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45-你的生命如此多情-第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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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他,又来了!”
他们同时都明白了,这个又来了的人,就是那个他们谁都以为不会再来的敲诈者。
这回是吴长天自己接了电话,对方还是那么客客气气地笑着:“吴总吗,上次没能当面谢您,这次给您补上。”
吴长天说:“我不是满足你的要求了吗,你也应该守点信用吧,怎么又来电话。”
对方说:“上次是给阿欣治病的钱,现在我告诉你,阿欣很不幸,她死了,您总得再出点丧葬费吧。”
吴长天哑口无言,他知道和这种人讲理是徒劳的。他愣愣地,好半天才问:“你还想要多少?”
对方笑:“咱总不能按国家规定的丧葬标准吧。我看这样吧,你准备好五百万,一口价,从此往后咱们就两清了。”
吴长天知道自己已经落到了不得不和这样一些社会无赖勾心斗角、讨价还价的地步,也只有放下斯文互相威胁:
“老兄,你懂不懂适可而止见好就收的道理啊,心太黑当心要付出代价的。”
他听出对方的心早就黑得无所谓了,显然不是那种一吓就软的小孩子,“病有病的钱,死有死的价,我这人公平合理。你弄伤了人家判个有期,弄死了人家就是死罪,出个五百万换回你一条命来,你还觉得亏吗?”
吴长天面色发白,说:“三百万都堵不死你的嘴,我们没法再信任你。你愿意怎么办就怎么办吧。”
对方的气焰稍稍收敛,说:“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阿欣不是死了吗,死总归是到头了吧。”
吴长天说:“喂,我们见面谈谈好不好,见面谈谈什么都可以商量。”
对方心照不宣地冷笑:“把钱准备好,明天我会再打这个电话的。”
电话没声了。吴长天等了半天才知道对方是挂了机,他缓缓关掉电话,看看郑百祥,又看看李大功,三个人一时都不知该说什么好。
沉默了好一会儿,还是郑百祥先开口:“这种人,没法再跟他交易,一点信用没有。昨天给他三百万,今天又要五百万,你要给了五百万,明天他还会要一千万!”
李大功附和:“郑总说得对!”
第三部分难以挥去的心理阴影
吴长天慢慢地坐下来,叼了烟却忘了点火。李大功帮他打着一只火机,他却把烟从嘴上拿下来,说:“大功,你明天把我最后还存着的那五百万,取出来吧。”
郑百祥气急败坏地说:“吴总,这样不是个办法!”
吴长天以一种不容置疑的果断和不容置否的权威,说:“这个人之所以敢一次一次地要,是因为我们没有见过他,他没有暴露自己当然就敢于把我们给捅出去。现在我们必须抓住这个机会,我们必须见到他,我们必须知道这个人是谁!否则,我们永远会在他的控制之下,将来他就是把整个长天集团都要了去,我们也得给他!”
郑百祥不再说话。吴长天转脸看定李大功,他说:“大功,你跟我有二十年了吧。这二十年来你李大功是立了不少大功的。现在,咱们三个最老的长天人,命是绑在一块儿了。我刚才说咱们中国传统文化讲的是人伦,最基本的有五伦。除了君臣、父子、夫妻、兄弟之外,还有一个是朋友。咱们中国人有很多事,上不告父母,下不传妻儿,只能跟朋友讲,所以人生得一知己足已。大功,我和你,和老郑,咱们是二十年的知心朋友了,我最佩服的,就是你李大功的义气,为朋友两肋插刀。我吴长天空有长天之志,咱们郑总纵有百祥之身,可冲锋陷阵打头炮的,还是得你李大功!”
李大功眼眶子红红的,声音都哑了,他说:“吴总,我李大功是个小人物没资格做您的朋友,咱们不是朋友,咱们是君臣。我李大功别的不懂,可我懂中国的君臣之道:君要臣死,臣不能不死!”
吴长天深深感动。他想,他在长天二十年,别的不敢说,和部下的感情,在部下心目中的威望,还是可以引以为荣的。他知道很早以前李大功就对别人说过:我这辈子就认准吴总了,就是吴总让我犯错误,我也敢去!他那时听了还笑,还说我怎么会让他去犯错误……以前的很多事,很多话,历历在目,都像是现在和未来的预言。一九九九年的七月,正是这样一个被各种预言所笼罩的不祥的酷夏。
和李大功相比,郑百祥考虑问题毕竟更务实更具体,他打破吴长天和李大功之间蔓延开的情感对话,提醒道:“吴总,时间不早了,究竟怎么才能钩出这个人来,怎么才能让他露面,还得有个具体办法。”
吴长天面无表情地看着郑百祥,说:“五百万的诱饵,还怕钓不出这么一条烂鱼来?”
