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49-不羁的风-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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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随即释然地笑了。
当众说是非与当众骂人,真不知谁比谁更无修养,实属五十步笑一百步。
为何这样鲁莽?他也弄不清楚。
他痛惜叶芳好,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他把车驶下山去。
有贺将热馅饼送到叶家。
叶太太连忙下楼来招呼:“有贺,自己人了,还这么客气。”
“芳好呢?”
“回公司去了,快,去找她,带她去看戏吃饭。”
有贺笑:“我试试看。”
他始终没在蝴蝶公司出现。
方有贺叫其他的事情绊住了。
他在街边书报摊上看到血红色斗大的字眼:“伏贞贞怀孕三月,拟做未婚妈妈。”
他连忙丢下纸币买了一本回公司细阅。
读完之后脸色发青,同秘书说:“找伏小姐,请她即刻来一趟,派司机去接。”
秘书一眼看到他手中也有这本周刊,不敢怠慢,立刻去打电话。
片刻回报:“伏小姐在家,她说立刻就来。”
有贺在办公室踱步。
说是说即刻就来,也等了大半个钟头。
伏贞贞戴一顶渔夫帽,遮住了容貌;头发没有梳理,纠结成一团团;便服下罩件长大衣,但是忘记了换鞋,仍穿着钉珠片的高跟拖鞋。
换了别人,这样邋遢,早成乞妇,伏贞贞却只像流浪儿,进得房来,她忍不住号哭。
方有贺紧紧拥抱她:“有话对我说好了,我全权负责,我爱的人,我爱一辈子。”
贞贞哭得更厉害。
有贺斟一杯白兰地给她。
他蹲下:“你要哭,尽管哭。”
她窝在沙发里哭得倦了,大约许多天没睡好,喝了酒,沉沉睡去。
有贺在她身边处理文件。
半晌,她惊醒,眼睛与鼻子红红的,搞到这步田地,她仍然是个美人。
有贺叫人送一杯热可可进来给她。
“告诉我,发生什么事。”
贞贞说:“我好些了,我可以走了。”
“坐下。”
贞贞说:“我们已经分手,记得吗?”
“我们仍是朋友。”
“荒谬,若是朋友,何用分手。”
有贺不再与她理论:“你可有怀孕?”
贞贞颓然坐下,点点头。
“打算生下这孩子,抑或不?”
贞贞垂头。
“是因为想要他,才闹出这么多事吧,否则静悄悄处理掉,神不知鬼不觉。”
贞贞抬起头:“有贺,你始终是个明白人。”
“据杂志报道,对方不愿认。”
“是。”
“贞贞,你也不是昨天才出生的人,怎么会同这种人谈判。”
贞贞倒也老实坦白:“你宠坏了我,我以为人人都爱我。”
有贺叹口气,他用手帕抹去额角上的汗。
“这种负面新闻对你前途有影响。”
贞贞苦涩反问:“我一向有什么前途?多给一次机会脱衣,多拍一部情欲戏,是这样的前程?”
“你不该威逼人家娶你。”
“我想结婚。”
“你真任性,贞贞,在社会里吃了那么多苦,仍然没有学乖,你确是一个奇怪的女子。”
贞贞答:“也许我太过幸运,我一脱成名,颠倒众生,全拜倒在我脚下。”
有贺气结,接上去揶揄:“直至你要同他们结婚。”
贞贞不出声,赌气地坐着,半晌又落泪。
“真想要这个孩子,不如退出影坛,修身养性,开始新生活,你做得到吗?”
贞贞瞪着他:“你做得到吗?”
有贺无奈:“你真顽劣。”
“你当初也是为了这个才喜欢我,后来觉得有钱人家的老小姐才会是贤妻,借故抛弃我。”说起芳好,有贺的心一动,他叹气。
“贞贞,答应我,不要再同那个人纠缠,也切勿向记者开口。你要自爱,未婚生子是一种选择,但硬要某人承担未免无赖。”
贞贞静了一刻,轻轻说:“你的大道理我一概不懂,所以你不会选我做妻子。”
“贞贞,你是晶光四射的艳女,切勿哭哭啼啼示弱,你私蓄也不少,换了金砖,可以砸死这种纨裤子弟,何用求他。”
贞贞仰起头,想一想:“你说得对,有贺,你了解我,你对我好。”
“我支持你,贞贞。”
《不羁的风》 第三部分日益狭窄的港口(2)
她握住他的手:“老小姐呢?她会不会生气,她会放你一马?”
