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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文学]半个世纪的改革变迁:世道-第4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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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鲁子凡和杜甲申开着吉普车来石大夯家喝酒的消息,像一阵旋风在村里传开了。人们猜测着,议论着。老支书真的要平反了,一个个喜出望外,早就盼着这一天啊!
  鲁子凡这次来东堤下村,像一快巨石扔进了黑龙河,不仅声震两岸,而且荡起了层层波浪。思想震动最大的莫过于韩天寿了。要说那次鲁子凡来看望大夯是偷偷摸摸的,这次却是开着吉普车大摇大摆来的。以前大夯戴着坏分子帽子,他怕造成不良影响。这次来,县委已决定给石大夯彻底平反,便有意在村里造成影响。为了达到这个目的,一进村就让司机故意把汽车喇叭摁得山响,还特意走下车来,和乡亲们打招呼说话。一传十,十传百,全村人很快就知道鲁子凡来看望大夯了。
  鲁子凡和杜甲申刚走进石大夯家不久,韩老虎便慌里慌张地跑去给韩天寿报信儿,惊慌失措、如此这般地说了一通。韩天寿警惕地问:“姓鲁的来干什么?”韩老虎说不知道。他批评老虎:“遇事别这么毛毛躁躁的,把事弄清了再说。”不一会儿韩老虎又跑来说,鲁子凡在大夯家喝酒呢。韩天寿一下子心慌了。这些日子全国的政治气候变了,他就觉得大夯的问题会翻过来,却没想到会这么快。这几天他的右眼总跳。俗话说,左眼跳财,右眼跳灾,看来自己要倒霉了。急得他像热锅上的蚂蚁,心惊肉跳,坐卧不安。
  韩天寿还没弄清鲁子凡来找大夯干什么,公社书记苏振奇就把他叫去谈话了。如今公社班子也进行了调整,郭松停职检查,派县委组织部副部长苏振奇来当书记。他把韩天寿传来,简单明了地传达了县委关于石大夯同志彻底平反、恢复党籍、恢复职务的决定。韩天寿最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这消息使他万念俱灰,胆战心惊,半天回不过神来。苏振奇说:“县委决定下周一在咱们公社召开石大夯同志彻底平反大会,你要组织全体党员干部和全体社员参加。”
  此时的韩天寿,只觉得头胀如斗,两耳嗡嗡,什么也没听清。苏振奇见他呆愣愣的,便问:“我说的你听清了吗?”他这才回过神来,怯怯地问:“大夯官复原职,我怎么办?”
  苏振奇说:“既然石大夯同志恢复职务,你这大队党支部书记自然也就免了。”
  “那我的工作……?”
  “这个还没顾上研究,先当个副的吧。”
  苏振奇这么一说,韩天寿更慌神了,诚惶诚恐地表白说:“苏书记,这些年我跑上跑下,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我的事你一定……”
  苏振奇不耐烦地说:“现在不谈这个。”
  韩天寿从公社回来,像泄了气的皮球浑身瘫软。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来的,到家已经天黑了,肚子饿了也没心思吃饭,拉床被子往炕上一躺。由福满以为他病了,上来就摸他的脑袋,他不耐烦地打掉她的胳膊,“你这是干什么呀,烦死人了!”
  由福满见他发无名火,恼怒地说:“我又没惹着你,冲我发的哪门子脾气!”
  韩天寿猛地把被子一掀,气囊囊地坐起来,冲她吼道:“你给我滚!”
  正香见爹发脾气,小嘴一撅说:“爹,你怎么啦?动不动就发火!”
  “你有什么资格教训我?你也给我滚!”
