渴望生活--凡·高传 作者:欧文·斯通_2-第3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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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怪。”他说。
“什么?”
“你的名字。我以前在什么地方听说过。”
“也许泰奥向你提起过吧。”
“他提起过,但我不是指这个。等一等!那是…那是……《胚胎》!你在煤矿区呆过吗?
“呆过。我在比利时博里纳回住了两年。”
“博里纳日!小沃尔姆斯!马卡斯!”
左拉的大眼睛差不多要从他那滚圆、长满胡子的脸上爆出来了。
“那么你是基督第二次降临啦!”
文森特脸红了。“你是什么意思?”
“我在博里纳日呆过五个星期,为《胚胎。搜集素材。‘黑下巴’们提起了在他们中当福音传道者的一个救世主般的人。”
“轻声一点,我请求你!”
左拉双手交叠,按在他的大肚子上。
“别害臊,文森特,”他说,“你试图在那儿干的事是有价值的。你仅仅是选错了媒介物。宗教,无论在哪里,都争取不到人们的。只有精神上有所准备方能接受今世的苦难,指望来世的极乐。”
“我发觉得太晚了。”
“你在博里纳回过了两年,文森特。牺牲你的食物、钱和衣服。你工作得要死要活,可是得到什么结果呢?什么也没有。他们把你当作疯子,把你赶出教会。你离开后,情况并不比你来的时候好一点。”
“更糟。”
“但是我的媒介物能做到。写下来的字会引起革命。比利时和法国的每一个识字的矿工都读过我的书。在所有的煤矿区里,没有一家咖啡馆,没有一所悲惨的茅舍里,没有一本翻旧了的。胚胎>)。那些不识字的人,由别人一遍又一遍地念给他们听。已经罢工了四回。更多的罢工在后头呐。整个国家沸腾了。(胚胎》将在你的宗教无能为力的地方,创造出一个新社会。我得到的回报是什么呢?”
“什么?”
“法郎。成千成万的法郎。和我一起喝一杯,好吗?”
围着洛特雷克桌子的讨论,变得活跃起来。人人的注意力转向他们。
“‘我的方法’怎么样啦,修技?”洛特雷克问,把一根根手指的关节撤得格格作响。
修拉作装没有听见这种冷言冷语。他那完美的五官和平静的假面具般的表情,显示出来的不是一个男子的脸容,而是男性美的本质。
“有一本关于色彩折射作用的新书,是美国人奥格登·鲁德写的。那看比赫姆霍尔兹和谢弗拉尔更进一步,虽然不象絮佩维埃的作品那么刺激。你看看会有好处的。”
“我不想看有关绘画的书,”洛特雷克说,“还是留给门外汉阳。”
修技解开黑白格子上衣的钮扣,整整有圆点花的蓝色大领结。
“你就是一个门外汉,”他说,“只要你还在捉摸你自己所用的色彩。”
“我不捉摸。我凭本能就知道。”
“科学是一种方法,乔治,”高更插嘴,“通过成年累月的艰苦劳动和实验,在色彩运用上,我们已经科学化了。”
“还不够,我的朋友。我们时代的趋势是朝向客观的制作。灵感、磨炼和谬误的时代一去不复返了。”
“我不能读那些书,”卢梭说,“它们使我头痛。然后只得整天地画画来消除头痛。”
人人笑了起来。昂克坦朝左拉转过身子说:“今天晚报上有攻击《胚胎》的文章,你看到吗?”
“没有。说些什么?”
“批评家说你是十九世纪最不道德的作家。”
“他们的老调。他们无法找点别的口实来反对我吗?”
“他们说得对,左拉,”洛特雷克说,“我发觉体的书是描写自欲的、鞭亵的。”
“当你看到淫秽的行为时,应该懂得的吧!”
“你有过那种辰光呀,洛特雷克!”
