绮罗香-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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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周末不更新,让我好好酝酿下接下来要怎么虐……
外面人声喧哗,歌舞正浓,恰是醉红楼正热闹的时候,绮罗却倦眼朦胧,睡意重重,凝儿见她懒懒的样子,便道:“今儿刚回来,若是累了就早点歇着吧,这会子便是有客,大奶奶也断舍不得让你就去见的。”一头说着,一头已经将被褥展开铺好,拉了绮罗床上歪着。
绮罗笑道:“可不是,在里头成天没有事情做,只得睡觉,醒来就数着那点太阳影子往东边慢慢地挪,若是没有太阳,那可连时辰也不顾了,越发睡得不知早晚,如今出来了,还是这么着成日家困的慌,可惜再没那等逍遥日子容得我想睡便睡了。”
凝儿啐道:“呸呸呸,才出来,又说这种丧气话,姑娘是个有福气的,将来长长远远地离了这里,有多少好日子等着呢。这会子左右无事,能歇着你就消停歇会吧。”说着服侍绮罗躺下,替她掖好被褥,又将帘子放了下来,守了不多会,听着里面呼吸匀停,想是已经睡了,便蹑手蹑脚地退了出来。
绮罗其实并未睡着,听着凝儿出去了,独个儿睁圆了眼睛只顾出神,想着不知锦鹏这会子在哪里,可好不好。外头并不安静,又是丝竹,又是大鼓,叮叮当当的推盘换盏,姑娘们莺声燕语的好不热闹,模糊中听得有人噔噔地上得楼来,又有人道:“姑娘才刚歇下了,请少爷别处去吧……姐妹们都在下头顽呢……身上不好……实在对不住……”
绮罗朦朦胧胧地想着,定然又是哪位熟客,觑着她今儿回来了,前来寻乐。左不过外头有人挡着,且不必管他。
正迷糊着,忽然听见“啪”的一声脆响,那声音仿佛就在耳边炸开一般,绮罗一个激灵,惊跳起来:是凝儿,刚才外头说话的是凝儿,谁这么大胆子,在醉红楼里生事!
她忙忙地起身披了衣裳,正欲出来,却听见外面的人喝骂道:“你怎么不作声?装出这副委屈样子给谁看?爷当初怎么疼你来着,你竟还糊涂脂油蒙了心,打量我就是个好欺瞒的主儿!你们姐妹一心,拿我权当相公取乐!”
绮罗在里头听得分明,竟是谢宝华的声音,她从未见宝华如此大怒,又是诧异又是狐疑,只觉得这次回来,人人透着古怪,如今不知谁又得罪了这位少爷,惹下这样一场麻烦。她原想出去瞧瞧,只是宝华素日对自己的心思实在让人为难,且今日许大奶奶来这一趟,也算是挑过了明路,如今他在外头,自己反不好出去的了。因此只端了杯热茶,坐在桌边侧耳听着外头动静。
外头此时却又安静下来,半晌方听见一个女人冷冷的声音:“爷这话真是奇了,我何曾骗过爷来?这事儿不要说我,就连她也是半点不知情的,若不是爷前儿自己说出来,我又如何能知道?爷现在自然看我横竖不顺眼的,左右不过撂开手罢了,何必这样自贱身份,来跟一个下九流的女人计较?我也自然不敢高攀的,从今后爷权当不认得我便是了。”
话尤未落,只听得众人齐声惊呼,绮罗不及多想,哐地一声将门打开,拦在了两人中间。
