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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试问东流水-第3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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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皇听言呼吸一窒,双眉轻跳,片刻后轻啸一声,单掌击出,竟将长案一角砍落下来,缺口处十分平整,便如利剑斩过一般。清洛不禁悄悄吐了吐舌头,心中想道:看来自己就是再修炼个三五十年,都及不上燕皇这等成就。

燕皇凝望着林归远,似是怒极,片刻后却又露出笑容来:“呵呵,不急,朕不急,朕等了快二十年,不在乎再多等几日。只是林公子可知,这画中之人是谁?”

“恕在下不知。”

“她便是朕的妻子,怀中抱着的是朕的长子,只是现在,朕也不知道她们去了哪里。”燕皇用一种极为惆怅的语气说道。

林归远身形轻晃,心中叫道:骗人的,一定是骗人的!她怎么会是他的妻子?世上再没有比这更可笑的事情了。燕皇啊燕皇,你的谎言编得也太离谱了一些,你可知她是何人,怎会是你的妻子?想到此处,他将一切杂念摒出脑海,身形急转,走向棋台,口中说道:“燕国皇帝陛下,天朝林归远再次向您请教。”

然而这一局,林归远还是输了,燕皇似是极度疲倦,懒洋洋地应着他的攻势,却也将他逼至无可回旋的境地。清洛在旁细看,忽然觉得,燕皇的棋势竟与自己所学剑术有些相似,一气呵成,攻势凌厉,不给对手任何可乘之机。悟到此节,心中想到:回去后可要与二哥说一说,看看能不能找到破敌之法。

连着两日,林归远和清洛都于未时去那石屋中与燕皇对垒,却始终败下阵来。清洛不免有些急燥,眼见过了年关,快近立春,雨水之日迫在眉睫,怎么都得想办法“拿下”燕皇才是,于是便夜夜坐于萧慎思床前苦思对敌之策。给萧慎思擦脸灌药她也是一力承担,不愿别人插手,只是那等贴身侍候之事,终只能由林归远揽了过去。

那雪儿本就与她粘得极紧,见她夜夜伏在床边入睡,不知为何,竟似觉得萧慎思的枕边、清洛的身旁是最温暖、最适宜自己酣睡的地方,便时时趴在那处呼呼大睡。清洛屡屡将它拎起,丢至床尾,它又悄无声息的潜了过来。两“主仆”不懈斗争了两日,雪儿终于心不甘情不愿地伏输认错,整日乖乖地缩于床尾睡着大觉。

火光,冲天的火光,耀眼的火光。

萧慎思梦见自己赤脚站在漫天火光中放声大哭,周围刀光剑影,尸横遍地,血流成河,马儿凄厉嘶鸣,人群呼喊悲号,眼前千万个黑影晃过,带来一股血雨腥风,当头罩下。自己仿佛是一个六七岁的幼儿,衣衫褴缕,赤脚站于血水中哭嚎着,却不知父母去了何方,又怎么会把自己丢在这人间炼狱之中。

梦中,一个女人蹲在自己的面前,她的面容藏在轻纱后面,她轻轻地叹息着,温柔地抱起他,哄着他。他仿佛听到那女人在面纱后面低低地哭泣,仿佛听到她在诅咒着什么,她的声音是那么的柔和动听,即使是诅咒也带有一丝华丽高贵的气息。他看到那女人将手指咬破,殷红的血指点中自己的眉间,红色侵入脑海,自己逐渐陷入昏迷之中,失去意识之前恍然听到那个女人在叹息着:“思儿,你忘了这一切吧,忘了你所见到的一切吧,如果能忘掉你自己是谁,就再好不过了。我以巫神的名义起誓,纵是流干我全部的血,也要让你成为顶天立地的好男儿,去吧,思儿,巫神会保佑他找到你的。”

萧慎思拼命挣扎,奋力伸出双手,想将那女人留住,但她的面容却渐渐淡去,淡成一片迷蒙的烟雾。烟雾袅袅散去,恩师的面容又露了出来,他将他从废墟中抱起,他将他面上的泥土和污血轻轻擦去,他用慈爱的眼光看着他,将他紧紧抱于怀中,他听到恩师轻轻的叹息声:“思儿,回家去吧,随我回家去,忘记那些痛苦和恐惧。巫神会保佑你的。”

