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半个世纪的改革变迁:世道-第6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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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李平安看到这个意向书的时候,立即把丁步云让他出国深造的事联系了起来,明白了他的意图。
这些日子,平安的思想很乱。全村都知道他是丁家的后代,娘却不让他认丁步堂这个爹。现在丁步云要他出国深造,去不去呢?去,对自己的前途和今后的工作当然有利,娘却不会同意。这事苏书记已经拍板了,自己怎么对娘说?他想了一夜也没想好。
为了做通娘的工作,李平安先去地区找岳父鲁子凡。这老人通情达理,又站得高看得远。如果他同意,就会帮助做娘的工作。
他把这事一说,鲁子凡思忖了片刻说:“丁老先生出资支持你出国深造,这对你、对全县的工作有好处,是件好事,理应支持。关键是你娘同不同意?她拉巴你长大很不容易,说啥也不能伤她的心。”
“爸,你说咋办?”
“你娘是明白人。”鲁子凡说,“只要把道理给她讲清楚,她会搞通的。”
鲁子凡一番,话说得李平安心里豁然开朗。他说:“爸,我娘的工作还是你出面做好。”
鲁子凡愉快地接受了这个任务,说:“歌今知道这事吗?他同意你出国吗?”
“我还没顾上跟她说呢。”
“这事你两口子要先商量好。”
“我想歌今会支持我的。”
“那就做好出国深造的准备吧!”
李平安知道,韩正忙之所以一再回避造纸厂的污染问题,是怕这厂子下马否定他的业绩。他理解这位农村基层干部的狭隘,就不再和他争执,而是把劲用在丁步云身上,让他出面和正忙交涉。
丁步云最讨厌环境污染了。他把停办造纸厂作为对淀粉糖投资的前提,同时要县委苏书记为蔬菜生产的绿色环境作保证。这样以来,韩正忙再也没咒念了。
尽管韩正忙对造纸厂付出了许多心血,但他深明大义,最后终于想通了,决定以大局为重,以全村的长远利益为重,关闭污染严重的造纸厂,集中人力、财力和物力上淀粉糖厂,很快和丁步云签订了合资建厂的协议。
丁步云走了半个月,就把万元打在东堤下村的账户上,并言明其中万元用于淀粉糖厂建设,万元用于高能饲料的研究开发,万元用于村办学校翻修。
韩正忙把上淀粉糖厂和高能饲料研究的担子,全压在李平安身上了,生怕他出国把这事耽误了,担心地试探他:“二叔不是让你出国深造吗?啥时走呢?”
“这不是一两句话的事,八字还没一撇哩。”平安说,“还是抓紧咱眼前的事吧。”
最近,县委召开了全县农村小康建设动员大会,县直各部、委、办、局都在讨论怎么为小康建设贡献力量。李平安因工作出色,被破格提拔为县农业局副局长。根据县政府与丁步云草签的开发脱水菜出口的意向书,他在农业局党组会上提出了一个大胆设想——走的路子,以增加农业产品的附加值,增加农民收入。具体想法是,在大棚蔬菜试点取得成功经验的基础上,迅速在全县铺开,由二百五十亩发展到二千五百亩至三千亩。为了使蔬菜生产做到贸工农一体化、产供销一条龙,县政府设置一个与农业局平行的蔬菜总公司,负责蔬菜种植、管理和技术指导,并提供优种和所需物资的供应,以及蔬菜的收购、加工、销售。同时,提出了以蔬菜总公司为依托,建立以市场为导向、以蔬菜大棚为基地、以蔬菜批发市场为龙头的蔬菜生产网络。局党组认为,李平安的这个设想既大胆开放,又顾及全面,就让李平安把它进一步修改一下,以农业局党组的名义呈报县委、县政府。
