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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她在东西方的奋斗-第3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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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纳德已精疲力竭,但他想做的事终于轰轰烈烈地办起来了。接着还得上马尼拉及火奴鲁鲁采购,他几乎无暇谈情说爱!利用这松口气的短暂时间,他得把婚恋当一场战争来打!他急迫又严肃地与陈香梅商讨:“我们要打的这场战争第一步是什么?” 
  陈香梅哭笑不得。 
  与初到江湾机场容光焕发的形象相比,将军又见苍老和憔悴。她情不自禁地立起,双手轻轻地揉搓着他微微鬈曲的黑发———根根白发已生其中,霎时间,母怪不性的慈爱和柔情漫山,她不觉得他比她年长许多!也许,再年长再坚强的男人,在搏击出征后仍渴求一片宁静温馨的港湾!一片有着炉火和绿意的家园! 
  她愿做他的港湾。 
  她要为他建造家园。 
  他最珍爱的事业,这被聂光坻言中,是不幸抑或幸耶?认清了他性格的这一面,却并未削减她的一份爱心;相反,她以为这是他天性中最为她爱恋并钦慕的因素,这因素铸造他成为一个伟人。或许,他生来就是一名十字军,穷毕生之年,为他深信正确的事业不屈不挠,不达目的,誓不罢休。明·了这点,她更爱他。她忽然明白了誓言:爱,就是成为一个人。 
  当然,怀春少女不能不为这聚少离多的恋爱而怅惘! 
  但是,并不寂寞空虚,她有她自己的事,她也很忙。 
  只要有机缘,她定跟方丹结伴采访。 
  方丹直到元月中旬才抵沪,旅途坎坷、风尘仆仆,原本皮肤稍黑的她便像块煤似的,两只大眼睛却愈见有神。但她不再快言快语,是方言的阻隔?是历经坎坷险恶后消极的自卫?微笑番折腾后她才在一家小报当上了记者,生活自是清苦。 
  炎夏的一天,她俩去采访来到上海的周恩来先生。在一大群争抢着提问的记者中,她俩却格外地安静,定定地看着听着,像生生地被这位不同凡响的人物震慑住了,因为她俩都是第一次见到这位共产党的领导人。 
  归来的路上,方丹说:“我很崇敬周先生,人家硬是正气凛然,义正辞严,看来,共产党比国民党得人心。” 
  陈香梅觉得她的话像燃烧的煤块般灼人,着实吓了一跳,想起麦筱梅的遭际,便说:“方丹,在外面可别随便说呵。也许,我们看到的接触的都是国民党,距离太近,太熟悉,因而看清了种种丑恶和腐败?” 
  方丹不以为然:“可是,也许因为距离太远,太陌生,因而没看见人家的美好和生机勃勃呢?”想想又说:“我听说廖仲恺先生是你们家亲戚?” 
  陈香梅点点头:“是我的二叔公。” 
  方丹说:“你可知道廖承志先生而今在南京,就在周先生那儿工作?” 
  陈香梅说:“我也听说了。我舅舅虽然还不满40岁,可是,不知坐了多少回牢了。19岁在日本两次被捕,20岁时在早稻田大学读书时又被拘捕并驱逐出境;再到荷兰、德国,仍是拘捕并驱出境;再后来参加红军,说是又被张国焘拘捕;1937年他们一家在香港时,我们倒是常见面,可后来就不见踪影了,听说他在粤北被国民党逮捕,直到今年年初才释放。不过我舅舅留给我们的印象,倒的确是美好和生机勃勃的。这在他,也是一种选择,选择了,就被使命驱使着,绝对地奉献。”   
  艰难的选择(11)   
  方丹感叹道:“你们廖家的家史与国共两党倒是纠纠葛葛恩恩怨怨呢,廖夫人何香凝女士我也是极敬佩的,可称作女中豪杰。” 
  陈香梅笑道:“我们姊妹倒都不喜欢这位二叔婆,但都怕她,现在想想,二叔婆是很独立、很有个性的。听外公说,太平洋战争爆发后,二叔婆领着媳妇和两个小孙孙,离香港、经海丰、过韶关,一路辗转,颠沛流离,1942年8月才到达桂林。唉,那也是我们姊妹六人流亡几千里抵达桂林的时候呵。二波婆就在观音山麓住下,种菜养鸡,卖画度日。蒋价石曾派人送去百万元支票,但她冷冷退回:‘画幅岁寒易米,不用人间造孽钱’,你听听,我这二叔婆硬气不?犟不?掷地有声、铿锵作响。只是我们似无缘,这些年再没见过面。” 
  方丹说:“不是无缘,是各选择了各的路,等到有一天走到一起来了,亲缘还是亲缘。” 
  香梅说:“是呀,于公于私,于理于情,我都希望国共和谈成功。人们不需要战争,需要安定和平、重建家园、振兴经济呵。 
  方丹说:“前景难测。马歇尔来中国调停了七八个月,起伏跌宕,扑朔迷离,可就一条,战火不仅没彻底熄灭,还在蔓延。马歇尔又能怎样?” 
