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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丛林之神-第4章

小说: 丛林之神 字数: 每页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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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霍景伟又蒙上痛苦的神色:“如果我知道这次旅行会有那样的结果,我一定不会去
,只是可惜我那时并没有预知的能力。”
    我又问:“在巴西的甚么地方?”
    “圣大马尔塔山,在巴西的中心部分,是亚拉瓜雅河的发源地,我想你听说过?”
    我不禁惊呼了一声:“天,那地方,在地图上还是一片空白,那是真正的蛮荒之境
,只怕除了当地的土人之外,绝没有外人进去过!”
    “你几乎可以那么说,那地方,是凶残无比的猎头族柯克华族的聚居地,柯克华族
有许多分支,都居住在巴西的中心部分,那是世上最不为人所知的神秘地区,其中的一
切,全是原始的  我们先别谈这些,请先进来,瞻仰一下丛林之神!”
    我的好奇心,已经被他的话逗引到了沸点,但是我知道,那一定是一个极长的故事
,所以我耐著性子,不去问他,只是和他一起走了进去。
    在落地玻璃门之前,是三两级石阶,在我们走上石阶之际,我看到一个老者,自屋
中走了出来,叫了霍景伟一声。霍景伟道:“这是老佣人,他是看著我长大的,对我很
好。”
    他一面说著,一面已移开了玻璃门,走了进去。
    那是一个起居室,布置得很幽雅,墙和地上,全是米色的,色调十分柔和。
    他直向前走去,我自然跟在后面,一直来到了一扇门前,他才站著。
    然后,只听得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希望你看到了室中的情形,不要吃惊。”
    我听得他那样说,知道那“丛林之神”,一定在那间房间之中了。
    而他特地那样警告我,可知那神像,一定十分狰狞可怖。这本也是我意料之中的事
,因为我已知道,那神像是他从巴西的蛮荒之地带回来的,总不能希望他从蛮荒带回来
一尊维纳斯神像。
    我道:“我知道了,我不至于那么胆小。”
    霍景伟道:“我不是说你会骇怕,我是说,你看到了之后会吃惊。”
    他说著,已推开了门。
    他说得一点也不错,他是一个有预见能力的人,他知道我一定会吃惊的,而我的确
吃惊了!
    那房间中,空无一物,只有在房间的正中,有一根大约五尺高的圆柱,那圆柱大约
有一尺直径,作一种奇异的灰色,很柔和。
    我吃了一惊,道:“这是甚么?”
    霍景伟道:“这就是‘丛林之神’。”
    我大踏步走向前去:“霍先生,我希望你不是在和我开玩笑!”
    霍景伟苦笑著:“我宁愿是和你开玩笑!”
    我望了他一眼,没有再说甚么,便趋前去看那圆柱。我在第一眼看到那根圆柱时,
第一个印象便是那是高度工业技术下的产品,因为它的表面,是如此之光滑,它的形状
是如此之标准。
    但是我也想到,那可能是手工的结果,或许那是精工制成的一个图腾。
    然而,当我来到近处,一面抚摸著它,一面仔细审视它之际,我却认定了那是工业
制品,它好像是金属的,又好像是一种新的合成胶,我试图将它抱起来,它十分重。它
是一个整体,在它的表面,找不到丝毫的裂缝和驳口,也找不到别的暇疵,它的表面是
完整的银灰色,看来使人感到很舒服。
    我看了足有五分钟,却得不出甚么结论,我转过头来:“我不明白,完全不明白。

    霍景伟道:“自然,在没有将其中的经过和你讲明之前,你是不会明白的。”
    “那么,请你讲一讲。”
    “自然,这就是我请你来的目的,请出来,这里连椅子也没有。”
    我又跟著他走了出去,来到了一个小客厅之中,坐了下来,他自酒柜中取出了一瓶
酒,送到我的面前,那瓶酒的瓶塞都陷了下去,酒色深红,瓶口连著一本用三种文字写
成的小册子,证明这瓶白兰地酒,是公元一八○二年,拿破仑在就任“终身执政”时装
人瓶中的。
    那自然是稀世的美酒,可知霍景伟真的想和我好好谈谈,不然,他不会那样招待我
的。
    我忙道:“这酒太名贵了,正是拿破仑风头最盛时候的东西。”
    霍景伟用瓶塞钻打开酒瓶:“如果拿破仑有预知能力,知道他终于会被人困在一个
小岛上而死的话,他一定不会觉得当终身执政有甚么高兴。”
    我略呆了一呆,我听得出霍景伟的弦外之音,是想说有预知能力,并不是甚么值得
高兴的事,像拿破仑就是,如果他早知会死在厄尔巴岛上,他一生之中,怎会享有做皇
帝的乐趣?
