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房子-第3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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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似的。她说,我在重庆的大学教书,干嘛调成都?
医生一下子来劲了,这你就没看到你的优势了。你在大学,调成都的大学不是很容易的
吗?成都是省城呀,平原,气候条件,生活条件都比重庆好,你先调去,我也就有理由从专
县调入了。这叫曲线救国。我在那些应征者的信中,对你朋友为你应征的条件琢磨了半天,
就是这个条件最打动人。
医生那样直言不讳,令亦琼惊讶。原来她的容貌、人品、学历、甚至谈吐,都对医生没
有一点吸引,她的价值都在她好调动上。一个老大学生,一个医生,说话不着三不着四的,
一会儿市中心,一会儿省城,神经兮兮的。亦琼想逗他一下。她稳稳地说,其实成都并不理
想。
哦?还有更好的地方?
当然有,只是我不清楚你以什么标准选地方。如果是选高度,高有世界屋脊城拉萨市,
低有世界低地国荷兰。如果是选闹度,繁华闹市有东京,幽静城市有维也纳。成都要高度没
高度,要闹度没闹度,所以不理想。现在找对象,女多男少是一种国际现象,老青年走遍天
下都吃香,政策也允许国际通婚。你完全可以胸怀祖国,放眼世界来考虑你要选的地方。
医生忙说,别误会,看来你对成都的印象不太好。我到重庆来也可以,只是你得往城里
调,我好进市中心的大医院工作。
亦琼笑起来,这男人说话怎么一副支使人的口气。她说,哪有大学建在市中心的?你也
读过大学,不是不知道。
医生说,你不到市中心,我做医生到你们学校干嘛?
亦琼说,有校医院。街里还有市立医院九人民医院。
医生很傻眼,我才不去校医院,看个头痛脑热,脚扭伤手破皮的,两年就把我的医术毁
了。郊区市立医院有什么意思?我要在市中心的大医院主刀。
亦琼见医生这么说,心里不免凉了,今天这见面是没希望的了。但她觉得医生太傲气,
“三张纸画个人头——把自己看得太大”,她想杀杀他的威风。她说,这么多年你在山区乡
镇医院,也不过跟农民打交道的多,说不定又医人,又医牲畜呢。又比校医院强多少,恐怕
更难比上大城市的郊区市立医院吧。
医生竟然很惊奇地问,你怎么知道还要医牲畜?
亦琼说这话,本来带有讥讽味,没想到歪打正着,还把医生说中了,更没想到他还天真
地承认自己又医牲口又医人。她不禁乐了,象和一个熟人朋友说话一样,说她下农村当知青
时,就看见镇上的医生到生产队来,给社员看了病后,社员又要他给猪、牛也看看病,开点
畜牲吃的药。
医生接过话说,是呀,我在乡镇医院干了十多年,说是医院,不过就是一个卫生所,人
呀,牲口呀,什么都得医。干得没劲,才想回城里大医院工作。我父母的家都在城里,可是
父母身边还有我的弟妹,我没有理由调回城。照顾什么呢?城里找不到对象,又不愿在乡下
找。看着都不对劲。
亦琼没想到医生快四十岁了,还这么率直,那批在文化革命中毕业的大学生都分配不好
,很多都被分到山沟沟。医生常年在专县小医院工作,一心想通过婚姻调到大城市来。这也
是为什么直到39岁了,他还没有结婚的原因。
亦琼想着自己下乡当知青时,是坚决不愿在农村谈恋爱的,那样就一辈子也别想回来了
。医生在乡镇卫生所,比知青也好不到哪里去,只不过他是领工资,吃国家粮食的干部罢了
。成天也得下乡,就象村里的赤脚医生一样。她不免对医生有些同情。就说,其实你的那些
医学理论,也是文化革命前的东西了,也更新得差不多了。外科医生要眼疾手快,你差不多
四十岁了,又没有做大手术的临床经验,市里大医院就能要你主刀?也不过去打个下手,递
递刀呀剪呀。说不定递刀递剪都不要你,那是护士的事。
医生想了想说,那也是。不过人有个体差异。你看我这副好身体,腿长胳膊粗的,天生
是做外科医生的料。外科医生要身体好,力气大,一做手术就得站几小时,没有好身体能成
?我这些年在乡下,成天在山里跑,医人医牲畜的,把身体锻炼得棒棒的,别人都说看不出
我快40岁了。
亦琼打量着医生,确实如他说的,身体很棒,还有些帅,年轻的时候,一定是个很英俊
的的小伙子。可惜在山沟沟埋没了。她觉得很动心,笑着说,你看上去再怎么年轻,可你的
年龄不小了呀,“后颈窝摸头发,看不到,摸得到”。大医院接受你,就得考虑你的年龄。
还有,你还不能把你在农村医牲口说出来,不然一下子亮底了,原来你是个打杂匠!
