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走长征山地-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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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别是从吴旗到延安再到洛川一线,从前黄土高坡一望无际,现在放眼,一两百公里路段全是新绿。这或许得益于退耕还林和人们保护生态的意识。
这一路,给我印象最深的是从陇南经岷县到陇西,然后夜行定西,再到固原,然后再向东夜行到陕西庆城,总行程上千公里,海拔在1500米~3000米之间。这一线属黄土高原山地,自古是以汉民族为主的生息繁衍地。据我观察,进入甘肃后,除甘南藏区外,从文县开始,一路北上经陇南、武都、岷县、宕昌、陇西、通渭、定西、会宁、隆德、固原直到华池,植被都不好。
那么,过去的情况又如何?翻《汉书•;地理志》有载:天水、陇西“山多林木,民以板为室屋”。如今的天水、陇西、定西等地域囊括了甘肃中部18个贫困县,“民以板为室屋”是如何变成“万丈厚土、寸草不生”的呢?
记得过陇西时,正是黄昏。太阳徐徐西下,我翻上城北的高岙,千山万壑无声无息,山下的陇西城沉浸在金红的静谧中。高岙上风很大,身边整齐的杨树哗哗地响,一看就是人工种植的。顺山岙往下延伸,树消失,除稀疏的庄稼外,层叠起伏的山峦只剩荒凉。从岷县起,我所经过的每一条河流都已干涸。
一首遥远的歌在心中回响:
我从陇上走过,
陇上一片秋色。
田里稻谷飘香,
风来声瑟瑟,
微笑写在脸上。
蓝天,多美丽,
点缀着白云几朵,
青山不寂寞,
有小河潺潺流过……
这是20年前,张明敏声情并茂演唱的《陇上行》。我不知那穿西装的小个子歌唱家到陇上来过没有?
此时,我正站在传统“陇上”的中央。在我眼中,从陇西到会宁,山势平缓,田野整齐,但河里就是没水!不敢想像,这些土地如果放在重庆,会长出怎样的庄稼来!看着那些在陇上夕阳下劳作的人们,我心里突然充满感动。
早在公元前秦始皇统一中国后,陇西就成为全国36郡之一。作为秦汉文化、唐文化的发源地,陇西既是地域概念也是历史概念,同时还是李姓的发祥地,全球超过1亿的李氏后裔对陇西情有独钟。直至清代分置陕甘总督设甘肃省后,甘肃的政治文化中心才于1669年从陇西迁至兰州。
从陇西经定西到会宁,我横穿甘肃中部来到西海固南缘,这一带的干旱令人惊心。它自古就这样吗?据著名教授史念海考证,西周时黄土高原地区的森林覆盖率达到了53%。《后汉书》载:陇东至陕北黄土高原“厥田为土,且沃野千里”。古生物学家杨钟健先生1929年对这一带考察时,断定今天的干旱区当初为森林,深叹“我民族摧残森林的可怕”。
这一带,恰恰也是“胡焕庸线”以西地带。胡先生认为,此线以西包括甘肃、新疆、内蒙、陕西、宁夏、四川和云南西部等省区在内,人口不能超过6000万,如今仅甘肃、陕西两省已经接近这个数字。责任在谁?此外,我们习惯于把板子打在近几十年来的某些蛮干上。其实,早在秦汉时期大规模的生态破坏就开始了。秦和西汉都积极推行“实关中”和“戍边郡”的移民政策,移民范围包括陇西在内的黄河中游。当时移民量之大,仅以《汉书•;地理志》所载汉平帝元始二年的户口为例,现在水土流失最为严重的泾(河)、渭(河)、洛(河)上游地区,总户数就达50万,合计达240万人。而当时被称为“膏壤千里”的关中八百里秦川,自周秦以来农业即高度发达,且有郑、白渠灌溉,总计也不过50万户。垦田增加,人口增多,生态恶化,导致汉武帝后,黄河下游的水患越来越严重。至唐代,黄河里的泥沙愈来愈多,终于戴上了“黄”字冠。生态破坏自元末又掀起新浪潮,使陕甘地区开始由畜牧地向农耕地的大转移。苍茫广漠的森林草原一经开垦,骤然呈现一片阡陌相连、村落相望的繁荣景象。明清时局稳定之际,开垦耕地成风,最后几乎无地不垦了。相伴而来的是,西北林区涵养哺育民众的众河流,含沙量急剧增加。进入20世纪后,生态恶化加剧。而对森林的开发超过了森林自身的恢复能力,植物只能向灌丛、荒漠草原发展。汉以来,森林砍伐持续了上千年,这一带已无林可伐,何来“民以板为室屋”?