苏振奇把这个报告认认真真看了三遍,觉得很好,和三个县委副书记通气后,提交县委常委和县长联席会讨论,得到了与会人员的一致支持。为了满足脱水菜的生产,决定大地蔬菜发展到十万亩,蔬菜大棚发展到三千五百个,并同意建立相当局级的县蔬菜总公司,下面设立两个站、一个批发市场。两个站是蔬菜技术指导站、蔬菜物资供应站。另外,建一个面向全省乃至全国的蔬菜批发市场。由李平安担任蔬菜总公司总经理兼技术指导站站长,鲁歌今任蔬菜总公司副总经理兼批发市场经理。蔬菜物资公司经理由县供销社副主任赵光南兼任。这些单位所需的工作人员,由县人事局向全县乃至全地区公开招聘。
县委领导的重视,更鼓起了李平安和鲁歌今的劲头,他俩把工作铺排好,便兵分两路下乡组织蔬菜生产去了。他清楚地认识到,全县大面积种植蔬菜能否成功,一是取决于技术推广,二是取决于市场开拓,这是成功的两翼,缺一不可。他让鲁歌今挑选二十多名业务员,分别派到北京、天津、东北和新疆的各大中城市,调查市场需求,签订供菜合同。仅半月时间,收到的供菜合同就达一百二十多份,需要蔬菜数量达一千三百多万公斤。这个意想不到的数字给他以兴奋,也给他压力。他知道,一签合同就必须兑现,否则就是违约。然而,能够按时、按质、按量供应这么大数额的蔬菜并非易事。这里边有大量的组织工作,有繁杂具体的技术指导,需要良种和物资的及时供应。哪一环做不好也不行,必须脚踏实地、扎扎实实地做好每一项工作。他今天到东堤下村来,是想明天在这里搞一次技术辅导。
李平安把这个想法告诉了韩正忙,让他转告安镇长,通知各村所有种菜人员,明天八点以前赶到东堤下村委会大院听讲。正忙说:“你办的这件事大得人心,在喇叭上一喊,就都来了。”
东堤下村是李平安辅导的第五站。这些天,他和歌今马不停蹄地跑。他分管黑龙河以东,歌今分管黑龙河以西。有时一天跑两个点,顾不上吃,顾不上喝,也很少回家看娘了,安排完后就回家了,不料娘没在家。他知道娘可能和大夯舅在大棚里鼓捣菜呢,便径直奔大棚。
月萍和大夯在地里整理菜畦。娘见儿子瘦了一圈儿,嘴上起了燎泡,头发乱哄哄老长,心疼地说说:“娘知道你和歌今现在都挺累,可又没办法。”
大夯说:“我看平安他们累得值。咱让他上大学,不就是为了让他学点本事,给老百姓办事吗?咱该高兴啊!”
李月萍不住地点头:“是是,我高兴,高兴。”接着就问:“歌今怎么没跟你一块儿来?”
“现在俺俩兵分两路,她到河西去了。”平安趴在娘的耳朵上,神秘地说,“她已怀孕好几个月了,你就等着抱孙子吧。”
月萍脸上立刻笑成一朵花,喜盈盈地说:“我就盼着抱孙子哩。”嘱咐他,“歌今有了身孕,千万不能累着,有事你就多干点,少让她往下跑。”
平安何尝不愿让歌今在家好好歇着呢!歌今怀孕已经八个多月,身子越来越笨,脚面也肿得老高。跑腾一天,累得腰酸腿疼,往炕上一躺就不想动弹了。好在她俩和老人住在一起,有人照顾。
鲁子凡老两口子就这么一个宝贝闺女,张习之见她每天累成这个样子,打心眼里疼。先是劝说:“歌今,早些歇了吧,别成天东跑西颠了。”歌今冲妈笑笑,说句“没事”,就又走了。后来妈就吓唬她:“生孩子可不是闹着玩的,况且你二十大几了,累着了可要出问题的。”歌今却不以为然,“妈,哪有你说的这么邪乎!”依然天天下乡。张习之一下子急了:“我的话你可不能当耳旁风!一对夫妻就要一个孩儿,如果有个好歹,后悔可就晚了!”歌今见妈担心,就说:“妈,你就把心放到肚里吧,我掂量着哩。”张习之见她不歇,就说:“要常到医院检查检查,特别是胎位,看正不正。”歌今哼着哈着,可一直也没空检查。张习之见女儿不听她的,就让她爸说。鲁子凡却不拿这当回事,“一个生孩子,哪有这么娇气的!再说,她们现在也忒忙,哪能说歇就歇,扔下工作不管!”