有贺疲乏地笑。
芳好有正眼看过他吗?不见得。
“我叫人陪你去看医生,请你详加考虑有关新生命的问题。”
贞贞捧着头:“我无法集中精神。”
“搬到我家小住,静静思考。”
“有贺,记者——”
“管他呢。”
“有贺,不枉我爱你这些日子。”
方有贺不出声。
爱人的代价非常高昂。
第二天日报娱乐版头条新闻:旧情复燃。
正是戴渔夫帽的伏贞贞与方有贺登上豪华房车的照片。
叶太太头一个着急,到处找亮佳。
亮佳深夜才到家,清晨电话铃响,听了几句,立刻起床梳洗。
新婚丈夫问她:“去哪里?”
亮佳正刷牙:“呜噢噢。”
“叶太太找?什么事?”
亮佳吐出牙膏:“大事,方有贺摇摆不定,大小姐恐怕要伤心。”
林泳洋嗤一声笑:“自头到尾,大小姐正眼也没看过方有贺一眼。”
“是吗?”亮佳穿衣,“你们男人这样想?”
“你有什么见解?”
亮佳笑:“我去去就回。”
泳洋点头:“你可得最佳员工奖。”
亮佳一进叶家,就看见沮丧的叶太太。
“芳好的感情路真是坎坷。”
亮佳笑了。
这叫坎坷?
叶太太在客厅踱步:“有贺明明在追求芳好,忽然又回到狐狸精身边去,唉,这种女子真法力无边。”
亮佳说:“有些报纸上的报道,不必正视。”
“芳好颜面无存。”
“她会处理这种小事。”
叶太太气恼:“方有贺到底想怎么样?”
亮佳连忙死劝:“芳好的事,你千万别过问,她若回家来,你只装若无其事。她已经够烦,你若拷问,她交待不了,会像上次那样失踪。”
“是是是,亮佳你说得对,所以我找你商量。”
“药膏用完了,我今晨替你去配,我下班再来。”
“辛苦你了亮佳。”
亮佳回到公司。
芳好迎出来:“新婚生活如何?”
亮佳忽然红了脸。
芳好把文件交到她手上:“既然回来了,立刻开工。”
亮佳放心,说声是。
芳好出名的有涵养,这下派到用场。
一整个上午,她神采奕奕处理公事,一点也无异样。
“来,亮佳,我这里有项新发明,一起来讨论。”
“是谁的发明?”
“看过再说。”
她俩把光碟取出。
看毕那十分钟陈述,亮佳说:“咦,是防菌除臭添加剂,可在靴、鞋、运动鞋表面上运用。”
“是,防止细菌滋生,则无臭味。”
“是一种什么化学成分?”
芳好答:“那是人家的秘密,只知是一种含银物质。”
“嗯,如此神秘。”
“亮佳,你说可有前途?”
“我们蝴蝶不做靴、鞋。”
“可否推介给其他厂家?”
“我们同鞋厂不熟,登山靴、运动鞋生产已被几家大牌子垄断,针插不入。”
“写一封信给各大厂家。”
《不羁的风》 第三部分日益狭窄的港口(3)
“我们以什么身分游说他们?”
“经理人。”
“我去计划一下。”
“要快,免被类似发明抢先。”
“这项发明已经注册专利,不过快确是要诀。”
亮佳出去之前加一句:“没想到区先生仍然孜孜不倦。”
芳好也以为他已经悠哉安然地做日本女婿,不料他仍在实验室里努力。
稍后,芳好发现亮佳那组同事铺天盖地讨论推介这项新发明:即刻设计网站,详细介绍,推荐信也做得文图并茂,恳切中不失尊严。
年轻人做事许多时是为了有事可做、不计报酬、获取经验、尽力而为,大多数年轻人都十分可爱。
公司里几乎二十四小时都有同事当班,一星期七天办公室里都有人,这在淡市中可算是个小小奇迹。
同事向区汝棠汇报进度,他亲自向芳好道谢。
他在电话那边说不出话来:“可要签署合约?”
“蝴蝶纯粹无偿帮助,不成立合同。”
“是,但合约中必须涉及金额。”
芳好微笑:“你还记得合约律法。”
“是,大学一年必读,你我吃饭走路都不忘背诵。”
他静默一会,像是有点迷惘,仿佛不知时光流向何处,已不复记忆是如何与芳好分的手。
为免节外生枝,芳好说:“同事会继续向你汇报。”
“谢谢。”
芳好松一口气。
转身,看到亮佳站在门口。
她无奈地摊摊手。
亮佳轻轻问:“还有希望吗?”
芳好落寞地摇摇头。
“那么,为何还出那么多力?”
芳好答:“因为这是一项优秀发明,值得推荐;因为我讨厌芭蕾舞鞋、球鞋、皮靴里那种怪味,欲去之而后快。”
“芳好,女人应该有点小器多疑耍小性子,你这样磊落,是否缺欠雌激素,并非好现象,我陪你去看妇科。”
芳好不出声。
不像女人,何来男人追求?
