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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张小娴+流浪的面包树-第7章

小说: 张小娴+流浪的面包树 字数: 每页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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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点点头:「说的也是。」

    有谁可以拒绝葛米儿呢?她那么可爱,那么主动,歌唱得那么好。我以为我不会妒忌她了,可是,女人是能够亲密得挤在一个试身室里试内衣,却仍然互相妒忌的动物。

    20

    这一刻,我、郁郁和蒂姝在卡拉OK的房间里等着。

    「的到底来不来的?他已经迟到一个钟头零十五分钟了。」蒂姝问郁郁。

    「他从来没准时过,所以我约他来这里,起码可以一边唱歌一边等。以前跟他一起的时候,每次约会也要等他一、两个钟,已经习惯了。」

    「可是,现在是他想跟你复合呢!这样也能够迟到?」我说。

    「他就是这样,每次迟到都有理由,我不知道我从前是怎么忍受的。也许那时太喜欢他了。一个人坐在餐厅等他两个钟,也不会埋怨。」郁郁说。

    我和蒂姝是来陪郁郁跟她的旧情人见面的,就是那个说过和她一起开甜品店的男人。郁郁不想一个人赴约,她不想回到他身边,但是,她缠不过他。

    那个男人终于来了。他穿一件白色毛衣,把毛衣套在牛仔裤里。我最看不过眼男人把厚毛衣塞进牛仔裤里的穿法,太没品味,太碍眼了,我真想伸手去把他的毛衣拉出来。他个子并不高,有一双单眼皮。

    他坐下来,跟郁郁说:「我正想出门的时候,忽然拉肚子。」

    郁郁似乎已经习惯了他的藉口。

    「她们是我的朋友。」郁郁给他介绍,然后跟我们说:「他叫--」

    「叫单眼皮好了,反正不需要记住。」蒂姝一边说一边伸手去捏他的肩和手臂。

    他缩了缩,问蒂姝:「你干什么?」

    蒂姝转头跟我们说:「我每天摸那么多男人?只要摸一摸,便知道他的斤两。」

    「你会秤骨的吗?那么,他有多重?」郁郁问。

    蒂姝没好气的说:「不是秤重,而是秤他这个人。」她又捏一捏他的手臂,说:「他的骨头轻,是虚胖,这种男人很短命的。」

    单眼皮气得七孔生烟,问郁郁:

