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宋-十字(没看,但一共有3部)-第6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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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越见他夸耀,不由好笑,不过听说梓儿所写,这才想起来实在有一段日子不见了,便笑着问道:“是什么诗,还记得吗?”
侍剑其实早知道石越必然要听,哪能背不得,当下摇头晃脑的背道:“道边残雪护颓墙,城外柔丝弄浅黄。春色虽微已堪惜,轻寒休近柳梢旁……”(注一)
石越倒没有想到梓儿的诗竟是进步至此,左手擎伞,低着头正细细品着“轻寒休近柳梢旁”中那种倔强之意,忽听一人唤自己的名字:“子明。”
石越不用抬头,听声音就知道是桑充国,只是刚刚和侍剑说桑充国和梓儿兄妹,不料立即在此碰上桑充国,可见河南地面真邪。
“长卿,伯淳先生。”欧阳发一直在家守丧,桑充国和程颢却是经常在一起。
程颢笑道:“子明,开封府地面真的邪,刚刚和长卿在说你,不料就此碰上。”
石越听他这么一说,不禁和侍剑对望一眼,莞尔笑道:“伯淳先生,说到在下,可是有什么事吗?”
程颢为人,平易近人,温尔可亲,和石越关系也是极洽的,当下笑道:“当然是有事,不过却是一桩美事。”
“美事?”石越愕然,不知道自己有何“美事”可言。
却见桑充国微笑不语,只由程颢温声笑道:“子明一直未曾婚娶,长卿是央我做月老,来牵这一桩红线的。”
石越对于自己的婚事,说真的倒并不着急。现代社会二十八岁以后结婚是平常之事,在石越的年纪,根本还不到谈婚论嫁的时候。更何况到了宋代之后,名人倒是见过不少,女子却是认识得不多,来往于朝堂之上,更是谈不上有什么时间谈恋爱。
此时程颢突然给自己提亲,石越不由狐疑的看了桑充国一眼,半开玩笑的说道:“不知是哪家小姐,只怕我一个大俗人,有点配不上。长卿你自己不早点结婚,给伯父添个孙子,怎么操上我的心了。”
程颢笑道:“子明和长卿,便是朝廷许个公主,也配得上。事情一桩一桩的来,子明你比长卿大,自然先给你提亲。”
桑充国突然说道:“程先生,在这里提亲,似乎儿戏了点。不如改天到石府再说吧。”
程颢笑道:“子明不是俗人,必定不会在乎这些。不过改日再说也好,子明,你就等着我这个冰人上门吧。”
石越并非愚钝之辈,见二人这种神态,心中不由一动,几乎已经猜到这是为梓儿提亲了,否则桑充国何必要请别人代劳?
他此时心里惴惴,若要答应,未免有几分犹豫,种种顾虑良多;若要拒绝,只怕还有几分不舍。见桑充国提议改日,他当真是若释重负,连忙抱拳笑道:“我还要找沈存中有事相商,不如改天请伯淳先生和长卿一起过来喝一杯,我们好久没有相聚了。”
“如此一言为定。”
专门提供给沈括的研究院,在白水潭学院的深处,一条流向金明池的小溪旁。
整个研究院一共有四座院子,数百间房屋,格物院一百多名学生跟着沈括在做研究,他们现在的课题之一,是制造一架精密化程度相当高的座钟。
当石越怀着一种矛盾的心情走进沈括的研究院时,他真的吃了一惊!大厅之中,摆满了各式各样的零件,一些学生拿着尺子在仔细的测量,一些学生拿着笔墨记录着什么……而在大厅之一角,摆好了三个看样子已经做好的木质座钟,中间一座差不多比自己的身高还要高,石越估算着两米有余,记时的指针现在已经走过了“巳时”(上午九点)——让石越大吃一惊的是,从这个座钟的指时来看,它走一圈是从丑时开始,到子时结束,整整二十四小时!也就是说,它的秒针二分钟才能走上一圈。
看着这个典型中国特色的时钟,石越不由得有点哭笑不得。虽然说不出有什么不好,不过做为一个现代人,看到一个二十四小时一圈的钟表,那种别扭总是让人不舒服的。
在这座座钟旁边,有两座小一点的座钟,其中一座为了方便,在刻度上只标了从一到十二的阿拉伯数字,而把时辰标在了相对应的木制框架上。
石越正在那里打量这几座时钟,感觉着秒针那“答答”的声音伴随着自己心脏的跳动。忽然听人说道:“子明,你怎么来了?”