谢宝华不妨绮罗会这样冲出来,收也不及,一脚直直地踹了出去,绮罗只觉得背心一痛,接着便如火烧火燎一般地蔓延开来。她尤自强忍着,回身陪笑道:“谢少爷,您素来是最疼我们姐妹的,袖儿年轻不懂事,惹您生气实在是该打,只求您瞧在她素日待您的这份心上,大人不计小人过,就饶了她这一回吧。”
凝儿在一旁早就吓得眼泪汪汪了,她方才从绮罗屋里出来便撞上谢宝华,因绮罗刚歇了,便拦了几句,宝华一掌将她推得老远,正巧红袖出来,还以为能劝得住这魔王,谁知宝华见了她更如点火的炮仗,顿时炸了开来,没说几句,竟劈手给了她一个耳光。这会子绮罗拦在头里,瞧那一下挨得也必不轻,她搀了这个,又扶那个,还惦记着打发人速速去请许大奶奶,又是忙乱,又是委屈。
许大奶奶早听得动静赶上来了,见闹成这样家翻宅乱的,一个是财神爷得罪不得,一个又是楼里的第一号得意人儿打骂不得,遂抢上来先就照着红袖脸上劈了一个嘴巴子,骂道:“素日把你惯得无法无天了,竟敢跟爷顶起嘴来,还不给我滚回房里去,回头再收拾你。”一面又吩咐人将围在四面的看客赶了开去:“都散了吧,没事儿了。”转头方对着谢宝华笑吟吟地道:“谢少爷消消气,袖儿那蹄子不听话,你只管告诉我,我自然替爷调教她,何必为她动这样的怒,仔细疼了爷的手。”
绮罗见大家都散了,又看红袖半边脸儿都紫涨起来,发散钗乱的着实狼狈,便嘱咐凝儿送她回房,好生服侍她洗脸睡下。凝儿答应着去了,许大奶奶已陪着谢宝华进屋里坐着,此刻在里头高声唤道:“绮罗丫头,你进来,好好陪爷说说话,消消气。”
绮罗只得答应一声,打帘子进来了,谢宝华正坐在桌边,余怒未息,许大奶奶上来悄悄地在她手心里一掐,道:“今儿这位爷不知打哪儿来的邪火,你可好生给我应付着,我那边先瞧瞧红袖去。”
绮罗微点了一下头,看着许大奶奶出去了,心里却也不知怎么一阵慌,抬眼望见谢宝华坐在那里,一双眼如鹰隼一般,竟是从未有过的狠辣神色,不觉有些害怕,只得慢慢挨了过去,伸手给他斟茶,一面勉强笑道:“谢少爷,这是前儿刚到的好茶,妈妈单给了我这么点子,一直都没舍得喝,这会子您来了,正好尝尝……”
话还未完,谢宝华已一把扣住了她的手腕,她吃了一惊,下意识地便要甩开,宝华哪里容得她挣脱,伸手一推,她便跌坐在床沿,他二话不说俯身上去,低头噙住了她的唇。
绮罗大惊,又急又怒,待要挣脱,却被宝华压得死死的,兼之背上疼得实在不好,连挪腾一下也没有力气,张嘴欲要喊人,却反如为他开门一般放了进来,那粘腻的唇舌在她口中辗转攫吸,她只觉恶心而委屈,微一闭眼,那泪水便如开闸的水一般滚滚而下。
宝华方才得趣,忽然唇上大痛,闷哼一声放开绮罗,顺手一摸,嘴边早已被咬开了个口子,沁出血来。他不怒反笑:“好啊,我倒想看看你要烈到何时。这些天来我忍你让你,把你们姐妹当宝贝一样捧在手心里,你们竟给我蹬鼻子上脸起来。我知道你心里想着谭锦鹏……”他轻薄地抬起她的下巴,冷笑道,“那你就想他一辈子好了!”
绮罗听得“谭锦鹏”三个字,只觉得耳边嗡嗡作响,许久想不明白的关窍,一下子豁然开朗,她支起身子,不可置信地瞪着谢宝华:“你,原来是你,你居然买通李汉年要害锦鹏!”