    「你是在哪里认识这些的人?」

    「她们是我的好朋友。」郁郁说。

    「你为什么老是盯着他的裤头?」蒂姝凑过来问我。

    「我只想把他的毛衣拉出来。」我悄声说。

    「我跟她分手了。」单眼皮告诉郁郁。

    「是吗?」郁郁淡然地说。

    「可不可以请她们坐到另一边。」单眼皮问郁郁。

    郁郁没有回答。

    「我们去别的地方。」他拉着郁郁的手。

    「我不去。」郁郁挣扎着。

    「我有话跟你说。」

    「我不想听。」

    我拉开郁郁的手,说:「这是她最后一次见你。」

    蒂姝说:「她对你已经没有感觉了,明白吗?」

    郁郁说:「算了吧,好吗?我们再走在一起,已经不是那回事了。」

    单眼皮生气地说:「你是不是信了邪教?这两个女人是不是邪教派来的?一个随便摸人,一个老是盯着我的裤头。」

    「你才是邪教!」蒂姝说:「所有坏男人都是邪教,信你的便要下地狱。」

    「你闭嘴!」他叱喝蒂姝。

    「你敢骂我?」蒂姝随手拿起身边的皮包打他的头,蒂姝可不是好惹的。

    「你为什么打人?」他护着头。

    「你这种人,只会在自己的葬礼上才不会迟到!」蒂姝说。

    他站起来,悻然地跟郁郁说:「郁郁,你是不是有问题?」

    郁郁望着他,说:「我已经不是以前的我。」

    单眼皮怒气冲冲地走了。

    蒂姝对郁郁说:「假如他再来骚扰你,你告诉我!我有很多朋友,只要我说一句话,他一个小时之内便会被人挂在香港任何一根电线杆上面暴晒。」

    「那么,请你叫你的朋友记着把他的毛衣从牛仔裤里拉出来,太恶心了!」我说。

    21

    「那时我为什么会爱上他呢?」郁郁叹一口气说:「刚才我仔细看清楚他,发觉他完全配不晚上。」

    「人的品味是会进步的。」我说。

    「对啊!我见到我的旧情人,也不明白以前为什么会喜欢他。这些记录如果可以抹去便好了,像奥运会的跳高比赛,只算最高分的一次。」蒂姝说。

    「他刚才好像给你打得很痛呢!」我说。

    「气力不够的话,怎可以做我这一行呢!」蒂姝说。

    「假如我到按摩院上班,一天已经支持不住了。」我说。

    「要我坐在书店一整天,那才可怕呢!,我这么大个人,看过的书不够十本。」蒂姝说。

    每一次,我和郁郁、蒂姝聚头,也会兴高采烈地讨论彼此之间的差异,然后庆幸自己并不是过着对方的生活。我们因为人生的差异而成为朋友,同时学会去欣赏别人自己拥有的。

    「我们来唱歌吧!」郁郁说。

    22

    隔壁传来一把歌声,一个女人在唱《花开的方向》。

    当我懂得珍惜,你已经远离

    我不感空虚

    因为空虚的土壤上将填满忏悔,如果忏悔

    还会萌芽茁长

    且开出花来

    那么,花开的方向

    一定是你离去的方向

    「我很喜欢这首歌,每次听到都会哭。」郁郁说。

    「听说写这首歌的作词人两年前潜水时发生意外,真可惜,这么年轻,又有才华。」蒂姝说。

    关于我的过去,我并没有全然坦白。有些创痛,是无法向新相识的朋友提起的。

    23

    跟郁郁和蒂姝分手之后,我想起我有一本想看的书留在书店里。也许,我可以回去拿书,看看杜卫平下班了没有。

    来到「渡渡厨房」,我推开门,看到葛米儿坐在里面,正在跟杜卫平聊天,她果然天天也来。

    「你为什么会来的?」葛米儿问我。

    「我回去书店拿点东西。」我说。

    「你吃了饭没有?」杜卫平问我。

    「刚才在卡拉OK里吃过了。」我说。

    「你去了卡拉OK吗?」杜卫平问。

    「嗯,是陪朋友。」

    「原来我们两个都喜欢汤汉斯和美琪赖恩主演的《缘份的天空》,那部电影很感人啊!」葛米儿兴奋地告诉我。

    电影里,将要结婚的女主角爱上了带着儿子的鳏夫。男主角多年来也活在丧妻的伤痛之中,一次,他在电台节目里倾诉对亡妻的怀念,女主角无意中听到了,那一刻,她爱上了他,甚至退了婚约,千里迢迢去寻找他。

    「是的,很感人。」我说。

    葛米儿伸出一条腿给我看,她的裤脚是湿湿的。

    「你看!」她说,「今天出来的时候,贝多芬又咬着我,不肯让我走。给它巧克力,它也没兴趣。」然后,她转过头问杜卫平:「我有跟你说过我的狗吗?它名叫贝多芬。」

    「它是失聪的吗?」杜卫平问。

    葛米儿咯咯地笑了,幽默地说:

    「不,但它会作曲。」

    我忽然提不起劲加入他们。

    「我回去了。」我说。

    「你不跟我们一起吗?」葛米儿问。

    「不了。」我瞧瞧杜卫平,说:「我天天也见到他,我走了。」

    杜卫平腼腆地笑笑。

    「那么,再见了。」葛米儿跟我使了个眼色,好像感谢我让她跟杜卫平单独共处。

    我却有点失落的感觉。

    24

    我孤伶伶地朝书店走去,远远见到一个男人在书店外面踱来踱去,我走近点看,发现那个人原来是大虫。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我问。