  的确,马歇尔已是回天乏术 。美国政府一面让他调停,一面又继续给蒋价石军事援助,蒋价石何能不有恃无恐?7月,马歇尔向杜鲁门提名魏德迈出任驻华大使,他需要有人来分担他的重压。魏德迈获悉,兴冲冲去到纽约买回了体在的夜礼服,但是马歇尔已改了主意,正式提名的是司徒雷登。魏德迈自是恼怒万分,但是马歇尔以为司徒雷登更能为协调出力。司徒雷登出生在中国,抗战时坐过日本人的监狱,现任燕京大学校长,可谓真正的“中国通”。马歇尔指望这位社会名流能为调停力挽狂澜。7月18日,马歇尔领着司徒雷登上庐山见蒋价石。蒋价石与庐山似有奇缘,抗战前后,这里都是他的夏都。面对两位美国人的调处,他优哉游哉,软硬兼施,他很自信,美国政府决不会抛弃他。在战争与和平的选择上,他骨子里倾向武力解决,他只是在熟练地玩牌而已。从7月18日至9月6日,66岁的马歇尔七上庐山,希望双方停战,仍旧回到谈判桌上来。但是,劳而无功! 
  陈香梅和上海的记者们也几上庐山采访。因经济能力所限,同行的女记者不是方丹,是申报的谢宝珠。到得山脚的莲花洞,谢宝珠和一些文弱的男记者坐轿上山,陈香梅则与强悍的男人们一道爬陡峭的好汉坡。不是为了争强好胜,而是为了重温当年流亡的滋味,还有,真正领略这座奇秀庐山的真面目。遗憾的是,他们在牯牛岭东林寺白鹿洞书院奔波寻觅,却并未见到蒋价石与马歇尔!小记者的甜酸苦辣,一一尝遍,匡庐奇秀甲天下之妙趣,却也一一品味。她与谢宝珠漫步繁花奇草丛生让人目眩神迷的锦绣谷,女人更爱自然更爱美。近旁是传说中吕洞宾修炼的仙人洞,据说,马歇尔与蒋价石就在这天然的石桌石凳旁一次次商谈。仙人洞!在仙人洞仍不忘怀世间纷扰、硝烟战火!这真有点讽刺意味。庐山东侧的含翻口,则又是另番景象。含鄱岭如骏马,奔驰横亘在五老峰和九奇峰之间,东南面豁然箕张,正对着鄱阳湖,大有气吞千顷鄱湖之势。在含鄱湖观日赏月,她却吟诵出诗句: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 
  她寻觅和追求的理想,仍是当一个诗人,当一个作家。这一年,她又出版了第一部小说集《寸草心》,字里行间,无不浸透着对母亲的思念。 
  她依恋和向往的梦中的地方,原来和普通女人的别无二致:拥有自己的家园。她祈祷母亲在天之灵护佑他们。 
  她心甘情愿帮陈纳德打赢这场婚姻之战。她与他就是古神话中原本合二为一的人,宙斯把人分成两半,这一半怎能不急切地扑向另一半,哪怕相一万二千里! 
  她对陈纳德说:“将军,你在打一场奇妙的战争。你已冲进了城堡,俘虏了城堡的女儿。眼下,是你得带着她出城堡。是一路冲杀出去?还是让城堡的人欢送你呢?我希望是后者,因为女儿舍不得割断与娘家的脐带。” 
  陈纳德侧耳听说:“香梅,在这场战争中,你是将军,我只是委命于你的士兵,你怎么说,我就怎么做。” 
  她噗哧笑道:“好吧。先说第一层紧靠着我的包围圈,当是我的外公外婆。他们慈爱又固执,属守传统道德规范。但是,他们对西方文化并不陌生,外婆就是美国生美国长的华侨女子。这一仗你得独个儿亲自打,你得丢掉将军、英雄这些耀眼的光环,真正像个晚辈那样,去爱他们,让他们接受你。” 
  “告诉我,具体怎么做?”   
