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宋-十字(没看,但一共有3部)-第24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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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歙州李超造”,另外一块墨身上题有:“歙州李廷珪造。”
石越翻来覆去看了半晌,但他实是对这些东西所知甚少,当下便笑着向桑梓儿请教道:“这是墨吧!”
桑梓儿轻笑出声,取笑道:“石哥哥,别人都夸赞你学富五车,才高八斗,是天上降下的左辅星,怎地连李廷珪墨都不识得?”
石越对这个小妹子一向甚是宠爱,听她取笑自己,心中丝毫不以为忤,反而长揖笑道:“这便要向桑小姐请教啦!”
桑梓儿羞红了脸,侧身避开,心中却很是欢喜,当下说道:“这两块墨可是奇珍呢,如今可罕能寻到了,和着这幅字,还是父亲无意购来,哥哥说你一定欢喜,便先留在了我这里!”
石越奇道:“这墨也是奇珍?”他对这个确是一窍不通。
桑梓儿道:“这两块墨其中一块是南唐李廷珪所造,另一块则是他父亲所造,现在都是极难寻到的了。他们当初都不姓的李,而姓奚,就是因为造得天下最好的墨,才被南唐国主赐以李姓的!”
石越点了点头,赐姓皇姓在当时确实是极高的待遇了。桑梓儿续道:“传说李氏父子都是燕人,便是因为造了一手好墨,才得此殊荣,当时初平江南,李廷珪墨连载数艘输入内库,太宗先皇帝赐身边近臣秘阁帖皆用此墨,后来真宗皇帝建玉清昭应宫时,用以供漆饰,传到今世,墨已不多有,几乎已绝。这墨有一个极佳之处,象这般小小一块,便是你连着用二十年,每天写五千字,也用不完……”见石越脸上微现出不信之色,不禁急道:“石大哥,你不信么?你听说过前朝的徐铉罢?他曾说过:‘幼年尝得李超墨一挺,长不尺,细裁如箸,与其弟锴共用之,日书不下五千字,凡十年乃尽’这些都是有记载的!不是我瞎编的!”
石越见她急了,连忙安慰道:“我相信,自然相信,你接着说呀!”
桑梓儿轻吁一口气,说道:“这两块墨都是蔡襄秘藏,不知道现在如何会流落于世,据说这里还有一个有趣的故事呢!昭陵晚岁时,大内赐宴,众大臣侍从从容谈笑,官家亲御飞白书以分赐,还以香药名墨遍赉群臣,一个大臣得到的是李超墨,而蔡襄伯父得的是李廷珪墨,你知道蔡襄是最滑稽胡闹不过的,瞧出那个大臣似乎颇有不足之色,当下悄悄寻到他问:‘能易之乎?’那个大臣倒是晓得李廷珪墨贵重的,却不知超是谁,当下便同意相易,然后大为欣然,到了宴罢之时,大伙骑从出内门出去,将要分道之时,蔡襄这个促狭家伙,在马上长揖道谢道:‘阁下知道廷珪是李超的儿子么?’”说到此处,不禁咯咯笑了起来。
石越也觉莞尔,大觉蔡襄此人实在有意思,若不是已经死了,定要结交一番,当下也笑道:“梓儿,你知道么?蔡襄也有被人戏耍的事呢!”
桑梓儿喜道:“石哥哥,你说给我听!”
石越略想了一想,忍住笑道:“蔡襄官至郎中时,同一个叫陈亚的官员十分交好,有一日朝罢,他存心想开陈亚的玩笑,便出了一句上联请陈亚对,你道他出的上联是什么?”
桑梓儿想了想,撒娇道:“你说!”
石越一字字道:“陈亚无心终为恶!”
桑梓儿失笑道:“还真是不积口德!”
石越道:“这还不止呢?你猜陈亚对了他一句什么?”
桑梓儿眼波流转,想了又想,只得道:“石哥哥不要卖关子,真说了罢!”
石越道:“他对的是:蔡襄无口便成衰!”
一时间两人齐齐放声大笑,笑不可抑,石越与这个小妹子说了一会话,心情大畅,满腹心事似乎也离自己远了不少,看着桑梓儿,心中不禁一阵温暖。
桑梓儿叹道:“也亏这陈亚,竟对得这般的绝对!”
石越道:“促狭之人结交促狭的朋友,物以类聚,这话总是不会错的!”
