负情 作者:林林川(晋江2012.10.03完结)-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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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延嗣宽了外袍，韶玥接过。看着面前锦衣玉貌的少年，面如冠玉，整个人英姿劲爽，神采飞扬，韶玥心内无限欢喜。
　　他看她一眼，轻轻一跃，银剑舞起，飘逸灵动；劲装窄袖，袍角飞起，剑舞清风，落叶纷落，惊动四方！
　　“延郎！果然是‘霍如羿射九日落，矫如群帝骖龙翔’！……今儿，我才真正见识了如此高妙的功夫！”
　　柳延嗣轻轻飘落在她身边，一手揽住她，笑道：“玥儿，你过奖了，哪里称得上高妙呢！”
　　柳家家传功夫更注重上马杀敌，长枪弓箭，弓马娴熟。他学得更多的是兵法谋略，如何成为统帅一方的将领，指挥作战，布置兵力……战场上短兵相接机会不多。剑法不过是他平日偶尔习练，此时拿来取悦妻子，博她一笑而已。
　　“你教我吧。”
　　“女子学这个做什么。又不用你去打打杀杀，舞刀弄剑的也不好看……”
　　“你瞧不起女子？”
　　“不是！”柳延嗣急忙否认，在她微微噘起的唇上轻轻一吻，“你身子这么娇弱，性子却偏好强得很！柔中有刚，就已够了，不能太多哦。再说，我会保护你一辈子……”
　　……
　　“我会保护你一辈子……”
　　韶玥之前算得一直平顺，并未有过今日这样的险境。今日竟真得到实现这句话的机会……那只右臂有力地搂着她，面对十几个要取他们性命凶神恶煞般的人，她却满是安心和信任——虽然或许有些盲目。
　　“外面来人了！”
　　一个声音呼叫着，柳延嗣的凌厉攻势又使他们不能立即脱身，阵脚大乱。
　　柳延嗣见他们慌乱，虚晃几招，带着韶玥冲出重围，飞身就要离开。只要顾超他们赶到，这些人一个个都逃不出他的布置，但他先得送韶玥出去。
　　那些人自然不肯放过柳延嗣和韶玥，如果秦相大队人马追踪过来，也只有拿他们当作人质方有逃脱的可能。
　　柳延嗣渐渐支撑不住。顾超等人竟还不来！只要略略缓解一下，他就能带韶玥出这林子。如果不能救出她，那么，能和韶玥死在一起……低头看看怀里的韶玥，手中的剑招渐渐慢下来。
　　“玥儿……”
　　韶玥仰面凝望着他，动了动唇，“……你走吧。”
　　这些人是不会杀她的，秦助也应该会很快找到她……他何苦如此拼命！
　　“不……”
　　他怎么会？再也不会了，他不会再放开她。他也不会放弃这个机会。再也不会和她分开，顾超等人来与不来已无关紧要。
　　柳延嗣双眸晃过一丝柔情，随即下定决心。盯着面前的对手，嘴角却扬起满足至极的笑弧。手中长剑紧握，刺向左侧一个杀手。
　　“噗”地一声，柳延嗣手臂中了一刀；“哐啷”，手中的长剑飞出落地。几把刀剑一起向柳延嗣身上刺来，韶玥惊呼一声！他飞身一旋，不断后退，双臂紧紧将韶玥箍在怀里。即使他被乱剑穿身，也要护韶玥周全，决不让人将她从自己怀里夺走！
　　几个人围着柳延嗣，各个举起手中的刀剑。柳延嗣不停后退，身上已是几处重创，满身是血。腿上又中一刀，一下摔倒。
　　“延……你快走！”
　　韶玥只觉眼前一片血红，惊惶痛楚，头晕眼花，手指揪紧了他带血的衣襟。
　　“玥儿！”
　　柳延嗣手指轻轻抚过她面颊，与她深深对视一眼，覆盖住她眼睛。坐起来，随即徒手去拦挡面前的刀剑。
　　一声尖厉的唿哨，几把飞刀旋转着飞来。“噗噗——”几声，洞穿那些拿着刀剑的手臂。
