4131-最蓝的眼睛-第18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全国的土壤都对金盏花存有敌意。在这片土地上某些花卉是不宜生长的,某些花籽得不到土壤的养分,某些植物在这片土地上结不出果实。当土地决意封杀时,我们大家对此默许,认为受害者无权生存。毫无疑问我们错了,然而这无关紧要。已经太晚了。至少在我居住的小镇边缘,在镇上的向日葵和垃圾堆间,一切都太晚了,太晚了,太晚了。
(陈苏东译)
■秀拉①
①本篇原为作者的单行本译注。●译序:从秀拉看《秀拉》
1973年秋,美国的瑙普甫(AlfredA。Knopf)公司出版了一部篇幅不长的小说,该书以故事中的黑人女主人公之名题名为《秀拉》。出于对这一黑人姑娘形象的不同看法,美国的文学批评界掀起了一场轩然大波,一时众说纷纭,莫衷一是。这场争论使这部小说益发引人注目,结果被提名参加1975年美国书籍评奖的小说类评选。这部小说的作者,黑人女作家托妮·莫瑞森(ToniMorrison;1931…)也由此声名大振,成为美国文坛上崛起的新星。她的另一部作品《所罗门之歌》终于以1977年最佳小说为她赢得了1978年美国文学艺术研究院和全国书籍评议会奖。
作者以主人公秀拉的名字为小说的标题,显然是在启发读者:只要对主人公的形象作出正确的判断,就不难把握作品的主题。那么,秀拉这一人物形象到底应该如何看待和认识呢?
客观地看,秀拉的形象是美国二十世纪六十年代后期蓬勃兴起的黑人人权运动和女权主义思潮的产物。
自从十七世纪初期开始,欧洲殖民主义者把成千上万的黑人从非洲贩卖到美洲充当奴隶以来,三百多年间美国黑人所遭受的苦难,实在是罄竹难书;而由此激起的反抗斗争,也极为可歌可泣。《秀拉》正是扣紧这一重大社会题材来描写主人公成长和生活的环境并突出她的反抗,她对新生活的追求与探索。
秀拉在少年时期就开始反抗了。十二岁时,她和奈尔在放学回家的路上经常受到一伙白人男孩子的纠缠。一天,她俩再次遭到拦截,秀拉果断地用水果刀划破了手指,以此表示了与对方同归于尽的决心。在她那凛然正气的震慑下,白人孩子抱头鼠窜。这种纯粹〃秀拉式〃的反抗及其成功,对秀拉后来的成长,无疑是一个重要的启示。秀拉外出一去十年,书中没有作正面叙述,一句〃到处都一样〃道出了黑人在世间的辛酸。在秀拉眼中,大城市不过是〃一个大的梅德林〃罢了。
黑人境遇如此,而黑人妇女更要被压在夫权之下。于是,秀拉和奈尔〃她俩多年以来就已发现,她们既不是白人又不是男人,一切自由和成功都没有她们的份,她们便着手把自己创造成另一种新东西〃。当秀拉返回梅德林时,便过起与众不同的生活。〃夏娃的蛮横乖戾和汉娜的自我放纵融于她一身;而且出自她自己的幻想,又有所扭曲和发展,她的日子是这样打发的:信马由缰地听任自己的思想和感情暴露无遗;除非别人的愉快能带给她快乐,否则她绝不会承担取悦他人的义务。她甘心体验痛苦,她也甘心让别人痛苦,她愿意体验愉快,她也愿意使别人愉快,她的生活是一种试验……〃
第三部分第38节:猎奇心理
因而,书中不可避免地涉及到秀拉的性生活与性心理,但这完全是与人物的刻画和主题的展开密切相关的,并未失之于渲染。尤其是当我们把这一切放在特定的社会环境中去看时便会发现,表面看来秀拉在性行为上的放纵与她的母亲汉娜的行为相同,而实际却有着时代意义上的不同。黑人妇女的生活一直受男性的支配,受家务的牵制,秀拉力求挣脱一切约束正是对以往黑人妇女受压迫的不平等待遇的反抗,这当然也与美国二十世纪六十年代的社会思潮不无关系。
