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宋-十字(没看,但一共有3部)-第2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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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摆在他面前的,不过是一堆灰烬以及何畏之留下的一幅大幡,高达三丈的大幡嚣张地插在讲宗城以外二里处,上面龙飞凤舞地写着一行大字:“何畏之率千人破贼于此!”大幡的木杆顶端,赫然挑着野利济的头盔!
直至此时,西夏人才知道,来袭击自己的部队,不过千人而已!
这其中种种情由,有些是赵顼知道的,有些却是他不知道的。但是他讲叙起来,却也是绘声绘色,听得众人心驰神往,仿佛亲眼见到何畏之率领一群扮成鬼怪的勇士夜袭讲宗岭,火烧讲宗城一般。
向皇后听完,笑道:“这个何畏之真是飞将军一般的人物,似他立下这般大功,官家却要如何封赏?”
“环州义勇,朕御笔亲题军旗,其部众领禁军步兵军饷,朝廷视同侍卫步军司禁军,暂归种古节制。至于何畏之,可破格封为御武校尉。”赵顼笑道:“似这环州义勇,缓急之时,可为奇兵之用。因此朕用石越之言,不打乱其编制。”
“由一介布衣而为御武校尉,亦是少有之殊荣。”向皇后赞叹道,“而官家临朝愿治,便有许许多多的人物出来为朝廷效力,可见天子自有天佑。”
向皇后的话,自然是拍赵顼的马屁,但是这些话听到耳中,却也实在舒畅,因此赵顼笑容满面的听着,私毫不觉得有什么不妥之处。此时的赵顼,已经暂时性的忘记了那个惹他不快的郡马狄咏,也暂时忘记了他的朝廷,还有迫在眉睫的财政困难。
皇帝可以忘记,但是身为政事堂的宰相,却不可以忘记这些事情。
“石越、高遵裕的功劳,代价便是朝廷的财政状况急剧恶化。”连司马光都忍不住要发起牢骚来,“单单是前线的将士与民夫,按平均每人一千五百文的赏额来算,就需要二十余万贯的赏金!还有未直接参战的将士也需要犒赏。各地大小官员,也伸长了脖子等着朝廷的赏赐……还有战死将士的抚恤金……”
“单单是修筑平夏城的费用,以及十几万大军在外作战的军费,就已经将国库掏得差不多了。”吕惠卿冷冰冰地说道,他不似司马光那么情绪化,虽然整个政事堂中,以吕惠卿最为嫉恨石越的成功。“禁军整编更换兵甲,需要的费用也不是小数目,此外防洪、赈灾都是必不可少。”
“朝廷在短时期内经不起再一次战争了。”司马光的语气中不由有点恼火,以至于他短时间内忘记了对吕惠卿的讨厌,“必须请皇上告诫所有的边臣,朝廷与百姓,都需要休养生息。”
“只怕不可能。”兵部尚书吴充就事论事地说道:“接连两次大败,特别是平夏城对西夏事关重大,若是西夏人不举兵报复,绝不可能。”
“吴大人所言有理。”吏部尚书冯京紧接着说道:“既然烽火已经点燃,就没有那么容易熄掉了。”
“但是朝廷无力再打一次大仗!”司马光高声辩道。
吕惠卿不屑地瞄了司马光一眼,冷冷地说道:“这件事情不由我们作主,除非我们把平夏城拱手相让。”
司马光瞪视吕惠卿,高声问道:“那么相公以为无粮无饷,亦可以作战么?”
“司马参政何不写信去问石子明?”吕惠卿讥讽道,“枢密会议已经给皇上上了一封奏折,以为西夏人在半年之内,必然会有一次全面的报复。司马参政是不是准备告诉石子明,他开启的边衅,由他去平息?”