　　匡述冲了进来，几个飞跃到柳延嗣面前，替他拦下那几个人的进击。又一群黑衣人飞身而至，均是宰相府所豢养的护卫。
　　顾超等人也终于姗姗来迟。
　　柳延嗣缓一口气，咬牙挣扎着挪到一棵老槐树旁边。背靠大树，低头看韶玥已然晕了过去。忙跪倒在地，将韶玥横抱在怀，查看她有无受伤。
　　随后，一声长长的嘶鸣，一匹快马疾奔而至。秦助的声音怒气勃发，“全部格杀！一个不留！”
　　几名杀手中早有人在看到劫持人质无望时，匡述赶到前，就要偷偷撤退溜走的。可惜，却被柳延嗣布置的阵法阻拦，一时闯不出去，只有回头拼死击杀，直接成了终于赶过来的顾超等人及宰相府侍卫的刀下鬼。
　　秦助在马上四面一望，立即跳下，直奔槐树下。将韶玥从柳延嗣怀里抢过来，向他身上连踹几脚，一面喝道：“此人竟敢劫夺侵犯本官夫人，先给我狠狠地打！”
　　柳延嗣早已体力不支，无从躲闪，被秦助狠狠踢了几脚。匡述虽在打斗之中，无暇听令，但他手下一个护卫早已赶过来，就要施以重手。
　　顾超等人见状，忙赶过来救护。
　　“喂！你这个是非不分的狗官！你没见是我大哥救了你夫人吗！他可是朝廷堂堂二品大将军，怎么会劫夺她！”虽然他儿子是有此目的……这不懂事的孩子要殃及老子吗？
　　秦助这才似乎认出了柳延嗣，“原来是柳将军。住手吧。”
　　顾超看他不像是知道大哥和小柳纲之事，回头看看柳延嗣重伤在身，便正义凛然地大怒道：“姓秦的，你得向我大哥道歉！我大哥人品正直，怎么会侵犯你夫人！就是抱了她，也只是为了救她。难道你夫人的性命还不如那什么狗屁名节重要吗？若不是我大哥，别说名节，连性命也没了！”这一点一定要让他明白，不然日后只怕恩将仇报……
　　“说的不错，多谢了。”
　　秦助撇撇嘴，随口说。对匡述使个眼色，让他放过顾超等人。却瞧也不瞧柳延嗣一眼，抱着韶玥转身就走。
　　“喂！狗官，你还没向我大哥道歉呢！”
　　顾超自然看出秦助不过是随口敷衍，怒极，拼力拉住要他给柳延嗣道歉，而且那一声道谢也太轻描淡写了吧！
　　秦助不屑地拉开顾超的手，嫌弃地拍了拍衣袖，看着地上的柳延嗣，傲慢地道：“要我道歉？你也配吗？你这点伤算得什么！哼，若不是你，我夫人也不会有这一遭罪受。”
　　顾超还要理论，柳延嗣叫：“顾超！”
　　顾超很不服气地看着秦助带着一群随从扬长而去，愈加气愤。虽则是小柳纲被人利用，但大哥几乎是拼了命救出那女人，并不计较先前的倾轧，如此以德报怨，那秦贼却故意假作不知打了大哥，连一声道歉都没有，可恶！
　　“大哥！你巴巴赶来拼命救这个女人做什么！一个女人而已！这个奸贼的女人根本就不值得救！说不定就是她挑唆丈夫压制你的，狐狸精一个，像当今把持朝政的皇后一样……”
　　柳延嗣一掌掴在他面上，阻止了他下面的话。
　　顾超捂着腮帮子惊愕地看着他，其他几个人也都瞠目结舌：这是大将军第一次出手打自己属下，而且还是顾超！
　　顾超看他伤重倒地，面上又气得绯红，一下醒悟过来。以为柳延嗣是担心自己出口成祸，得罪秦助，甚至得罪皇后，他反而有些感激。虽对自己随口之言，并不在乎，但大哥为人谨慎小心，又是面对那个阴险狡诈的秦贼，自己不能连累他呀！
　　秦助让匡述带进柳纲来。
　　“柳纲，你害你娘身处险境，受了惊吓，现在还不知情况如何，我还没找你算账呢。你又跟来做什么？”
　　“我知道错了，我……”柳纲哭丧着脸，“你不要让娘不认我，不要让娘……”
　　秦助看他一眼，撇嘴，“算了。你娘认不认你，那是她的事，我不管。还有，我过几日要出京，你尽可以来陪你娘，只不许再来掺和我和你爹的事了！”　