他好象转眼间又回到了十岁的时候,恩师那严苛的神情将他的心唬得忐忑不安,恩师递给他一把短剑,不理他的呼号哀求,将他丢入了一个铁笼之中。而在那笼中,一只饿狼正在眼冒绿光地看着他,仿佛在看着一道美食大餐,他只有奋力躲闪着,竭力刺砍着,身上不知被狼爪抓出多少道伤口,不知流了多少鲜血,才慢慢瘫软下来,躺在那狼尸旁边沉沉睡了过去。他仿佛见到恩师将自己轻轻抱起,仿佛听到他又在低低叹息:“思儿,你别怪师父,总有一日,你会明白的。”

睡梦中心神一跳,竟好象又回到了十二岁的那一年,自己性格逐渐变得刚强坚毅,恩师脸上也逐渐露出笑容来,他每日努力的学着刀枪剑戟各门武艺,上着军史子集诸般课程,他觉得只有竭尽全力达到恩师的要求,才得报答他的大恩。他见到有一天,恩师领着四个和自己年龄差不多的男孩子进来,带到自己的面前,微笑道:“来,思儿,以后他们就是你的卫士了,他们会以生命来保护你的。”站在最前面的那个男孩子傻傻地对他笑着。他记得自己当时开心地点着:“以后你们四人就叫有德、有正、有音、有容,以后我们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你们就是我萧慎思的兄弟了〃可不过一眨眼的功夫,有德临死前的模样浮上来,瞪得大大的眼睛仿佛在说:“将军,有德不能再保护你了,你自己多保重吧〃

萧慎思伸出手来,想要留住有德,却听到三弟若有若无的哭泣声,是三弟吗?是那娇俏可喜的三弟在自己耳边哭泣吗?她在哭什么呢?这个小傻瓜,不要哭了,快逃出去吧,不要顾着大哥了。小傻瓜,你怎能那样丢下大哥,去孤身涉险。纵使我是将军,纵使我已完成任务,纵使你一直瞒着我,我都不愿看到你受到一丝伤害。你不要哭,快逃吧,将军又如何?纵使位高权重,纵使功彪千秋,纵使万众景仰,又怎及得上三弟你开颜一笑。这么多年战场拼杀,大哥我早已感到累了,早就想躺下来歇歇了,也许歇下来,就可以见到父母了,就可以想起以前的一切一切了。

忽然一阵狂风卷来,将三弟卷上了半空,他听到她在空中惊呼,感觉到有滔天大浪击中自己的胸口,咸咸的海水涌进自己的咽喉,他拼命地游着挣扎着,大声地叫道:“三弟,你在哪里〃可他再也听不到她的丝毫回应。

也不知在巨浪中飘了多久,风终于慢慢地柔和下来,海水也逐渐的平静下去,自己终于可以把头伸出水面了,碧波荡漾中,萧慎思朦朦胧胧睁开眼来。

四四、输赢未定两争持

萧慎思慢慢地睁开眼来,朦胧中见到的是葱绿色纱帐帐顶和摇摇曳曳的烛影,他神智一时有些迷糊:这是在哪儿呢?想了片刻,轻轻地转过头去,梦里想兹念兹的三弟那清秀的面容一下子映入了眼帘。

萧慎思呆呆地望着正侧头伏于床边安睡的清洛,感觉就象刚做了一场噩梦醒来,睁眼却看到了最美丽的风景,最绚烂的彩虹。这么多时日来,自己从未象现在这样细细地看过清洛,虽然在营帐中同宿了那么久,虽然一路同欢笑共患难,虽然屡次并肩作战、合力对敌,却都不曾将她看得如此真切。

清洛此时侧头而睡,玉容淡泛潮红,微微翘起的睫毛轻轻颤动,秀丽的鼻翼透着如丝温暖,娇嫩的双唇沁着醉人芳香,黑密如云的秀发垂于肩头,如春水碧波,绿柳轻遥

他忽然很想笑,想狠狠地大笑一场,萧慎思啊萧慎思,你是多么的笨呢,那么多时日,竟将娇娥当儿郎。如果不是去青楼散布谣言时再遇素娘,如果不是着有容去杨家村再作询问,是不是还会一直误会下去呢?是不是就要一直错过呢?应该不会吧,自己的心是不会骗自己的,发自内心的那份真情是不会骗自己的。