谢宝华嘴角上扬,笑得愈发开心:“是啊,是我先认识你的,是我先看上你的,要不是他斜剌里出来搅混了水,你早就是我的人了。怎么?你是不是还想着他现在在哪里?想着他什么时候能来接你?”他俯身重又吻下去,一股血腥味顿时在两人之间弥散开来,他辗转地含住她的耳垂,轻轻呼着气,温柔地道:“绮罗,你知道吗?今天刚到的消息,谭锦鹏,他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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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渐渐亮起来,火车在晨光中轰隆隆地向前行进,谭锦鹏买的是一等包厢的票,一路上并无那些喧哗嘈杂相扰,原想着能趁着这安静补补眠,谁知却无论如何都睡不着。他原是不抽烟的,偏巧昨天有人扔了包仅剩了几根的好烟给他,此刻便掏了出来,划着火柴拿一支点着了慢慢的吸一口,那包烟却不放回去,只在手里慢慢拆着,不一时剩的几根便都倒了出来,果然当中有支细一点的,仿佛被人重新卷过,他拈起那根烟在手里一搓,小小的油纸卷字条便掉了出来。
他倒不诧异的样子,拿起来展开瞧了一会,划根火柴将它点着,那纸条在小烟缸里蜷成一团发着抖,锦鹏正望着出神,忽然眼前猛地一暗,原来火车已经驶进了隧道,车里没有开灯,只那燃着的纸团,冒起一簇簇莹蓝的星光,一跳一跳的,终于黯淡下去,仅剩一片深渊一般的黑暗,一如那个夜晚。
“当初我跟老三就劝过你,如今应了我们的话,你可算死心了?”韩戎地将手里的烟掐灭了,抬头看着夜色沉沉的窗外,“这会子老三带了人屯在南京那边,虽然不多,尽都是顶用的兄弟,你过去了也好,总之尽量绊住那边,别让跟这里联成一气,李汉年就撑不多久了。”
谭锦鹏只是大口大口地吸烟,英挺的眉眼在袅袅云雾里若隐若现:“仗打了这么多年,还没打够么?这边一动李汉年,又得多少时候的乱,又是多少兄弟的性命要担在身上。大哥,我真是累了,不想干了,若不是他逼我到这份上,我也不会来找你。”
“我知道,”韩戎拍着他的肩膀道,“人各有志,我跟老三可从来没记恨你。只是跟在姓李的后头,这些年受了多少窝囊气?原想着能博个出头之日,踏踏实实地办点实事,可现在呢?说句不好听的,都是帮他逼税讨钱搜刮民财的狗腿子。老二,你素来嘴硬心软,总是看在当初他收容咱们几个的份上下不去手,可是我们这些年为他出了多少力?够了!如今用不着了,绊着他了,索性来个借刀杀人,好言好语把你送那刀窝子里去。哼,幸亏了那边有老三,也幸亏了他不知道咱们几个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过命的交情。”
韩戎少有这样长篇大论说话的时候,可是今天却觉着特别地刹不住车,他抬头看着谭锦鹏,忽然微微地勾起了嘴角:“说起来这个姑娘到底是何妨神圣,我们兄弟磨破了嘴皮子也说不成的事儿,倒叫她给逼成了!”他站起来来来回回地踱着步,“你肯来,事就成了一半,老三那边我也就不必提心吊胆的了。”
谭锦鹏笑了笑,旋即正色道:“既如此,大哥你也得答应我,别让我提心吊胆的。”
韩戎半点也不犹豫地道:“你的心我知道。自己兄弟,一句话!她的事,我替你担待着。”
谭锦鹏静默了一会,便站起来道:“好,大哥,你就听着我跟老三的好消息吧,辛苦你这段日子护她周全,做兄弟的没别的相谢,惟有送你这片江山便是了。”他声音不高,却豪气万丈,陡然如同变了个人似的。韩戎听得这一句也不禁心沸如水,一拳捶在谭锦鹏的胸前,只说得“好兄弟”三个字,便一径沉默了。
丁世昌带了二十来个心腹手下从早晨就守在站台上,直等到日已近午,眼瞧着谭锦鹏乘的那趟车就要进站了,忽然进站口又涌进来一队警察,二话不说便抢住了各个出站口,又三三两两散了开来巡视着。丁世昌心里诧异,面上却若无其事地上前跟为首的头儿打招呼:“哟,王大哥,这是怎么话说的,大冷天的还劳动兄弟们?”一面殷勤地划着火柴递上烟去。
王劲龙就着他的火狠命地吸了一口烟,爱理不理地道:“上头下来紧急公务,你们李大帅那边跑了个要紧人物,让我们这边堵着。怎么,你不知道?”
“今儿一早就过来接人,办公室也没进,竟有这种事?我叫人回去瞧瞧去。”
王劲龙一挥手:“不必了,就跟这儿协助我盯着点人吧,你今天要接的就是那个什么谭专员吧?正好一起把事儿办了——逮的就是他!”
