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69-孤筏重洋-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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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岸来觉得不错吧?小伙子们?”纳德高兴地问道。
在这次航行中,他本人在安格图已经享受过一次这种感觉。他正说着这话的时候,一失手把半壶开水倒在了班德的光脚上。在木筏上一百零一天之后,到岸上的第一天,我们都有点摇摇晃晃的,会在椰林中突然跌撞起来:我们一脚踩出去,准备一个大浪来的时候站稳身子,大浪却不来。
当班德把每人的吃饭用具交还给我们的时候,艾立克笑得合不拢嘴。我记得,在筏上吃了最后一餐后,我照例弯身到筏边把用具洗干净。艾立克此时向礁脉望去,说道:“我想今天不用再费事洗刷了。”他后来在厨房箱子里找到他的东西,和我的一样干净。
吃过饭,在地上躺着好好休息了一会儿之后,我们动身把浸湿了的无线电器材装配起来。我们一定要快快动手,使得拉洛东格的那个人在发出我们遇难的消息以前,能和他联系上。
大多数的无线电器材已经搬上岸。还在礁脉上漂动的东西中,有一只箱子。班德用手一碰,立刻触了电,身子跳得老高。毫无疑问,箱子里的东西是属于电台组的。在电台人员拆拆拼拼装配电台的时候,我们其余的人动手搭帐篷。
第二天早上日出时分,我们醒了。帆弯垂了下来,积贮了晶莹剔透的雨水。班德又跑到礁湖边,把几条奇奇怪怪的鱼诱入沙滩上的水沟,然后把鱼甩上岸,用来当早餐。
当天晚上,赫曼觉得脖子和背脊都痛,这是他在利马动身前受的伤。艾立克消失久已的腰神经痛也回来了。班德在桅杆倒下来的时候,额头上被打了一下,受到轻微的震荡。除此以外,我们这一次闯过礁脉的代价,真是想不到的小,大家只是擦伤碰伤了一些而已。
我们的情况都不算太糟,所以早餐之前,谁都被诱到粼粼清澈的礁湖里,轻快地游上一番。礁湖大水浩渺。向远处望去,只见水天一色,贸易风吹起涟漪微波。湖面宽阔,我们只能看到一连串水雾中的、蓝色的、椰林覆盖的小岛的尖梢。这一串小岛构成这环形珊瑚岛那一面的一个弯。但是这里是岛的下风头,贸易风轻盈地吹拂着四周的椰树梢,枝叶摇曳;椰林之下的礁湖,波光潋滟,像是一面镜子,倒映着这一片美景。这咸涩的水清澈见底,颜色鲜艳的珊瑚在九英尺深的水里,看去好像离水面很近,在我们游泳的时候,以为会碰伤我们的脚趾。水里有许许多多各种各样、五光十色的鱼。这是一个适于消遣游乐的极其美妙的世界。湖水清凉适度,游来精神松爽;阳光明丽,空气温和干燥。但是我们今天也必须赶快上岸。如果一天过了,拉洛东格还没有听见木筏上的音讯,那里就会广播我们遇难的消息。
线圈和无线电的零件摆在珊瑚石片上,在热带的阳光里晒,陶斯坦和纳德在装配。一整天过去了,气氛越来越紧张。我们其余的人把手头工作都放弃了,围着电台,希望能帮些忙。我们一定要在晚上十点以前播发出去。三十六小时的时限到那时就满了,拉洛东格岛的无线电爱好者就会发出呼吁,要求派飞机和人员来搭救。