“仅仅是防御的话,军费的耗费要少很多。”吴充也很讨厌吕惠卿,但是他也无意站在司马光或石越的一边,他只不过是就事论事。
被特别要求来参加这次会议的太府寺卿韩维却是坚定地站在石越一边的,他向众人拱拱手,插道:“钱的问题,并非没有办法解决。”
“愿闻其详。”吕惠卿与司马光几乎同时说道。不过二人的语气,一个带着讽刺,另一个,却带着诚恳。与此同时,政事堂会议的其他成员的目光,都聚集到了韩维身上。
“石子明最近的奏折,提到两件事情。”韩维环顾众人一眼,方缓缓说道,“一件事是陕西路推行新驿政,另一件事,就是要在陕西路发行交钞五十万贯。”
他说的事情毫不稀奇,在座众人便只是静待他的下文。
“石子明提出发行交钞之法,颇有新意,他是要借朝廷封桩钱四十万贯为本金,便存在汴京,而在陕西路发行面额为一贯至一百贯的交钞五十万贯——以往在陕西也发行过交子,但是本金都存在陕西,一般的方法,本金为五万至六万,则可以发行十万。而石子明一方面更为大胆,他的本金在汴京;另一方面却更为谨慎,他存四十万贯,才发行五十万贯。而且他亦提出几大钱庄都已答应接受交钞与铜钱的兑换事务,钱庄可以收取千分之三的手续费。而钱庄若要兑换铜钱,则需至京城来兑换,朝廷不收任何费用。这种方法,钱庄有利可图,而百姓则可以信任交钞,而陕西路,平空就可以变出来五十万贯钱,用来兴修水利,至少朝廷的封桩钱,存着也是存着,并没有任何损失——毕竟只要交钞可以用来交税,那么挤兑铜钱的情况,几乎是不可能出现的。”
众人依然面不改色,静听韩维讲叙。他的说这些事情,石越在奏折里写得更清楚。而在座的每一位,都曾经读过副本。平心而论,众人都认为石越的方法是个好办法,交子在当时,已经是一种相对成熟的事物,当时的大臣,都已经懂得发行交子需要本金为储备,每位大臣的家中,也都或多或少有一些交子的存在。而石越所做的事情,最大的不同,就是用利用了朝廷一向视为“定心丸”的封桩钱来作本金。虽然这里没有人知道,这与邮政网络计划一样,不过是石越雄心勃勃的计划的第一步而已。
韩维继续说道:“所以,在下以为,如果朝廷实在缺钱,不如便借鉴石越的计划,发行交钞!为了谨慎起见,可以划定几路为试行区,这次犒赏所需要的全部缗钱,试行诸路官员、兵丁的薪俸,可以全部采用交钞支付。只要朝廷再用几十万贯封桩钱——甚至用夏税的收入为本金,那么眼前的危机也可以解决。既便这几路在交夏税时都用交钞交纳也不要紧,这不过是相当于朝廷提前收取了几路的夏税!”
说完,韩维环视政事堂诸人,却发现,大宋朝的政事堂,一片沉静!
这里坐着的,都是大宋朝的重臣,所以每个人都非常的明白,表面上看来,韩维的计划,只是比石越提出来的计划推进一步,但是实际上,人人都能知道,韩维的计划,相对石越的计划而言,已经发生质的变化!
这不再是在一路之内发行交子!
而是在一片区域之内,发行交子。一旦成功,必然会向全国推广,换言之,就是说,如果韩维提出来的计划此次能够成功,那么,在全大宋范围内,发行交钞的日子,就不再远了。
再迟钝的人也能感知到这会是多少巨大的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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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节
更新时间2006…9…12 15:50:00 字数:0
“有欠谨慎!”——户部尚书司马光的额头上,几乎就差直接刻上这四个大字了。
“若是发行,日后想要多少钱就可以印多少钱……”尚书右仆射吕惠卿心中的想法,也不经意地从嘴角的笑容中流露出来。
而余下的宰辅们,有几位被这前所未有的大胆计划所震撼,脑海中短暂性出现空白的现象;其他尚属清醒的大臣,则在心中反复衡量着韩维提出来的计划的利弊——包括对大宋朝的利弊,也包括对自己利益可能产生的影响,一时之间,竟然难以下出判断。
韩维提出来的计划,表面上真的是充满了诱惑力。
但是抛开派系之间的立场不提,政事堂中许多大臣,还是从这种诱惑当中,直觉的感受到了危险,虽然他们并不清楚究竟会有何危险。
“旁门左道!”司马光心中十分地排斥发行交钞这种危险的想法。他始终相信,真正理财的王道,就是朝廷的君臣厉行节俭,轻徭薄赋,使百姓们种好地,生产出足够的粮食,这样国家自然会上下富足。其他所有的理财方法,在本质上,都是属于歪门邪道——“天下的钱财有限,不在官便在民,官多自然民少!”虽然司马光并不懂得什么叫做“零和游戏”,然而他却固执的保持着这样的信念:其他所谓的“理财之术”,都不过是“零和游戏”而已。
而吕惠卿犹疑的,则是提出这个计划的人——韩维是众所周知的“石党”!他的计划便是脱胎于石越的构想,他有必要替风头正健的石越再添新功吗?石越与高遵裕在陕西取得胜利让朝野为之振奋,一时间誉声如潮,但是真正要为补给、财政操心的,却是他吕惠卿!