石越转过身去,见沈括站在自己身后,手里拿着一个青铜式样的东西,看起来倒象是手枪,正微笑着和自己打招呼。
“存中兄,看来你的进展不错呀?”石越一边抱拳笑道,眼睛却好奇的盯着那个青铜制品。
沈括见他注意自己手中的物件,便把它递给石越,笑道:“一个铁匠从长平古战场那边捡来的东西,我正在琢磨着是做什么用的,子明看看识不识得。”
石越接来过了,放在手中,看了一眼,不禁失声叫道:“青铜弩机!”(注二)
沈括惊讶的望了石越一眼,他想不到石越立即就能认出来,其实他刚才已猜到这个东西就弩机,因为上面望山、牙、悬刀、钩心、键一应俱全,保存得相当完整。不过他的确想不到石越能一眼认出,因此不免暗自佩服石越见闻之广博。
他哪里知道石越在博物馆中曾经见过这种青铜弩机,对于其意义更是了解深刻。此时石越强抑住心中的狂喜,故作平静的问道:“存中兄,能不能把他复制出来?改用钢铁制品的也行。”
沈括微微笑道:“易如反掌。”
青铜弩机之妙,在于设计巧妙,并不在于工艺复杂,其失传的原因已不可知,但其在后世虽然偶有发现,却未被重视,不过是因为很少有人能意识到这种东西对于弩的重要意义罢了,当然另一个原因,自然是因为成本!在弩上装备青铜弩机,在一切手工业制造的时代,需要的成本也是惊人的——并非每个政府都装备得起,毕竟对于中原的步兵来说,弩在军队的配置甚至超过了人手一张。
石越自然是知道这些道理的:“那么,如果要求每个工匠制造的弩机,都是一模一样,这张弩上的弩机可以换装到另一张弩之上,存中兄觉得有多难?”
沈括没想到石越会问出这样的问题,不禁愕然,想了一想,才叹道:“难如登天!”
石越笑道:“我这次来,就是来请存中兄做这件难如登天的事情!”
当下和沈括走进内室,把改革军器监的事情详细说了一遍。
沈括听到标准化的主张,不由苦笑道:“子明,这件事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呀。比如这弩机,要让它能互换契合,各个部件需要毫厘不差,如此,首先就要重申度量衡之标准,确定精度,才有可能。为了验收,更需要有精确之量具,否则如果检验?这些都是大事,非关军器监一监之务。”
当时一般能用到的最小长度单位是分,十分为一寸,十寸为一尺。沈括在制造钟表之时,已经感到很困惑了——当然,最困惑的问题,是没有精度很小的计量工具。
石越知道沈括所虑,也不是没有道理,想了一想,笑道:“没有精确的量具,可以想办法制造出来,我相信这难不倒你们。至于度量衡推行全国,影响太大,但可以在军器监和各作坊内部先颁行一部《军器制造法式》,规定好度量衡之类,这就不成问题了,一切事情存中兄放手去做,这是不世之功,必能留名千古。”
沈括想了一下石越的主张,觉得可行,便点头答应,一边笑道:“子明觉得那些座钟怎么样?”