    但是我却不同意他的看法。
    所以我道:“你的讲法很有问题,如果拿破仑有预知能力,他就不会进攻俄国,也
不会会打滑铁卢的那一仗,那样,他就可以避免失败了!”
    霍景伟望了我半晌,才缓缓地道:“你似乎还不明白,我是说他有预知的能力,而
并没有说他有改变将来发生事实的力量。”
    我呆了片刻:“我现在明白了,你是说,拿破仑就算有预知能力,他还是一样要失
败,一样要死在小岛上,只不过他早知道这一点而已,对不对?”
    霍景伟点著头:“对,他就像是在读历史一样,而他自己;就是历史的主角,你想
想,他做人还有甚么乐趣?他等于是在看一部早已看过了几千遍的电影,一切都会发生
,他没有力量改变,他必须接受一切,他没有了希望,因为终极的结果,他全知道了,
他虽然坐在皇帝的宝座上;但却和困在小岛上无异!”
    霍景伟一口气讲到这里,才略停了一停。
    我明知道我是不该那样讲的,但我还是说了,我道:“你的意思是,你现在正在那
样毫无乐趣的情形之下生活著的?”霍景伟面色灰败地点著头:“人生的最大乐趣是希
望,但我没有希望,我早知道会有甚么了!”
第四部:没有明天的人
    我不出声,因为那是难以想像的,而且是十分可怕的一件事。  
    霍景伟又道:“人人都有明天,对每一个人来说,明天是新的一天,有许许多多新
的事在等待著,而事先他绝不知道,就算他明天要死了,只要他不知道,他今天仍是兴
高采烈的,但是我……”
    他讲到这里,用手捧住了头,很用力地摇著,他脸上那种痛苦的神情,越来越甚,
终于,自他的齿缝中,挣扎出了一句话来,道:“我是个没有明天的人!”
    我仍然没有出声。
    “并不是我不想讲话,而是我觉得在那样的情形之下,我根本没有甚么话可以说!

    霍景伟发出了一连串的苦笑声,然后才道:“这种痛苦,你是想像不到的,你想想
,我现在年纪还轻,本来我有美好的前途,可是现在,对以后的一切,我却全知道了,
我甚至知道我将在哪一年哪一月哪一天,甚么时候,停止呼吸,我现在过日子,就像是
在看著一张连分类广告都看了好几遍的旧报纸,在我的生活之中,找不到任何新的东西
!”
    他又停了下来,然后,他神经质地笑了起来:“你说预知力量是十分令人羡慕的,
但是我亲身体验的结果却是:那是最最痛苦的事!”
    我直到这时,才想起有甚么话可说来:“你的话也不尽然,你说你无法改变已知的
事实,但实际上,你却是可以的。”
    霍景伟瞪大了眼,望著我。
    我摸著自己的脑后,肿起的那个高块:“譬如说,昨天在车房中,你能避开我的一
击,那就是由于你事先知道我的一击之故。”
    霍景伟苦笑道:“是的,这一类细小的事,可以改变,但是我却不能改变自己的命
运,我就不能使你停止追踪我,我也不能使我在你的面前,保留我的秘密,我明知那飞
机会失事,但我只能在失事前,教一个人或几个人,但不能挽回那架飞机失事的命运!