只是,为何此刻她的眉头锁着些许愁意呢?她梦见了什么?梦见自己了吗?她在忧愁什么呢?萧慎思缓缓的抬起手来,轻轻抚上清洛的秀发。丝丝乌发在指间滑过,感觉是如此柔腻温软,就好象幼时在母亲怀抱轻轻摇晃的感觉。萧慎思一时心神俱醉,也不愿去想此刻身在何方。

柔情流动间,一直趴在床尾呼呼大睡的雪儿却感觉到了些许异样,它猛然睁开圆溜溜的眼睛,盯着萧慎思和清洛看了一阵,似是觉得这两人有些怪异:主人为什么还不抬起头来呢?主人为什么要时刻守着这人呢?这人伸手抚上主人的头顶到底想做什么?“吱”地轻叫一声,雪儿腾空而起,向萧慎思和清洛两人中间纵去。萧慎思猝不及防,手急忙收回,却忘了清洛的秀发仍纠缠于自己的指间,竟将她的头微微带动。

清洛睡得正香,梦中依稀回到了靖南山,好象还在和小康打打闹闹,耳边还听到娘亲嗔责的声音。但瞬间又好象回到了大哥的营帐之中,夜夜缩在被中偷偷地望着大哥俊朗的侧面,还要努力控制住自己激烈的心跳声不被大哥听觉。大哥他到底在想什么呢?为什么眉头紧锁呢?让自己看着都觉心疼。

正在此时,清洛觉得头发被什么东西轻轻带动,不由秀眸半睁,轻声嗔道:“雪儿,你又来调皮了〃将手伸向头顶,准备将雪儿揪下来,好好教训一番,却觉手背一热,柔荑被一只温暖的大手轻轻覆祝

清洛感觉得十分清楚,覆住自己小手的是一只握惯刀剑、笑傲沙尝指点千军万马的手,她甚至能感觉到那手上微微突起的老茧,能感觉到那手掌皮肤下血液中纵横跳跃的豪情。心脏在这一刻似乎停止了跳动,眼泪夺眶而出,好象不敢相信这是事实,不敢睁开眼来,怕见到的依然是沉睡中的大哥。

萧慎思放开她的手,替她将脸上泪珠轻轻擦去,柔声说道:“傻瓜,哭什么呢?怎么一见我醒来就哭,是不是不想我醒过来啊〃

清洛伸出双手,将萧慎思的手紧紧握住,却仍不敢抬头,额头抵在他腕间,轻轻地摇着头,低声泣道:“不,大哥,你不要再睡了,我怕,怕你再也醒不过来了。”

萧慎思感觉到她的泪水一滴滴的落在自己的手心,一丝丝沁入自己的体内,涨得心间隐隐作痛,忍不住轻轻地咳了一声。

清洛忙抬起头来,急问道:“怎么了?大哥,很不舒服吗?我去叫二哥〃说着便欲站起身来,却发现自己的手已被萧慎思轻轻拉祝此时清洛方敢正视萧慎思,见他正默默的看着自己,眼中有着浓浓的依恋和欢喜,不由心头狂跳,低下头去,轻声道:“大哥,对不起〃

烛影摇红,绿帐沁香,萧慎思见清洛颊生霞晕,娇羞低头,一时不能自已,忽然生起捉弄清洛之心,忍住胸口隐痛,微微笑道:“不知这位小姐如何称呼?”

清洛心中愈发愧疚,哽咽着道:“大哥,对不起,我一直瞒着你,又连累了你,对不起〃终于忍不住,伏在萧慎思身上放声大哭。

萧慎思见她大哭,一时慌了手脚,只恨全身绵软无力,就是想高声说话也觉颇为难受,只得奋力抬起手来抚摸她的头顶,轻轻拍道:“三弟,莫哭了,是大哥不好。”终感胸头剧痛,一阵急咳。

清洛脸上泪珠不及擦干,忙伸手替萧慎思轻轻抹着胸口,泣道:“大哥,你别说话,别累着了,你刚刚醒来,我还是去叫二哥来瞧瞧。”

萧慎思轻声道:“别去叫了,我没事的,我睡得太久了,就想和你说说话。三弟,我们这是在哪里?大家都还好吧?是不是已经逃出来了?”

