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45-你的生命如此多情-第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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们第一个名副其实的“家”。而初为人妇的心情也是那样微妙地甜美,使她对家里每一个角落的安排布置都充满了浓厚的兴趣和温馨的情感。
好心情使林星把一切都想得很开,他们没有钱,还欠着朋友的钱,还愁着治病的钱,但他们活在这世上的每一天都应当是快乐幸福的。她撤下墙上那些挂了多日的明星画片,挂上社里一位老大姐送的花头巾。那花头巾上的图案非常东欧风格,很像一件外国的民间挂品。床边摆上了一小块人造毛的坐毯,床头靠吴晓那一边的地上,则铺了一块雪白的澳洲羊皮。羊皮和坐毯都是她的同事上午刚刚送的结婚礼物。结婚不仅给她带来了重新布置房间的心情,也带来了这些物质上的条件。
夜里吴晓一回来,看到房间变了样,便笑了。虽然有褒有贬,但对她的布置,总体上给予肯定。他是热衷此道的,受到诱发,自然兴起,竟半夜三更四处找东西对某些角落做着补充和修改。林星也不反对,从道理上说,这是两个人的家,布置上既要体现两人共同的爱好,也应允许各有不同的趣味。何况,现在只要吴晓高兴,她对一切都无可无不可。
看着吴晓把那些从客厅的墙上撤下来的宝贝画片又挂进了卫生间,她没有发表一句反对意见。她靠在卫生间的门口,向他通报了今天早上见到他父亲的情形。“我和你爸谈得挺好的,他这回没再说咱俩的事,还向我问起你呢。”林星说,“我一看当时的气氛挺好的,所以就把咱们结婚的事告诉他了。”
“什么,你告诉他了?”
吴晓马上从卫生间里出来了,似乎感到很突然。林星看他惶惶不安的面孔,心里不由得有些奇怪:“总要告诉他的,你还想永远瞒着?”
吴晓有些迫切地问:“他说什么了?”
“没说什么,后来我们就分手了。”
“他没生气吗?”
“没有。我觉得没有。他什么都没说,好像点头来着。”
吴晓愣愣地,不再说话,但看得出来心里七上八下的。他的这副表情让林星隐隐不快。她想他当初说结婚时是多么义无反顾啊!
也许是为了想印证些什么,她在上床熄灯之后主动温存吴晓,她想让吴晓要她。可吴晓说:我今天有点累了。林星佯作生气:你现在不累的时候也很少爱人家了,昨天新婚之夜你都没主动过。吴晓就把她搂在怀里,说:你不是有病不能累着嘛。接下来他要了她,在她的感觉上,他对她还是投入的,也算尽情尽兴。完事以后她照例问他:舒服不舒服?他答:舒服。真舒服假舒服?真舒服。吴晓答这种话时像个小学生在课堂上的答问,乖得让人心疼,和他在街上跟人打架时的野蛮相比,简直判若两人。
第二天上午吴晓陪她去做透析。她做透析时他到外面给他父亲打了电话,正式告诉他自己结婚的事情。中午他们从医院出来时林星敏感地看出吴晓闷闷不乐,就问他和父亲是怎么说的,他父亲又是怎么一个态度。吴晓落落寡欢地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看着远处说:
“可能咱们不该这么背着他结婚。他毕竟生我养我二十二年了,咱们这样结婚太伤他心了。”
吴晓态度的变化使林星几乎不能忍受了,吴晓的这句话让她深深地疑惑并且感到委屈,她气愤地站住了。
“吴晓,你是不是后悔了?你是不是对跟我结婚后悔了?”
吴晓也站下了,回过头看她,皱眉说:“你就别再添烦了好不好,走吧。”
林星忍着眼泪,说:“你要是后悔了,咱们可以离婚!现在就可以去!结婚是自由的,离婚也自由!”
吴晓说:“你怎么还来劲儿了!”