石越笑道:“就是一个缺点。”
“愿闻其详。”
“现在以地支记时,一天是十二个时辰,我觉得粗略了一些,不如在十二时辰之内,再做一细分,分成二十四小时,第一时辰以初、正为分,以丑时为例,丑时为丑初,而丑寅之间,另有丑正之时。而钟表一圈可以改为六个时辰,这样时辰以下的时刻,可以显得更加清晰。”石越为了自己的方便,开始假公济私。
沈括奇道:“这又有何必要?”对于宋人来说,如此大费周章,那的确有点画蛇添足,多此一举。
石越自然另有高论,他笑道:“我不过是想让大家珍惜时间而已。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子存兄座钟发明之后,人们不必临川,看着时钟指针移动,就可以感觉到时间的流逝。而时间细分,更让人们有清晰的时间感,有更紧迫的感觉,会更加爱惜光阴。”
沈括听了半天,又想了一会,也没有感觉到细分小时和时刻会能让人更加惜时。不过分得越细,对人们总是越方便,沈括想到这一节,也就笑道:“那就改一改,反正现在没有成型,就当给学生们一些机会吧。正好趁此机会,考虑制造一些精密的量具。”
※※※
汴京外城西墙正中间的一道门叫做万胜门。
从白水潭学院,顺着“白水潭西街”往北,蜿蜒可到外城西墙的新郑门外通往郑州的官道。白水潭西街比不上通往南薰门的白水潭东街繁华,但是它却穿过官道,一直通往万胜门官道南头的皇家园林琼林苑,而在琼林苑的对面,隔着一条官道,就是很出名的金明池了。
金明池是一座人工湖,到此时有将近一百年的历史了。当年宋太宗开凿此湖,是为了训练水军,大宋的水军就在此湖中进行对抗演习。但到了宋神宗之时,讲习水军的初意早已荡然无存,反倒变成皇家水上公园。每年的三月初一到四月初八,便向天下百姓开放,百姓们观看的,也不是水军的军事对抗,而变成了水军的艺术表演,全是为了好看,没有半分实战的价值可言。
但是对于北方的居民们来说,金明池的开放,也不失为游乐的好去处,所以一到三月一日开池,金明池立即人山人海,热闹非凡。
熙宁六年三月一日,为了军器监改革等等事情忙得不可开交的石越,竟然出现在金明池的人群中,说起来肯定让吕惠卿十分眼红——他为了军器监改革和霹雳投弹院,已被忙得恨不得自己有个分身才好了。不过石越倒也不是无缘无故来金明池的,他身边,除了李丁文和司马梦求之外,还跟着唐甘南。
再次来到京师的唐甘南,向石越介绍了他在杭州与泉州的造船厂的情况,李丁文当时就告诉他,金明池正在修建“大奥”和藏船之室——说白了,就是世界上最早的船坞,此时正在金明池兴建,不过目的是为了修理一条二十余丈长的大龙舟(楼船)。这条船是宋初吴越王钱俶所献,龙头龙尾,中间有楼台殿阁数重,很受大宋官民的喜爱。此时到神宗年间已有百年,早就坏了,为了修好它,一个宦官献计,导致了世界上第一个船坞的诞生。
石越并不知道这是世界第一个船坞,在他看来,希腊等国号称海洋立国,不可能蠢得连个船坞还要让中国人这个农业民族率先发明。不过他对于技术推广一向颇为热心,听说大宋居然才开始有船坞,免不了很支持唐甘南把这个技术应用到他的船厂中去。因此竟然忙里偷闲,陪着唐甘南来看金明池的船坞——虽然这是因为石越的身份更加方便,但其实也有假公济私之意,毕竟天天这么忙,石越实在感到有点累。
船坞在金明池北岸,此时因为大修水利,同时还有一项导洛通汴工程(把伊、洛清水引入汴河),所以借此机会,赵顼下令开始一条水渠,从北面引汴水入金明池,为金明池增加新的水源。而这金明池的北岸,也因此显得游客稀少。人们此时都聚集在南岸,看着水军进行精彩的表演。
看完船坞的整体设计,唐甘南忍不住感叹道:“真是妙不可言,如此船就可以直接在水中建造,省去多少人力物力。”
石越笑道:“设计这个船坞的宦官叫黄怀信,唐二叔只管向他贿赂,肯定能买来设计图。”
这也不是什么国家机密,有人出钱买他的东西,黄怀信不笑死了才怪,做太监的,没别的爱好,就是爱钱。
唐甘南眯着眼睛笑道:“这是自然。还有一件事,想要子明成全。”
石越笑道:“何事?二叔但说无妨。”别说现在唐家对石越全力支持,关系密切得很,单是因为石越和李丁文、司马梦求设计的救灾计划需要唐家和桑家的支持,石越此时,只要唐甘南提要求,他十之八九,就会答应。
“听说沈括大人设计了一个叫座钟的东西……”唐甘南捏了捏鼻子,一脸的奸笑。
石越还真不知道他的消息如此灵通,而且一眼就看出座钟的商机。当下装着糊涂,不着边际地说道:“是啊,那个玩意还真是巧妙。”
唐甘南因笑道:“子明,自家人不说两家话。把那个座钟给我来生产吧?”