亦琼说到“打杂匠”,觉得这样说医生太妙了,禁不住笑起来。医生也给说笑了,连说
,好,好,我不能暴露我给牲口看病,不然大医院把我看白了,我们这里又不是畜牧站。
亦琼听医生这么老实地赞同别人对他职业的形容,更加乐了,这是一个多么逗人开心的
谈话呀!她完全没了和生人说话的拘束,很随意地问医生,你到重庆待多久?安排了住宿吗
?
这话一下子提醒了医生,他“哦”了一声,跳起来,抬手看看表。说,我在你这里耽误
时间太久了。我到重庆来,还约了几处见面的对象。你这里是第一站,我就告辞了。
亦琼惊得目瞪口呆,天啦,这人怎么啦,是存心说笑,还是真不懂事?她和医生说得痛
快,以为他已经对选地方有所改变,想不到他没有改变选地方的初衷,还说出来还有几处对
象要见。亦琼心里不是滋味,收敛了笑容,勉强说,好吧,我送你下楼。边走,边说客气话
,祝你重庆之行顺利,祝你成功。心里却是酸酸的,觉得气直往下落。医生没有看上她。
医生连说,打搅了,打搅了,不客气,谢谢,谢谢。
看这两人在下楼说话的情景,不知的人,会以为是一般的主客关系,那样的客气和有礼
,决不会想到是两个见面没有相中的对象。
亦琼转身回到屋子,想着刚才的一幕,心里觉得难过,她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就难得遇到
一个对自己倾心的男人?小弟安慰她说,好事多磨,我们也没有抱今天见面就要成功的希望
嘛。见一见,不错过机会,也长长见识。
两姐弟正这么说时,听见有人敲门了。小弟去开门,是医生站在门外,气喘咻咻的样。
小弟一喜,回来了。
亦琼也不由得站起来,脸上露出了生动的微笑。
医生连说,打搅,打搅,我把地图拿掉了。
小弟忙说,哦,地图?在这里,快吃晚饭了,在这里随便吃点吗?
医生说,不了,不了。他把地图放进旅行包,又走到亦琼身边,轻声说,我想再落实一
下,你能调到市中心吗?我把你记下,还可以再作考虑。
亦琼本就很尴尬,这下听了医生还这么固执地问她“你能调市中心吗?”她感到哭笑不
得,这人是呆还是傻?好象选对象的主动权都在他手里一样。亦琼懒得再和他说什么,但她
还是想保持她和他说话的玩笑态度。她说,我到市中心能干什么?到解放碑的塔尖上耍杂技
吗?