“传者,”左拉唤道,“给各位来酒。”
“现在逃不了啦,”塞尚对员克坦说,“左拉一请喝酒,就意味要听他一个小时的讲演。”
传者送上酒。画家们点燃烟斗,围成紧紧的、亲密的圆圈。煤气灯的螺旋形光照亮房间。
从其他桌子上传过来的嗡嗡谈话声,低沉杂乱。
“他们说我的书不道德,”左拉说,“他们也以同样的理由把不道德加在你们的绘画上,亨利。公众无法理解。在艺术中,道德的裁判是没有立足之地的。艺术是超道德的,生活也是如此。对我来说,是无所谓猥亵的画和书,而只有结构蹩脚和表现蹩脚的画和书。图卢兹一洛特雷克的妓女是道德的,因为他把蕴藏在她外表底下的美揭示了出来;布格罗的纯粹的农家姑娘是不道德的,因为她给感伤主义化了,那样地讨人喜欢,以至于一看到就令人作呕!”
“对,是那样。”泰奥首肯道。
文森特看出画家们尊敬左拉,并不是因为他取得了成功——他们瞧不起成功的一般含义——而是因为他运用了对他们显得神秘而困难的媒介物进行着工作。他们专心地倾听他的讲述。
“普通人的头脑是依二元性来思考的:光和影、甜和酸、善和恶。那种二元性在大自然中是不存在的。世界上既没有善,也没有恶,只有存在和实践。当我们描绘一个行动的时候,我们就是在描绘生活;当我们给那个行动命名——如邪恶或建狠——的时候,我们就进入了主观偏见的领域。”
“不过,埃米尔,”泰奥说,“如果群众没有他们的道德标准,他们会干出什么样的事情来呀?”
“道德就象宗教,”图卢兹一洛特雷克接着说,“是一服麻醉药,使人们看不见生活中可以得到的幸福。”
“你的超道德,不是别的,不过是无政府主义罢了,左拉,”修拉说,“而且是虚无主义的无政府主义。这种东西以前曾经试过,但是行不通。”
“当然我们得有法律,”左拉同意地说,“社会福利要求个人的牺牲。我不反对道德,只反对把唾沫吐在《奥林比亚》上的少见多怪,只反对查禁莫泊桑著作的无理要求。我告诉你,在今天的法国,道德只局限在性感的范围内。让人们喜欢跟谁睡就跟谁睡吧,我知道有比那更高尚的道德。”
“这使我想起了几年前我的一次请客,”高更说,“有一位客人说:‘你知道,我的朋友,你的情人要是出席的话,我就不能带妻子来赴宴。’‘很好,’我回答,‘那我就叫她晚上出去。’饭吃完了,他们都回家了,我们的那位诚实的夫人——整个晚上一直在打哈欠,现在不打了,对她的丈夫说:‘我们先谈谈心再干吧。’她的丈夫说:‘我们什么也别干,光谈心。今晚我吃得太多了。’”“那全说穿啦!”左拉喊道,声音超过了笑声。
“我们暂且不讲伦理学,把话题回到艺术中的不道德上来吧,”文森特说,“没有人说过我的画建猴,但是受到非难,说是更大地不道德,丑恶。”
“你击中了要害,文森特。”图卢兹一洛特雷克说。
“对,那是公众的新的不道德之本质,”高更附和道,“你们看到本月份的绒兰西水星渺把我们叫作什么吗?丑恶崇拜。”
“这个批评也同样地用来对付我,”左拉说,“前天,一位伯爵夫人对我说:‘我亲爱的左拉先生,象你这样具有非凡才能的人,为什么到处去把石头翻过来,仅仅为了要看看是什么样的肮脏的小虫在底下爬来爬去吗?’”洛特雷克从口袋里掏出一份旧的剪报。
“听听批评家对我在上届‘独立沙龙’里的油画,是怎么说的。‘图卢兹一格特雷克也许因为好表现不足道的快活、粗陋的娱乐和低下的题材而受到责备。他显然对容貌的美丽、形式的优雅和举动的庄重麻木不仁。固然,他以生动的画笔描绘了形状丑陋、树桩般的和讨人厌的人们之丑恶,然而,这样的堕落有什么好呢?’”“弗朗茨·哈尔斯的阴影,”文森特喃喃道。
。“嗯,他是对的,”修拉说,“如果你的人物不是邪恶的,那你也至少是走入了歧路。艺术与抽象的东西打交道,如色彩、构图和调子。它不应当被用来改善社会状况或用来搜罗丑恶。绘画应该与音乐一样,从尘世中解脱出来。”
“维克多·雨果去年死的,”左拉说,“全部文明也随着他死去了。可爱的举止、浪漫史、巧妙的谎话和精细的手腕之文明。我的书为新文明而奋斗,二十世纪的非道德的文明。你们的绘画也是如此。布格罗在巴黎阴魂不散,但在爱德华·马来展出《草地上的野餐》那天,他得病了,马奈完成《奥林比亚》那天,他去世了。好啦,现在马亲也过去了,杜米埃亦过去了,但我们还有德加、洛特雷克和高更,来继续他们的事业。”
“把文森特·凡·高的名字放进那张名单。”图卢兹一洛特雷克说。
“把它放在首位。”卢梭说。
“很好,文森特,”左拉微笑道,“作被提名为丑恶崇拜了。接受这个提名吗?”