桑梓儿将墨递给石越,说道:“石哥哥,但愿你用了他留下的墨,不会变得象他一样促狭!”
石越将墨盒放回桌上,笑道:“他的手书我收入了,可是这墨还是留下给你罢,就我那手书还配不上这样的墨,你是我的老师……”
桑梓儿害羞道:“我才不是你的老师!”顿了一顿,问道:“石大哥,你今天都会留下来的是不是?”
石越微一踌躇,说道:“今天你家中有客,我若留下,只怕你大哥害羞,我明日再过来探问长卿兄的好事能否得谐?”说到此处,不禁又笑了起来。
桑梓儿犹豫了一会,还是说道:“石大哥,你要回白水潭学院么?”
石越微微一怔,说道:“我这可没想好!”
桑梓儿微微仰起头,轻声问道:“你带我一起出去看看好不好?”
石越吓了一跳,却见桑梓儿满脸俱是期盼之色,一时间不忍心拒绝,他自己倒不觉得什么,但他现在已经颇知宋代的规矩,司马光前些年就撰文严肃提出,七岁之女不出外庭,桑梓儿与自己这样接近,一则是由于桑家毕竟不是官宦世事,再则桑家也没拿自己当外人看待,但大家闺秀私下出门,若是传了出去,非但别人要说自己不成提统,便是对桑梓儿的名节也大有损害,自己纵然不惧,难道还能不为她顾虑到这些么?
桑梓儿见他踌躇不语,心中也知自己这个念头颇为荒唐,但是这事她早已经偷偷想过不止一次,自家哥哥自然是不会,只有这石家哥哥有些指望,想着今日父母忙于应付为哥哥提亲之事,无暇顾及自己,再即便是知道了此事,若是石越带的自己出去,以父母对石越的爱重,也不多如何责备,当下犹豫再三,还是提了出来,此刻见石越神情犹豫,只道他以为自己荒唐,心中大急,几乎要哭了出来。
石越见她满脸通红,眼眶之中泪水一转一转,心中不忍,当下咬牙道:“成呀!这有什么不成的?”心中却不免叹了一口气,暗暗叫苦,想道:“若是一千年后,哪须如此踌躇苦恼?”
桑梓儿没料到他憋的半天说出的这样一句话来,大禁大喜过望,笑道:“我们是不是就这样出去?”
石越眉头一皱,一千年后无数的滥情的电视情节便涌入脑中,又想到那天酒楼上遇到的那个自称王青的女扮男装的少女,一时间计上心头,笑道:“那还得改一改妆扮!”他常常住在桑宅,是以桑宅中衣物不少,当下匆匆过去拣了一套干净的长袍过来要桑梓儿换上。
桑梓儿还没做过这样的事,听到石越要自己女扮男装,大感有趣,当下笑嘻嘻的将石越的长袍穿了,只是她身形矮了石越不少,长袍穿上之后又长又宽显得大是滑稽,只是此时也顾不得许多,随便找出针线缝了几针便算做罢,挽了头发,戴上帽子几乎连额头也遮了一半,也亏得长袍宽大,虽然看起来身形娇小,倒也象个清秀小书僮,桑梓儿在镜前左顾右盼,只觉与石越在一道,真是处处都觉得新奇有趣。
当下两人便这般出了府,侍剑初时还觉奇怪,不知为何多出一人?待认出是桑家的二小姐,便乖觉的闭嘴不语。
桑梓儿极少出门,便不想乘马车,当下与石越并肩阔步而行,总算桑家不是官宦世家未叫女儿裹足,此刻大步而行虽不习惯,但石越放慢了脚步倒也勉强跟得上。
两人沿着潘楼街向东而去,为些地方桑梓儿早在马车中看得熟了,便向石越一一介绍,哪里是十字街?又称做土市子或是竹竿市。
之二
更新时间2004…9…16 19:29:00 字数:0
《石越汴京一日记》阿梓文
之二
东京城中熙攘,各色人群的聚集,诸般况味实是须得置身其中方能感受,行人之多、店铺之繁暂且不提,但只路上凡百所卖饮食之人,车檐动使,其器具食物的奇巧可爱,具教人不敢草略。其卖药卖卦者,皆具冠带。至于乞丐者,都亦有规格,似乎稍微懈怠,便众所不容。其士农工商诸行百户衣装,各有本色,不敢越外。吵闹笑语喧哗之声,不绝于耳,当时宋人淳朴,人情高谊,每见外方所来之人为都人凌欺,都要众起救护,横身相救,遇到客从外来,也尽热心指引,其阔略大量,真是天下无之也。以其人烟浩穰,添十数万众不加多,减之不觉少。正所谓花阵酒池,香山药海。其中别有幽坊小巷,燕馆歌楼,举之万数,不欲繁碎。
桑梓儿一生之中,从未试过这般畅意而行,只觉处处都是新鲜有趣,恨不能将种种小食尽皆品尝,各色行人一一端详看过,好在她此刻男装打扮,自然是毫无拘束,再看闹市之中,也有许多妇人、少女来来往往,不禁生出艳羡之心。桑家虽是富豪之家,但是初迁来这皇城之中,究竟无权无势,根基也多在商场之中,商贾大族难与名门富门相提并论,是以桑梓儿向来京之后,常常便有寂寞之感,哪似在四川之时,亲族眷属多不胜数,同辈兄妹又多,彼此往来,从不识清冷为何物!