    我安慰著他:“你能够在小事上改变自己的遭遇,那也够好的了,从小处著眼,你
每一次都可以在马场上满载而归,你可以获得暴利,你可以尽情享受,来渡过你的一生
。”
    “尽情享受!”他无限感慨地重覆著我的话,“请问,一个死囚,在临刑之前,有
甚么心情去享受他照例可以享受的那丰富的一餐?”
    我听得他那样说,不禁吓了一跳:“你……莫非知道自己的死期十分近么?”
    霍景伟摇著头:“不!”
    我忙道:“那你为甚么会有临行刑前的感觉?每一个人都要死的,照你那样说来,
每一个人都没有享受任何快乐的心情了?”
    霍景伟叹息著道:“你似乎还不明白,每一个人都知道自己会死,但是却不知道甚
么时候会死,未知数即使是一个极小的数字,也比已知数是一个极大的数字好得多,人
所以活著,拼命追求成功,追求享受,追求一切,全是因为人虽然知道会死,但却不知
道甚么时候会死!”
    霍景伟其实已解释得十分清楚了,我也明自了其中道理,那实在很简单,我不知道
自己甚么时候会死。不知道自己甚么时候死,死亡就是一件十分遥远,根本不值得去为
它担心的事情。但如果知道自己甚么时候死,就算死亡是在一百年之后,在心理上,便
也是一种极沉重的负担,逼得人无时无刻不去想念它!
    而且,从霍景伟的话中,我也想到,一个对未来发生了一些甚么事全都知道的人,
生活之乏味,实在是可想而知的事!
    我也不禁叹了一声:“那样说来,你就算能令你的预知能力丧失,也是没有用的,
因为你已经知道了一切事!”
    霍景伟道:“我希望的是能够在使我的预知能力消失的同时,也令得我的记忆,丧
失一部分,将这一切,当作一场恶梦一样。”
    我道:“那么,你就应该去找一个十分好的脑科医生,而不应该常崇拜一根柱子。

    “那不是柱子,”霍景伟急忙分辩:“那是‘丛林之神’,是神!”
    我感到他的话十分滑稽,我已看到过那“丛林之神”,那分明只是一根柱子!
    但是我却不去和他争辩,我只是又道:“那也一样没有用,你应该知道,你是不是
能够使你的预知能力丧失的,因为你现在有预知能力!”
    霍景伟抬起头来:“是的,我知道。”
    “你知道甚么?”
    霍景伟的话说得十分慢,几乎是讲一个字,便停上一停:“我知道我不能,我将会
在有预知能力的情形下死去,我不妨明白地告诉你,我的死法是……我实在忍不住那乏
味的日子,我会将我自己的生命,像一张旧报纸那样,毫不吝啬地抛去!”
    我大吃一惊:“你会自杀?”
    霍景伟反倒被我的神态,逗得笑了起来:“那有甚么大惊小怪的?抛掉一份新报纸
,才是值得奇怪的事,但是我的生命,却是一份旧报纸!”
    “就算旧报纸,也有重读价值的。”
    “但是我已读过千百遍了,我实在觉得太乏味了,真是大乏味了!”我没有再说甚
么,他也不说甚么。
    一片沉寂,我甚至可以听到我和他两个人的呼吸声,然后,在足足五分钟之后,我
才道:“你明知会那样,又何必再崇拜‘丛林之神’?”
    “那是我希望奇迹出现,虽然我明知那是绝无可能,我要在绝望中挣扎,当我挣扎
到难以再挣扎下去时,我就会  ”
    我打断了他的话头:“你且说说探险的故事。”
    “说我遇到‘丛林之神’的经过?”
    “是的。”
    “那是一个很长的故事了,故事的开始,是我们几个人,想到南美洲去行猎,寻求
生活上的一些刺激,我说的那几个人,是我的好朋友。”
    “他们现在在哪里?”