　　柳纲想到做这件事的初衷，又想起顾叔叔他们说的秦助踢打父亲的缘由，站住，眨眨眼，“可众人当面，爹爹抱了娘的，她现在失了名节，你不在乎吗？”又忙加上一句，有补偿安慰之意，“你可以娶公主做驸马的……”
　　秦助眉头跳了跳，这小子，小小年纪就满脑子名节礼教！还向他如此挑衅！
　　
　　
　　
　　第27章　二六
　　秦助眉头跳了跳。这小子，小小年纪就满脑子名节礼教！还向他如此挑衅！
　　“你娘都生了你这个臭小子了，我为什么还要在乎那些？”
　　柳纲苦着脸，为什么自己总斗不过他呢？可是，他没有像父亲那样责备自己，又让他担心此人有什么阴险厉害的招数在等着自己。
　　“那你……想怎么对付我？”
　　“对付你？对付你什么？”
　　秦助顺口接话，眼睛却依旧看着内室。——他在等着太医消息。
　　“我害得娘差点，差点……”柳纲垂首，“爹爹都骂我了……”
　　“你爹骂你了？”秦助这才又回头看看他。
　　柳纲低下头，“这次是我做错了！你就是打我骂我，只要不让娘亲不认我，不见我，我就再也不怨你，不骂你了……”
　　秦助哼地一声。
　　“子不教父之过，你又没认我做爹，我可没有工夫教训你。”
　　“可……”
　　你还狠狠地打了爹呢！连救了娘亲的爹爹都不放过，还故意装作不认识去报复！他才是这次鲁莽行事的主犯，该受罚的。
　　秦助看着柳纲纠结的眉头，勾起嘴角，轻笑一声，“我为什么要让你学好，让你成个正人君子，人见人爱啊？”
　　“你……怎么这么坏！”
　　“我就这么坏，怎么了？”
　　柳纲皱眉。秦助摇摇头，这爱憎分明的小子这回又该给他弄糊涂了吧？伸手摸摸他的头，随即牵起他的小手。
　　“你既已知错，又吓得那样，也够难受得了，我就懒得说了。我们去见你娘吧。”
　　柳纲走了几步，又停下来，“我娘，我娘……”
　　“你娘更不会和你计较。”
　　一个太医出来，向秦助禀道：“大人，夫人无事。只有一点擦伤，受了些惊吓……”
　　秦助令大管家请太医出去，看茶，开药方。带着柳纲进了内室。
　　青鸦正挂起帐幔，见秦助带着个孩子进来，忙要退下。目光溜至柳纲面上，怔了一怔，不由“啊——”地惊呼出声。秦助狠狠瞪她一眼，挥手让她退下。她忙快步离开，心里自是惊疑不已。
　　秦助站住，放开柳纲的手，示意他自己上前。
　　韶玥已坐起身，目光越过柳纲，看向秦助。
　　秦助指了指柳纲，“夫人，这孩子就是此次劫夺你的主谋……”
　　韶玥匆匆溜了柳纲一眼，仍是看着秦助，“你如何这般说……？”
　　秦助慨然一叹，“夫人可别小看这孩子！他人小本事可不小！大内禁卫，江湖杀手，还有……西峪关大将军柳延嗣及其属下，几支力量都为他所用呢！”
　　韶玥蹙眉，“大人……”
　　柳纲也皱眉，和韶玥相似的双眸看向他，这人现在怎么又这么说？
　　秦助面上似笑非笑，“夫人，我就将他交给你了。你看着处置吧。”说着，转身出房。
　　韶玥呆呆地看着他离开。
　　柳纲转回头看向娘亲，欲前不前。看娘亲目光终于落在他面上，才小心地移到床边。扑通跪下，仰面，眼泪汪汪，一副可怜兮兮委屈之极的模样。
　　“娘……”
　　将柳纲的小身子搂进怀里，韶玥百感交集。
　　柳纲呜呜哭着诉说自己这几年没爹没娘的苦楚，又夸说这次独自上京，如何打听到秦助，如何到宰相府附近徘徊，又如何跟着娘亲的马车，想多见几次娘亲……又是如何巧遇爹的，如何睡里梦里都想着要和娘亲在一起，所以才犯下这样大错。——他意在博得娘亲同情怜惜，讨娘亲欢心，于是又反复渲染自己八年来无父无母的委屈，别人的欺侮……
　　韶玥怔怔地看着儿子。如果不是心内的某种强力排斥，她应该早就认出这孩子了吧。
