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唐演义-褚人获-第96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轻听其言,以致虹霓宝屏,见辱于庸奴。此奴将来受祸不小,吾等何必与他计较,且去且去。”于是一一复回屏上。国忠方才如梦初醒,吓得冷汗浑身,急奔下楼。叫家下的用人,将此屏掩过,锁闭楼门。自此每当风清月白之夜,即闻楼上有隐隐许多女人,歌唱笑语之声。家内大小上下男女,无一人敢登此楼者。国忠入宫,密将此事与杨贵妃说知,只隐过了被美人责骂之言。杨妃闻此怪异,大为惊诧,即转奏玄宗,欲请旨毁碎此屏。玄宗说道:“屏上诸女,既系前代有名的佳人美女,且有仙娥神女列在其内,何可轻毁?吾当问通元先生与叶尊师,便知是何妖祥。”
你道通元先生同叶尊师是谁?原来玄宗最好神仙,自昔高宗尊奉老君为玄元皇帝,至玄宗时又求得李老君的遗像,十分敬礼。命天下都立庙,招住持奉侍。于是方士辈竞进。有人荐方士张果,是当世神仙,用礼召至京师,拜为银青光禄大夫,赐号通元先生;又有人荐方士叶法善,有奇术,善符咒,玄宗亦以礼召来至京师,称为尊师。其他方士虽多,惟此二人为最。当下玄宗将国忠屏上所言美人出现之说问之。张果道:“妖由人兴,此必杨相看了屏上的娇容,妄生邪念,故妖孽应念而作耳,叶师治之足矣!”叶法善说道:“凡宝物易为精怪,况人心感触,自现灵异。臣当书一符,焚于屏前以镇之。今后观此屏者,勿得玩亵。每逢朔望,用香花供奉,自然无恙。”玄宗便请法善手书正乙灵符一道,遣内侍赍付国忠,且传述二人之言。国忠闻说妖由邪念而生,自己不觉毛骨悚然,随即登楼展屏,将符焚化。焚符之顷,只见满楼电光闪烁。自此以后,楼中安静,绝无声响。至朔望瞻礼时,说也奇异,见屏上众美人愈加光彩夺目,但看去自有一种端庄之度,甚觉比前不同了。正是:
正能治邪,邪不胜正。以正治邪,邪亦反正。
玄宗闻知,愈信叶法善之神术。一日私问法善道:“张果先生道德高妙,朕常询其生平,但笑而不答,何也?”法善道:“他的生平,即神仙辈亦莫能推测。但知他在唐尧时,曾官为侍中耳。若其出处履历,椎臣知之,余人不知也。”玄宗欣然道:“尊师请试言之。”叶法善说道:“臣惧祸及,故不敢直言奏听。”玄宗道:“尊师神仙中人,有何祸之可惧,幸勿托词隐秘。”法善沉吟道:“陛下必欲臣直言,臣今言之必立死。陛下幸怜臣,可立召张先生,不惜屈体求之,臣庶可更生矣。”玄宗连声许诺,法善请屏退左右,密奏说道:“他是混饨初分时,白蝙蝠精也。”言未已,忽然口吐鲜血,昏绝于地。玄宗即呼内侍,速传口敕,立召张果入宫见驾。少顷张果携杖而至,玄宗降座迎之,说道:“叶尊师得罪于先生,皆朕之过。朕今代为之请,幸看薄面恕之。”说罢,便欲屈膝下去。张果忙起道:“何敢劳陛下屈尊,但小子不当饶舌耳!”遂以手中杖,连击法善三下道:“可便转来!”只见法善蹶然而醒,即时站起,整衣向玄宗谢恩,随向张果谢罪。张果笑道:“吾杖不易得也。”法善再三称谢。玄宗大喜,各赐之茶果而退。