石越见她对什么都觉好奇有趣,恨不能一一问个明白,不禁哑然失笑,见她如此欢喜,便也耐心相陪,眼见时至正午,便道:“咱们先寻家酒店吃过,好不好?”
桑梓儿点点头,转眸一看,却见前面不远处便有一处酒店,门首皆缚彩楼欢门,主廊槏面上,正站了数十个浓妆的女子,正瞧着楼下指指点点,心中好奇,便道:“石哥哥,我们去这家可好?”
石越顺着她的手指看去,不禁怔了一怔,这家酒楼他倒也曾来,也算得上汴京有名,但更加有名的却是这家酒楼的艳名,桑梓儿看见的那几十个浓妆女子,便是待客人呼唤陪酒的妓女,此时倒也罢了,若到得晚间,人数更盛,数百名女子站在那里,灯烛荧煌,上下相照,真宛如神仙中人一般。可是这等的所在,哪能带清清白白的少女来到?楼上往来尽是豪富之辈,说不定便有识得自己之人,若被人认出,那真叫苦也!但桑梓儿又是一个不解事的少女,这些缘故,却如何向她分解明白,一时间不禁微微苦笑。
原来北宋之时,酒店之中各色人等颇有讲究,各有称谓,丝毫不乱,若非石越成名之后应酬不少,此时却也难知。原来店中凡店内卖下酒厨子,谓之“茶饭量酒博士”。至店中小儿子,皆通谓之“大伯”。更有街坊妇人,腰系青花布手巾,绾危髻,为酒客换汤斟酒,俗谓之“焌糟”。更有百姓入酒肆,见子弟少年辈饮酒,近前小心供过,使令买物命妓,取送钱物之类,谓之“闲汉”。又有向前换汤斟酒歌唱,或献果子香药之类,客散得钱,谓之“厮波”。又有下等妓女,不呼自来,筵前歌唱,临时以些小钱物赠之而去,谓之“札客”,亦谓之“打酒坐”。又有卖药或果实萝卜之类,不问酒客买与不买,散与坐客,然后得钱,谓之“撒暂”。各安其位,各有其职桑梓儿见他一动不动,脸上笑容似乎颇为古怪,心中大奇,问道:“石哥哥,怎么了?”
石越一时间难以做答,突然想起这里离唯州桥乳酪张家相距不远,不放前项人入店,亦不卖下酒,唯以好淹藏菜蔬,卖一色好酒,纵是带了女子前去,也无甚不便。当下笑道:“梓儿妹子,你家里请得好厨子,寻常佳肴那是不在话下,你也不希罕,不如我带你到另一处所以,做得好茶饭,你多半还没有尝过!”
桑梓儿大喜,笑嗔道:“你不早说?”