“怪不得歌今不听我的,原来你是后台呀!”张习之忿忿地说,“出了问题别找我。”
这些日子,歌今确实累得够呛。跑腾一天回来,两条腿肿得梆梆硬,脚肿得穿不上鞋。平安心疼地劝她说:“歌今,歇了吧。”
“我何尝不愿歇哩,歇得了吗?”歌今说,“妈不了解情况,成天跟我嘟嘟,你也不了解情况吗?”
李平安一想也是。农民种菜的积极性好不容易调动起来了,我们能放手不管吗?他们需要技术指导,需要开拓市场,不跑行吗?今年种菜的任务特别大,县里这方面的技术人才又少,只他一个人,无论如何是跑不过来的,也就不再劝她休息了。只是嘱咐她:“歌今,一定要悠着干,千万别累着。”
歌今说:“我现在是小车不倒只管推,多会儿孩子生了,也就歇了。”
张习之担心的事终于发生了。一天早晨,歌今刚起来便觉得腰特别酸,在炕上爬不起来。上午她还要到河口乡去辅导,于是就挣扎着爬起来。平安见她那疲惫不堪的样子,就说:“大概快生了吧?”
“按预产期快了,可一点症状也没有。”
“你今天身体不舒服,就别去了。”
“你小声点儿好不好,叫妈听见了又没完没了啦。”歌今小声说,“这是上周定就定好的,恐怕乡里早已下了通知,我不去不把老乡们晒了吗?”
李平安今天也有事,没空替她,就说:“要不先到检查检查……”
李平安的话还没落音,门外就响起了汽车喇叭,河口乡来车接歌今了。她好歹吃了点饭就往外走。李平安送她出来,一再嘱咐:“有情况,打我BP机。”
“没事。”歌今吃力地上了车,向李平安摆摆手,“你放心地干你的事去吧。”
经过半个小时的颠簸,鲁歌今来到河口乡政府。原来说有一百多人听讲,现在足有二百多,大会议室挤得满满当当,院里还站着许多人。何乡长说:“你看人们种菜的积极性多高,各村在大喇叭上一招呼,就来了这么多!”
歌今心里一热,也没顾上喝口水,就腆着大肚子走上了讲台。
快到讲完的时候,她突然觉得肚子疼,就捂着肚子强忍着。人们见她满脑袋冒汗,悄悄地议论说:“鲁经理这是怎么了?是不是快生了呢?”
何乡长见她这个样子,走到前面问:“鲁经理,你怎么了?”
“没事。”她继续讲课。然而,肚子疼得越来越厉害,头上竟冒出了豆大的汗珠子。何乡长慌了,“鲁经理,你身体不舒服就别讲了。”
乡妇联主任说:“可能快生了,赶紧送医院。”
人们七手八脚地把她扶到车上,妇联主任陪她去医院,何乡长就用电话传呼了李平安的BP机……
李平安正在和城建局的局长们研究蔬菜批发市场的图纸,见BP机响起来,急忙摘下来看,上面显示的文字是“马上去河口乡医院妇产科”。
“歌今临产住院了。”他对城建局长说了一声,急忙踹着了。
城建局长追出来:“李经理,我用车送你。”李平安的摩托车早就飞远了。
李平安来到河口乡医院,歌今早已躺在了产床上。他见丈母娘一脸惶恐和不安,便问:“妈,歌今没事吧?”
张习之抱怨说:“我叫你们检查检查,就是不听,现在出事了不?”
李平安听说出事了,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着急地问:“怎么啦?”
“医生说是横胎,难产。”
“横胎!”李平安后悔极了。他急忙往里闯,被一个护士拦住,横眉怒目地推了他一下,“哎,看清了,这是产房!”
李平安说:“我爱人在里边。”
那护士瞥了他一眼:“哼,都要生了,也不检查检查,你这丈夫是怎么当的!”