事实上,1935年红军走过的这一带山地,植被和地貌与今天没有大的差异,兴许更差。近十余年来的封山育林,使这一线不少地区冒出了新绿。
愿陕甘宁千山万壑的树与草,永远造福那里的人民!
第四章 陕甘宁写意俄界(1)
历史之险——“哪有红军打红军的道理!”
1935年9月1日,率红军右路军全部过完草地到达巴西的毛泽东、徐向前、陈昌浩为促左路军北上,电张国焘“速过草地”。9月9日张改变北上方针,提出南进主张;同日,中央电张国焘:“中央认为南下是完全不适宜的。”当晚,张密电原四方面军领导人,企图以武力要挟中央南返。前敌总指挥部参谋长叶剑英发现这份密电后,立即送达毛泽东手中。
中央当即在巴西召开政治局紧急磋商会,决定率一、三军团和军委纵队先行北上,脱离危险区域,是日夜半从巴西出发。9月10日早晨,徐向前、陈昌浩接部下报告:叶剑英参谋长不见了,指挥部的军用地图也不见了。徐、陈闻讯大吃。徐向前回忆:“发生了如此重大的意外事件,使我愣了神,坐在床板上,半个钟头说不出话来。心想这是怎么搞的呀,走也不告诉我们一声呀,我们毫无思想准备呀,感到心情沉重,很受刺激,脑袋麻木得很。那天上午,前敌指挥部开了锅,人来人往,乱轰轰的。我心情极坏,躺在床板上,蒙起头来,不想说一句话。陈昌浩十分激动,说了些难听的话,还给张国焘写了报告。”
前面追赶的干部打电话问前敌总指挥部:我们打不打?陈昌浩手拿着电话筒,转过来问徐。徐向前果断地回答:“哪有红军打红军的道理!叫他们听指挥,无论如何不能打!”陈昌浩在这个重要关头,同意了徐的意见,避免了红军内部的一场流血冲突。
10日上午,中央机关和三军团经过一夜急行军,来到巴西以北一个村庄。毛泽东和彭德怀在一座喇嘛庙前休息,突然,部队后面骚动起来,四方面军副参谋长李特和一队全副武装的骑兵赶来了。李特在马上高喊:“原来四方面军的同志,回头,停止前进!”担任红三军团后卫的十团在团政委杨勇的指挥下,立刻进入戒备状态。空气顿时紧张起来。李特对红军大学的学员喊道:“不要跟机会主义者北上,南下去!”在遵义会议已被解职的“三人团”成员、德国人李德看不下去,用俄语训斥李特。李特这位留苏学生毫不示弱,也用俄语和李德大吵,还一边对红大学生喊:“你们跟外国人去,还是跟四方面军去?”