  艰难的选择(12)   
  “把你有限的给我的时间给他们,上我们家作客,围炉品茗,聊天、打桥牌、搓麻将……” 
  “我太愿意啦,中国话怎么说?同享天伦之乐。我会让他们接纳我的。第二道防线呢?该是你的父亲和继母?我写信给他们,我帮他找着了四个女儿,就是国王,也该赐给我一个女儿吧。” 
  “你又使将军脾气不是?这一我来打,你只需耐心的等待,可得沉住气。母亲去世后,我对父亲一直心存芥蒂,又不从父命去美国,在父亲眼里,我是最不听话的女儿。但是,这一回,我不想加深裂痕,我要感动他们,祈求他们恩准,我要他们知道,我仍是他们的女儿,我敬重他们。我虽从未见过继母,但我有预感,她会帮我们的。” 
  “哦,这等待可不能太长!是不是还有第三道防线?” 
  “第三道是我的姊妹们,这一仗不用打。她们手里没有武器,只有一千朵玫瑰。你是我四个妹妹的救命恩人,又曾是我大姐的上司,她们都很爱你,这是城堡的最后一道鲜花防线。” 
  “听起来,这场战争不仅不可怕,还充满了浪漫情愫呢。对于我这个一生都陷于困难和拚搏中的人来说,这是唯一的幸福的战争。香梅,你这美丽、智慧的小东西,因为有了你,我仿佛开始了生命的第二个春天。” 
  他很兴奋。56岁了,在事业和爱情上才开始真正的播种耕耘。以往他酷爱的飞行是用于战争,破坏毁灭是目的;眼下将用于恢复经济发展建设,他感到由衷的高兴。而他等了50年的梦中情人,将成为他的妻子,他将拥有一片绿色的家园和一片蔚蓝的天空! 
  只是,岁月不饶人,他急切地需要收获。他的老对头史迪威于10月12日患胃癌离开了人世,根据史迪威生前的愿望,没有举行葬礼,骨灰撒进了太平洋,老对头就这样消失了,但陈纳德的心情并不轻松,与他较劲的史迪威毕竟是条刚强的硬汉,他感到失落。63岁的史迪威的死,让他感到震撼,生命是这样的短促与无常。快!快!什么事要做都得快,否则,来不及了。 
  21岁的陈香梅却很从容,她不再畏惧那冷硬粗糙的老墙,并很有几分得意地说:我是一个平常的女人,可是一个不平常的罗人深爱着我。 
  她有意地抹去“东方”“西方”这类字眼。 
  ·36· 
  1947年12月21日星期天,陈纳德与陈香梅的婚礼,在上海虹桥路美华村陈纳德的寓所中举行。 
  宽大的起居室正中墙壁上仍挂着陈纳德将军身着戎装的巨幅油画像,只是所有的壁灯都点缀着青翠的松柏枝叶,醒目的是由一千朵白色菊花装饰的大花钟,垂悬于天花板下,清新又繁茂,好个“秋菊有佳色”!厅堂和走廊,则摆满了亲友们送的艳丽的花篮花束,除了这铺天盖地的花海,婚礼不见一丝奢华。 
  他们原本就只想在简朴的仪式中完婚,简朴是出身农家的陈纳德的本性;那横亘在东西方之间的无形的冷硬的古墙,也使陈氏和廖氏两大家族力主不铺张喧闹,他们没邀请盘根错节数以千汁的亲戚们;而动荡不安的时局中,即便天长地久的事,也有匆匆忙忙的急促感。况且,陈纳德是这样地忙! 
  他甚至忘了给她买结婚戒指! 