过了几日,适有使者从海上来,带得一种恶草,其性最毒,海上人传言,虽神仙亦不敢食此草。玄宗以示法善,问识此草否。法善道:“此名乌堇草,最能毒人,使臣食之,亦当小病也。他仙若中其毒,性命不保。惟张果先生,或不畏此耳。”玄宗乃密置此草于酒中,立召张果至内殿赐宴,先饮以美酒,玄宗问:“先生实能饮几何?”张果说道:“臣饮不过数爵,臣离中有一道童,可饮一斗,多亦不能也。”玄宗道:“可召来否?”张果道:“臣请呼之。”乃向空中叫道:“童子,可速来见驾!”叫声未绝,只见一个童子,从房头飞下。年可十四五岁,头尖腹大。整衣肃容,拜于御前。玄宗惊异,即命以大斗酌酒赐之。童子谢了恩,接过酒来,一口气吃干。玄宗皇帝见他吃得爽快,命更饮一斗,童子又接来便吃。却吃不上两三口,只见那吃的酒,从头顶上骨都都滚将出来。张果笑道:“汝量有限,何得多饮。”遂取桌上桃核一枚掷之,阁阁有声,应手而仆,酒流满地。仔细一看,却原来不是童子,是一个盛酒的葫芦,其中仅可容一斗酒。玄宗看了大笑道:“先生游戏,神通甚妙,可更进一觞。”乃密令内侍把乌董酒,斟与他吃。张果却不推辞,一饮而尽。少顷,只见张果垂头闭目,就坐席上,昏然睡去。玄宗当时吩咐内侍说,不要惊动他,由他熟睡。没半个时辰,即欠伸而起笑道:“此酒非佳酒也,若他人饮此酒,不复醒矣!”袖中出一小镜子自照道:“恶酒竟坏我齿。”玄宗看时,果见其齿都黑了。张果不慌不忙,双手向两颐一拍,把口中黑齿尽数都吐出来了,登时又重生了一口雪白的好牙齿。玄宗一见,惊喜赞叹道好。正是:
戏将毒草试神仙,只博先生一觉眠。
不坏真身依旧在,齿牙落得换新鲜。
自此玄宗愈信神仙之术。
时至上元之夕,玄宗于内庭高扎彩楼,张灯饮宴。不召外臣陪饮,亦不召嫔妃奉侍。只召张果、叶法善二人。张果偶他往,未即至,法善先来。玄宗赐坐首席,举觞共饮,一时灯月交辉,歌舞间作,十分欢喜。玄宗酒酣,指着灯彩笑道:“此间灯事,可谓极盛,他方安能有此耶!”法善举眼,四下一看,用手向西指道:“西凉府城中,今夜灯事极胜,不亚于京师。”玄宗道:“先生若有所见,朕不得而见也。”法善道:“陛下欲见,亦有何难。”玄宗连忙问道:“尊师有何法术,可使朕一见胜境乎?”法善道:“臣今承陛下御风而往,转回不过片时。”玄宗欣然而起。旁边走高力士过来,俯伏奏道:“叶尊师虽有妙法,皇爷岂可以身为试,愿勿轻动。”玄宗道:“尊师必不误朕,汝切勿多言,我亦不须汝同行,你只在此候着便了。”高力士不敢再说,唯唯而退。
法善请玄宗暂撤宴更衣;小内侍二人,亦更换衣服。俱出立庭中,都叫紧闭双目。只觉两足腾起,如行霄汉中。俄顷之间,脚已着地。耳边但闻人声喧闹,都是西凉府语音。法善叫请开眼,玄宗开目一看,只见彩灯绵亘数里,观灯之人,往来杂沓;心上又惊又喜,杂于稠人之中,到处游看,私问法善道:“尊师得非幻术乎?”法善道:“陛下苦不信今夜之游,请留征验。”遂问内侍:“你等身边带得有何物件?”内侍道:“有皇爷常把玩的小玉如意在此。”法善乃与玄宗入一酒肆中,呼酒共饮,须臾饮讫。即以小玉如意,暂抵酒价。请唐皇写了一纸手照,约几日遣人来取赎。出了店门,步至城外,仍教各自闭目。顷刻之间,腾空而回,直到殿前落地。高力士接着,叩头口称万岁,看席上所燃的金莲宝烛,犹未及半也。
玄宗正在惊疑,左右传奏张果先生到,玄宗即时延入。张果道:“臣偶出游,未即应召而至,伏乞陛下恕臣之罪。”玄宗道:“先生辈闲云野鹤,岂拘世法,有何可罪之有?但未知先生适间何往?”张果道:“臣适往广陵访一道友,不意陛下见召,以致来迟。”玄宗道:“广陵去此甚远,先生之往来,何其速也!”张果笑道:“朝游北海,幕宿苍梧,仙家常事,况如西凉广陵,直跬步间耳。”因问法善道:“西凉灯事若何?”法善道:“与京师略同。”玄宗问道:“先生适从广陵来,广陵亦行灯事否?”张果老道:“广陵灯事亦极盛,此时正在热闹之际。”