“天哪,”文森特说,“我怕我就是生在里面的。”
“让我们写下我们的宣言吧,先生们,”左拉说,“首先,我们认为一切的真实都是美好的,不论它的面貌会显得多么可怕。大自然的一切,我们全盘接受,一点不漏。我们相信,在粗糙的真实中,比在巧妙的谎话中,有更多的美;在下层社会中,比在全巴黎的沙龙中,有更多的诗意。我们认为痛苦是好的,因为它在人的全部感情中,是最深刻的。我们认为性是美的,甚至即使是由妓女和龟鸨所表演的。我们把个性放在丑恶之上,把痛苦放在可爱之上,把穷困的现实放在法兰西的全部财富之上。我们全盘接受生活,不作道德上的裁判。我们认为娼妓和伯爵夫人同样地好、门房和将军同样地好、农民和阁员同样地好,因为他们都顺应自然的款式,编织成生活的图案!”
“干杯,先生们,”图卢兹一洛特雷克叫道,“为超道德和丑恶崇拜干杯。愿以此美化和改造世界。”
“胡说八道!”塞尚说。
“又一个‘胡说八道’!”乔治·修拉说。
六月初,泰奥和文森特搬到蒙马特尔勒皮克路五十四号新居。这幢房子靠近赖伐尔路,他们只要朝东穿过蒙马特尔路的几个街区,就到克利希林荫道,然后顺弯弯曲曲的勒皮克路向东经过嘉乐特磨坊游乐场,就差不多进入了蒙马特尔丘的乡野区域。
他们的套房在三楼。有三个房间,一个小间和一个厨房。起居室里很舒适,放着泰奥的美丽的、古老的古玩橱,路易·菲力普式家具和一只足以抵御巴黎严寒的大火炉。泰奥善于持家。他喜欢把一切安排得妥妥贴贴。他的卧室就在起居室的隔壁。文森特睡在小间里,后面是他的工作室——有一扇窗的不大不小的房间。
“你不必再在科尔芒工作室里画画了,文森特。”泰奥说。他们正在设计安放起居室里的家具。
“噢,谢天谢地!不过我还要画几张女裸体。”
泰奥把沙发模搁在房间里,稍为离开古玩橱一点,挑剔地打量一番。“你好久没有画完一张全色的油画了吧,是吗?”他说.“对。’“为什么不画呢?”