中午到了。下午到了。太阳下山了。真希望拉洛东格岛上的人能按捺住自己!七点钟,八点,九点。紧张到快要爆裂了。发报机里一点动静也没有,但是那NC…173的收报机的表格底下有一点动了,我们听见微弱的音乐声。但是并不在和那人约好的波长上。可是它渐渐地活起来了,说不定是一个潮湿的线圈,在慢慢地从一头起向里干燥。发报机一点声息也没有—到处是短路和火花。
剩下不到一个钟头了。这样决不行。原来的发报机放弃了,改用一架小小的、大战时期用的秘密发报机。我们在白天也曾拿它试用过几次,都不能用。现在它可能干了一些。电池全部糟蹋了,我们摇动一架小小的手摇发电机来发电。摇起来很费力,我们四个对无线电的事无能为力的普通人,整天轮流坐着,摇这倒霉的机器。
三十六小时快要满了。我听见有人在轻轻说“还有七分钟”,“还有五分钟”,然后再没有人看手表了。发报机还是一个哑巴,收报机却活动起来,到了约定的波长上。突然间,它在拉洛东格那人的周波率上响了起来,我们猜想他和塔希提岛的电报台正保持全面的联系。不久,我们收听到从拉洛东格发出的电讯中的一段如下:
“……萨摩亚①这一边没有飞机。我很肯定……”
接着又听不见了。大家紧张得受不了。那里在酝酿什么事?他们已经派出飞机和营救队了吗?毫无疑问,关于我们的消息现在正在空气中到处传播。
第四部分:和波利尼西亚人在一起和波利尼西亚人在一起(2)
两个电台人员拼命工作。他们和我们坐在那里摇把柄的人一样,汗水在脸上直淌。电力渐渐渗入了发报机的天线。陶斯坦欢喜得发狂,一手指着表上的一根针,针在缓缓地向上摆动,一手按住了发报的键子。现在行了!
我们发疯似地摇着把,陶斯坦向拉洛东格呼唤。没有人听到我们。又叫一次。这时收报机也好了,但是拉洛东格没有听到我们。我们向洛杉矶的海尔和福兰克,向利马的海军学校呼叫,也没有人听见。
于是陶斯坦发出一个CQ电讯,这电讯的意思是:他是在向全世界所有的电台呼叫,凡是在我们和无线电爱好者特定的波长上能收听到我们的电讯的,都请收听。
这一来,有一点用处。空中这时有一个微弱的声音在缓缓地呼叫我们了。我们又叫一次,告诉他,我们听到了他的呼叫。于是这个声音慢慢地说道:
“我的名字叫保罗—我住在科罗拉多,你叫什么名字?你住在哪里?
这是一位无线电爱好者。我们摇着机器,陶斯坦拿起键子发报:
“这是‘康提基’。我们流落在太平洋中一个荒岛上。”
保罗不相信这个电讯。他以为是附近一条街上另一个无线电爱好者在跟他捣乱。他不再发报了。我们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我们都在这里,在一个荒岛上,夜空星光满天,坐在椰林之下,但是没有人相信我们说的话。
陶斯坦并不罢休。他又发报出去,不断地说“一切都好,一切都好,一切都好。”我们一定要尽一切可能,阻止那许多营救的机构横渡太平洋来搭救我们。
接着我们在收报机中听到一个相当微弱的声音:
“如果一切都好,着急什么?”