石越微微一笑,见她不执意进去不禁如释重负,当下便与她一路说笑到了张家店里,他们两人服饰尽皆华贵,方一坐下,早有人迎来,连声价的唱道:“两位官人,小店茶饭著名的有:百味羹、头羹、新法鹌子羹、三脆羹、二色腰子、虾蕈、鸡蕈、浑炮等羹、旋索粉、玉棋子、群仙羹、假河鲀、白渫齑、货鳜鱼、假元鱼、决明兜子、决明汤齑、肉醋托胎衬肠沙鱼、两熟紫苏鱼、假蛤蜊、白肉夹面子茸割肉、胡饼、汤骨头、乳炊羊、羊闹厅、羊角、腰子、鹅鸭排蒸荔枝腰子、还元腰子、烧臆子、入炉细项莲花鸭、签酒炙肚胘、虚汁垂丝羊头、入炉羊羊头、签鹅鸭、签鸡、签盘兔、炒兔、葱泼兔、假野狐、金丝肚羹、石肚羹、假炙獐、煎鹌子、生炒肺、炒蛤蜊、炒蟹、渫蟹、洗手蟹……”一气说来毫无一滞,直到洗手蟹才稍微一顿,换了一口气,接着唱道:“外来托卖的有托卖炙鸡、燠鸭、羊脚子、点羊头、脆筋巴子、姜虾、酒蟹、獐巴、鹿脯、从食蒸作、海鲜时果、旋切莴苣生菜、西京笋,两位官人随兴请点!”
桑梓儿一生之中没见过这般伶牙俐齿报菜名叫唱歌般之人,早已经忍不住笑,正要选几种有趣要他慢慢解说,却见店里又走着几个小儿子,都着白虔布衫,青花手巾,有的挟白磁缸子卖辣菜,有的却是托小盘卖干果子。那小二何等伶俐,却见她眼神,但已经将那几个小儿子招来,指着托盘介绍,什么是旋炒银杏,什么河北鹅梨,什么是回马孛萄,一气又说了近百种花样小,直说得桑梓儿目眩神迷,应接不暇,其实这些东西于她这般豪富之家而言,也算不上什么异常希罕之物,她也未必便没有吃过,只是突然一下子全放了眼前,却不免眼花瞭乱,样样新鲜了。
种种美食实在太多,稍微点得十余样,已经放了满满一桌,其实她又哪里吃得掉这许多,大多数不过略微尝上一二样便已经饱了,但见这些吃食精美异常,还是不禁连连呼好!
石越一边吃,一看着桑梓儿大觉有趣,不禁问道:“味道当真这样好么?”
桑梓儿想了一想,嫣然道:“自然是好的!”
石越不禁摇了摇头,温言道:“吃完想去哪里玩?”
桑梓儿心中早已经有了计较,看着潺潺的汴河,笑道:“顺流而下,却是那里?”
石越想了一想,但他对道路究竟也不甚通,当下只得叫了小二过来询问,只见小二笑道:“往前不远是前州桥,临汴河大街的便是相国寺,桥西有贾家瓠羹,孙好手馒头,尽是人间美味哩!”
桑梓儿拍手笑道:“咱们便是要去相国寺!”
那小二向她望了一眼,心中大是纳罕,这个少年官人容貌秀丽,声音娇媚,举止女态,眼见与这俊朗官人举止亲密,只怕便是他的嬖幸,当下微生鄙夷之心,摇头离开。
※※※
说到汴京相国寺,石越曾经读过一本叫《如梦录》的记载,约略知道一些的来历,相国寺原是战国时期魏公子无忌(信陵君)的故宅。南北朝时期佛教盛行,北齐天保六年在此兴建寺院,名建国寺,后毁于战火。唐初这里成了歙州司马郑景的宅园。唐长安元年名僧慧云从南方来到开封,用募化来的钱买下郑景的住宅和花园,于唐景云二年兴建寺院,并根据施工中从地下挖出的北齐建国寺旧碑,又命名为建国寺,同时将募铸的一尊高三米的精美弥勒佛铜像安置寺中。建国寺重建时,唐睿宗为这个寺院亲笔书写了“大相国寺”的匾额,后世便一直称为相国寺了。
到得北宋,东京相国寺是东京第一等热闹的所在,尤其是每月五次开放交易的万人大会更是冠盖云集,热闹非凡,相国寺每月五次开放万姓交易,大三门上皆是飞禽猫犬之类,珍禽奇兽,无所不有。第三门皆动用什物,庭中设彩幕露屋义铺,卖蒲合、簟席、屏帏、洗漱、鞍辔、弓剑、时果、脯腊之类。近得佛殿,孟家道冠王道人蜜煎,赵文秀笔及潘谷墨,占定两廊,皆诸寺师姑卖绣作、领抹、花朵、珠翠头面、生色销金花样幞头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