“那有什么用呢?等我能够调配正确的颜色……你打算将这把圈椅放在哪里?泰奥,在灯下,还是在窗边?现在我总算有了自己的工作室……”
第二天早晨,文森特在日出前便起身了,在他的新工作室里安排画架,在画框上张了一块画布,拿出泰奥买给他的闪亮的新调色板,把油画笔的毛弄软。当泰奥起身时,他煮上咖啡,下楼到较食店去买新鲜松软的月牙形小面包。
在早饭桌上,泰奥能够感觉到文森特的激动和纷乱。
“暧,文森特,”他说,“你已经上了三个月的学。嗅,我不是指科尔芒的工作室,我是指巴黎这个大学校!你已经看到了三百年来欧洲最重要的绘画。现在你打算……”
文森特把吃了一半的早餐推向一边,跳了起来。“我想我将“坐下来。把早饭吃完。你有的是时间。没有什么要你担心的。我会给你买大批颜料和画布,使你手头上经常不缺。你最好还装一付假牙,我要使你保持健康。但是看在老天的面上,画得慢一点,小心一点!”
“别讲废话,泰奥。哪桩事做起来我是慢的,小心的呢?”
那天晚上,泰奥回家,发现文森特发狂了。他在令人伤心的条件下,画了六年画,现在,万事俱备,却面临着丢脸的无能为力。
直到十点钟,泰奥方才使他安静下来。他们出去吃晚饭的时候,文森特恢复了一点信心。
泰奥显得苍白疲惫。
接下来的几个星期,对他们俩都是折磨。泰奥从陈列馆回来后总是发现文森特处于发狂状态之中。他门上的那把坚固的锁完全不起作用。文森特通宵坐在他的床头上,跟他争论不休。当泰奥睡着的时候,文森特便推他的肩头,把他弄醒。
巴黎夏季的酷热来临。烈日烧烤街道。巴黎人呆在心爱的咖啡馆喝着清凉饮料,直到深更半夜。蒙马特尔丘上的百花,竞妍斗艳。闪闪的塞纳河境蜒流过城区,流过树林成行的两岸和一块块阴凉的绿草地。
每天早晨,文森特背上画架,出去寻找题材。他在荷兰时,从来没有碰到过如此持久的烈日,也没有见到过如此浓艳的原色。几乎每天傍晚,他总是及时赶回来参加在古皮尔公司隔层楼上的热烈的讨论会。
一天,高更来帮他调配颜料。
“你在什么地方买颜料?”他问。
“泰奥批发来的。”
“你应该光顾唐居伊老爹。他的价钱在巴黎最便宜,并且在别人破产的时候仍信任他们.““这位唐居伊老爹是谁?以前听你介绍过。’“你还没有跟他见过面吧?哟,那你一分钟也别犹豫了。你和老爹是我所遇到的共产主义真正从心底里产生出来的两个人。戴上你那顶美丽的苏格兰帽子.我们到克洛泽尔路去。”
他们沿着碗蜒的勒皮克路走去,高更讲述康居伊老爹的事情。“他来巴黎以前一直是个泥水匠。先在爱德华家里研磨颜料,后来在蒙马特尔丘的一个地方当看门的。他的老婆料理家务,老爹开始在美术界里兜售颜料。他碰到毕沙罗、莫奈和塞尚,他们喜欢他的颜料后,我们大家就开始买他的颜料了。上一次的起义中,他加入了共产主义者的行列;一天他正在岗哨上做梦的时候,一帮凡尔赛佬偷袭他的岗哨。这可怜的家伙简直无法向别人放枪。他扔掉了滑螳枪。因为这个背叛行为,他受到了在布勒斯的船上做两年苦工的处分,但我们设法把他弄了出米.“他积了一点饯了在克沼泽尔路开了这爿小店。洛特雷克为他把门面漆成蓝色。他是巴黎第一个展出塞尚图画的人。从此以后,我们都从他那儿买颜料。他并未卖掉过一张画。啊,没有过!你知道,老爹是一个艺术迷,但是因为穷,买不起画。所以他在他的小店里展览图画,这样便可以与图画朝夕相处了。”
“你意思是说,即使别人出高价,他亦不会卖掉一张画吗产“当然不会。他只收藏他喜爱的图画,一旦爱上了一张画,那你就休想再把它弄出小店。
有一天,我在那儿,进来了一位服饰考究的纳土,看中了一张塞尚的画,问要卖多少钱。巴黎的随便哪一个画商,都会乐意地卖它个六十法郎。唐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