李平安和张习之在产房外焦急地等着。不一会儿,妇产科的方主任从产房里走出来,大声问:“谁是鲁歌今的爱人?”
李平安诚惶诚恐地站起来,答应着:“我是。”
“你爱人是横胎,孩子个儿又大,必须剖腹产。”方主任递给一张手术单,“请在上面签字。”
张习之听说要剖腹产,有些担心,怯怯地问:“不开刀行吗?”
“不剖腹产,大人孩子都危险。”方主任说,“剖腹产比正常产恢复得还快呢。”
张习之依然担心,但已经到了这个份上,也只好如此了。
产房里,医生们在水银灯下紧张地做着手术。产房外,张习之和李平安提心吊胆地转悠。走廊里的石英钟并不理解人的心情,仍在不紧不慢地嘀嗒嘀嗒地走着,他俩的心情更是焦虑、紧张……
产房里猛地传来一声婴儿的啼哭。一个护士走出来,对张习之和李平安说:“恭喜你们,生了个八斤半的大胖小子!”
张习之和李平安那颗悬吊的心一下子落了地,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又待了一会儿,护士把歌今推了出来。张习之和李平安赶紧迎上去,关切地问:“感觉怎么样?你受苦了。”
歌今笑着点点头说:“没事儿。”
张习之用眼剜了女儿一眼:“吓死人了!”自县委召开小康村建设动员大会之后,县委宣传部副部长古风月就把东堤下村作为部里的点儿来抓,并把村委会建设当成建成小康村的关键项目来抓,从县里拿来图纸,要求在种麦前建好。可眼下最重要任务是把淀粉糖厂建起来,这和丁步云先生签的有合同,不容拖延。这个古部长就是不听,还批评他们对小康建设不重视,是故意拆宣传部的台。正忙说:“别管怎么说,今年没这项预算。再说,村委会好好的,翻盖它干什么!”古风月说:“村委会是你们村的脸面,有金不贴在脸上,岂不傻了!”正忙说:“俺们喜欢实打实地干,不想做表面文章。”古风月一气之下把正忙告到了镇里。镇委书记乔硕大也想在东堤下村小康建设上创出业绩,让古风月在报纸和电视上吹乎吹乎,以便在换届时再上一个台阶。正忙却不听古部长指挥,就把正忙叫来,劈头盖脸地训了一顿。什么跟县委步调不一致啦,跟镇党委离心离德啦,对抗小康建设啦,大帽子扣了一大堆。批得韩正忙招架不住了,只好点头答应。可钱从哪里来?这是实际问题。他想找老支书商量商量,又怕老丈人训他,便叫石晚来去向爹汇报情况。
大夯惦记着村里的工作,天天上班。晚来说:“丁步云的钱已经到位,县规划处也把图纸画好了,已登报招标。如果确定了施工单位,月底就能动工。”大夯嘱咐说:“这个厂子是咱们村的台柱子,基本建设又是百年大计,一定要保住质量。”
大夯说着,见晚来有些心神不定,就说:“我看你心里像长着草似的,有事就说吧。”
石晚来推脱不过,就把古风月和乔硕大说的那些难听的话,全盘端了出来。
石大夯听了,那花白的卧蚕眉皱起来,急急地问:“这得花多少钱呀!”
“我和正忙算了一笔帐,得二三十万。”
“今年没这预算!”
“乔书记和古部长说,让大伙儿摊。”
石大夯最听不得让村民们摊钱。现在上边一个令,老百姓就得掏钱。去年麦季每人拿了二百三十斤麦子,秋季又叫拿一百五十斤玉米,什么教育费、计划生育费、民兵训练费、乡村道路建设费、优抚费、卫生费、绿化费,甚至镇办中学盖楼也叫老百姓摊钱。不知哪儿来的这么多名堂,好像上边都有文件,都有道理,弄得老百姓苦不堪言。大夯问:“中央三令五申减轻农民负担,怎么还叫下边敛钱?再说,这村委会晚修两年也不妨。咱们只干实事,不往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