又是一片寂静。完了。
要不是拉洛东格和老朋友海尔同时突然听到了我们,那我们真会急得乱蹦乱跳,把所有的椰子都摇下树来,天知道我们该怎么办才好。海尔说他又收听到LI2B呼号的时候,高兴得流了泪。紧张立刻都消除了,我们又是单独地在我们的南海岛上,无忧无虑。我们累极了,转身过去,躺在椰叶铺成的床上。
第二天,我们自由自在,尽情消遣。有的游泳,有的钓鱼,有的出去在礁脉上搜寻奇怪的海洋动物。精力最充沛的打扫宿营地,整顿我们周围的环境。我们在对着“康提基”的地方,在树林边上挖一个洞,四周围上树叶,把从秘鲁带来的、萌了芽的椰子种下去。旁边垒起一堆石堆,正对着“康提基”冲上岸的地方。
前一天夜里,“康提基”又被向里冲了,在礁脉上漂了一长段路,挤在庞大的珊瑚石丛中,搁在几处小水塘上,筏身几乎离了水面。
过了好几天。
一天早上,我们之中有几个人飞奔前来,说他们看见礁湖上有一点白帆。我们爬上椰树望去,可以看到在带有蛋白色的蔚蓝的礁湖上,有一小点,白得出奇,显然是靠近对岸的一片帆。我们可以看到它在抢风驶行。不久又出现了一个白点。
早上的时间在消逝,这两片帆渐渐大了,离得近了,它们径直向我们驶来。我们在一棵椰树上升起法国国旗,用竹竿扎上我们的挪威国旗,拿在手里挥舞。这时有一片帆已离得很近,我们能看到这是一条波利尼西亚式的、有支架的独木艇。帆索是比较新式的。两个棕色的人站在艇上,一直望着我们。我们挥手示意。他们也挥手,一直驶到浅水里。
“雅—奥拉—纳!”我们用波利尼西亚语欢迎他们。
“雅—奥拉—纳!”他们也同声大叫着。有一个人跳出来,后面拖着他那独木艇,在沙上的浅水里着,一直向我们走来。
这两个棕种人穿的是白种人的衣服。他们体格很好,光腿,戴着自己编的草帽遮太阳。他们上岸向我们走来,有点犹豫不决。但是,当我们笑着和他们一一握手的时候,他们便对我们笑容满面,露出编贝般的牙齿,这比说话还更能表达友谊之情。
我们的波利尼西亚语欢迎词,把这两位坐独木艇的人吓了一跳,也鼓励了他们。当他们同族的人在安格图海外用英语叫“晚安”的时候,我们也曾同样被骗过。他们接着用波利尼西亚语滔滔不绝地讲了一大篇,讲完了才知道他们这一番热情的流露在我们是一窍不通。他们便不多说了,只是和和气气地笑着,手指着另一条快要靠岸的独木艇。
那条艇里有三个人,水上岸来招呼我们,其中有一个能说一点法语。我们了解到:在礁湖的那一边,有一个岛上有村落,村里的波利尼西亚人在几晚以前,看见我们的火光。可是在拉洛亚的礁脉上,只有一条水路,可以通到围绕着礁湖内的一圈小岛上。这条水路直接从村前经过,没有人能够向礁脉内的小岛走去,而不被村里的人看见的。村里的老人因此得出结论:他们看到的、在东边礁脉上的火光,不是凡人的,一定是什么神鬼的东西。这样一说,把他们想过来查看一下的念头都打消了。可是不久有一块箱板漂过了礁湖,板上漆着符号。有两个岛民曾到过塔希堤,认识字母,认出了板上的大黑字:提基。这一来,毫无疑问,礁脉上出了鬼,因为提基是他们本族早已死去的始祖——他们都知道这件事。但是接着罐头、面包、香烟、可可和一口木箱,箱子里有一只旧鞋,都漂过了礁湖。他们才都知道在礁脉的东边有船遇难了,首领便派出两条独木艇,来寻找逃得性命的人。他们曾望见这些人在岛上生的火光。
能说法语的那个棕种人,经其他的人怂恿,问起为什么漂过礁湖的那块木板上写着“提基”的字样。我们解释道,“康提基”字样,是我们的东西上都有,这是我们坐着来的船只的名称。
第四部分:和波利尼西亚人在一起和波利尼西亚人在一起(3)
当我们的新朋友一听,船上的东西都救出来了,船搁浅着,礁脉上那个扁扁的破东西就是我们坐来的船,便惊奇地大叫起来。他们希望把我们都装进独木艇,带我们过湖到村子里。我们道了谢,但是不去,我们要在这里一直住下去,住到能把“康提基”从礁脉上搞下来为止。他们惊愕地望着礁脉上扁扁的新奇玩意儿,认为我们简直是在做梦,想把这压瘪了的船身再浮起来!最后,那位发言人恳切地说,我们一定要跟他们一起去,因为首领曾对他们下了严格的命令,不带上我们便不许回去。
于是我们决定,我们中间要有一个人和岛民同去,作为我们派到首领那里的使者,这人不久要回来,向我们报告那边岛上的情况。我们决不让木筏留在礁脉上,也不能放弃在我们小岛的所有的东西。班德和岛民去了。这两条独木艇从沙上被推到水里,碰上顺风,向西驶去,一会儿不见了。
第二天,地平线上白帆成群。看起来岛民把所有的船都开来了,要接我们去。
整个船队抢风向我们驶来。驶近了,我们看见我们的好朋友班德在第一条独木艇里,挥舞着帽子,周围都是棕种人。他向我们叫道,首领和他一起来了,我们五个人应该排成队,很有礼貌地站在沙滩上,等候他们登陆。
班德以极其隆重的仪式,把我们介绍给首领。班德说首领的名字叫做台比莱亚里·台里法陶。可是如果我们叫他台卡,他也知道我们在称呼谁。我们叫他台卡。
首领的第一个要求,是想看看把我们活着送上礁脉的船。我们向“康提基”走去,后面跟着一串岛民。我们走近木筏的时候,岛民们突然止步,大叫起来,顿时议论纷纷。我们现在能清楚地看到“康提基”的木料了,有一个岛民脱口叫道:
“这不是船,是排排!”