林星的眼泪流下来,她张着两手,突然泣不成声:“我知道,我心里什么都知道,吴晓,我知道我有病,我连治病的钱都没有,我离了你就会死,所以,所以,你跟我结婚就是为了给我治病。我感激你!真的吴晓,你让我知道了什么叫幸福,知道了什么叫爱,什么叫家!我都知道了,都经历过了,享受过了!可以了,你可以和我离婚了!我不会怨你,更不会赖着你的,我永远永远都忘不了你的恩情……”
她起初是一种发泄,一种伤心和牢骚,说到后来,不知不觉中变成了真正出自肺腑的汹涌倾吐。吴晓沉默地站在那里,不说话也不看她,听着她哭。这个哭和以前的不一样,她自己寸心可知,这是她心中一直深藏着的恸哭。
吴晓不知怎么也看出来,这个哭是不能劝的,必须让她哭完,等她哭完了,他才闷闷地说:“走吧。”
她哭得疲倦了,哭也终于把她心底的郁闷都散发出去了,于是她红着眼睛跟着他回了家。
一路无话。
第三部分掩饰不住的心事重重
回家之后的心情渐渐平复了。两人一起动手做饭,下了面条,用昨天的剩菜汤拌着吃。吃完,又一起挤在狭小的厨房里洗碗刷锅。谁也不看谁。
吴晓终于先开了口:“跟我回趟家吧,结了婚总得回去见见我爸。”
林星没有说话,她一声不响地,走出了厨房,才问:“什么时候啊?”
吴晓的嘴角微微笑一下:“你说呢?”
就在这一天的下午,他们手拉着手,回吴晓家去看吴晓的爸爸。这是结婚后吴晓第一次领着她回婆家。他们一路上辗转倒了好几路公共汽车,黄昏前才赶到了京西别墅。在拥挤得出了一身臭汗的公共汽车上,林星为了缓和一下两人之间的气氛,用一种不无温情的幽默趴在吴晓耳边说:这就算是你们吴家迎亲了吗?吴晓也就笑了一下,与其说是自嘲,不如说是俏皮:就算是吧,委屈你了。
站在京西别墅的门口,他们谁都没有急着敲门,吴晓仍然不放心地问:
“嘿,你是不是还反感我爸呢?”
林星摇头,她摇着头叹了口气,“怎么会呢,再怎么说他也是你爸爸,永远都是,我永远也斗不过他。”
吴晓笑笑,说:“你们都太固执。”
两人商量好,进门后没有直接去客厅或者书房。吴晓先把林星领到后面,领到微风中碧波轻摇的游泳池畔,让她在池边草坪的沙滩椅上坐着等他,然后自己进了楼,他要先去和他爸爸单独谈谈。
他一走林星就不自然,有些坐立不安的,目光无处安置。一会儿看看静静的更衣间里,那扇半开不开的门,一会儿看看池边甬道的细砖上,那斑斑驳驳像褪色血迹似的点点残红。她这是头一次在吴晓家一人独处。听到偶然的脚步声也会一阵心惊。那位曾经见过几面的长天集团行政部经理李大功,突然从后门进来,吓了林星一跳,李大功也对林星一个人在池边东看西看有几分警觉。彼此都有点戒备也有点尴尬,但还是互相点头打了招呼。林星手足无措地看着他的背影在一条不知去向的甬道上消失了,才又回到沙滩椅上坐下来。
金色的夕阳把别墅的斜顶投向水中。一切景物并不明亮,却色彩鲜明,仿佛比中午阳光直射时还要清晰。黄昏的意义就是衔接白天和黑夜,是一个转折的象征,这就更使林星心里忐忑不宁。她时断时续地,为自己默祷,而一切又都遥不可知。谁知道楼上吴家父子的谈话,究竟是心平气和,还是面红耳赤。
终于,天快黑的时候,吴晓下来了,招呼她进楼去吃饭。从他的表情上可以看出,他和父亲的谈话已经有了一个和解的收场。由于跟他一起过来的还有一位保姆,所以林星也不便马上细问。保姆殷勤地接过她手上的外衣,引领他们进了小楼,进了那间灯火辉煌的大餐厅。