法善道:“臣不敢启请陛下,更以余兴至彼一观,亦颇足以怡悦圣情。”玄宗欣喜道:“如此甚妙。”因问张果道:“先生肯同往么?”张果老道:“臣愿随圣驾,此行可不须腾空御风,亦不须游行城市。臣有小术,上可不至天,下可不着地,任凭陛下玩赏。”玄宗道:“此更奇妙,愿即施行神术。”张果道:“请陛下更衣,穿极华美冠裳。”叫高力士亦著华服,又使梨园伶工数人,亦都著锦衣花帽。张果老却解下自己腰间丝绦向空一掷,化成一座彩桥,起自殿庭,直接云霄。怎见得这桥的奇异?有“西江月”词一阕为证:
白玉莹莹铺就,朱栏曲曲遮来。凌云驾汉近瑶台,一望霞明云
霭。
稳步无须回顾,安行不用疑猜。临高视下叹奇哉,恍若身居天
界。
当下张果老与法善前导,引玄宗徐步上桥。高力士及伶工等俱从,但戒勿回头反顾,只管向前行去。行不数百步,张果、法善二人早立住了脚,说道:“陛下请止步,已至广陵地。”城中灯火之多,陈设之盛,不减于西凉。那些看灯的士女们,忽观空中有五色彩云,拥着一簇人各样打扮,衣冠华丽,疑是星官仙子出现,都向空中瞻仰叩拜。玄宗及高力士等立于桥上,仰看大汉,月明如昼,低头下视广陵城市灯火,大喜。法善请敕伶工,奏霓裳羽衣一曲。奏毕,张果老同法善,仍引玄宗与高力士伶工众人等,于桥上步回宫禁。才步下桥,张果老即时把袖一拂,桥忽不见,只见张果老手中,原拿着丝带一绦,仍旧把来系于腰间。高力士伶工众人等,皆大惊异。玄宗此时说道:“先生神术通灵,真乃奇妙!”张果老回说道:“此是仙家游戏小术,何足多羡。”玄宗再命洗杯赐酒,直至天晓时候,方才罢宴各散。后人有诗叹道:
仙家游戏亦神通,却使君王学御风。
万乘至尊宜自重,怎从术士步空中?
次日,玄宗密遣使者,即将西凉府酒店中主人写的手照,到彼酒店取赎小玉如意。使者行了几日,却果然取赎回来,仍信上元十五夜之游,是真非幻。过了几月,广陵地方官上疏奏称:“本地于正月十五夜二更后,天际中忽现五色祥云万朵,云中仙灵,历历可睹。又闻仙乐嘹亮,迥非人间声调,此诚圣世瑞征,合应奏闻。”玄宗览疏,暗自称奇,即不明言此事,只批个知道了。原来这霓裳羽衣曲,乃是玄宗于开元之时,尝梦游月宫,见有仙女数十,素练宽衣,环佩丁东,歌舞于广寒宫中,声调佳妙,非人世所能有。玄宗因问:“此何曲为名?”众女答道:“名为霓裳羽衣曲。”玄宗梦中密记其声调,及醒来一一记得,遂传示乐工,谱成此曲,果然不是人间声调也。玄宗益信二人为神仙。又闻张果每出,必乘一白驴,其行如飞,及归便把此驴,折叠如纸,置于巾箱中,欲乘则以水巽之,依旧成驴。玄宗愈奇其术,思欲与之联为姻眷,要将玉真公主下嫁与他。张果说道:“臣有别业在王屋山中,向曾以太平钱三十万聘娶章氏女在彼,今岂容更娶?况臣疏野性成,不慕荣禄,入京已久,念切远山,伏乞天恩放回,实为至幸。”玄宗说道:“先生不肯尚主,朕亦不敢相强。却如何便欲舍朕而去耶!先生与叶尊师同在朕左右,二位不可缺一,方思朝夕就教,幸勿遽萌去志。”张果感其诚意,遂与叶法善仍留京邸。