  “咱走。”由福满和正香从屋里出来,韩天寿又用被子把脑袋捂上。其实,他根本睡不着,脑子像断线风筝飘忽不定,一会儿想这儿,一会儿想那……
  县委要给石大夯彻底平反了,这不是放虎归山吗?韩天寿想想这些年对石大夯做的那些事,不由地脊梁沟子发冷。他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只是噩梦翩翩,忽地爬到了山顶,忽地从悬崖峭壁上跌下来。他惊叫一声,从梦中吓醒,出了一身冷汗。
  他卜楞一下那昏沉沉的脑袋,眨巴眨巴那沾满眵目糊的涩眼,见窗户已经亮了。炕上空空的,由福满和正香不知去了哪里。他想起苏振奇给他布置的任务,虽然很不情愿,也不敢有半点儿怠慢。赶紧从炕上爬下来,没顾上洗脸,便慌慌张张地到大队部去下通知……
  县委决定召开石大夯平反大会的消息,激动得东堤下大队的社员一夜没睡好。这兴奋的情绪好象感染了万物,天还黑洞洞的,各家各户的公鸡就伸着脖子狂叫起来,高亢激昂,此起彼伏。社员们早早起来,换好干净衣裳,等着到公社参加石大夯的平反大会。
  阳春三月,大地春回,到处春意盎然。会场设在码头镇的大广场上。这里早已像往年唱大戏一样搭好台子,会标上写着“石大夯同志平反大会”,两旁的木柱子上贴着一副对联,上联是“高举十一届三中全会光辉旗帜”,下联是“坚决全面彻底地平反冤假错案”。会场四周贴满了用五色纸写的标语,上面写着“彻底批判‘四人帮’,肃清其流毒!”“坚决把党的工作重点转移到经济建设上来!”
  大会定在上午九点开始。不到八点,各公社、各大队的代表就早早地来了。远的开着拖拉机,近的骑着自行车,邻近大队则是排着队走来的。一个个春风满面,喜气洋洋。红星公社各大队把自己的架鼓队、高跷队、秧歌队都拉来了,有的村还在表演旱船、二姑娘骑驴、八仙过海。这儿咚咚锵锵,那儿嘀滴答答,简直像过庙会,到处锣鼓喧天,欢声笑语。这么多年来,人们还没有这么开心过。
  随着一阵嘀嘀的汽车喇叭响,四五辆轿车鱼贯而入。人们翘首望去,地委书记陈列夫和县委书记鲁子凡、县委革主任郑山河等一行人,陪着石大夯来了。下车之后,陈列夫在前,鲁子凡在后,石大夯在中间,说笑着步入会场。只见石大夯穿一身家做中式黑色夹衣,一双千层底新布鞋。今天他特意剃了头,刮了脸。那双大眼炯炯有神,两道浓重的卧蚕眉也欢笑飞舞,看上去满面春风。他和陈列夫、鲁子凡二位书记一样,举着右手向夹道欢迎的人群招手致意,就像国家领导人陪同外宾检阅仪仗队那样威武。
  在一片音乐声中,地委和县委领导同志,喜气洋洋地陪同石大夯走上主席台。石大夯坐在中间,左边是地委书记陈列夫,右边是县委书记鲁子凡,他从来没有这样风光过。
  大会由县委副书记兼县革委主任郑山河主持。他走到台前,庄重地宣布:“中共滏阳县委为东堤下大队原党支部书记石大夯同志平反大会,现在开始!”顿时,庄严的三眼炮咚咚地放起来,欢快的锣鼓敲起来,鞭炮响起来,整个会场沸腾了。
  “下面请县委书记鲁子凡同志宣布,县委关于为石大夯同志彻底平反的决定。”
  黑龙河畔骤然响起了狂风暴雨般的掌声,鲁子凡兴致盎然地走上台来。他先环视了一下整个会场,然后展开一个红头文件,一字一句地念起来。他首先逐条批驳了强加在石大夯头上的所谓“八大罪状”。然后说:“经查证落实,在四清和文化大革命中强加在石大夯同志头上的这些所谓‘罪状’,完全是污蔑的不实之词。石大夯同志出身雇农,对党有着深厚的阶级感情,全心全意地为人民谋利益,带头办起了全县也是全地区)第一个农业生产合作社,是优秀的共产党员,是党的模范干部。经县委研究决定,彻底推翻强加在石大夯同志头上的一切不实之词,为石大夯同志彻底平反,恢复他的党籍和东堤下大队党支部书记职务。”
  台下又爆发起热烈的掌声,久经不息。口号此起彼伏,“坚决拥护石大夯同志平反!”“坚决支持石大夯同志恢复工作!”“中国共产党万岁!”