“排排!”他们一致同声叫道。
他们在礁脉上飞奔前进,水花四溅,后来爬上了“康提基”。他们像兴奋的儿童一样,到处乱跑,摸摸木料、竹席和绳索。首领也和大家同样高兴。他走回来,带着询问的表情重复说道:
“‘提基’不是一条船,是一个排排。”
“排排”在波利尼西亚词汇中是指“木筏”和“平台”;在复活节岛上,也指岛民用的独木艇。首领告诉我们,这样的“排排”现在没有了,但是村子里年纪最大的人还能叙述这方面的古老传说。岛民都在大说大叫,夸奖那粗大的筏木,对绳索却嗤之以鼻。这样的绳索在咸水和太阳里用不到几个月的。他们骄傲地指给我们看他们支架上的捆扎,绳索是他们用椰子纤维自己编的,这样的绳索能在海上用五年毫无问题。
在回到我们小岛上的时候,小岛被命名为费纽亚康吉岛,也就是康提基岛。
岛民从独木艇里拿出鸡、鸡蛋和面包果来。有的拿了有三根尖刺的鱼叉,到礁湖里刺了些大鱼来。我们便围着一团营火,举行宴会。我们把坐着“排排”在海上漂行的经历都讲了,他们一次又一次地要听关于鲸鲨的那一段。每次我们讲到艾立克把鱼叉猛插在鲸鲨头上的时候,他们总是惊叫起来。我们给他们看鱼的形状图,他们条条都认识,并且马上告诉我们波利尼西亚语叫什么。但是他们从来没有看见过鲸鲨,也从来没有听说过。
到了傍晚,我们开了无线电收音机,大家都高兴极了。起初他们最喜欢教堂的音乐。后来,出乎我们意料地,我们收到了美国真正的草裙舞曲。于是其中最活跃的分子高举双臂,在头顶上舞动。不久,所有的人都跳起来,拱着腰,随着音乐大跳草裙舞。夜来临,大家围着一堆火,在沙滩上宿营。这对岛民和对我们一样,都是一件新鲜有趣的事。
第二天早上我们醒来的时候,他们已经起来了,正在煎刚捉到的鱼,又有六只椰子,刚开了盖,放在那里准备给我们早上解渴。
“‘提基’会在今天漂进来,”首领说道,说时手指着破筏,“今天会有高潮。”
十一点左右,海水开始经过我们,流向礁湖。礁湖像是一个大盆,渐渐灌满了。岛四周的水在上涨。到了下午,真正从海里来的水流到了。大水滚滚而来,洪峰一个接一个,许许多多珊瑚石淹没在水里了。岛的两边都有大水流过。大水冲倒大块的珊瑚石,像风吹面粉一样把沙岸冲溃了,又在别处冲积起来。破筏上的散竹从我们眼前漂过,“康提基”开始移动了。放在沙滩上的东西都要搬到岛中央,不然会被潮水冲去。过了不久,只有礁脉上最高的石块还看得见,我们小岛四周的沙滩都没有了。水在涨,快要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