自从第一部由美国黑人作家写的小说《克洛泰尔,或总统的女儿》1853年在伦敦出版以来,美国的黑人小说大体上经历了四个发展阶段。第一次世界大战前为〃辩解阶段〃,刚刚跻身于中产阶级的黑人作家们的躯体内仍包藏着〃小店主的灵魂〃,对美国式的成功梦想自然充满狂热。他们迷信盎格鲁…撒克逊人优越的神话,祈求施舍的声调充斥作品,压倒了低声下气的抗议。他们甚至不惜诬蔑和嘲弄滑稽可笑的普通黑人和〃拖了好黑人后腿〃的〃坏黑人〃和其他有色人,来反衬那些蜡人般的黑人绅士可以同白人一样优越高雅。
二十世纪二十年代为第二阶段,称〃哈莱姆文艺复兴阶段〃。在黑人民族主义推动下,以民族自我发现为本质的浪潮中,崛起了第二代受过教育的黑人中产阶级。这批作家在一个崩溃的世界中成熟,与〃迷惘的一代〃声气相通,创造了一批表现黑人原始主义的作品。这些小说中的人物如同他们的作者一样,尽管充满了种族自豪,但却有意无意地用黑人生活方式和情感的异国情调来满足白人的猎奇心理。
第三阶段是二十世纪三十年代的〃抗议阶段〃,是当时美国左翼文学的一个方面军。黑人小说家与进步的白人作家同仇敌忾,用现实主义手法揭露与抗议资本剥削与种族歧视。理查德·赖特的《土生子》的思想和艺术成就堪与白人的优秀作品媲美,尤其是首次创造了彼格这一具有反抗性的黑人典型,标志着黑人小说发展的新的里程碑。
战后的第四阶段,黑人作家辈出,作品良莠杂陈,难以用片言只字来概括。其中文学价值最高的当首推拉尔夫·埃利森的《看不见的人》。这部小说被公认为西方文坛上第一部描写主人公寻求〃自我〃的作品。由于作者调动了一切艺术手段,把人物深受压抑的心理描写得淋漓尽致,确实把黑人小说的艺术水平,提高到一个新阶段。但是,由于作者竭力要赋主人公超越种族的抽象的〃人〃的〃共性〃,把黑人的种族压迫感〃升华〃为〃人〃的社会压抑感,反而降低了作品的控诉力量,使处处患得患失的个人主义主人公难以在读者中引起不平之鸣。
文学是生活的曲折反映。从上面对美国黑人小说史的简单回顾中,我们可以通过不同时期作品的主人公形象看出美国黑人在试图摆脱自己二等公民的地位时所走过的曲折道路,有助于我们理解和评价秀拉这一形象。
概括地说,秀拉这一形象的意义就在于黑人妇女要在非人的逆境中勇敢地争取做人的资格与权力。这看起来是最起码与最普通的愿望,但在种族歧视根深蒂固的美国实现起来并非易事,需要有极大的决心、勇气和毅力。秀拉正是这样一个不屈不挠的勇士。
作者在通过秀拉这一形象表现她的〃抗议〃主题时,运用了许多独特而新鲜的艺术技巧。
其一,是现实主义与黑人民族传统的浪漫手法的巧妙结合。
《秀拉》处处扣紧黑人在美国的非人境遇这一大前提;此外,所有的主要人物的性格发展无不与其成长的社会、家庭环境息息相关。为了探求黑人文学的民族风格,作者还忠实地运用了黑人特有的语言、比喻来描绘出一幅充满民族色彩的黑人风俗画,并且大胆融进了黑人民间文学的神话式魔幻情节来渲染人物和故事。如秀拉眼上的带枝玫瑰形的胎记,她回到〃底层〃时知更鸟成灾等等,都给主人公身上笼罩了一层神秘色彩。而〃底层〃的黑人为了对付她这个〃邪恶〃的化身,居然纷纷改弦易辙,秀拉超世脱俗的举动终于化作了神奇的力量。这一切本不足信,但对于愚昧落后的民众来说恰恰又在情理之中。