  在一片掌声中,石大夯抬头挺胸地走到麦克风前,声音铿锵有力地说:“我石大夯有今天,感谢党,感谢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感谢各级领导同志们!”他讲着,情不自禁地振臂高呼口号:“中国共产党万岁!万万岁!”
  就在这时,有人特别看了韩天寿一眼。往日好出风头、神气十足、遇事张牙舞爪的韩天寿,今天破例坐在东堤下大队队伍的最后边,耷拉着脑袋,脸色发阴。
  最后,地委书记陈列夫讲话。他激昂地说:“同志们,今天我们为石大夯同志彻底平反,在全县开了一个好头。十年动乱,‘四人帮’把我们的党和我们的国家搅乱了。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提出拨乱反正,把颠倒的历史重新颠倒过来,恢复并坚持党的实事求是的辨证唯物主义思想路线。这是我们党和国家一切工作的转折点。我们一定要认真学习、坚持贯彻执行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精神,把各项工作做好。”
  大会在一片热烈的欢呼声中结束。
  平反大会结束后 ,陈列夫书记说要回去开个会,立即乘车走了。公社书记苏振奇把鲁子凡、郑山河和石大夯留下吃了午饭,接着又谈起了当前的工作。县、社、队三级领导轻易坐不到一块儿,一聊就聊到了天黑。苏振奇想留他们吃了晚饭再走,鲁子凡说什么也不肯再耽误了,只好作罢。
  石大夯回到家,天已经很晚了。小俊问:“上午就散会了,怎么才回来?”
  “公社苏书记留我吃饭了。”
  大夯确实累了。这些天他兴奋得难以入睡,昨天一夜又很少合眼,他想歇歇。然而,来祝贺的人一拨儿接一拨儿。晚来见他实在招架不住,就把来祝贺的人婉言拦在门外。人们都理解地走了,只有韩天寿死皮赖脸地要进来,晚来不客气地把他挡了回去。
  一家人都睡下了,石大夯的脑子还在翻腾。从今天的平反大会,想到四清、文化大革命;从土改、合作化,想到人民公社、大跃进;从大炼钢铁,想到了低指标、瓜菜代;从鲁子凡和陈列夫的讲话,想到了今后的工作。三十多年的变迁在他的脑子里翻腾着,像走马灯一样闪现着。李碾子、何春秀、韩天寿、韩老虎、李月萍、丁步堂、老鼠四、韩大有,就连李能三,也都涌到了他面前。他忽然发现月萍今天没来。莫非她来了,被小俊拦了回去?他最关心的是月萍。自己平反了,官复原职了。月萍呢?他觉得不仅月萍冤,全村的四类分子们都够冤的。他们多数是地富子女,从来就没有参与过剥削,却也戴着四类分子帽子,成天挨训斥,挨批斗。其实他们很老实,不用说罪过,就是过错也没犯过,特别是李月萍。她本来是苦出身,因为被丁步堂娶去做二房,土改时就给她定了个地主成分,真够冤枉的。后来又给她戴个地主分子帽子,就更倒霉了。她他)们的冤案翻过来是早晚的事。他觉得自己要办的事很多。大队班子里,韩天寿独断专行,李碾子是老好人,韩老虎当个民兵连长,在村里欺男霸女,胡作非为。队里连年减产,社员们生活困难……这些问题必须抓紧解决。他觉得自己接受的这个破烂摊子千疮百孔,重新压在肩上的担子很重。但这些事急不得,饭要要一口一口地吃,问题要一个一个地解决。当前最重要的还是陈列夫和鲁子凡两位书记讲的,稳定局势,安定人心。他把纷繁的思想逐渐理出头绪,明天先开个党支部扩大会,让大小队干部统统参加,首先亮出自己的旗帜,把干部们的心稳住。这样才能把全大队干部群众团结在一起,战胜眼前这些困难。他想着想着,就安然入睡了。
  党支部扩大会是让韩天寿下的通知。对此,不少人感到奇怪,特别是李碾子。大夯怎么还用韩天寿呀?这是他的仇人。在工作上,他处处跟你唱反调。四清中,他无中生有,栽赃陷害,硬是咬着给你戴上坏分子帽子,文革中,他成天批你斗你,恨不得把你置于死地。这些你都忘了吗?这么重要的会竟让韩天寿下通知。他在村里这么走走串串,呜儿八喊,社员们会怎么想?他有意见,开会就抽在旮旯里,一声不吭。