吕惠卿心中颇觉愤愤不平。
当然,他自动忽略了司马光等人的工作。
吕惠卿望了各怀心事的政事堂宰辅们一眼,似乎感觉过于长久的沉默并非解决问题的办法,便轻轻咳了一声,说道:“诸位大人以为此策如何?”
“某以为不妥!”司马光丝毫不留情面地说道,“无论金、银、铜、钞,皆为无用之物。于世间有用之物,乃是粮食与绢布。天下农夫每岁所耕之地不变,则所产之粮不增多;天下农妇所种之桑麻棉不变,则所织之布不增多。而朝廷却要发行所谓‘交钞’,此是以此无用之物,夺天下农夫农妇所产之粮布,与加税又有何异?”
户部尚书所说的,是一种朴素的经济道理,立时赢得在座大部分人的认同。
但是太府寺卿显然也有他的理由,韩维立时向司马光欠身说道:“非也!某以为,司马公所言,只见其一,不见其二。”
“愿闻其详。”说话的是尚书右仆射吕惠卿。虽然韩维与石越本质上都是他的政敌,但相比而言,他更愿意见到有人让司马光难堪。
自从司马光入朝之后,吕惠卿与司马光之间在皇帝面前公开的互相攻讦,就超过三十次;至于在政事堂的互相批评,更是家常便饭。然而奇怪的是,虽然吕惠卿曾经数次用计,试图激怒司马光,逼性情刚强的司马光主动请辞,但是司马光却似乎颇觉其意,哪怕在政事堂争得面红耳赤,却绝不肯辞职。吕惠卿自然不知道司马光有多重的原因,不敢轻易言退——一方面,因为受到太皇太后的重托,让忠君观念极强的司马光有了一种肩负重任的感觉;另一方面,却是因为当年王安石虽然与司马光政见不合,但是司马光潜意识中,对王安石还有一种信任,怀着一种侥幸认为王安石也未必不能成功,但是对吕惠卿,司马光却是认定了他不过是一个奸佞小人,司马光自认为如果自己离开朝廷,将会成为国家的罪人,因此虽然屈居吕惠卿之下、哪怕与吕惠卿争得怒发冲冠,司马光始终不敢放弃自己的责任。
但是司马光的这些心理,却是吕惠卿所不能理解的。所以吕惠卿始终希望借用一切机会,来拔掉政事堂的这根眼中钉。
韩维并不知道自己此时已经成为吕惠卿打击司马光的工具,他注视司马光,朗声说道:“司马公当知庆历间事,庆历之时,江淮之地便有钱荒,其因便是朝廷需调集铜钱应付西夏元昊之边患。直至熙宁以来,东南钱荒,依然如故。熙宁二年吕相公便曾建议坐仓收购军兵饷粮,而令东南漕运粮改纳现钱,当年司马公曾上章论之,以为如此则会加剧东南钱荒……”他这句话说出来,政事堂中吕惠卿与司马光都表情尴尬,冯京、吴充等人却面露笑容。韩维没有觉察到自己失言,兀自继续说道:“此后朝臣论东南钱荒者甚众,直至熙宁九年夏,张方平相公亦曾言东南六路钱荒,道‘公私上下,并苦乏钱,百货不通,万商束手。’且言‘人情日急’。是故石越为杭州守牧,便曾上章论之,请朝廷于秋收之时,许农夫纳米不纳钱,以免使农人同时卖米,加剧米贱钱贵,重伤农夫。后其入朝,又数论之,天子恩德,于熙宁九年秋颁诏许之,天下称颂之声,今日尤不绝于道。然则东南钱荒,却并未完全解除。”
