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圣东方朔第3卷-第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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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帝相信自己是真命天子,他感觉自己有责任,也有能力将这场水患平息。他想,别说它三处五处决口,就是十处二十处,一百处两百处,朕调来三十万五十万大军,也要把水堵住!此时他站在山顶上,心里暗暗地发誓。
可是,另外一个声音也在他耳边徘徊:三十万五十万大军都调来堵水,匈奴谁防?高句丽战争还打不打?如果这个大瓠子,在百千个地方同时决了口子,你能调来百千万的军队吗?
武帝突然颤了一下!刚才那个声音是谁的?是东方朔的吗?武帝左右环顾着,东方朔不见了!“东方爱卿,你在哪里?”武帝不由地叫道。
“皇上,他在那儿!”浑身臃肿,衣服全被汗水浸透了的霍子侯答道。武帝顺着霍子侯所指的方向,发现东方朔正沿着一条小路,向湖边慢慢地走下去,走得好远好远。
武帝只好再去追东方朔。俗话说:上山容易下山难。东方朔瘦削精干,下山犹如猿猱舒臂;而胖胖的霍子侯和更胖的汉武帝,则实在走不下去了,幸而通往湖边的路较宽阔,武帝只好让几个大力侍卫扛着下到水边,他们一边抬着扛着,一边口出怨言:“这个东方朔,怎么把皇上往这地方领!万一有点闪失,他担戴得起么!”可是牢骚归牢骚,路还是要人走的。侍卫们早已顾不上霍子侯了,全力以赴保证武帝的安全。那霍子侯只好把一个大屁股放到地上,一点一点蹭着石头往下“崴”,等他“崴”到了下面,自己再一摸屁股,裤子全被磨破了,两块肥嘟嘟的白肉,从两个大洞中露了出来!
好在东方朔所选的这块地方,是一块很大的石头平台。武帝等人到了平台上,一个个全累瘫了,侍卫也不分什么礼仪了,全坐在地下,喘着粗气,倒没人注意后边的霍子侯的屁股肉。武帝心里有些不快,真想怪罪东方朔几句,怎么领朕到这地方来?他向东方朔看上一眼,发现他正趴在石岸边上,撅着屁股,伸着脑袋往下边看呢!武帝此刻心里一乐,对霍子侯众人说:“奴才们,你们看,东方大人是不是在‘尻益高’啊!”
这一声说笑,倒是把众侍卫们说乐了,他们谁不知道东方朔和郭舍人的“尻益高”的故事呢?长安的市民中间,都流传了三个月,听说病中的太史公,还嚷嚷着要把这事儿写进史书中去!经武帝这么一说,众人再看看只见屁股不见人的东方朔,全都大笑起来,有的人笑得发狂,竟然借机躺在石头上,以此放松自己的筋骨。
东方朔正在全神贯注地看湖水在石岸上留下的水痕,听到众人狂笑,也吃了一惊,手一松动,差点儿掉到了水中。他将身体向后稍退一下,然后一个翻转,矫健地坐了起来,看到皇上和众人都在笑自己,便有些莫明其妙。他一脸严肃地站了起来,问道:“皇上,他们笑臣做什么?”
“笑你‘尻益高’!”武帝说着,自己又笑了起来。他这一笑,众侍卫和太监再次大笑,那个霍子侯蹲在最远的地方,笑声却最响。
东方朔却觉得一点都不好笑。他眯着眼睛,陪着皇上笑了一下,瞬间又严肃地对众人大叫:“别笑啦!”
众人嘎然而止。
武帝见到东方朔和众人的样子,又大笑起来。
东方朔走过来,搀扶起武帝,认真地说:“皇上,别笑了。臣今天‘尻益高’了一次,可臣也‘考’清了一个高兴的事,见识也增高了一截。”
武帝见他,由‘尻益高’生出这么多的‘高’来,便不笑了,忙随之起身,问道:“东方爱卿,你到底考察到了什么有意思的高兴的事?”
东方朔拉着武帝右手,慢慢地走向水边。武帝却将另一只手交给一个大力侍卫,生怕自己掉了下去。三个人一条线地来到水边,东方朔指着面前弯曲过去的石岸,对武帝说:“皇上,您看!那岸边有几道水印!
