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问东流水-第7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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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路青军仅在苏郡处遭遇了顽强的抵抗,但那处天朝兵力不足,清南君又是做了多日准备,兵精将足,苦战一番终攻破苏郡,此后便是长驱直入,势如破竹。
清南君一路忙于战事,情绪始终保持在高昂的状态,眼见纪州在望,竟莫名的有些忧郁起来。
出兵之前,他便得到密报,孟鸣风被捕入狱,萧慎思下落不明,知不用在战场上面对这个‘哥哥’,实是有些暗暗的欣喜。却又有些担忧于他,更时时想起那娇俏可喜的清洛,想起与她相处的时光,午夜梦回,十分惆怅。
寒风扑面,落叶纷飞,天色渐黑,清南君拉了拉身上的披风,回头看看身边先锋营军士俱是有些疲倦,便下令就地扎营,稍事休息,待中军和后营部队赶上后再行起拔。
靳然在营地巡视一圈,回到大帐,清南君见他面上悻悻之色甚浓,不禁大笑道:“怎么,又被骂了个狗血淋头了?”
靳然面上一红:“陛下,臣可是怕他日李姑娘兴师问罪,才去做这好人的。”
清南君听他提起清洛,微微一怔,眼前浮现她轻嗔浅怒的样子,不禁也有些担心异日见到她不好交待。他强压下心头倩影,笑道:“朕看你是一日不被那公孙姑娘骂,一日便不舒坦吧。”
靳然虽已高居左司尉,却终究年轻面薄,又被清南君说中心事,涨红了脸,半天说不出话来。
清南君笑着站起来,拍了拍靳然的左肩:“你放心,他们是小丫头的亲人,朕不会伤害他们的,只是想拿来在适当的时候威胁一下那燕皇而已。真要伤了他们,小丫头还不得和我拼命?〃
他望着帐外漆深的夜色,一时想起清洛,脸上露出温柔之色,一时想起这宏图霸业,又将那温柔压了下去。
靳然知他心事,想起自己的心事,默然不语。
君臣正在沉默之时,猛听得外面传来隐隐的锣鼓之声,不过一会传来了士兵的轻喝声,清南君眉头一皱,靳然忙奔出营帐。
不多时,靳然满面笑容地奔了进来,道:“陛下,是附近村庄的村民来迎接陛下,说陛下是真龙天子转世,是要得天下之人,来献畜献谷,洒酒泼觞的。”
“哦?〃清南君喜道:“是真的?〃
“应该没有假,几村的村长说要谒见陛下,以表他们忠心。臣已详细搜查,俱是普通百姓,未带兵器,看来不假。”
清南君自成为南疆郡王以来,便十分注重收络民心,他深知为王为帝之道,民心民意极为重要,登基为帝以后,更是颁布多项惠政,以施惠于民,获得了国内民众的普通拥戴。
他既决心攻克天朝和燕国,创立大一统的青帝国,自攻入天朝境内以来,也十分在意天朝民众对自己的看法,只是从攻克苏郡到现在,虽说并没有遇到天朝百姓的拼死反抗,但所过之处,却也无任何人表示对自己的拥戴之意。
此时听得竟有天朝百姓自发前来迎接这异国帝皇,说自己是真龙天子转世,不禁有些惊喜,忙迈出帐来。
营地外,数十个村民装扮的人见他在众亲兵的簇拥下出来,又见他身着皇袍,忙伏地呼道:“草民拜见圣天子〃
清南君忙挽起为首老者,笑道:“有劳老丈及各位了,快快平身吧。”
那老者老泪纵横:“果是圣天子啊,如此爱护我等平民百姓,看来真是真龙转世,紫气南来啊〃
他身后数十村民纷纷呼道:“确是真龙转世,紫气南来啊〃
清南君和靳然听他们这等说话有些蹊跷,对望一眼,靳然上前问道:“老丈,敢问一句,你等所说‘真龙转世,紫气南来’是何意思?”