丁世昌心里陡然一沉,知道事有不谐,此刻人又走不开——纵然能走也没办法通知在车上的谭锦鹏。他慢慢地走了开去,身边一个亲丁靠过来悄声道:“丁副,大帅急电,说谭副系挟带私逃,务必配合王局长捉拿到案。”
他忍不住骂了一句娘,幸好远远的一声汽笛长鸣,王劲龙并没有注意,然而所有人的眼睛都盯着那辆缓缓进站的火车了——谭锦鹏就在车上。
江苏一带地势平缓,连丘陵都少,因此那隧道并不长,不一会儿又重见了天日,谭锦鹏将那团烧剩的残灰笼住,又将剩余的烟连同自己正抽的都掐灭了,一把握着扔出窗外,转眼看不见了。
火车快要进站的时候,已经能看到站台上隐隐绰绰晃动的黄呢军衣了,夹杂着一晃而过的刺目的白光,是枪上亮锃锃的刺刀。谭锦鹏低头一摸胸前,那块东西严严实实地捂在怀里,安定而温暖,他已经将军装换下,此刻一身新式西装,却松松地挂在身上,俨然一副闲散世家子弟模样。车速缓缓减下来,还没有进站,他开门到了另一侧的走廊上,左右打量了一下,且喜乘客们都忙着在包厢里收拾行李,四周无人,他唰地一声将窗户打开,轻轻一纵,便落到路边的灌木丛里去了。
警察跟军士们来来回回将火车搜了好几遍,滞留在站台里的乘客惊惶不安地沉默着,王劲龙跟丁世昌都阴沉着脸,足地折腾了一个多时辰仍然一无所获,末了还是王劲龙回过头来闷声道:“丁副官,你们自家的事按说我也不该插手,可是这个人是你们李大帅给我们上头专门发了电报的,今天瞧这情形他是听着什么风吹草动自己溜了,可是这事儿还不算完,你也上心盯着点,南京城可比不得你们那里,若是出了什么乱子,谁也担待不起。”说完,也不等丁世昌回话,挥手道:“收队!”
丁世昌听着他说这几句不伦不类的话,又是气又是着急,也没心思跟他打嘴上官司,只顾收整了手下人,忙忙的回到营里,立刻一迭声地喊发报员:“马上给我急电南京,给韩团长发,就问他事情怎么突然有变故?”那发报员被催得急,连发报机也抱了过来,站在当地就哒哒地打字,刚在上面打出“事有不谐,何故望告知”几个字,便又有人带了个小花童进来道:“丁副,这小孩一定要见你,说你家二哥叫她来的。”
丁世昌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啊”了一声看看那孩子,道:“谁跟你说的?什么人这么大胆子敢冒充……”正说着忽然又“啊”了一声,一把揪过那孩子急道:“他在哪里?他叫你来告诉我什么?”
那小姑娘被他抓得肩膀生疼,心里不禁害怕,半天方才鼓起勇气道:“他说你要是肯买下我所有的花,才能告诉你他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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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京为六朝古都,素来是最为繁华热闹的所在,饶是此刻已经夜色半暝,街上行人依然来往不绝。丁世昌恐引人注意,连车也未开出来,只瞧瞧吩咐了两个心腹远远跟着,便携了卖花的小姑娘轻衣简装地出了门,那孩子轻车熟路地带着他七拐八弯,在一个毫不起眼的小弄堂里院门口停了下来,回头望着他道:“就是这里。”说罢也不等他答,便推门进去,原来那门只是虚掩,里面是个蔓草丛生的小庭院,隔着开了一半的窗子,看得见里面的人正衣装懒散地靠在窗前,微微含笑地望着跨进小院的这一干人等。
丁世昌乍见到他,仿佛胸口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撞了一下,几乎抑制不住那一阵狂喜,当下也不顾旁人,直奔了进去,大喊道:“老二,果然是你!”
谭锦鹏见这老友仍是一副直肠直性的脾气,又是喜又是好笑:“不是我,还有谁能占你的便宜,自称二哥的!”丁世昌欢喜得只是笑,谭锦鹏便伸手去揉揉那卖花孩子的脑袋,问道:“他可有把你的花全买下来?”
那孩子撅撅嘴道:“买是买了,不过他跟我说,若不是他二哥的话,就要把钱通通拿回去。”她伸直了手臂摊到丁世昌眼前,神气活现地道,“如今人找对了,你说要加一倍给我的,快些拿来,可不许赖帐!”
丁世昌被她拿话拘住了,只得掏钱出来给她,两个人笑着看那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