武帝看到对面不远的水弯之处,临水石间,确实有许多道细细的水印。这种水印是武帝常见到的,长安上林苑中的昆明池边,一旦水落石出,便会出现许多这样的水印。只是这儿的水印很细,每层只有小牙签那么厚,而且只有三五层。如果不是在水湾无浪的地方,根本就看不出来。
武帝有点大失所望:“东方爱卿,你劳师动众的,让朕到这个地方看这几道水痕?还大惊小怪?”武帝终于露出了一些不高兴来。
东方朔的情绪却一点都没受破坏:“皇上,你看看这水痕,有四、五层呢!”
“七、八层又怎么样?不就是水痕么?昆明池边,有几十层呢!”武帝没有好气。
东方朔愕然地看了一眼武帝,他明白了,皇上没有明白自己的意思!他将眼睛紧瞪着皇上,露出兄长的眼神来,带有一些责备地语气,说道:“皇上,在昆明湖,只有当水落下时,你才能看到水痕。可你想想,这里的水不是在落,而是在涨,是在外溢!这种时候,这里却露出水痕,皇上,你想想看,难道没有道理么?”
他这一个又一个的“你”字,把武帝给说醒了!对啊!水涨了,应该吃进更多的石头,怎么这岸边上还会露出水痕来呢?
东方朔又恢复了常态:“皇上,您说,这是怎么回事?”
武帝不假思索地说:“嗯,过去这儿的水,比现在还大,所以就留下了水的印记……”说到这儿,他觉得不对劲儿,便不往下说了。
东方朔却接住了话:“对啊,皇上!臣也不明白:过去的水大,却没有决口子;眼下水小了,反而溢口子,堵也堵不住,这是怎么回事呢?
武帝一时语塞,他心里也纳闷:水大了,水痕却露了出来,见鬼了?
东方朔走到武帝身边,把武帝推到一个安全的地方,然后将手遥遥地在周围划了一个大圈。“皇上,您看,这大河从北边山间,一路南下。可到了眼前这座山,便被挡住了,四处漫流,缓缓而出,一旦决堤,便汹涌无比。依臣之见,全是这瓠子湖造成的!北边的水,不停地下注;而南边的出口,却不再通畅。如今愈从低处去堵,眼前的这个瓠子就愈大,大河的水也就愈积愈高,危险也就愈来愈甚!可这山上岸边的石头上,却还说明以前的水的水位,比现在还高。既然以前水位更高,却没有大水漫溢、大坝决口。臣整天听人家说‘水涨船高’,这回却怀疑是‘山长水高’了!”
武帝思索了好一会儿,先是不得其解,后来则有些领悟。“是啊,水在长,却赶不上过去的水位;东方爱卿,朕实在是不懂。难道你的意思是,朕和你脚下的这座山,也在长?是这山长了,才把水堵住的?”
东方朔大叫道:“皇上圣明!你终于明白了!您想想看,这水大了许多,却超不过旧痕,只能说山在增高,而且山的增高比水的涨势还快。”
武帝却不敢置信:“东方爱卿,朕只听说过树在长,人在长,可这山也长高,朕倒很少听过啊。”
东方朔兴奋起来了:“皇上,您还记得《诗三百》的《小雅》中,有一篇叫《十月之交》的诗吗?”
武帝摇了摇头。眼前这山长没长,和《诗经》有什么关系?
东方朔想了一想,开始诵起了那首诗:
(KT)
烨烨震电,
不宁不令;
百川沸腾,
山冢摧崩。
高岸为谷,
深谷为陵。
(SS)
武帝迟疑了一下,突然说道:“想起来了,朕也想起来了!是有这么一首诗,朕刚当太子不久,便有一回读这首诗,怎么也读不懂。朕还问了窦婴,说天上不停地闪电雷鸣倒好理解,可所有的山川都沸腾了,高山之颠变成了深深的河谷,而山沟沟却又能堆成丘陵,也太令人费解了。”
“那窦婴大人当时怎么说?”东方朔问。
“窦婴说,《诗》中许多话都是浑话,读了长长见识就行了,没有必要去深究它。”武帝说。
“错矣,错矣!读书不求甚解,难怪窦婴他没有长进!臣读了那段诗,以为远古的人肯定见过那种场面,于是才一代一代人地从口头歌谣中传了下来。”东方朔说。
“那能说明眼前这高隆起吗?”武帝的心思所在,当然还是面前的瓠子大水。
“有关联啊!皇上,说到治水,你还记得大禹治水和鲧窃天帝的息壤来止水的故事吗?”