法善昔年尝隐于松阳,与刺史李邕相契。李邕极是多才,既能作文,又善写字,法善曾求他为其祖作碑文一篇。及被召入京时,李邕也升了京官,心中却不喜法善弄术,恐其眩惑君心。法善要把他前日所作碑文,求他一写,李邕再三不肯,说道:“吾方悔为公作,岂能更为公写!”法善笑道:“公既为吾作,岂能不为吾写;今日且不必相强,容后更图之。”当下含笑而别。是夜法善乃于密室中,陈设纸墨笔砚,至三更时,仗剑步罡,焚符一道,口中念念有词,把令牌一拍,只见李邕忽从壁间步出。法善更不同他言语,只把剑来指挥,叫他将纸笔墨砚写碑文,一面使道童翦烛磨墨。须臾之间,碑文写完,法善再写一符焚化,口中念动咒语,把剑一指,喝一声,李邕倏然不见。原来因日间求他写文不肯,故于夜间摄他的魂魄来写了。至明日亲往拜谢,以其所书示之,笑说道:“此即公昨夜梦中所书也。”李邕看了,吓得目瞪口呆,通身汗下。法善道:“既重公之文,不欲屑以他人之笔,故即求公大笔一书。因公未许,故而聊以相戏,多有开罪之处,幸恕不恭。”李邕又惊又恼,未发一言。法善仍具一分厚礼,以为润笔之资,李邕也不肯受。玄宗闻知此事,惊叹说道:“神仙固不可与相抗也。”李邕所写此碑,当时就名为追魂碑。自此朝廷益信神仙之道,那些方士,亦日益进。一日,鄂州地方守臣上疏,荐方士罗公远,广极神通,大有奇术,特送来京见驾。正是:
朝里仙人尚未归,远方仙客又来到。
莫道仙人何太多,只因天子有酷好。
床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八十五回 罗公远预寄蜀当归 安禄山请用番将士
词曰:
仙客寄书天子,无几字,药名儿最堪思。汉戊忽更番戍,
君王偏不疑。信杀姓安人,好却忘危。
调寄“定西番”
从来为人最忌贪、嗔、痴三字,况为天子者乎。自古圣帝贤王,惟是正己率物,思患防微,励精图治,必不惑于异端幽渺之说。若既身为天子,富贵已极,却又想长生不老之术,因而远求神仙,甚且以万乘之尊严,好学他家的幻术。学之不得,而至于怨怒,妄行杀戮,岂非贪而又嗔。究竟其人若果可杀,即非神仙。若是神仙,杀亦不死。不惟不死而已,他还把日后之事,预先寄个哑谜儿与你。还不省悟,依然从信奸邪,以致变更旧制,贻害于后,毕竟认定恶人为好人,这又是极痴的了。且说玄宗款留住了张果、叶法善,不放还山。鄂州守臣又荐罗公远,表奏他的术法神通,起送到京师。
那罗公远,不知何处人也,亦不知为何代人,其容貌常如十六七岁一个孩子,到处闲游,踪迹无定。一日游至鄂州,恰值本州官府,因天时亢旱,延请僧道于社稷坛内启建法事,祈求雨泽。祷告的人甚多,人丛中有个穿白的人,在那里闲看。其人身长丈余,顾盼非常,众皆属国,或问其姓名居处,答道:“我姓龙,本处人氏。”正说间,罗公远适至,见了那人,怒目咄嗟道:“这等亢旱,汝何不去行雨济人,却在此阐行?”那人敛容拱手道:“不奉天符,无处取水。”公远道:“汝但速行,吾当助汝。”那人连声应道是,疾趋而去。众人惊问:“此是何人?”罗公远道:“此乃本地水府龙神也,吾敕令速行雨,以救亢旱。奈他未奉上帝之敕令,不敢擅自取水,吾今当以滴水助之,救济此处的禾稻。”一面说,一面举眼四下观看,见那僧道诵经的桌上,有一方大砚。因才写得疏文,砚台池中积有这些墨水。公远上前把口向砚中池里,一口吸起,望空一喷,喝道:“速行雨来!”只见霎时间,日掩云腾,大风顿作。公远即对众人说道:“雨将至矣!列位避着,不要被雨打湿了衣服。”说犹未了,雨点骤至,顷刻之间,如倾盆倒瓮,落了半晌。约有尺余,方才止息。却也作怪,那雨落地地上,沾在衣上,都是黝黑的一般。原来龙神全凭仗仙力,就这口墨水化作雨泽,以救亢旱,故雨色皆黑。当下人人嗟异,个个欢喜,问了罗公远的姓名,簇拥去见本州太守,具白其事。太守欲酬以金帛,公远笑而不受。太守说道:“天子尊信神仙,君既有如此道术,吾定当荐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