石越没有答应,反笑问道:“二叔打算一个座钟卖多少钱?”
唐甘南想了想,说道:“一百贯。”
李丁文和司马梦求倒吸一口凉气,心里同时骂道:真黑!两人也见过那个座钟了,成本最多三十贯。
石越摇了摇头。
唐甘南以为他反对,急道:“子明,太便宜了不好。”
石越笑道:“一百贯,的确太便宜了。”
唐甘南一怔,半晌才明白过来,不由心里一寒,他一向知道石越精明,没想到居然比自己还黑。当下问道:“那子明的意思?”
石越笑道:“若要生产,那么就要有许多种类。有镀金的,钟表全是宝石珍珠制造,这种东西卖给辽国的皇帝王爷宰相,正好合适,用来送礼也行。几万贯也好,十几万贯也好,几十万贯也好,二叔一定比我会定价。”
唐甘南笑道:“大食人肯定很喜欢。”
石越点点头,笑道:“那是自然。次一等的,做工精致美观的,几千贯也好,上万贯也好,自然价格不能相同。”
唐甘南哈哈大笑,说道:“子明,我明白了。虽然里面的东西是一样的,但是外面的架子却是可以变化的,价格自然随着外面的架子而变化。”
“不错。”石越点了点头,笑道:“反正就算一百贯,一般的百姓也是买不起的,那么最差的那一种,就卖三百贯好了。大宋的有钱人,实在是多的是。不过以后你还得弄一批人来修理,毕竟这东西是不可能永远不坏的。”
听着这二人的对白,司马梦求姑且不论,李丁文却是感叹万千——以前一向觉得自己很狠,现在终于见识到石越的奸商本质。
唐甘南笑道:“子明所说不错,那么我这就去和沈括大人说。”
石越微微笑道:“二叔,这事不忙。这件事,我有一个全新的想法。”
唐甘南眼珠一转,笑道:“愿闻其详。”
石越亲密的和唐甘南走在一起,笑嘻嘻的说道:“二叔可知道这种钟表大概有多少人会买?”
唐甘南怔住了,他知道有很多人会买,但是具体的人数他怎么知道?连李丁文和司马梦求都想不出来。当下老实回答:“买的人应当不少,但有多少,还很难说。”
石越轻轻笑道:“只要运输没有问题,不会少于十万,换句话说,最差也有两千七百万贯的利润,当然事实上肯定不止此数。”(注三)
这句话把三人都吓住了。
石越笑道:“大宋的三千万户人家,能买得起的是一等户和官户中的富豪之家,怎么说也有五六十万户,其中五分之一买,就有十万之数。而辽国的有钱人绝不算少,加上大理、高丽,南洋诸国,我说十万之数,是不是少了点呢?而且很多人家,未必只买那种三百贯的。”
这番分析把三人说得连连点头,唐甘南想起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