  今天石大夯见韩天寿特别积极,跑前跑后地忙个不停。这却掩饰不住他内心的惶恐。韩老虎再也不像过去那么张牙舞爪、耀武扬威了,耷拉着脑袋蹲在后边,连眼皮也不敢抬。
  石大夯见人们到齐了,便宣布开会。他扯开嗓门说:“今天咱开个支部扩大会,也算是我上任头一天的见面会。我十五年没有工作了,对村里好多情况不熟悉。大家谈谈工作,也谈谈自己的想法,怎么才能把咱村的工作搞上去。今天我主要是听大家的,有啥就说啥,都是乡里乡亲的,没必要藏着掖着。”
  他的话音刚落,老鼠四就站起来了。大夯对他摆摆手,“坐下说。”
  “说实在的,咱村不能没大夯。昨天县委给大夯平了反,官复原职,这太符合全村人的心意了。这些年,咱村一个劲儿地瞎折腾,整天斗这批那,闹得鸡犬不宁,简直没有好人过的。咱们是农民,就得以农为本,不好好种地,地里就长不好庄稼,打不了粮食,就要饿肚子。说啥也不能瞎折腾了!”
  “中央决定把工作重点转移到经济建设上,这说到咱们心里去了。”三队队长李仁杰接着说,“过去讲什么‘宁要资本主义的草,不要社会主义的苗’,成天斗这批那,结果越斗越穷。再不抓生产,就要喝西北风了。”
  “我说两句。”韩天寿胆怯地站起来,理亏地说,“这几年咱大队的工作没搞上去,主要怨我,我应该向大家检讨。”他低着头,塌麻着眼皮,好像底气不足似的,“大家对我有什么意见,敞开提吧,我保证接受。”
  正香是韩天寿老婆肚里带来的女儿,担任大队妇联主任。她思想单纯,工作热情,上级说啥干啥。她瞥了爹一眼,说:“过去咱们一味跟着上边跑,错就错在‘四人帮’身上,怪只怪咱们水平低,识别不了。中央那么多大干部都识别不了,抵制不住,咱一个农村干部有什么眼力?谁敢不听上级的?依我看,现在不是检讨的时候,应该团结一致向前看。”
  “叫你这么一说,前边的错误就勾了抹了呀?”说话的是石晚来,现任团支部书记。
  正香把嘴一撅想反驳,看看会议气氛不对头,便把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石大夯没言语,对谁的发言也没表态,只是继续鼓励大家发言,不料冷了场。他扫视了一下,眼光落在李万福身上:“老会计,你是咱班子里年龄最大的,你说说。”
  李万福本来没打算发言。他弄不清什么时候刮什么风,不知道为什么总是变来变去的。这些年瞎折腾把他吓坏了,没想到全县走红的石大夯,会被打成黑四类。现在虽说平反了,谁知还变不变?正香的话他听着不顺耳,想顶她两句,鼓了半天勇气也没把话说出来。他觉得还是打顺风旗、当老好人好。于是说:“我想说的,鲁书记在大会上都说了,大伙接着说吧。”
  没人接腔,会议又冷场了。有的在默默抽烟,有的低着头抠指甲,有的左顾右盼,并没发言的意思。石大夯环顾四周,见李碾子蹲在后边旮旯里抽闷烟,便招呼他:“碾子,你怎么坐后头呢,快前边来说几句。”
  李碾子好像没听见似的睬也不睬。老鼠四大声喊道:“碾子,老支书叫你呢。”
  李碾子这才头不抬眼不睁地说:“我没什么可说的。”
  石大夯从人们的脸上看出存在着不少顾虑,就从椅子上站起来,说:“我看你们有思想包袱,敞不开思想,是不是怕我石大夯打击报复呀!请大家放心,我石大夯重新上任是奔四化来的,不是来瞎折腾的,更不是来搞私人报复的。四清、文化大革命确实给我的身心造成了很大伤害,但我绝不会打击报复。从今往后不管是谁,只要真心实意干四化,为咱东堤下大队的社员谋福利,都是我的好同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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