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端以上,水面以下-第3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其实关于我父亲的身世,我和我姐很小的时候就听我奶奶说起过。奶奶说我父亲很小的时候,江北老家忽然闹起了天荒,田地荒芜,盗贼丛生,瘟疫流行,生灵涂炭。那阵子祖国解放没多久,我国新成立起来的人民解放军,也不像现在的人民子弟兵这样,跑跑步吃吃饭,防防洪抗抗旱,打打木靶,顺便再搞搞军事演习就行了。新中国刚成立的那阵子,他们可忙活了,这边刚刚剿完土匪,那边就要开赴朝鲜战场,帮助兄弟国家去打美帝。所以一时半时的,擅长拯救人民于水火的解放军们也顾不上老家江北的那点子小小的内伤。于是老家江北那一末,我爷爷那辈子人民,只能自救。他们不得不背井离乡,拖儿带女的四处行乞。
我奶奶说,当年我爷爷左边箩筐里面放着我爸,右边箩筐里装着我姑,从江北一路行乞,迤俪而至风景如画的江南。最后苟于活命,不得不将我爸典当给当地一名姓周的大户人家。换来几十斤大米,然后凄然别去。那个收养我爸的没落资本家,就是我连面也没见过的爷爷,当年被红小兵们乱棍打死的革命逃兵,他姓周。后来我爸托他的福,也当了十几年不明不白不干不净的黑五类,反革命分子,上山下乡的受尽了苦难。
但是现在,原来的爷爷终于派人从江北来到江南,他们决定重新认领我爸爸。只是50多年已经匆匆过去,当年的那个被江北遗弃在江南的缨儿周大我,现在已经老态龙钟。那天下午,父亲和父亲的哥哥凭着那本发黄发霉的族谱为媒介,两个五六十岁的老男人忍不住相拥而泣的场面颇为感人。后来,那个姓章的江北商人在我家小住了一阵子。还煞有介事地陪同着我爸和我,去我妈的公墓前烧了许多道黄草大裱。他虔诚地跪在我妈墓前,替我妈烧纸钱的时候,居然老泪纵横。我当时目击了这么一个奇怪的场面,心想,这年头,能为一个未曾谋面的弟媳妇烧纸钱的,本来就已经不多。更何况他还可以弄点眼泪出来,真是难为他了。仅由此,我开始亲切地称呼该商人为伯父。
再后来,该商人就开始在我市各大商场里进进出出,整天忙里忙外的,到处推销着江北老家的一些手工业产品。我爸活了那么一大把的年纪,第一次被原来的祖宗认领,从此象征着自己已经有了个叶落归根的去处,自然是满心欢喜。此后他的麻将不打了,二胡也不拉了,整天屁颠屁颠地跟在他哥哥身后,到处为哥哥的产品搞义务推销,瞧他那副自我陶醉的下贱样,我觉得他像极了电影里专门替皇军跑腿的汉奸。
那段日子里,我爸像是一夜之间忽然年轻了好几十岁似的。跟随着伯父回江北寻根祭祖的前一天,他穿上西服,打上领带,居然还特地往我电脑前面一站,做了个愚蠢的POSE。五迷三道地问我:“傻儿子唉,你爹我就这副行头回去江北,会迷倒多少无辜的老家妇女呢?”我笑着附和我爸,说,那是当然,虎子岂有犬父?然后我又故意侮辱我爸,我说:“爸,您打扮得如此花哨,变态,是不是准备带着你的那个老哥哥,一起去江北卖淫?”我爸就势踢了我一脚,生气地说,娘西皮,跟你老子也这么没大没小。
父亲和伯父他们一走,我就欢天喜地地,给我远在外地读书的女友赵小妖,打了场声势浩大的国内长途。电话里,我先向她汇报了一下自己近期的思想以及生活动态。我说快了,你等着,我就快拿到作家执照了。电话那边,小妖对一切都显得漠不关心。于是我话锋一转,就骗她说,那我马上飞来上海看你好不好?我的好不好还没说完,赵小妖就开始对我进行了第N 次训斥。她说,好了好了好了。你给我闭嘴!我不想再听到你跟我说这样的鬼话!我呢,我就当我从来就没有向你提起过。你呢,你也就当你从来就没有答应过我吧!总之从今天,从现在开始,你是你,我是我。我明确告诉你,你一万句熟悉的鬼话,也抵不上一个陌生男人给我的温暖肩膀!我们散伙吧!