“大哥,对不起〃清洛想起有德,想起仍被关于这漱华宫中,心内一阵绞痛。

“三弟,你怎么现在只会说‘对不起’三个字埃不关你的事,一切都是大哥的错,你来告诉大哥,后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别慌,慢慢说。”萧慎思柔声安慰道。

清洛忍住抽泣,低声将那日萧慎思昏迷之后诸事一一说出,萧慎思静静地听着,眉头慢慢地皱了起来。此时他头脑已逐渐恢复清晰,将诸事细细想来,忖道:莫非燕皇怀疑二弟就是他那离散的儿子?可世间怎会有这等离奇巧合之事?还是他另有阴谋?现在己方这一大群人加上一个不知关在何方的李正益,该要如何才能逃离燕境?想来想去,也觉一筹莫展。

他想得一阵,觉得头痛难忍,轻叹了一口气,道:“三弟,你不要太难过了,万事自有天定,我倒是觉得现在是自记事以来过得最宁静的时刻,没有压力,没有杀戳,能和你这样在一起,看到你平安活着,就很知足了。”

清洛听他此言,心中激动,轻轻地将脸靠入他的手中,低低说道:“大哥,看到你醒来,我也很知足。”

两人不再说话,默默无语,只是细细的感觉着手心中,面颊上传来的这一份温馨与缠绵。

不知过了多久,清洛想起一事来,抬起头望着萧慎思,犹豫了一下,萧慎思觉得手心一空,见她似有话要说,微笑道:“三弟,你想说什么?”

“大哥,你,你别怪二哥,是我求他,求他瞒着你的。”清洛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萧慎思淡淡一笑:“傻瓜,我怎么会怪他呢?我都要感谢他,如果一开始他就说出你是女儿之身,那你怎能留在军营,怎能留在我的身边?我们又怎能结为兄弟?”想起两人同营共宿的时光,也觉有些难为情,顿了顿才轻声说道:“三弟,大哥不是那心胸狭窄之人,当日与你们沙场共同对敌,豪爽之情无以言表,被那同生共死的‘义’字所感动,才与你们结为异姓兄弟。之后我们又一起经历了这么多事情,我早已把你们看成自己的手足一般,你想想,如果一个人自己的手足犯了错误,难道还要将它们斩去不成?”

他一口气说出这么多话来,也觉有些支持不住,歇了歇才续道:“三弟,我相信,二弟他瞒着我一定有他的考虑。他是一个重情重义的热血男儿,你想想,这一路上他救了我们多少次,他的恩义我都放在心底,他的心我也看在眼里,你放心,我不会心存芥蒂的,他永远都是我萧慎思的好兄弟。”

门口阴影处,林归远已不知站了多久,他的脚早已麻木,心却一直悠悠荡荡,悬在半空,直至听到萧慎思这几句话,才落了下来。

他是睡梦中听到清洛的哭泣声醒转来的,以为大哥伤势有变化,外衣都不及披上便赶了过来。刚刚走到门口,就听到萧慎思和清洛充满柔情的对白,一时怔住,立于门口阴影处,呆呆地看着二人相依相偎,不禁魂断神伤,一时心存歉疚,一时痛不欲生,一时又自怜自艾。一颗心就如悬在半空,飘飘荡荡,没有着落。

及至萧慎思这一番话传入耳中,便如当头棒喝,醍醐灌顶。是啊,大哥以义相待,三妹以诚相托,自己怎能再心含杂念,亵渎这份手足之情。自己对三妹一片痴情自可昭于日月,却不必去计较成败得失,只要三人在一起,只要这份情义还在,纵使三妹最后选择了大哥,自己也要祝福他们。自己不是一直想看三妹甜美的笑容吗?那就尽全力让她笑吧,只要她开心,只要她幸福,我林归远就是孤独一生,又有何妨?!

深呼吸,再深呼吸,林归远终于平静下来,嘴角挂上淡定的笑容,从黑暗中走了出来,笑道:“大哥,我就想着你应该要醒过来了,还好,你没令我失望。”

清洛见林归远进来,忙站起来唤道:“二哥。”

林归远一边走向床前一边说道:“大哥,三妹这几夜可是一直守在你床前,幸亏你醒过来,不然我都怕她再也不能好好睡上一觉。”

萧慎思凝望着他,微笑道:“二弟也辛苦了,一切全靠二弟。”

林归远伸手探上他的脉搏,细察他体内情况,片刻后开心笑道:“大哥,你这条命看来又捡回来了一次,只是捡得费力了一些,我真希望以后你再也不要用到我这个‘神医’才好。”

清洛忍不装卟哧”一声笑了出来,嗔道:“二哥自吹自擂,也不害臊〃

林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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