那老者颤巍巍伏地禀道:“禀圣天子,草民等是这附近魏家村和郭家村的村民,大约一个多月前的月圆之夜,前方会清山上的天龙寺上忽然传来一声巨响,一道黄气直冲云霄,草民等都看得十分清楚。第二日便听说寺内后院地面裂开,露出一根石柱,石柱深插地下,无人能够拔出,上面刻着‘得此柱者得天下’七个大字。”
“哦?!竟有此等奇事?〃清南君和靳然互望一眼,将信将疑。
“草民等万万不敢欺瞒陛下,这石柱露出来以后,天龙寺内玄庄大师便于当夜坐化,坐化之前留下八字偈言。”
“是何八字偈言?”清南君自在巫神处听闻当年往事,又见确有火龙英泪印出现,便对谶言、偈言之类十分迷信,忙追问道。
“这八字偈言便是‘真龙转世,紫气南来’啊,陛下。草民等听得玄庄大师偈言,原也没放在心上。至前几日听得陛下大军南来,这才顿悟,玄庄大师所说偈言指的便是陛下您啊,陛下,您是上天注定要得天下之人,是真龙转世,草民等自知身份低贱,但还是要来诚表草民等对真龙天子的景仰和臣服之心〃
清南君听罢心中十分欢喜,但也有些将信将疑,思忖片刻,使了个眼色给靳然,靳然会意,悄悄地带着数人奔出营帐去。
清南君满面含笑,亲自扶起众村民,吩咐手下诸将好好款待于他们。
不多时,靳然奔了回来,低声禀道:“陛下,看来不假,臣询问了几家村民,都确是如此说法。”
清南君心中一喜,笑道:“靳然,你如何看待这事?”
靳然明他心思,道:“陛下,要得天下靠的是武力和战功,但将来要治理天下,靠的可就是民心了,现在是收服民心的大好机会,更是激励军心士气的大好机会。”
“嗯,不错。”清南君点头道:“不管这偈言和石柱之说是否真是天意,但这确是收服民心,激励军心士气的大好机会,你速速将这事在军中传散开去,另外派人今夜上山察探有没有伏兵,如果没有,明日,我们便上会清山去看看那根石柱。”
八八、请君试问东流水
晨曦初现,霜雾满天,冷冽冬风刮过,漫山黄叶。
昨夜靳然派出多路人马上了会清山详细察探,未见伏兵,山上仅有一座小小寺庙,庙中也仅余十来个和尚。
清南君着大军在山下等候,同时列阵以防敌军来袭。与靳然带着几千精兵沿路上山,昨夜靳然便将真龙天子之说传遍军中,眼见身边将士士气高涨,精神饱满,清南君颇是有些踌躇满腹。
这会清山是纪州附近的一座名山,风景秀丽,已是冬季,霜浓雾重,更添几分飘渺之意。
靳然派出上千名精兵在前开路,确保无人跟踪和设伏,其余人等簇拥着清南君,不多时便到了那天龙寺前。
寺内众僧早被士兵们押出寺外,伏地迎接,清南君见状眉头轻皱:“谁让你们对大师这般无礼的,大师们是化外之人,不用依如此俗礼〃
为首一名老僧迎了上来,施佛礼道:“陛下真龙转世,驾临敝寺,贫僧等感到无上荣幸,阿弥陀佛〃
清南君面露微笑,回施佛礼道:“大师不必如此多礼,朕今日前来,想一瞻贵寺盛容及月前寺内发现的那根石柱,烦请大师带路〃
那老僧忙道:“贫僧玄净,恭迎陛下入寺〃
见亲兵们已占据寺内各个方位,清南君和靳然心情轻松,在玄净的引领下,步入寺中后院,只见寺院后墙之下,支起一座木棚,木棚之中一根石柱插于黄土之中,柱上隐隐刻着数字。柱前左右两个香炉,青烟缭绕,木棚之前拉起了长长的帛条,平添了几分神秘庄严的色彩。
清南君在木棚前十数步处停下脚步,问道:“敢问大师,这石柱露出来之后,就没有天朝府衙前来询问么?”