  直到结婚前一天,他才急急地带着她上珠宝店选戒指。然而,他竟不知珠宝店在何处!她娇嗔地说:“你也太将军了!若是没有我,看你怎么办!”在别的女人看来是极扫兴的事,她却觉得乐在其中。”她早已在珠宝店里悄悄逛过几回,为自己选定了一枚戒指。所以一进店,她不掩饰不磨蹭就指定了这一枚,倒又乐得将军呵呵大笑。戒指价值1500美金,可我们的将军眼前只付得出1000美金,并非叫穷,他所有的积蓄,一部分用于离婚,剩下的全投入民航公司了。这在别的女人即便不拂袖而去,也是很伤心的事,可她哧哧地笑着,她说她很乐意借给他500美金。陈纳德深情地看着她,她跟别的女人是不一样,她像是从不畏惧大大小小的艰难尴尬,多出枝枝节节,在她会多开出几路鲜花,她有一种生的鲜活烂漫。转眼看放在宝蓝色金丝绒上的那枚钻戒,闪闪烁烁,像是夜蓝的星空。那钻戒,是纤细的白金箍上嵌满蓝色白色的碎钻,美得叫人心碎。陈香梅未曾深想,其实,这一枚与母亲钟爱的那枚钻戒一样,都是泪钻戒指! 
  婚纱也是陈香梅独自去“绿屋夫人”处定做的。“绿屋夫人”是法国服装师格林豪丝夫人在上海霞飞路开的一家时装店。她与聂兄相识后,聂兄曾领着她上此处定做过时装,因此这位小个子蓝眼睛的法国女人对她很是殷勤。33米白色锦缎是外婆送的,上在缀满了缠枝穿心莲图案。做成的式样是敞领、窄腰身,狭长袖、波浪叠波浪的阔摆裙;胸前又用半通花的瑞士缎半松半紧缝成一个心形,后面则是一排密集集的珍珠钮子从头到脚。试婚礼服时,格林豪丝夫人得意得声音都颤抖了:“哦,好婚纱还得配好身段,你将是最美的新娘。祝贺你,陈小姐,哦,可以称聂夫人吧。”妯怔住了,浓浓淡淡的身世之感漫过心际。聂兄说得对,嫁给一个英雄,会失去普通女人的许多幸福。她不无感伤地回到外公家,她分外追念母亲,她还只有22岁,要是母亲健在,母亲会代她操办一切的。外婆像是知道她的心事,外婆说,依西方人的习俗,结婚前新郎是不能看见新娘的婚纱的,否则不吉利,所以,陈纳德不闻不问是大吉大利。照中国人的风俗,新娘子的服饰总要有一两件旧的才好,就像小孩子要穿百衲衣才贱贱旺旺一样,于是,外婆翻出了压在箱子底几十年的累丝头纱,母亲和几个姨妈都曾用过的,居然没有发黄。她轻轻散开,像月光下银白色的小溪,流淌出廖家上一代女人的青春与憧憬;又像在岁月的河中无数次捕捞过的鱼网,留住了什么呢?她冲动地搂住外婆:“外婆,你真好!”   
  艰难的选择(13)   
  她的少女的最后的梦便失落在这幢·堂房子的二楼里。陈纳德和金特里大夫脚步咚咚上楼来接新娘了,外公外婆、父亲继母和静宜簇拥着陈香梅出房门,他们没有按中国的老民俗热闹地刁难新郎,因为这位年过半百的新郎在长达两年的求婚马拉松中,已被折腾得晕头转向了,他自嘲说:“我已经搞不清我到底在向谁求婚!要娶到一个真正的中国妻子,难于上青天!”苦尽甜来,新娘正缓缓向他走来,银色的头纱银色的礼服将她裹在云里雾里;光洁玉润的颈脖上,金项链的翡翠坠子绿得晶莹剔透;耳朵上吊着的一对寸许长的扇形银坠,颤悠悠地晃动着;纤巧的脚上是一双镂花的白高跟鞋;她对于他熟稔的一切,此刻都变得渺茫起来,她是西方的白雪公主?还是东方的坐莲观音?她是他前世的梦! 
  百感交集的老外公却盯定了外孙女婿———毕竟没有辜负新郎这美称,笔挺的军服上佩戴着几枚耀眼的勋章,军服内是条粉红的领带,这大胆的细节,衬得他年轻又潇洒。老外公颔首,也许,允诺外孙女的选择没做错?起初,外公外婆坚拒这位老外孙女婿,外婆甚至酸酸地说:“怪不得聂先生不再登门了,是因为这位威名赫赫的将军啊。”香梅说:“外婆,将军在聂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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