餐厅确实很大,居中放着一张足可摆下二十把座椅的长形餐桌,吴晓的父亲吴长天已经在主位上正襟危坐,见她进来才仓促露出一丝笑意,招呼她在自己身边坐下,口气中除了一向都有的慈祥外,又多了几分不曾有过的亲近。桌上的菜很丰富,色香味形器,样样俱佳;饮料也有好几种。林星记不清有多久没吃过这么奢侈的饭菜了。吴晓看着她,脸上挂着幸福的笑,大概是因为终于能在自己家里,和她同席而坐了。林星和他对视时也笑了一下,但更多的时间里,没有放松自己的矜持。
大家都落了座,吴长天回避了正式的话题,先是介绍菜点,继而评论厨子。除了那天他过生日外,吴晓也有半年没有在家吃饭了。看着吴晓为林星倒上一杯性寒败火的西柚汁,吴长天也举起自己的杯子。
“来,现在咱们是一家人了。首先,欢迎林星成为我们吴家的一员。听吴晓说,你的父母也不在了,那我从今天开始,不,从前天你们结婚那时候开始,也就算是你的爸爸了。来,爸爸祝你们新婚快乐,祝你们能够互相关心,互相帮助,一辈子和和美美。”
这几句话说得林星热泪盈眶,不仅是因为终于听到了这句祈盼已久的祝福,同时也让她突然想起了自己的父母。她想如果她爸爸妈妈还在的话该有多高兴啊。
这头一次与吴长天同席而坐的家宴,吃得并不轻松。吴长天在亲切的祝福之后,掩饰不住脸上的心事重重,话语并不很多,席间因此仍然潜在着某种触摸不着的生分。吃罢饭吴长天称身体不适,早早上楼休息去了。吴晓问林星是想在这儿住下还是回去。林星当然不愿意在这种让她拘谨的地方过夜,就央求吴晓还是回去,于是吴晓上楼又去和父亲打了个招呼,两人便出了京西别墅的大门。
直到两人走到大街上,林星才松出一口气来。他们乘出租车穿过夜晚的城市,夜晚的城市真是一年比一年更明亮了。他们从宽阔的长安街向东徐行,沿途每一个高大建筑上都闪耀着节庆般的灯饰,远远看去,整个儿长安街就贯穿在连绵不断望不到尽头的流光溢彩中。林星最喜欢黑夜,因为黑夜的明亮体现了城市的繁荣和活力。黑夜又是那么安静,深不可测的夜空可以让你的心充满了没有障碍的宽广,它的边界就是你感觉的边界,会使你的思考变得奔腾而活跃。这时若不是车窗外下了一些雨点,激起了地上少许泥土的气息,林星弃离了时空的头脑差点进入了一个广袤的幻境。
第三部分一份令人生畏的可疑
到了扬州胡同,下车时,吴晓从身上拿出一张崭新硬挺的百元大钞让司机找。林星一看就意识到他们已经得到了那个一直没有得到的接济。一走进家门他们二人不约而同地想要拥抱对方,他们用默默的拥抱来庆祝爱情的胜利。良久,林星才松开吴晓,像贤妻良母一样为吴晓烧上一杯热牛奶,心里想着做妻子的感觉真好。她问吴晓:你和你爸怎么谈的,他是一下就同意了还是慢慢转变了思想?吴晓说:一下就同意的。我怎么着也是他的儿子。林星的目光有些疑问:他什么都没说就同意了?没骂咱们吗?没骂我吗?她注意到吴晓的眼神有几秒钟的回避,语气也有几秒钟的迟钝,那奇怪的回避和迟钝终于泄露出了一份令人生畏的可疑。
“我爸说,说他希望你能答应他一个条件……”
林星在椅子上坐下来,说:“吴晓,我还是喜欢你,因为你爱我,接受我,是无条件的。”
吴晓调和地笑笑:“我是学艺术的,大而无当;我爸是从商的,习惯了等价交换。也许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职业病吧。”
远处,夜空一角响了一声惊愕的雷鸣,吓了他们一跳。雷鸣过后屋里很静。林星呆呆地问道:
“他要我和他交换的,是什么条件?”