赵小妖的训斥使得我无心写作。放下话筒时,我忽然感到有种前所未有的痛苦在我心里徐徐落幕。我想起小妖曾经跟我说起过,她一上网就常常会感到头疼欲裂。但为了跟我有所沟通,她总是强忍着剧烈的疼痛,跑去学校机房里登陆,陪我说些什么。我曾想过给她做个干花枕头,因为有个偏方说,干花枕头可以医治偏头疼。可到现在,我都已经想了三年了,干花枕头居然还没有替她做好。
有天夜里,我们又一次在网上相逢。当我再次看见她,发现我们俩共同的个人说明,早已经被她修改得面目全非。我看着被她擅自修改过的个人说明,觉得自己的心好象已经裂开了一道很大的缺口。我知道自己已经深不可测地爱上了她。但现在,我们之间所有美好的承诺都已经统统作废。她给过我无数次机会,让我去上海看她,甚至这样诱惑我,说,一平,其实我一直是深爱你的。只要你来,我们就天荒地老,永不分离!赵小妖的勇敢与单纯,使我万分的感动和羞愧。我甚至想,就此终止所谓的写作,出去为她去赚点钱,我想和她坐在一起,吃顿好饭,跳场好舞,再为她买件好衣服。可仅凭我的那点儿稿费,连如何养活我自己,都是个巨大的难题。
物质的黄金,在冬天更能让女人感到温暖。“小妖,要不然,以后我为你写部长篇爱情小说吧?”那天夜里在网上碰到她,我无可奈何地这样与她搭讪。“那要不要我替你找个好一点的书商?但你得付我中介费。不过这年头,我国出书的男女已经满地爬了吧?”
赵小妖说完这句话之后,很快就退出了Q Q。理由是:一上网她就有些头疼,现在看见了我,头就疼得更加厉害。那场冬天的爱情就此终止。似乎还带了点洞穴里石钟乳滴水的余音。次第年春,混在众多出书的人群里,我也终于出了口鸟气。只是签售那天,前来买书的人却少得出奇。整个上午,只有几个民工模样的青年男子,在我面前转来转去。一冲动,我就准备把书商送我的一百本样书,全部都免费地送给他们。我友好地向他们说明了我的意思,可他们却事儿事儿地问我,有没有推销费?没有的话,免谈!当着许多围观者的面,我气得在一本一本地撕。当时,那个黑脸书商坐在我旁边的位置上,就连他,也被那伙民工们,气得不停地朝地上吐着浓痰。
第四节 天才江洪
在我与小妖那场为期两年的跨国爱情拉力赛里,我总觉得自己有愧于她。尽管事实上,我是被她抛弃的。按照我朋友江洪的话来说,那叫天要下雨娘要嫁人,你我又能怎么地?江洪告诉我说,在他未成年的时候,大概是十五六岁吧,他浙江老家的一个表姐,暑假时来他家度假。少年江洪,居然成功且天才地,在浴室玻璃后面的报纸上,做了点手脚。结果,透过事先被他撕开的报纸的缝隙,他偷窥到了浙江表姐沐浴的整个过程。“水蒸气云雾般缭绕在表姐的身体周围,”江洪说,他隐约可以看见表姐的乳尖上还沾着许多晶莹的水珠。圆圆的双乳,随着哗哗的水响,在江洪的视线里轻轻地晃动。他为此差点流出了鼻血。
那个激烈的画面,使得少年江洪终生难忘。为了真正地大饱眼福,他为之废寝忘食发奋图强。几年之后,他终于如愿以偿地考取了外地的一所美术学院。可他向往已久的艺术生活,却像是一泡夜间的小便那样短暂与急促。还没领到画家执照,他就被美院勒令退学。
江洪,我的朋友。和我一样,他也是一个狂热的文学爱好者。几年前,他被美院勒令退学后,一直活动在社会的各条赚钱战线上。除了赚钱,江洪还有另外几样小小的手艺。譬如:在上一届的全民健身活动中,他就担任过我市青年业余足球队的主力队员,能在球场上,把球踢得让满场妇女儿童们尖叫连连。