就在剑拔弩张的时候,毛泽东和彭德怀等赶来了。毛对李特解释北上是中央政治局的决定。李特根本不听,激动地斥责毛说:你们这是退却逃跑的机会主义!李特的态度激怒了一方面军的干部,彭德怀大骂李特是“反革命”,要枪毙他。李特待要发作,李德以为他要掏枪,上去把他紧紧抱住。
这时,毛泽东十分冷静,叫人放开李特,并对四方面军干部说:你们实在要南下也可以,相信以后总会有重新会合的机会,“我们都是红军,是一家人,一家人不打一家人嘛!现在愿意北上的跟党中央走,愿意跟张国焘的可以回去。”一方面军要教训李特。毛劝阻说:“捆绑不成夫妻,他们要走,让他们走吧。一年后他们还会回来的。”
同日,中央发布《共产党中央为执行北上方针告同志书》,并发给四方面军。全文如下:
亲爱的同志们:
自从我们翻过了雪山,走过了草地之后,我们一到包座即打了胜仗,消灭了白军四十九师,目前的形势是完全有利于我们,我们应该根据党中央正确战略方针,继续北进,大量消灭蒋介石、胡宗南的部队,创造川陕甘新苏区。
我们无论如何不应该再退回原路,再去翻雪山,走草地,到群众完全逃跑的少数民族地区。两个月来,我们在川西北地区所身受的痛苦,是大家所知道的。而且南下的出路在哪里?南下是草地、雪山、老林,南下人口稀少,粮食缺乏,南下是少数民族的地区,红军只有减员,没有补充,敌人在那里的堡垒线已经完成,我们无法突破,南下不能到四川去,南下只能到西藏、西康,南下只能是挨冻挨饿,白白地牺牲生命,对革命没有一点利益,对于红军南下是没有出路的。南下是绝路。
同志们,只有中央的战略方针是惟一正确的,中央反对南下,主张北上,为红军为中国革命取得胜利,你们应该坚决拥护中央的战略方针,迅速北上,创造川陕甘新苏区去。
中央
9月10日
毛泽东率队继续北上。9月11日进入甘肃;12日,中央政治局在俄界(今甘肃省迭部县境)召开扩大会议,会议通过了《关于张国焘同志错误的决定》。此决定只发至中央委员一级,未向全党公布。会议一致同意毛泽东提出的行动方针,改变原去川陕甘的计划,拟经陕北、甘东北,“打通国际联系,首先到苏联边界,创造一个根据地,再向东发展”。会议还采纳了彭德怀的建议,决定将北上红军改编为中央红军陕甘支队。9月13日,陕甘支队8000人离开俄界,沿白龙江右岸,向岷山要隘腊子口前进。
第四章 陕甘宁写意俄界(3)
俄界:山寨仍然很安静
一
我顺着达拉沟峡谷溯流而上30多公里,来到俄界,一个宁静的藏族村庄。这里海拔2500米。已经是6月的中午,虽太阳高悬,但气候凉爽。站在村头水泥桥上,四周古木参天,经幡猎猎。脚下白龙江源头的达拉河,翻滚着咆哮而过。
寨口柴禾堆前站着一人。
这是个30多岁的藏人,对我的到来视若无睹,眼睛眺望着远方的森林,不知在想什么。经交谈,知道他叫年秀,但说汉语很困难。于是干脆问:知不知道毛主席原先住哪里?“毛主席”三个字他听懂了,眼睛一亮,说,毛主席?就住我家,我带你们去。
跟着他沿石板路拐几个弯,来到俄界会议旧址。旧址外壁像土窑,内里全由木板镶嵌,连天花板也是粗大的木料,因年代久远,已被烟火熏得黑油发亮,像刷了一层漆。年秀说这房子是他爷爷的爷爷留下来的,“至少200年了。”他伸出两根手指比划着。屋内约四五十平方米,粮柜、神龛、碗柜、火塘、仓库……年秀一一指点给我们看。“毛主席,就在这里,开会。”问他开的啥会,他笑,“我说不来。”
1935年9月12日上午,党中央在这间土屋里召开政治局扩大会议,讨论张国焘的问题和下一步行动方针。出席会议的有毛泽东、张闻天、博古、王稼祥、凯丰、刘少奇、邓发、叶剑英、蔡树藩、林伯渠、罗迈(李维汉)、杨尚昆、林彪、聂荣臻、朱瑞、罗瑞卿、彭德怀、李富春、袁国平、张纯清和李德。周恩来因病,未能出席会议。会上,毛泽东作了《关于与红四方面军领导者的争论及今后战略方针》的报告,讨论了北上的任务和到达甘南后的方针,作出了《关于张国焘同志错误的决定》。会后,部队在森林中集合,毛泽东作了重要讲话。