    “他们很好,也不知道我发生了意外,因为他们一到了南美,立时被南美女郎的热
情熔化了,他们在巴西的几个大城市中,有数不清的艳遇,但是却一点奇遇也没有,因
为他们根本没有到丛林去。”
    “你一个人去了?”
    “是,我雇了三个第一流的向导,和九个脚夫,连我一共是十三个人。”霍景伟苦
笑了一下,“十三真是个不祥的数字。”
    我没有说甚么,霍景伟道:“我们十三个人深入丛林,从偌兰市出发,溯著亚拉瓜
河向上走,第三天,我们便已到了不见天日的丛林中,第五天,一个向导死在毒蜥蝪之
下,三个脚夫逃走,第七天,我打中了一头黑豹,但是另两个脚夫却被毒蛇咬死,另一
个脚夫被食人树缠住,拉出来时,已奄奄一息,不及急救就死了。”
    霍景伟在讲那段经历时,他的口气,十分平淡,叙述也十分简单。
    但是我却已听得心惊肉跳了!
    我吸了一口气:“吃人树?”
    “是的,吃人树!”
    “就像我们平时在蛮荒探险电影中看到的那样?”
    “当然不是,是一种高大的树,在树枝上,有许多藤一样的长须倒垂下来,那种长
须,一踫到有生物经过,便会收缩,将生物吊了起来,在吃人树上,全是白骨。那种长
须在掳获了食物之后,就会分泌出一种剧毒、腐蚀性的毒汁来,那土人死得十分惨。”
    我吸了一口气:“那地方……实在是魔域!”
    “你说得对,真正是魔域,人置身其中,就像是在一个永远没有完的噩梦之中一样
,吃人树虽然可怕,但是比起以后两天,又有两个土人,死在食肉青蝇之下来,那可差
得实在太远了。”
    我的声音,听来和呻吟声已差不多:“食肉青蝇?”
    “是的,严格来说,食肉的并不是青蝇本身,而是它的蛆,这种青蝇,有大拇指大
小,它有本领将卵产在生物的肌肉之内。蝇卵在肌肉内孵化成蛆,蛆就以生物的肉为食
粮,那只不过是一夜功夫,当我们发现两个土人死亡时,他们  ”我陡地跳了起来,
摇著手,叫道:“别说了!别说了!那令人恶心!”
    霍景伟用一种奇怪的眼光望著我,过了半晌:“卫先生,我以为你是一个有著各种
各样怪异经历的人,是不会因为这些情形而害怕的。”
    我自己也觉得有点惭愧,但是我实在不想听下去,在那种原始丛林之中,实在是甚
么样怪诞的事都有。
    我道:“你说得对,我有各种各样的怪异经历,但是我未曾到过那样的地方!”
    霍景伟道:“好,那我说得简单些,等到我们遇到了猎头族的时候,已只剩下两个
人了,一个是我,一个就是向导。幸而那向导和酋长是相识的,要不然,我们两个人的
人头,就会挂在屋檐之下了。我们在猎头族的村落中住了三天,说出来你或者不信,猎
头族的印地安少女,个个都有世界小姐的美好身材,而且她们,几乎是裸体的,那真使
人留恋。”
    我苦笑了一下,就算他所说的是真,我也决计不相信世人有人为了美色,而甘愿冒
著食人树、食肉蝇、毒蜥蝪的危险而到那样的魔域中去的。
    霍景伟又道:“我第一次听到‘丛林之神’,便是在那个部落中,那个部落的一个
巫师,宣称他有预知能力,早知道我们要来,他甚至说出了我们一路上的经过,每一个
人死亡的情形,他还说了很多预言,他说明天,在他们村落的北方,有一个人会死于意
外,这个人的死,会令得全世界都感到意外。”
    我大感兴趣,道:“他说那个人是甚么人?”
    霍景伟道:“他当时说出了那人的名字,是约翰坚尼地,我听得自那个巫师的口中
讲出这个名字来,心中已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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