“陛下,这石柱露出来之后,敝寺玄庄大师坐化,真龙天子之说迅速传了开去,府衙也自是派人前来查询,只因无法将这石柱拔出运走,所以命贫僧等严加看守,不能让任何人靠近,说是要上禀朝廷之后再行搬运。贫僧等只好搭起这木棚,拉上这帛条,不准闲杂人等靠近。”那玄净恭敬答道。
清南君轻‘哦’了一声,缓缓向石柱走去,扯下帛条,他细观那根石柱,只见上面隐隐刻着数字‘得此柱者得天下’,他伸出手来抚上石柱,轻笑回头,向靳然说道:“靳然,你信不信”话未说完,一股香气入鼻,眼前一片迷蒙,意识模糊,晕了过去。
站在十余步之外的靳然和众亲兵不及反应,‘轰’的一声,地面裂开,黄泥飞溅,一人从石柱旁的地下跃出,扼住清南君身躯,手中长剑横上他的咽喉,厉声喝道:“统统给我退出去〃
靳然大惊,便欲抢上前来,却见那人黑布蒙面,手中长剑用力,清南君喉间沁出殷红的鲜血,那人扫视众人,冷冷道:“想要他活命,统统给我退出去〃
靳然忙喝令众人退出寺外,那蒙面人挟着昏迷的清南君一步步逼出寺外,寺外众僧见他出来,欢呼一声,围了过来,将他团团护祝
靳然心中一沉,知已中计,强压心中惊慌,沉声道:“你等何人,挟持陛下,欲待怎样?〃
蒙面人轻笑一声,靳然听他笑声竟似有些耳熟,不及细想,只听那人说道:“你们统统在寺外等候,半日后我自会和你家主子出来。但如果你有丝毫异动,可不要怪我对你家主子不客气〃
说着和众僧退下寺中,寺门‘吱呀’关上。
靳然无奈,知清南君在他手上,不得不从,只得命众将士将寺院团团围住,同时派人火速下山调大队人马上来,心中不停思忖:此人笑声有些耳熟,究竟是谁呢?
清南君悠悠醒来,睁开双眼,头脑仍是有些迷糊,片刻后方忆起发生了什么事情,心呼不妙,挣扎着坐起,却发觉全身无力,真气涣散。
他抬起头来,正待高呼,却见禅房之内,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坐于桌前,静静的看着他。
清南君一个寒噤,心中一沉,不再挣扎,躺回榻上,叹道:“你终于还是来了〃
萧慎思站起身来,走到榻前,凝望清南君愤愤面容,暗叹一声,缓缓地跪了下来。
清南君愤恨难平,还有一丝羞恼,怒道:“你不用跪朕,你怎能这般待朕〃
萧慎思心中难过,轻声道:“陛下,冒犯您实属无奈,请您眷顾众生安宁,退兵吧〃
“休想〃清南君俊脸闪过一抹狠辣之色:“现在是千载难逢统一三国的机会,你叫朕这样放弃,朕怎么甘心!你怎能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来对付朕,你还有何颜面来见朕〃
萧慎思低下头去,沉默片刻,忽唤道:“小墨〃
清南君听他这声呼唤,竟似与两个月前呼唤自己‘小墨’时颇为不同,呼唤声中仿佛凝聚了过往的岁月,曾经的亲情。他闭上眼来,颤声道:“原来,你已经恢复记忆了〃
萧慎思站起来,扶起清南君,让他依在自己身前,轻声道:“小墨,你总是说小时候我如何待你好,我恢复记忆后才知,小时候你是如何乖巧,总是跟着我,一切都听我的,不管我带你去做什么,你都是那么听话。小墨,是哥哥对不起你〃
清南君自登基为帝以来,忙于政事和战争,将那道幼年的伤痕慢慢藏了起来。此刻听萧慎思这样说,才发觉这道伤痕是如此之深,失去亲人的痛苦、对亲情的渴望仍是如此强烈,再大的权势、再长的岁月都无法忘却。
萧慎思感觉到他的身躯在轻轻颤栗,叹道:“小墨,你小时候是那么的善良,那么的喜欢那些小动物,有一次我给你捉来的一只小鸟死了,你哭了整整一天。你的本性就象母妃一样纯善,只是后来的遭遇让你的心灵变得坚硬而已。”
“小墨,你就想想深受战争之苦的那些百姓吧,仁州那边战事二弟三妹已经赶过去化解了。你很难坐收渔翁之利的,纵是攻破纪州防线,越过边境,到达仁州,也很难一举歼灭天燕两国军队,到时陷入三国混战,又将要死多少人,一旦引起三国内政不稳,那时天下大乱,受苦的还是黎民百姓啊〃
清南君默默不语,半晌后问道:“你找到小丫头了,她可好?”