    他大概没想到我会回来,神情好像比我还要诧异。

    「我在附近经过。」他结结巴巴地说,然后问我:「你为什么会回来?」

    「我忘记带东西。你要上来吗?」

    「不用了。」

    「那好吧!」

    我走上书店,到阳台拿我的书,看见大虫仍然站在下面,满怀心事。

    「你真的不上来吗?」我问。

    他仰着头,好想跟我说些什么,终于说:「我走了!」

    然后,他一溜烟的跑了。我正想进去,他又一溜烟的跑回来。

    「程韵,你明天有空吗?」他抬起头,气喘咻咻的问。

    「嗯,有的。」我说。

    「那我明天找你。」

    「有什么事吗?」

    「嗯,还是明天再说吧。」

    我把阳台的门拉上,在店里打点了一下才离开。当我蹲下来锁门的时候,有人在我肩膀上拍了一下,我以为大虫还没有走,回过头去,原来是杜卫平。

    「葛米儿呢?」

    「她走了。」他说。

    25

    「你刚刚有没有见到大虫?」我问杜卫平。

    「他在这里吗?」

    「嗯,这么晚了,他竟然一个人在这里踱步。」

    「近来我有好几次下班时也见到他。」杜卫平说。

    「是吗?那么,他并不是第一次在书店关门之后回来的了。他刚才说明天找我,说得结结巴巴的,好像有什么心事。」

    「他会不会是喜欢你?」

    「不会吧?」我吓了一跳。

    「你又不是有三只眼睛两个嘴巴,他为什么不可以喜欢你?」

    「不至于吧?」

    「你是说他不至于喜欢你?不要自卑,你没那么糟糕。」他边走边说。

    「我是说我不至于那么糟糕吧,只能被他喜欢。」

    杜卫平咯咯地笑了:「你看不起大虫。」

    「我没有看不起他。」

    「但你认为他喜欢你是不自量力。」

    「难道不是有一点点吗?」

    「这样不是更感人吗?因为喜欢,所以不自量力,冒着被拒绝和嘲笑的危险。」

    「假如他明天向我示爱,我要怎么决绝,又不伤害他的自尊心呢?」

    「没有一种拒绝是不会伤害对方的自尊心的。」他说。

    「哼!为什么你有葛米儿喜欢,而我只有大虫。」

    他莞尔:「原来你妒忌我!」

    「谁要妒忌你?你没勇气拒绝,但我有。你不知道吗?能够拒绝,才是一种身份。」我说。

    「如果只能不断拒绝,从来没有一个是值得接受的,那倒是可怜。」他笑笑说。

    「我宁愿高傲地发霉,也不要委屈地恋爱!」我说。

    26

    「我不知道怎样开口。」大虫结结巴巴地说。

    我和他在书店旁边的咖啡室见面。

    「到底有什么事?」我问。

    「真的很难启齿。」

    「太难的话,不要说了。」

    「但是--」他说,「如果一直藏在心里,我怕将来会后悔。」

    停了很久之后,他终于说:

    「你知道喜欢一个人的滋味吗?」

    「我知道。」我尴尬地说。

    他不断搓揉手里的餐巾,说:

    「我是说暗恋。」

    「我从来没有暗恋别人。」我说。

    「当然了,你条件这么好。」

    「跟条件无关的,可能我比较爱自己吧。我舍不得让自己那么一厢情愿地喜欢一个人。」

    「是的。暗恋是一种煎熬,开始的时候很甜蜜,后来却会变得愈来愈难缠。可是,一旦开始了,想回头已经不容易。」他低着头说。

    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大虫继续说:「就像一只小鸟不自量力爱上了一条狗,于是,小鸟每天也伤感地飞到狗儿头上,不知道哪天会不小心给它用爪踏得粉身碎骨,可是,能够每天悄悄看着它捉蚤子,也是一种幸福。」