土窑屋外是一幢全木结构小楼,上书“毛主席旧居”。顺陡峭楼梯往上爬,上层即居室,正中挂一张毛泽东建国后在北戴河的相片,相片下置一方桌,摆3本留言簿,最大一本用毛边纸装订,留言全用毛笔书写,落款最早为1975年。粗翻,访客来自全国,新闻界人士很少。我在留言簿上写下了“红军精神万岁”6个大字,落款“重庆晚报张卫、冉文、刘英努”。
年秀告诉我,村里让他看守旧居,因为这是他家祖业,每天补助3元。问他:“就这样一直守下去吗?”他笑:“说不来。”
三
“迭部”在藏语中是“大拇指”的意思。传说有位神仙用大拇指推开了原本环绕此地的大山,让当地人走出了闭塞。迭部地处白龙江上游甘、川交界处。白龙江东西横贯全境,达拉沟位于白龙江以南。说是沟,其实是一条大峡谷,峡谷里奔腾着水势很大的达拉河,其上游在四川境内称包座河。沟两岸乱石穿空,古木参天,沟的南端与若尔盖县、九寨沟县接壤。此地属岷山峡谷地带,山峦重叠,惟达拉河可通甘、川,亦使达拉沟成为甘、川天然通道。三国魏蜀相争,唐蕃吐谷浑交战,以及1253年忽必烈远征云南,均取此道。
从俄界去沟口,最惹眼的是沿河生长的古老杨树。其树干比我当年在云南老林里见过的所有大树都粗,它们三五棵或七八棵聚一块,绿阴可覆盖几百平方米,小树三五人合抱,大树要十多人才能合抱,无论四川剑阁的张飞柏还是陕西黄陵的古树,讲分量都不能同这些杨树比。这里怎么会有这些树,而且沿河整齐地生长?突然间我明白过来,作为川甘古道,它是古人栽种的行道树啊!五百年,还是上千年了?
离沟口不远处,有一座规模宏大的寺庙。寺庙紧邻公路,公路边空地上搭建着一座硕大的帐篷,一群红衣僧人排成一字队形,正在传递砖头。我和他们打招呼,他们热情回应着。这时,一个胖胖的僧人走过来,30多岁模样,普通话说得很标准。胖僧告诉我这座寺庙叫沟吉寺。我问有多大。胖僧说大概有一万五千平方米。突然,他说:“今天我们的活佛来了,要不要去见见?”我吓一跳,这可是没敢想的事,“能见吗?”我不懂宗教规矩,怕有什么闪失。胖僧说可以见可以见,活佛是很欢迎客人的。
活佛清瘦,端坐帐篷正中一张很大的木椅上,旁边是几位上了年纪的老僧,前面的地毯上摆满了水果和包子,有些蔫了。我照着电视里那样,双手合十对活佛行礼。活佛说坐吧坐吧。帐篷中只有活佛屁股下一把椅子,我就靠他身边的地毯坐下来。抬眼看活佛,无法判断他的年龄,这些如神仙般的高僧,年龄一般来说是个谜,譬如你可以认为他有90岁,也可以说只有60岁。
第四章 陕甘宁写意俄界(4)
活佛问,从重庆过来采访红军?他口音有很浓的川味。我说是的。活佛笑,采访到了吗?我说不太好找,但还是有几个。活佛说,我们这里叫达拉沟,“达拉”在藏语里是“虎穴”,这条沟是川甘藏区惟一便捷的通道,“当年红军找这条道找对啰。”正说着,一位僧人将哈达递给活佛,胖僧对我说快起来接。我赶紧起身,活佛已经将哈达戴到我脖子上。这是一条橙黄色的哈达,我想怎么不是歌中唱的“洁白的哈达”呢?后来到了腊子口,年轻的藏族副乡长曾莉告诉我,橙黄哈达是献给尊贵客人的。
趁戴哈达的机会,我问胖僧,活佛叫什么名字。胖僧在我的采访本上写下一串汉字:俄王罗让丹巴热杰……“你们就称他丹巴活佛吧。”待我重新坐定,丹巴活佛说,他这次是从四川过来讲学,每年都要过来两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