儿子终于带着他新婚的媳妇回来了。在吴长天看来,他与儿子的这场谈话是相当难堪的。如果提前几个小时,他就不是这样谈了。
本来中午他计划要出席长天实业股份公司的一个记者招待会的,因为上午突然接到通知,说北京市的领导在昌平视察,中午要到长天集团设在昌平县的一个计算机研究所去看看,希望他能出面陪一下。他立即放下正开到了一半的集团人事经理工作会议,匆匆赶往昌平。在昌平送走市领导之后他又调头赶回城里。回到公司办公室的时候,竟连午饭都还没有吃过。这些年他工作的节奏常常是这样紧凑的。秘书为他弄来一盘饺子,他边吃边看文件。公关部的一位同志拿来一沓表格要他过目,是关于评选年度国内十大企业风云人物的,请示他其中的一些具体内容怎么填法。他本来对这类评选从不热衷,甚至还有些反感。现在办企业的人如果头衔太多了,反倒有点标榜招摇之嫌,但想到眼下正在运作和争取的产权界定这件事,又觉得头衔多一点,社会影响大一点,还是有利的。于是他很耐心地通阅了那些过于复杂的表格,并对一些具体项目的填报口径一一做了指示。这时候,秘书进来通报,说有两位公安局的干部已经在会议室里等候多时了,一定要见见他。
公安局的?吴长天心头一惊,非同一般,心跳直蹿到了太阳穴。他竭力保持了平静,说:“请他们进来。”
和这几年好莱坞的警匪电影中突然流行的模式一样,进来的这两位警察也是一对老少搭档。老的大约五十多岁了,言辞随和尊重,少的看去才二十出头,面孔严肃不苟。他们都穿着便衣,甫一进门不免四下张望,也许是从未进过如此宽大阔绰的办公室吧。
主宾落座,简短寒暄彼此介绍之后,老警察竟摆开了聊家常的架势,有点互换庚帖的亲热:
“我今年五十整了,吴总看上去比我年轻吧?”
吴长天说:“我也五十了,你是几月生人?”
老警察说:“我是十月,和共和国同年同月,”他笑笑,“可惜不同日。”
吴长天也索性亲热上去:“那你是老弟,我就是这个月生的,月初刚过的生日。”
老警察马上谦恭地拱拱手:“噢,那是那是。”没想到接下来他的机锋借势一转,出口快捷,竟一下子把吴长天弄得有点措手不及。
“听说吴总今年的生日是在北京过的?”
第一句正题就直接介入到了过生日这件事情上来,吴长天隐隐有些不妙的预感。他来不及多想,仓促答道:“是啊,我北京有家。”
老警察从小警察的皮包里,拿出一张照片交给吴长天:“您瞧瞧这个人,见过吗?”
吴长天这才彻底明白自己刚才是被错觉误导了,对方以拉家常的方式开始,让他心情松弛之后,话题进展却急转直下,迫使他旗鼓不整慌张应答,而照片上的那张脸更是令他头皮一炸,他连自己面颊上的肌肉是否保持了平静都无法判断了。
照片上,是个低眉笑眼的女孩儿,虽然浓汝艳抹,但仍能一眼看出,正是那个死去的阿欣!吴长天目不敢视,说:
“这人……有点面熟。”
“您帮我们想想,在哪儿见过她。”
老警察的态度倒是十分客气,像是求人办事似的。吴长天做思索状,心里拿不准该怎么说。老警察给他留了足够的回忆时间,才提示道:
“您过生日那天,见过这女的吗?”
吴长天顺势恍然:“啊,对,好像她是来陪客人跳舞的。好像有这么一个。”
“您那天请了很多客人吗?”
“没有,我是个不大喜欢热闹的人。那天只请了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