    「大虫,你看书太多了。」

    「暗恋是很卑微的。」大虫说。

    「形式或许卑微,精神却是高尚的。」我安慰他。

    「程韵,我--」他的脸涨得通红。

    「不要说了。」我制止他。

    「我不说你怎么知道呢?你会嘲笑我吗?」

    「不会。」我只好撒谎。

    「我--」他吸了一口气,说:「喜欢了杜卫平。」

    我吃惊地望着他:「你不是喜欢女人的吗?」

    「谁说的?」

    「你是为了旧情人的承诺而去学小提琴的。」

    「我没说他是女人。」

    我恍然大悟。

    「但是,杜卫平是喜欢女人的。」我说。

    「是吗?有些女人会跟同性恋的男性朋友一起住的,就像姊妹,他跟你一起住,我以为……」他难堪地说。

    「我们不是姊妹。据我所知,他暂时还是喜欢女人的。」

    大虫的样子失望透了。

    「你要我替你告诉他吗?」

    「有用吗?」他问。

    「我想,这不会改变他的倾向。」

    「那算了吧!说了出来,我觉得舒服多了。」

    「不要喜欢他。」我说,「小鸟跟狗是不同类的。」

    大虫难过地点点头。

    27

    回到家里,杜卫平不怀好意的望着我。

    「你拒绝了大虫没有?」

    我摇了摇头,问:「有没有见过我的拖鞋?」

    杜卫平在沙发后面找到我的拖鞋,踢过来给我。

    「你没有拒绝他?」他问。

    「他喜欢的不是我。」

    他倒在沙发上大笑:「原来你表错情!」

    「是的,他喜欢的另有其人。」

    「是谁?」

    「你真想知道吗?」

    「有谁比你更有吸引力?」

    「是的!」我笑得捧着肚子趴在沙发上。

    「我?你别开玩笑。」

    「我不是开玩笑,他以为我们是姊妹!」我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他在书店附近徘徊,是为了看你,不是看我!」

    「不是吧?」他吓了一跳。

    「你又不是有三只眼睛两个嘴巴,他为什么不可以喜欢你?」

    「我看来像喜欢男人吗?」

    「我怎么知道,也许你两样都喜欢。」

    「现在怎么办?」

    「你自己拒绝他。」

    「我从来没拒绝过男人。」

    「就跟拒绝女人差不多。」

    「怎样可以不伤害他的自尊心?」

    「没有一种拒绝是不会伤害对方自尊心的。」我说。

    他懊恼地坐着。

    我朝他笑了笑,说:「我已经告诉他,你是喜欢女人的。」

    他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我们各自占着沙发的一边,四目交投的一刻,又笑了起来。

    「大虫是怎么说的?」他好奇地问。

    「他说他是你的小鸟……」

    杜卫平的脸涨红了:「他这样说?他满脑子是什么!」

    「满脑子什么的是你!他说的是一个凄美的故事,小鸟不自量力爱上了一条狗。」

    「他说我是一条狗?」他瞪大了眼睛。

    「大概是这个意思吧!对了,我们什么时候戴上迪之送给我们的颈巾照一张相片寄给她呢?差点儿都忘记了。」

    「哪一天都可以。」他说。

    「再冷一点吧。现在这种天气还用不着戴颈巾,最好是下雪。」

    「香港不会下雪。」

    「普罗旺斯会。」我说。

    「这个时候,普罗旺斯人会吃烤羊腿……」

    「还有红酒洋葱烧狐狸肉……」

    「积雪的山坡上,只是偶然印着松鼠和兔子的脚印……」

    「什么时候可以去普罗旺斯呢?」我向往着。

    「夏天吧。」杜卫平说。

    「那就夏天。」我说。

    「他竟然说我是狗?」他喃喃说。

    我憋住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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