“当然记得。”武帝点点头。
“皇上,可你有没有想过,大禹他爹,那个老鲧,身为帝王的大臣,怎么就那么笨呢?为什么只知道堵水,不知道疏水呢?”东方朔问。
“朕没有想过。那你给朕讲讲吧。”武帝此刻想,只要你不离开治水的话,我都想听,看看你能说到哪里去。
东方朔俨然摆出一副师长的架式,对着这位世界上最有份量的学生,把面前汪洋恣肆的大水作为讲坛,将四周的群山当作旁听者,滔滔不绝地发表着他的观点。“皇上,您想一想,俗话说: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这是天经地义的道理,不用说是身为大臣的老鲧啦,就连牛羊猪狗都明白。臣小的时候,在大河岸边的沙丘上牧羊,闲着没事,便爱撒尿去浇蚂蚁窝。皇上,您别笑我淘气。你想想那些蚂蚁,他们受了水灾,钻出洞来就往高处钻,没有一只是往洼处跑,宁愿让水淹的。蚂蚁尚且如此,何况是人呢?老鲧治水,据说治了一年又一年,天下的百姓换了一代又一代,那么大的水,为什么非要堵?难道老鲧就这么笨,连蚂蚁都不如么?不!决不会是这样!后来我看到了一堆竹简,名字叫做《山海经》。其中有一大部分是讲“大荒西经”的,那里头说的山川河流,全部是向西流的。那时我好像醍糊灌顶一般,突然明白了!原来我们脚下这块土地山川,在远古洪荒的时候,水就是要向西流淌的,只有发大水的时候,水才偶尔向东流去。所以人们便把水向西流看作天经地义,水向东流成了不正常的事情。可是,岁月变迁,西边的昆仑山,也就是你知道的王母娘娘居住的那座山,突然长高了起来,阻挡了向西流的各路水系,河流就慢慢地倒挂了起来,水开始向东反着流了。皇上,您不相信么?臣就怀疑,王母娘娘这个名字,我就怀疑是由‘亡母’二字变来的,也就是说,我们的祖宗被迫离开了那座高高耸起的昆仑山,思念生养自己的地方,才编出了王母这个名字!反正是一条,昆仑高耸起来了,江河向东流淌着。这时老鲧他们怎么也不会想起会有江河倒悬之变,他们还把大水当作一个淘气任性的孩子,要把它往回赶,往西赶,让他们回到西边的大海去。他们怎么会知道,西边的大海已经变成高山了,西边的天地‘山冢摧崩’、‘深谷为陵’,而东边的世界则‘百川沸腾’、‘高岸为谷’了!所以老鲧宁愿冒着杀头的危险,到天帝身边去偷‘息壤’来止水,也不懂得索性放弃那种傻堵!岂不知这时天帝手中的‘息壤’,对于滔滔洪水,已是杯水车薪,全无用处!老鲧并不笨,他也是一个了不起的功臣,一个让老百姓把大河悬在天上,让大河悬在空中的功臣,一个只有苦劳和罪过的功臣!他们就这样堵啊堵啊,不知堵了多少年!后来大禹出世了,他是个头脑特别灵活的人,不,是老鲧的尸体提醒了他,在滔天洪水面前,堵是堵不住的!于是他顺应自然,因地制宜,断然改变祖祖辈辈形成的‘天经地义’放弃了让水西去的念头,采取疏的方式,一任洪水向东流淌。大禹三过家门而不入,他不是到处堵水,而是到处劝人放水,放弃与不可抗拒的天意对立的念头!大禹是位智慧的英雄,他一个念头的转变,救了我们全部的炎黄子孙!所以大禹才是第一个所有人都敬重、都承认的伟大的帝王!”