难怪败下阵来。
这时门外有人探望。
是结好来了。
后边跟着司机,扛着一箱水果招待蝴蝶员工。
芳好问:“几时出发度假?”
“后天。”
“明晨注册,你倒是毫不紧张。”
“我心安定。”
“那多好。”
结好穿着50年代的小腰身人字绒大翻领外套,配着直脚裤,十分悦目。
她问姐姐:“你呢?”
芳好一时不解:“我?”
“你与方有贺之间仿佛有点僵滞。”
“结好,我们只是合作伙伴,没有其他。”
“给他一点时间,他有些私事需要安排,之后一定有所交待。”
芳好看着妹妹,大表诧异:“结好,两姐妹同母所生,可你对我似乎了解不足,我会期待事业有成,或是世界和平,但不是一个异性的表态。此人在我心目中没有地位,以后不必再提。”
结好看着姐姐,发呆,道歉:“50年代衣衫穿得多了,人也变得50年代,是我误会了,明日请来观礼。”
芳好握住妹妹手:“祝福你,方太太。”
结好走了。
亮佳进来:“我去陪叶太太,嫁女前夕,她紧张得不得了。”
芳好点点头。
那边,结好离开蝴蝶,与有成会合。
有成问:“怎么说?”
结好低头:“有贺无望,芳好像不认识他。”
有成颓然。
《不羁的风》 第三部分日益狭窄的港口(4)
结好说:“这个有贺,同人家分了手,为何又回头去趟这浑水?”
“他不忍见到前任女友遭人践踏。”
“这样有情有义,”结好语气十分讽刺,“不会是遗传吧,你可会像兄长?”
“现在她住他家里。”
“啊!”
“他自己搬到我的公寓住。”
“有这种事。”
“他纯是义气。”
“太动人了,有没有想过去验一验胎儿的去氧核糖核酸,查探一下生理父亲究竟是什么人。”
“有贺说,他不过是在朋友危急时拉她一把,这是对方私事,他不想干涉。”
“倘若胎儿属于他呢?”
“他一定负责。”
“真好笑。”
结好把一本杂志掷到未婚夫面前:“另一个男人也这样说。”
只见杂志封面上大字标题:“纨裤子弟表态:若我是孩子父亲,我一定负责。”
结好气结:“这么多人争这香饽饽。”
有成忽然老气横秋地说:“年轻时多风流韵事,老来才有聊天题材。”
“你再多嘴,明早一人去注册。”
有成即时噤声。
傍晚,芳好回娘家,看到母亲团团转,像热锅上的蚂蚁,衣裳、首饰摆满一地,不知挑什么来穿戴,脸上泛着兴奋的油光。
亮佳笑眯眯地在一旁捧着热茶帮腔:“粉红色那套最好看。”
芳好走近:“什么茶,好香。”
“欲望果。”
“什么?”
亮佳斟一杯给芳好,芳好见茶呈淡红色,入口略酸涩,回味无穷。
“一个朋友自西雅图带来。”
这时叶太太叫起来:“芳好,你过来挑衣裳。”
芳好试穿一套灰蓝泰丝衣裙,又选一条极细的钻石项链。
亮佳说:“那我穿这套淡蓝配珠饰,衬叶太太粉红色正好。”
芳好劝:“妈妈不如穿宝蓝色。”
叶太太坐下来,点点头:“芳好说得对,必须把大方放首位,牺牲夺目。”
芳好松口气。
“梳头及化妆师傅明早五点整来报到。”
“哗,又不是皇后加冕。”
“有好几个女生要打理呢。”
芳好说:“不要把我算在内。”
“这不是同妈妈抬杠的时候。”
芳好说:“是,妈妈,你说得对。”
她拥抱母亲。
芳好试过半跟鞋,然后把整套衣裳抱进房中。
她早睡。
整夜楼下都有灯光,叶太太一定没有休息,而忠心耿耿的亮佳必然陪她通宵。
第二天一早,亮佳来叫醒她。
“芳好,轮到你了。”
芳好不愿离开温暖的被窝。
“又不是从军。”
亮佳耐心地说:“大家都打扮好了,欠你一人。”
可不是,亮佳头发拢在脑后,化妆明艳,就差没换上礼服。
结好探头进来,她已穿好月白色旗袍套装,头上箍着钻石头箍,像公主一般。
芳好跳起来淋浴。
化妆及发型师立刻来替她打扮。
不到半小时已经前后判若二人。
芳好比早些时瘦,衣服略松一点,显得分外清秀。
时间不早,方家两个兄弟已经来到门口。
她们一时出不了门,因为叶太太哭个不停。
方有成蹲在一边安抚岳母。
有贺看到大厅一角站着清丽的芳好,默默无言安分地做她的配角,不知为何,秀美的她总有一丝寂寥忧郁。
他向她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