韩维说到此处,连司马光都暗暗点起头来,因为韩维提及的,实是宋朝经济领域面临的一个死结!大宋君臣,对此都束手无策。果然,便听韩维继续说道:“天下钱事,一面是东南钱荒,致使米贱伤农,百货不通,万商束手;一面却是铜贵钱贱,铜禁未开之时,天下销钱铸铜器者已不可胜数,自王介甫相公开铜禁后,更是风行天下。盖销镕十钱,得精铜一两,造作器物,即可获利五倍甚至十倍,天下谁不愿为?遂使钱荒愈重。石越论及此事,以为以铜铸钱与以铜铸器,利润相差如此,是铜钱之值贱也!若依常理,则既有钱荒,则当钱贵,钱贵则铸钱监当有重利,而今日之事实,却是各地铸钱监,因铜价贵于钱价,若能不亏,已是万幸。”
韩维说的,的确是当时的怪现象,一方面东南钱荒,流通市场缺少铜钱,导致钱贵米贱,伤害农业;另一方面,却是铜钱的市场价值低于它的实际价值,导致官府铸铜钱不能获利甚至是亏本,而同时,却有大量的铜钱被铸成铜器,以及流出海外——因为宋钱在海外的购买力,数倍于它在本国的购买力!由此更加剧了钱荒的现象。
这是宋朝人难以解释的现象,他们无法理解为什么会陷入这样的恶性循环当中。他们铸造的铜钱,既是贵的,又是便宜的!哪怕就在缺少铜钱的东南诸路,也是如此,那里的铜钱一方面缺少,一方面却除了伤害到米价之外,并没有导致物价暴跌,甚至是米价,也处于一个相当的水准,所以使得铜钱不断的外流——曾经有来自倭国的商船,一夜之间将一座城市的铜钱全部买走!也有非法的海商,载着满船满船的铜钱出海,去海外购买超过这些铜钱在大宋境内的价格一百倍的货物!
这也许可以解释成宋朝政府在平准物价方面做得多么出色——哪怕是亏本,也在不断的铸造铜钱,使得东南地区虽然看起来永远都在缺钱,但是至少不是不断的缺钱,流入量抵销流出量,从而维持了一种相对的平衡;也可以解释成因为宋朝的经济水准远高于她的邻国,所以宋朝的物价哪怕在缺少铜钱的状况下,依然远高于她的邻国。
但无论如何,对于宋朝来说,这始终是个难题。连石越都无法解释清楚这种现象,更不用说设法解决了。虽然这只是一种局部现象,但是对大宋东南地区的工商业,却有十分大的影响。因为钱荒,导致东南地区的市场被限制在一定的规模之内,无法扩大;又因为钱在大宋境内价贱,从事海外贸易的商人唯有以物易物,才能得到最大的利润——从海外运回铜钱,那是傻子才做的事情,因为哪怕是将铜钱运回来铸成铜器,在算上运输费用之后,其利润相比海外贸易的利润,也是微不足道的,所以每个商人,都务求将手里的每一文铜钱都换成货物运回大宋。但是东南诸路的市场规模,却无法吸纳这过多的货物,大部分的货物,只能运往汴京。一旦汴京也吸纳不了时,与其降价卖到其他地区,商人们更愿意削减贸易的规模来保证利润。
于是大宋东南地区的发展,就这样被限制了。
整件事情虽然引起了宋朝精英的普遍关注,但是在当时的人们而言,是很难从更深的层次来理解这个问题的。但尽管如此,韩维还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