譬如:在全民炒股活动中,他单枪匹马轻轻巧巧地,就曾创造过一个晚上净赚人民币十万元的骄人业绩;而在全民写作运动里,他在短短半年时间之内,又成功摘取了全国网络诗歌大赛第三名的紫帽花羚,尽管为他颁奖的,是家名不经传的网上诗歌论坛。但那毕竟那属于一种认可,珍贵而伟大。
又譬如:在HIP…HOP舞刚刚流行时,他只花了半天的时间,就学会了那种随心所欲的跳动。紧接着还一气贯通了LOCKING,POPING,BREKING以及WAVE。以至于没过三天,健身房的一个老板就找到了他,高薪请他去健身房领了三个月的街舞。
我忽然想起,好象是前年冬天吧,在我和赵小妖爱情的鼎盛时代里。江洪曾经这样告诫过我,他说,男人搞艺术创作是为了生活,譬如巴尔扎克,譬如张恨水。而女人搞艺术创作,则纯粹是为了满足一时心血来潮的虚荣。就像玛莉莲 。梦露或者麦当娜。其实,我很明白,江洪的话里有话,他的意思是要我阻止小妖,让她停止她的艺术理想。劝小妖放弃她梦寐以求的表演艺术,学点别的,相对淑女些的专业。比如财会啊IT啊什么的。
江洪认为,文学界出强盗,演艺界出婊子。他说他第一次看“还珠格格”时,还以为,那个疯疯癫癫的大眼睛姐姐是个纯情玉女。可紧接着,她在别国国旗下袒露出来的肚皮与大腿,很快就否定了江洪对她的初期看法。这简直就是个不幸的障碍,导致了他在电视里,只要一看见她,就恨不得把全世界的电视机都炸掉。他说自己从那个著名演员的肚皮与大腿上,看见的,全是妊娠的斑纹,还有一些丑陋的褶皱。而且,她肚皮以下的那个地方,肯定长满了淫荡的黑草。甚至觉得她的脸,还像极了一枚熟透的苦瓜。这样的影视明星,无论如何,也激发不起他审美的任何欲望。
江洪在美院读书时,我曾专程去探望过他。那天,他兴致勃勃地从寝室里搬出来自己最近完成的一幅油画作品。名字叫做《美丽的大自然》。画面被孟桑故弄虚悬地画了很多我根本就不知道是什么玩意的东西,花非花,雾也非雾,整个画面色彩斑斓倒是不假。我看完后就向他发誓说,我发誓,这样的东西,即使是三岁的孩子,肯定也能画得出来,难道这就是你所谓的艺术?孟桑在一旁耐心地向我解释,他说,画面上,那些神奇莫测的东西,其实就是男人和一些雄性动物的生殖器官,并象征着目前这个无比混乱的时代,隐指着一些伟大的、牛逼又自以为是的艺术先驱者。听完江洪的解释,我又忍不住连连叫好。
江洪的解释,我觉得还不过瘾。于是我向他这样提议,我说那么你还不如直接改个标题,干脆叫“随地大小便”得了?要嬉皮就应该嬉皮到底。江洪不屑一顾地说,我的主题,并不是你所谓的什么西皮东皮热皮凉皮的,更不是动员大家都去搞爱国卫生运动。我想表现的是:欲望的具体形态。当它们破土而出时,到底会冒出多少具体的社会力量,来扼杀我这种伟大的揭露!
可是后来,江洪的那幅画,居然被刊登在一家比较有名气的大型文学刊物的封面上。一个资深美术家还这样点评它:“作者用一种奇特的手法,描绘出了大自然的美丽风光。草原上开满了各种各样的时令鲜花,小鸟在蓝天上自由翱翔,宣告着春天已经姗姗来临。”江洪放假后,把这事说给我听,笑得我前翻后仰。我不知道那个美术家是什么意思,是故意搞后辈难堪呢,还是他跟我的鉴赏力一样,根本就没有看懂那幅画的真实涵义?