　　五年前离开平州后，她以为此生再也不会与柳家有什么交集了，也早平静地接受了这个现实。严格说来，她其实对这孩子没有任何感情。毕竟一出生就抱离了自己身边；而且承载的是她最深最痛的悲哀，最绝望的无奈。这会儿，看到儿子与柳延嗣一模一样的眉目，幼稚童颜，纯真可爱，那美好的过往，初婚的幸福……
　　可是，本来连儿子的名字都是不知，现在这孩子一下子出现在面前，还“主谋”策划了这样一场绑劫……
　　八年了，她的母性究竟还是埋藏不住，开始萌芽，迅速壮大。她的心也乱了。
　　“你……你爹爹如何了？”
　　“顾叔叔已经带他回去了。那个奸臣……哦，爹爹受伤那么重，他还无故把爹爹打了一顿呢！……但也给爹爹请了个太医。爹说不要紧……”虽然爹爹受伤极重，开始尚强自支撑接受了医治，后来就昏迷不醒了，但他怕娘担心，也不敢多说。
　　韶玥就是被柳延嗣浑身是血的样子惊晕的，追问了一句，“果真没事？”
　　柳纲见娘亲担心，又是欣慰，又是骄傲，“爹爹是男子汉大丈夫，是英雄，一点伤不算什么！反正，又不会死的。”
　　韶玥看着儿子神气活现、眉目生动的小脸，愣愣出神。
　　“娘！我长大了也会像爹一样，做一个为国尽忠顶天立地的大英雄，青史留名！”
　　韶玥垂眸，长睫下掩过一丝黯然、苦涩。功名……
　　外书房内。
　　匡述站着，恭敬地向秦助禀报。
　　“大人，此事虽极为隐秘，属下已查出，几个大内高手应该与赵王爷有关。顾超等人则是那……柳将军的部属……”
　　“都死了吗？”
　　“都死了。柳延嗣在树林四周布置了阵法，只能进不能出，他们那些无名小卒哪里知晓？都已被斩杀。除了顾超几个，没留下一个活口。大人，你看这件事……”
　　秦助哼了一声，“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吧。这一切起于柳氏父子的阴谋策划，他们自然要负起责任。”
　　匡述微微愣了一愣。这是要将责任都推到柳延嗣身上，将他赶尽杀绝吗？可一切的确都是那小柳纲所挑起，虽是被利用，子债父偿也无可厚非，但……不过，明明也见大人将那孩子带回府中的，似乎并不是要怎么样吧？也许他究竟是夫人亲子，大人也只得顾及一下吧。
　　松树林附近的一座民宅。
　　忙了一夜的太医终于出了房间，顾超等人忙迎上去。
　　太医略略回答了顾超等人的询问。说柳延嗣伤势虽重，但无致命伤，且他得秦相吩咐，已用最好的创伤药敷上包扎了，不必担心。虽见柳延嗣的伤势触目惊心，但顾超他们皆是在战场上出生入死之人，伤痛什么的早见惯不惊，只听说无性命之忧，也就放心了，大不了再受些皮肉之罪。只是这次受伤几死与战场杀敌相比，有些冤枉了而已。
　　太医告辞回府，顾超等人便在一旁守候照顾。
　　他们不欲柳母担心，所以准备等柳延嗣醒了再送回家。柳纲已被他们打发回去看望祖母，又回宫去伴读了。
　　下午，顾超等见柳延嗣依旧昏迷未醒，太医也不来了，不禁有些焦躁。和几个弟兄大骂了奸相秦助一场，又叹息大将军不得朝廷重用，这回又何以如此以德报怨，真是憋屈！
　　正说得兴起，却听一阵马蹄疾驰之声。一会儿，十几个随从拥着一辆豪华马车在院门外停下。
　　匡述先从车后跑到前面，掀开帘子，一个戴着面纱的女子下来。
　　顾超觉得眼熟。隐约认出正是昨日柳延嗣拼命救护，后来还搂在怀中的那位秦夫人，不禁有些发愣。她亲自跑来做什么！她丈夫才应该出面过来郑重道谢，她一个女流之辈跑来，不会再传出什么于大哥不利的谣言来吧？
　　韶玥下了车，匡述在顾超想到阻拦之前，早已将她让进了内室。并让手下人将顾超等人隔离在院子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