在这幅现实主义的画面上,象征寓意的情节俯拾皆是,寓于哲理的内心独白与作者旁白交相辉映。如三个杜威难分彼此,总也长不大,原文中〃杜威〃这一名字不但用了复数,而且也不用大写;秀拉在对付白人孩子的袭击时,用的是祖母夏娃的水果刀,都颇耐人寻味。
其二,是作者独具匠心的总体构思。以〃死亡〃为线索来串连诸章的内容:第一章〃一九一九〃,写了退伍军人夏德拉克在法国战场受伤后精神失常,遂创立了〃全国自杀节〃;第二章〃一九二〇〃写海伦娜携女去南方为外祖母奔丧;第三章〃一九二一〃写夏娃烧死亲子〃李子〃;第四章〃一九二二〃写秀拉失手溺死〃小鸡〃;第五章〃一九二三〃写汉娜自焚身亡;第六章〃一九二七〃把婚礼说成与葬礼相差无几,暗指裘德与奈尔的结合标志着裘德的幻想破灭,奈尔的童年的天真一去不复返;第七章〃一九三七〃以夏娜在〃木匠路〃七号宅院的生活告终,奈尔的家庭由于裘德出走而结束;第八章〃一九三九〃写秀拉对奈尔的期望破灭;第九章〃一九四〇〃写秀拉辞世;第十章〃一九四一〃写隧道塌方压死黑人游行群众;尾声〃一九六五〃写奈尔途经墓园,默念秀拉及逝去的童年。不管作者对死亡有何哲学见解(她的硕士论文就是论述福克纳和沃尔夫作品中的自杀主题,在本书第一章中也曾借助夏德拉克的心理活动指出,人们畏惧死亡只是由于事先毫无准备),在本书中却是为主题服务以死亡寓意〃新旧交替〃,说明旧事物不断死亡,新生命必然诞生。这正是秀拉在〃小鸡〃溺水后在夏德拉克那里听到的那个词〃总是〃的含义。当时她感到费解,甚至恐惧,但后来终于领悟,便持重视变革的态度看待生活。然而,代表新生力量的秀拉不足三十岁便早逝了,而支撑旧世界的夏娃却老而不死(她实际只是苟延残喘地〃存在〃着,她的生活已经无意义了),其喻意是令人回味无穷的。
尤其是作者把尾声安排在美国黑人争取人权运动高潮的前夕(1965年),更明显地意味着秀拉精神已经开花结果。当奈尔返家途中经过黑人墓地时读着匹斯家一个个死去的成员的墓碑时,秀拉的全名秀拉·梅·匹斯自然在我们耳际回荡,而这个全名的英文含义恰恰是〃秀拉可以安息了〃。至此,作者已经密切地把〃死〃和〃生〃结合起来,成为烘托人物的手段,收到了〃此时无声胜有声〃的强烈效果。结尾处,奈尔痛哭失声,叫着〃女孩、女孩、女孩女孩女孩〃,不仅是在哀悼她和秀拉失去的孩提时代的天真天然与真实,而且更意味着美国黑人已经跨越了自己的童年时代,进入了清醒自觉地进行斗争的新阶段,在全曲终了时一锤定音,突出了秀拉及本书的社会意义,把一个悲怆的旋律骤然上升为激越人心的时代最强音。如果我们把这一结尾与全书的开篇联系起来,就可以看到一种呼应关系,勾勒出美国黑人的民族觉醒从二十世纪二十年代〃哈莱姆文艺复兴〃到60年代人权斗争的大轮廓。秀拉的生活正是在这样的背景下展开的,从而在平凡中显示出不平凡。
第三部分第39节:一座丰碑
小说在人物刻画上也是相当成功的。像人物穿戴这样的细节,都有由表及里地衬托人物心理动态的作用,如夏娃对剩下的那条独腿悉心地着袜穿靴,海伦娜去南方前对照杂志精心为自己缝制新装,汉娜衣着上的不拘小节,秀拉重返家乡时周身打扮犹如电影明星,奈尔在服饰上的保守式样……都有画龙点睛的作用。至于人物的语言,不但有鲜明的个性,而且有着一泻千里把思想感情抒发无遗的效果。小说下半部中秀拉和夏娃及奈尔的两次大段对话,闪现着人物的智慧和个性姑且不论,就是戴茜那次饶舌的说长道短,不也活画出一个平庸的人物形象吗?