可惜的是,那幅手法奇特的油画作品,并没给江洪带来什么好运。相反,返校后没半个月,江洪就因为伙同另外一名男同学,在他们俩合租的小民房里,私画人体,被美院勒令退学了。据说女模是房东家的独生女,尚未成年。因为好奇,答应免费给他们俩当模特。可画到一半时,小女模的父亲忽然破门而入。最后,小女模的法定监护人,依法控告江洪和他的同学,说他们俩以艺术为名,企图诱奸未成年少女。事后,院方领导对他俩虽然大表同情,但还是异常果断地宣布了美院党委对他们的处分。
江洪被勒令退学后,吓得不敢回家。那几年,他一直没有告诉自己的父母,自己被学院开除的事,一直赖在我就读的那所大学校园里,我开学,他也开学,我放假,他也放假。而他的父母,也一直被蒙在鼓里,并不知道这件事情。为此,江洪常常感叹命运不公。他说还是文学创作好,撑破天,弄顶反革命的帽子戴戴,若干年改朝换代后,说不准还可以就此得以恩萌子孙,光祖耀宗。怎么干也不会像他那样,要背负起那么色情的一个罪名。
至今为止,我唯一的优点就是比江洪有耐心。我觉得不管做什么人,或者做什么事情,只要你一心一意地投入,一年不行就两年,两年不行那就三年。只要你坚持不懈,那就不会徒劳无功。而江洪却无法做到这一点。他常常会为自己的行为找一些并不合理也不恰当的理由来解释,来塞搪。他说每个人的行为,其实都是被动的。就像那些被嫖客付过了银两的妓女一样,挣扎抵抗,或者违背嫖客们的意志是不可以的。况且现在就是这么个急功近利的时代。一切行当里都在讲究着高效率。
“什么叫做高效率? 高效率就是西特勒的闪电战术。你当初要是听从了我的劝告,借点高利贷跑去上海,然后把那个小妖引渡回来,或者你假爱情的名义,劝阻她选其他专业的话,那现在就不存在着你被她无情抛弃的现实!” 后来,我被小妖抛弃,准备离开中国,去美利坚淘金,而江洪也决定正式投身国内商界时,曾经这样批评过我。他还说,趁着目前全国经济乱糟糟一片大好的时机,自己要乱中取胜。至于出国淘金,他说那的确是件梦寐以求的事。只不过,他没有我那么走运,尽管爸妈都不在了,却还有些外国的洋亲戚。
被小妖抛弃后,我只能依靠着一些有限的记忆,来缅怀我们的爱情。 抽空我还回忆起了自己的少年时代。因为在那段对什么都懵懵懂懂的岁月里,我曾有过一段非常纯洁的感情。那时候,因为距离学校近,我经常赖在医院分配给我妈的单身宿舍里。莫名其妙地,我觉得,自己忽然迷恋起住在我妈宿舍隔壁的,那位身材娇小的女护士。我能记得,她好象经常来我妈这边,虚心地向我妈请教着一些医学常识。看得出,她是个非常热爱本职工作,上进心非常强烈的人。我还能记得,对她那种异想天开的单恋,折磨了我整整一年。
那个小护士,也常常在隔壁的房间里洗澡,可惜我没少年江洪那么天才。除非我也像鲁滨逊那么有毅力,用手指在那堵水泥墙上挖个小洞。明确告诉大家吧,我即不是天才,也没什么毅力。所以,我只能拼命屏住自己的呼吸,把脸贴在墙壁上,聆听着她一边把洗澡水弄得哗哗作响,一边哼唱着流行歌曲“一千零一夜”。那些声音常常弄得我面红耳赤,状若醉酒。
有天黄昏,我正在这边做功课。她好象是心血来潮,居然跑过来,要求我到那边去帮她洗头。我当然是受宠若惊地答应了她。可当我将那些温热的水花捧向她的头发时,隔着她的衬衫领口,却看见了一些不该被我看见的东西。恍惚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