吴长天的这句话,说得相当坚决,甚至,有几分在他来说并不多见的凶狠。这句话也成为他们这一晚上暗室密谋的最后一记惊叹。
天已很晚,他们结束了密谈。为了避免保姆看见,郑百祥和李大功从后门悄悄离开了别墅。吴长天也没有下楼去送。他们走时天正在下雨,后门的小街上,雨中无人。吴长天把卧室的灯熄掉,一个人呆坐在沙发里,整个别墅都静下来了,像是一座空宅。除了窗户上似有还无的雨声,他后来也听到了让林星和吴晓都吓了一跳的那声惊雷。就在这个先晴后雨的晚上,林星无意中发觉自己在京西别墅得到的全部的快乐,包括在吴家的这第一顿晚饭,和晚饭上吴晓父亲那几句充满父爱的祝福,以及她由此而产生的对人生幸福的真切感受,全都在回家之后吴晓那暧昧难解的表情中变得遥远,变得捉摸不定,变得贬值了。她不得不怀了一种隐隐的恐慌和难以挥去的心理阴影,来重新判断这个晚上每一个细节的真伪,难道她得到的一切仅仅是一场交易的几个筹码不成?
她脸上的疑问逼迫着吴晓力图把事情的道理说圆:“就算这事是我求你做的行了吧,我爸现在也是你爸了,他有困难我们总得帮他吧。”
林星说:我又没说不帮他,那天早上我都答应他了,都说帮他了。我想弄明白的是,他现在突然承认我,接受我,是不是就为了这个!
因为有了这个阴影,这件事对林星来说已经成了一个越描越黑的问题。而在吴晓看来,人和人的关系本来就是互相的。你对他好,他就对你好,即便他爸爸就是因为林星帮忙而改变了对她的看法,也是人之常情,也是父母子女间一种很正常的感情互换,不值得大惊小怪。他对林星咬文嚼字地追根问底,颇有些不胜其烦,“我爸在商言商,说话就是这么个习惯,你要这么挑字眼儿天下就没有好人了。”
林星不再和他争论,把心里的不舒服保留着。她现在需要尽量回避和吴晓的争吵,尤其是当涉及到他的父亲时。她提醒自己千万别变成一个是非太多的媳妇,让丈夫两边不好做人。
这件事就这么放下了。第二天吴晓早早地起来去电视台拍MTV。终于有人为他们投资拍这个MTV了。晚上他们还要照常演出,他们乐队又被请回了他们的老根据地天堂酒吧。这两件事加起来,对吴晓来说可算是双喜临门。天堂酒吧比一般的酒吧更大,更有名气也更有味道,在那里演出是件比较过瘾的事。林星因为就是在“天堂”第一次见到吴晓的,所以对那里也怀有一份特殊的眷恋。
中午吴晓没有回来,林星自己随便吃点就凑合了。晚上她很认真地做了几个菜,候着吴晓回家一起吃。虽然他们现在有了钱,但林星似乎已经有了在家自己做饭的习惯。不光为了勤俭,更是为了品味一种家的感觉。这感觉的美妙是在街上吃馆子体会不到的。
和吴晓一起吃完了晚饭,他们分了手,吴晓打车去了天堂酒吧,林星则去了静源里,准备把关于长天集团那份采访报告的手稿找出来。
第三部分胡作非为地收容男人
虽然钱包里揣了吴晓早上塞进去的一千块钱,但她还是挤公共汽车又走了一段路,花了四十分钟才回到她原来的这个家。天色已晚,楼道里的灯黑着。好在她对这里的每一个拐弯抹角还都依然如故地熟悉,摸着黑也能毫无磕绊地上得楼来。因为不知艾丽和阿欣是否已经回来,或者刘文庆是否还在,所以她先敲了敲门,无人应声,才拿出钥匙开锁。门打开后她看到屋里和楼道黑得一模一样,知道果然谁都没在。她打开灯,扫一眼客厅和都未锁门的那几间屋子,从屋里凌乱的程度和满桌的烟灰上判断,这屋子显然还有人住,而且不像是女人,尽管艾丽和阿欣她们也都抽烟。
对于她一走艾丽就胡作非为地收容男人,林星早已失去了原有的气愤和与之理论的情绪。桌上地下脏乱得让她甚至没有驻足的心情,她匆匆忙忙地翻了半天,最后在一个大纸箱子里找到了那份稿子。那大纸箱里放的都是她留在这儿的一些杂物,显然是艾丽阿欣她们不负责任地胡乱塞在一起的,还好她们没把这稿子当废纸扔了。
正收拾着,忽闻门外传来一阵鬼鬼祟祟的响动。也许是很久不在这里住的缘故,门外的异常让她心里有点打鼓。她蹑手蹑脚靠近大门,耳朵悄悄贴上去听,确实有人在门外轻声嘀咕。她从“猫眼儿”往外看,外面没有灯,黑乎乎的看不清楚。正看着,门突然砰砰地响起来,她猝不及防地吓了一跳,吸一口气让自己镇定了才问:
“谁?”
“开一下门好吗?”
是个男人的声音,态度倒还和善,林星的紧张略略缓解,问:“请问你是谁呀?”
“我们是公安局的。”
她把门打开,隔着防盗门的栏杆,看到一老一少两个男的,穿着便衣,样子还比较正派,不像假的。但她还是警惕地问:“有工作证吗?”