医生这回是一听就明白,连说,有趣,懂了,懂了,你不愿意调市中心就算了。
事情也是有喜剧性。那医生拿着一摞应征信,带着地图,按约定地点去见了一圈对象,
都没找到他的理想中的市中心爱人。他给亦琼写信说,很欣赏亦琼的幽默和直爽,他愿意和
亦琼交朋友。亦琼给他回了一信说,交朋友也得要尊重对方,不能把人当货物一样挑来选去
。医生来信说,是我征婚,不是你征婚,当然是我来挑选,我选谁不选谁,是我的权利。我
手里有几十封挑选出来的对象信,我当然得一个一个作比较。你是经我比较后,打算挑选的
对象之一。我不能打保票就一定选中你。不能说,我选不中你就是不尊重你。
亦琼见把话说拧了,她不愿再这么说下去。你征婚有你挑选的自由,但只要两人一见面
,女方也就有挑选男方的自由。都由你挑完了?她没有给医生回信。过了一段时间,医生又
来信了,问她为何不回信,他还等着听她的态度,好作选择呢。亦琼有了报复心理,呆瓜,
你挑你的去吧,我不得由你挑。
其实,医生也是一个值得同情的人。好好的医科大学毕业的外科医生,在文化革命中,
一拨拉,给发配到山区去了。结婚对他已经不是一个追求男女两情相悦的事情,而是变成了
一根救命的稻草,走出山区的一个法宝。想一想,好好的一个男人,拿着征婚信函和地图,
满天下提着旅行包,颠颠颠地去考察对象的工作地址在不在省城,在不在市中心,有没有调
动能力。在山区待久了,猛然来到城里,说话也古里古怪,不通人情,叫人痴笑是个傻瓜,
怀疑是不是神经有问题。做医生当然想到大医院工作,他的这种一心想到大医院主刀的思想
,在今天看来还可以说是事业心强,有敬业精神呢!亦琼没有看到医生合理追求的一面,也
没设身处地想想医生的难处。他凭什么就该发配山区工作呢?苦苦地在山区挣扎了十多年,
只想有出来的一天,这中间有多少辛酸?
给亦琼介绍的对象注定都是一些山旮旯儿的,邻居给亦琼介绍他的中学同学,在专县的
一个中央保密单位子弟校教书,是82届毕业的中文系大学生。亦琼听了,觉得也不错,学
中文的,可以说是大同行,可以互相交流,谈文学,谈文化,谈什么都可以。不会有说不上
话的现象。一家人在一起生活,没话说,是很难过的。
说来亦琼也真是对自己选择什么样的对象,没有一定的标准。当初和医生见面,她觉得
家里有个医生不错,生病不愁。现在介绍一个学中文的,她觉得也行,可以说到一块。想来
那时找对象,只是为了解决一个婚姻问题,一起过日子,并没有多少对感情的追求。
亦琼和保密单位的何富贵通起信来。何富贵讲文学,谈理想,头头是道,表达很流畅,
文采飞扬,还有点国学的根底。亦琼对他印象不错。后来就说到见面。在见面前,何富贵来
了一封信,对亦琼说,他希望在见面前,能够对调动达成一致的意见,否则就没有必要见面
。免得大老远地从山区出来跑一趟,瞎折腾。
亦琼见信里这么说,心里格登一下。又是调动?开门见山的提出,一点弯子都不绕。这
些男人是怎么啦,一个二个都那么关注调动?亦琼和山沟沟的人谈对象,当然想到了调动。
只要两人真好了,调动是不成问题的。学校为了留住这些高学历的骨干教师,同意解决他们
夫妻两地分居的调动。连中央都下达文件要关心大龄青年的婚姻问题,帮助他们解决住房、
调动嘛。各个城市还纷纷成立婚姻介绍所来促成这个事。
何富贵提出的调动条件,出乎亦琼的意料。对方并不是要亦琼帮他调出山区,而是他不
愿离开保密单位,要亦琼也调到保密单位去,要么双方自愿分居。
亦琼觉得很奇怪,哪有不愿从山区出来的呢?当年,老大不惜装疯,也要逃避到山区保
密单位工作。那个医生,到城市的郊区都不愿意,一定要到城中心。如今还有甘愿留在山区
的!