武帝认真地听着,一个人在群山的伴随下静静地听着。他觉得自己读了几十年的书,也曾读过《诗经》和《山海经》,可他第一次知道要将两者联系起来,第一次知道要将这两种书中对水的说法,再与鲧禹治水的传说联系起来。这才是真正的融会贯通,这才叫学以致用!他看到东方朔得意忘形的样子,他觉得东方朔与他“你”“我”相称是抬举了自己,东方朔应该把自己看作只知任性淘气的小学生,而东方朔自己,才是真正的老师,真正的兄长,真正的伟人,真正的智者!和他相比起来,东方朔便是高耸万仞的昆仑,而董仲舒之流的书虫子,不过是一堆粪土而已!他是人么?不,他是神!他为什么对昆仑山了解得那么清楚?他是王母娘娘身边的神仙,他一定在鲧禹治水的年代,曾经站在高高的昆仑山头,嘲笑过地上万民们的愚蠢行为!上苍有眼,让这一位智慧之星来到朕的身边,让朕免去了再与自然作对,再与大化相乖的蠢行!如果他能带我成仙,让我也去昆仑山中,我就会把后宫中成千上万的美女当作破鞋一样甩掉!可是他为什么又说王母娘娘便是“亡母”,便是先人造出来的对故土和先人怀念的产物呢?难道他要骗朕,不让朕知道昆仑王母的真相?还是他既是神,又是人,时尔回到仙境,时尔还在人寰?
武帝惊呆了,武帝好像化在群山之间的一块石头,双目紧紧地盯着东方朔,好半天都没有眨一眨眼睛!
东方朔以为自己把话题扯得太远,把皇上给说懵了,于是再度把话说回来。“皇上,臣说了半天,就一个意思,是眼前的山往上增长,把河水给堵住了的!你纵然有千万大军,万万大军,也不可能将水堵住!你是位伟大的帝王,你有大禹的智慧,而不应像老鲧那样不知变通!”
武帝的好像眼前的十里大雾全然散开,一眼便可洞穿湖底的水藻。心中许许多多谜团也随之冰消雪融。他心里想,东方朔啊东方朔,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是朕的老师,不,应该让你当太子的老师,当天下人的老师才对!望着远方不断涌入的大河源头,武帝脱口而出地说:“东方爱卿,朕明白了。这山在长,水在增,朕只有顺应天理,遵从地情,不让士兵们堵了,而是把大坝扒开,让河水自由自在地从山间流过去!”
不知是激动,还是过于高兴,东方朔有点非同寻常的罗嗦。“对!皇上,这里过去叫瓠子,是因为这里聚水成湖,湖面像葫芦里头的瓠籽儿。可眼下,依臣看来,这水积聚得愈来愈多,已经不像瓠籽儿了,更像个大壶。而眼下十万大军所堵之处,正是壶口。何不在壶口那个地方扒开,让这河水继续南下,让这一壶水自然地往东流淌呢?”
武帝却说:“那南山下的百姓,不是要遭河水之害吗?”
东方朔争道:“皇上,臣已探知,这吕梁山东南,千里没有人烟。就是有几个小村落,发我十万大军百分之一,便可相救,而河水从此便可一劳永逸,再也不用皇上兴师动众,劳民伤财啊!”
武帝恍然大悟:“朕全明白了!东方爱卿,难怪公孙贺非要你来。看来移河改道之事,非东方爱卿不可啊!”
东方朔马上“归功于天”:“皇上,这是惊天动地的事。非皇上亲为而不可!”
听了这话,武帝更为兴奋:“好!东方爱卿,朕这就让霍子侯传旨,不要再堵了,去把你说的那个壶口,给朕扒开!”
霍子侯和卫兵们听了半天的天书,早已昏昏欲睡,听到皇上说了要走,急忙调转屁股,就往回溜。他忘记了自己的裤子已被洞穿,将两块白白的嘟囊囊的肉,在众人面前暴露无遗。
东方朔第一个发现此情此景,他高声叫道:“皇上,你看,那‘喝屎猴’嫌自己不能‘尻益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