老的把证件亮出来,林星说:“我看看行吗?”那人把证件打开了。借着客厅明亮的灯光,林星看到证件上的相片,和本人的样子差不太多。她还不放心,又指指那个年轻的,“ 他的呢?”老的看了小的一眼,小的皱着眉,脸上有点烦,但还是打开了自己的证件。林星这才开门揖客,解释地说:“对不起啊,这么晚我怕是坏人。”
便衣们进了屋,年老的那位也为他们的不速而来做了解释:“我们白天来好几次了,这儿都没人。”年轻的便衣则满脸敌情地环顾四周,转过头就开始发问:
“你们家几口人呀?”
他的严肃让林星感到敌意,像是自己突然被放在了一种罪犯的位置。因此她回答问题的口气之简短之冷淡,当然是带着抵触的情绪:
“我不住这儿。你们到这儿有什么事吗?”
老便衣拿出一张照片给林星看:“你认识她吗?”
林星看了一眼,马上点头:“这是阿欣呀,她租我房子。她犯什么事了吧?”
老便衣的态度倒还不错,一直和颜悦色的:“除了她,还有谁住在这儿呀?”
林星说:“还有艾丽。她们到底出什么事了?听说她们失踪了,是真的吗?”
老便衣敏锐地反问:“你这是听谁说的?”
林星迟疑了一下,脱口而出:“听我爸爸说的。”
“你爸爸?你爸爸谁呀,他怎么知道的?”
老便衣不露声色地微笑着,神态自然,问她。林星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做答。
“我爸爸,不,那是我公公,他是长天集团的……”
“你公公,他贵姓啊?”
“姓吴。”
“是长天集团的吴总吧?”
林星默认:“你们公安局不是去找他调查过吗?”
小便衣插嘴:“你公公过生日那天晚上,让租你房子的这两个人去他那儿跳舞,这事儿你知道吗?”
林星不想回答小警察的话,但又不能置之不理,便草草地点了一下头,连眼睛都没看他一下。小警察依然锋芒所指,话中有话地说:
“然后她们两个人就再也没有露面了。”
第三部分构成了某种伪证
她们俩露没露面和去吴家跳舞又有什么关系呢,林星觉得小警察的逻辑真有点生拉硬扯。她冷冷地提醒道:“你们知道不知道她们俩在北京是干……”难听的话尚未出口,她又收住了。她想没必要在生人面前,尤其是在警察面前,说艾丽和阿欣的丑事,于是改口,“你们知道不知道她们在北京的朋友可太多了,也许她们到哪个朋友那儿住几天去了,以前也常这样的,过几天你们不找她们也会回来的。”
老警察晃晃手中的照片,说:“这个阿欣,我们已经找到了,我们现在想找的是那个艾丽。”
林星说:“她们俩总是在一块儿的,你们可以问问阿欣,她一般都知道艾丽去哪儿了。 ”
老警察看一眼小警察,又看一眼那张照片,说:“她不可能知道,因为她已经死了。”
林星以为自己听错,她没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死了?啊?你们说什么,她死了?”
两位警察用沉默表示了确认。林星惊得不知说什么好:“她,她是怎么死的?”
警察再次用沉默表明,阿欣并非善终,林星身上几乎起了一片鸡皮疙瘩:“她……什么时候死的呀?”
小警察尖锐地说:“从尸体和遗物的情况判断,应该是在你公公过生日那天晚上九点四十五左右死的。”
小警察把时间说得那么具体和肯定,依据何在,林星不甚了了。但他含沙射影的口气让林星听出不大对头,她马上做出疑问的反应:
“你们这是什么意思呀?”
小的不答,老的反问:“那天,你公公过生日,你在吗?”好在他的态度随和友善,像拉家常一样,反而让林星有了回答的愿望。她刚想把那天的情况做个叙述,话到嘴边突然想起什么,又吞了回去,改口变成了简单的两个字:
“在呀。”
老警察又问:“那个艾丽,还有那个阿欣,她们那天是几点来几点走的,她们跳舞了吗?”
从这一句开始,林星答话时心里就有了点慌乱,因为她清楚地知道,在她以下的证词中,将根据她公公的要求,有某些微妙的编造:
“那天,我爱人陪我公公和其他几个人一起吃饭来着。”也许是刚刚结婚的缘故,她在生人面前称吴晓为“爱人”还多少有点别扭。“吃完饭我爱人有事出去了。然后我去他家跟我公公聊了一会儿。后来他睡了我就走了。艾丽和阿欣我没见着,大概没跳成舞她们也就走了吧。”
老警察审视着她的脸,他的眼睛虽然挂着那么点笑意,但仍能灼灼逼人地看得她后背冒出汗来。老警察问:“那你呢,你是几点去的,几点走的?”
林星稍稍停顿了一下,不太利落地说:“九点多钟去的吧,大概十点多钟走的。”
老警察又问:“你一直陪你公公聊天吗?聊了多久,一个小时?”
林星没有答话,有点机械地点了点头。她不想再多说什么,因为她注意到她的答话,可能还包括她的态度,全都被那位小警察一声不响地记到一个小本子上去了。她觉得那小本子和那小警察的脸色一样,有点阴鸷。
老警察终于也没有再问,最后依然客气地,要了她的呼机号码,也给她留了他自己的号码,走的时候还说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