她写信问他为什么。何说了实话,由于单位是保密的军工单位,他所在的子弟校也享受
保密单位的职工待遇,每月除了领取一份正式工资外,另外还有20元的保密费,这是普通
单位没有的。他离开了,就少了这笔收入。如果亦琼也去了,还可以增加这笔收入。
20元钱,在今天说来算不了什么,简直就当两元钱用。可在14年前,20元就是一
个不小的数目。亦琼的父亲当了一辈子的工人,才是一个6级工,只有68元工资。大学毕
业生的工资也就53元。每级工资的级差只有6元、7元,研究生工资比大学生高一级,有
60元。亦琼参加工作早,比研究生的工资又要高一级,也就68元。20元,等于加三级
的工资了,还不知猴年马月能加上一级。
可是亦琼在城里大学教书,跑去保密单位干嘛?她教文学课,有什么密好保的?她觉得
男的太俗气,怎么就被20元的保密费打瞎了眼睛呢?到城市,无论如何都比山区好,眼界
宽些,发展大些。生活方式也要文明得多。结婚不就是为了在一起过日子,现在为了挣保密
费,还要自愿分居,那结婚干嘛?为探亲奔来跑去,劳命伤财,值吗?20元是个不小的数
目,可是并非挣不来。她没有答应何富贵的的条件,她不可能到山区保密单位去,也不愿自
愿分居。她都32岁了,还自愿分居,不是把有限的青春全浪费了吗?她没有给他回信。她
不知说什么好,也没有什么好说的。
人事的变迁也真是说不准。在亦琼和何富贵吹了两个月后,邻居兴冲冲地拿着一封信和
照片到亦琼屋里来。亦琼莫名其妙地展开这封写给邻居的私信,原来是何富贵来的。信中说
,“愚弟今有一不幸消息向你报告,我所在的保密单位数月内将迁回石家庄,而我任教的子
弟校却不一道迁,将划归给本地县教育局。此事搞得人心惶惶。我感到天昏地暗,没有出路
,前途渺茫,心里十分悲观绝望。不知兄在寒假时介绍的亦琼另找对象没有,想来不会那么
快吧。祈兄从中斡旋,替弟美言,本人愿与她缔结良缘,调去你校,再展宏图。附上照片一
张,以表诚意。”
命运弄人,短短六十天,何富贵就失去了他继续留在山区的意义。学校有什么密要保的
,无非是学生考试,老师出的试题对学生保密,但这是老师应守的职业道德,没有保密费好
给的。子弟校下放给当地的县教育局,何富贵少了20元的保密费,就痛心疾首,要抓住亦
琼这根稻草缔结良缘了。这说起来,多少有些滑稽,太有喜剧性了。
亦琼想起自己的恋爱总是不顺利,总是一次又一次地被男人挑剔,想吹就吹,想干就干
。亦琼心里陡然起了报复的恶意,我宁可不嫁,也不能让你这种势利眼的男人得意,以为怎
么着也能找到条件好的女子。这是个“公鸡”涨价的时代,可也不能漫天要价,把尾巴翘到
天上去了呀。
亦琼心里有抵触,把那照片正眼也不瞧一下,往邻居手里一拽。说,你这同学也是好笑
,丢了20元保密费,就如丧考妣一样难过,让他慢慢去咀嚼痛苦吧。
邻居说,人有考虑不周的时候,你就宽容他一次吧。我这老同学还是很不错的一个人,
就是有些事情上有些迂腐,只看眼前利益。
亦琼说,我对他宽容,他怎么没对我宽容?试想,如果不是他所在的子弟校要下放县教
育局,他能回头来找我吗?我就那样没价值,由他挑挑拣拣?
邻居后悔,说他不会做媒,不该把那封信拿给亦琼看。而亦琼却庆幸看了这封信,知道
何富贵的真实想法,真的跟他好了,难说什么时候又为了一点蝇头小利翻脸不认人。
没过多久,邻居到亦琼屋里来,很神秘地对她说,他来了。
亦琼奇怪,谁来了?
邻居说,富贵呀。我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