“好,她也请我转告于你,她说你是个好人,也是个明白人,必能不为一时的利益所蔽,做出正确的决断的。”
“小墨,母亲现在在纪州,她也请我来恳求你,父王母妃都是爱民如子,心地善良之人,请你不要再造下杀孽,不要再轻兴兵事。”
清南君默默地听着,心中巨浪翻涌,终开口道:“既然你已识破我的布局,仁州那边天燕两军也很难再斗成两败俱伤,我既捡不到这现成的便宜,退兵便是。”
萧慎思心中一喜,跪于榻前,道:“多谢陛下〃
清南君睁开眼来,盯着萧慎思看了一会,冷冷道:“那就烦请萧大将军将朕给放了吧〃
萧慎思慢慢抬起头来,直视清南君道:“陛下,实在对您不住,还得烦请您去一趟仁州才行。”
清南君大怒:“你这是何意思?怕我反悔么?〃
萧慎思垂下头去,默然不语。
靳然在寺外等得十分焦急,山下精兵不断被调了上来,将小小的山头挤得水泄不通,他却不敢轻易发动进攻,毕竟皇帝在他们手上,稍有差池可就是灭族大祸。
寺门‘吱呀’开启,一名僧侣打扮的人走了出来,沉声道:“靳司尉,陛下让你将燕九天和公孙一家送过来。”说着递过清南君身上玉佩。
靳然心头一跳,隐隐想起那蒙面人是谁,稍稍安定,知陛下性命应当无恙,忙命人下山将燕九天等人押了上来。
燕九天那日带着公孙一家下得星池峰,日夜兼程,赶往燕国,却在经过王都时被靳然拦住,由于公孙影一家曾在靳然府中住过一段时日,关系甚为融洽,见靳然前来,忙与他行礼叙别。
靳然却说想请四人吃上一顿别离宴,四人不好拒绝,只得随他进了府中,燕九天见他目光似是有些闪烁……他自恃自己不惧迷药毒药,并不害怕,只是留意察探饮食,发现并未下药,还觉得自己有些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谁知食到半途,靳然接到下人禀报说府中后院出了点事,匆匆离开。他刚一离开,花厅内机关发动,四面铁板将花厅团团罩住,以燕九天之能都无法破壁而出,被困在里面长达数日。
直至四人都饥饿至奄奄一息,靳然方带着几百名侍卫将机关开启,擒下四人。燕九天虽武功高强,但连日来滴水未进,又要救治先行昏厥的公孙怀玉及盛竹卿,真气耗尽,抵上数十招,毙得十数人终被擒获。
待得清南君返回王都,萧慎思与他作别时,燕九天四人早已被截住经脉,点住穴道,关于大牢之中。
燕九天等人被押上山来,不知所为何事,公孙怀玉见得靳然,更是板起脸来,鼻中轻哼,讥道:“靳军师,靳小人,似你这等为人,怎还有颜面来拜佛礼禅啊〃
靳然听她娇骂,也不生气,道:“公孙姑娘,公孙小姐,我靳然就是因为来了这处拜佛礼禅,所以才良心发现,现在要放姑娘自由啊〃
公孙怀玉轻哼一声,别过脸去,不再理他。
立于寺门口的僧侣装扮之人走了过来,行礼道:“燕谷主,请入寺说话〃
靳然再等得一阵,寺内之人鱼贯而出,燕九天穴道经脉得解,意气风发,按住清南君背心要穴,步出寺门,朗笑道:“靳然小贼,你家主子在此,叫你手下都退下去吧。”
靳然望向清南君,清南君闭上眼来,轻轻点了点头,靳然忙命众将士退去,这时,萧慎思方缓缓步出寺来。
靳然上前施礼道:“萧将军,还请你放了陛下,毕竟你们是亲人埃”
萧慎思默然片刻,接过有阳手中长剑,缓缓走向清南君。
清南君看着他逼近自己,冷冷道:“朕已应允你撤军,又已放了燕谷主,你还待怎样?”
萧慎思跪于他面前,将长剑捧于手心,低声道:“陛下,是我冒犯了您,您现在可以杀了我。”
血衣卫们大惊,踏步上前,急道:“将军,万万不可〃
清南君却不接剑,冷声道:“你这是何意思?”
“陛下,在仁州战事未曾化解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