当然,我们并不是说,作品从内容到形式都已经很完美了。正如美国的黑人人权运动和女权运动都带有美国特色一样,作为其产物的秀拉,她的叛逆道路不能不沾染上美国社会二十世纪六七十年代的青年探求自由的某些荒唐色彩,比如,她始终未能摆脱弗洛伊德的性心理学的消极影响,等等。就艺术手法而论,假如有更丰富的形象化描写能够取代作者的议论或许会使作品更富感染力。
总之,作者在这部作品中倾注了自己对同胞的命运的关心和同情,始终把握住黑人的历史和前途这一重大主题;而在艺术上则博采众家之长,努力在自己的作品中探索一条具有黑人民族形式的创作道路。
秀拉是死了,但她却曾〃像红杉一样〃活过;无论如何,《秀拉》是记载美国黑人寻求解放的道路上的一座丰碑。
胡允桓世人无人曾知晓我的玫瑰
除去我自己……我有过极大的荣誉。
别人却在内心里不需要
那样的荣誉。
《玫瑰黥纹》①
①田尼斯·威廉斯(1911…1983)的一部剧本译注。
○秀拉■第一部
在他们连根拔掉龙葵和黑莓,为梅德林城修建高尔夫球场的那片地方,过去曾经是一个居民点。这个居民点高踞在山谷小镇梅德林之上,沿山坡一直伸展到河边。这片地方现在成了梅德林的市郊,可当年黑人住着的时候却叫做〃底层〃。一条林阴大道把〃底层〃与山谷连接起来,路两旁栽种着山毛榉、橡树、枫树和栗树。山毛榉现在已经不复存在,那些梨树也不见了,过去孩子们常躲在花丛后面向行人高声喊叫。大笔的款项拨来,把从梅德林一路攀上高尔夫球场大道上杂乱无章、衰微破败的建筑物夷为平地。人们准备推倒那家〃消磨时光〃弹子房,以往男人们坐在椅子上,长长的棕色皮鞋蹬住横撑、脚尖朝地在那里聚赌。一个钢球砸进艾琳的美容所就会将其毁成粉末,过去妇女们坐在屋内的理发椅上,把头往后边仰靠着打瞌睡,让艾琳把〃努·奈尔〃牌发乳揉进她们的头发。穿着咔叽工装的男人们将要把莉巴的烤肉店的石板墙撬松,以前那位老板娘总是戴着帽子操作,因为要是不戴帽子她就记不得佐料应该怎么配制。
〃底层〃即将荡然无存(横跨小河的人行桥已经不见了)。不过,也许这并没什么两样;本来嘛,这地方原也算不上什么城镇,只不过是个居民点:在安静的日子里,山谷里的居民有时会听到那里传来的歌声或五弦琴声,要是山谷里的某个男人刚好到山上办公事收房租或保险金,他可能会看到一个穿着花布衣裙的黑种妇女,随着口琴奏出的轻快乐曲跳着黑人步态舞、扭摆舞或是什么随心所欲的舞步。她的一双赤脚步步溅起褐黄色的灰尘,落到那个一吹一吸地吹奏着口琴的男人的工装裤和露出大脚趾的鞋子上。四周围观的黑人手按膝头哈哈大笑,那个从山谷里来的人很容易只听到开心的笑声而注意不到他们那种成年人的痛苦,这痛苦隐藏在眼睑背后,隐藏在揉皱、戴烂的帽子底下的脑袋里面,隐藏在手掌上,隐藏在磨损的上衣翻领后面,隐藏在肌腱的弧线里。他必须站在圣马太大教堂的后排,听凭那男高音柔润的歌声在他身边缭绕;或是他必须去触碰雕匙人的双手(这个雕匙人已经八年没有工作了),听凭那曾在木头上跳动的手指来吻他的皮肤。否则的话,他就不能感受那种痛苦,尽管那笑声原本就是痛苦的一部分。
一个撕扯着衣服、拍打着膝盖、笑得流出泪水的人甚至能够描述和解释他们是怎么到这块地方来的。
一个玩笑。一个拿黑鬼开心的玩笑。事情就是这么开始的。当年,黑人们当然不是遍布全镇,而是住在镇子里的一块地方。这地方明明高踞在山顶上,却叫做〃底层〃。只不过是一个拿黑鬼开心的玩笑。就是那种磨房上门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