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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迷失的兵城-第10章

小说: 迷失的兵城 字数: 每页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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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居然是冯冉!冯冉不笑,脸色平和地望他。
  “为什么?”单一海平静地问。
  “因为我是男人。”
  “好,回答得好。我觉得今天最勇敢和最像男人的人只有两个,一个是我,还有一个就是冯冉。我也为此而羞耻,你们居然真的比我们优秀,原以为,想把大家带下山去看看,这回,只有我们俩做代表了。”
  话音未毕,队列里一片骚乱。半晌,才有低低的声音从后面又响起来。我们也想呀。低低的声音像波浪,一下比一下高而清晰,到最后竟成一片喧嚣。那声音竟都是“我们也想下山”。
  单一海冷目注视大家,半晌,才把双手一压。大家立即恢复正常,队列又变得平静而威严。
  “我现在改变主意了,我要带你们去一个比女人还更像女人的地方……”他环视大家,“但一次不能去那么多的人,今天先照顾病号,有病的请举手。”
  唰,几乎像一个口令似的,队列里举起了一片手的森林。只有少数几个人没举。他看清冯冉一脸平静地站着,似乎与己无关似的,脸上不由泛出一点笑意。
  “我很吃惊,居然有这么多的病号?我现在又一次改变主意了,让不生病的人,也跟我们一起去。今天我要让大家看个够。”话毕,他转向值班员下达命令:“五分钟后,携带轻重武器,越野奔袭,我带队。”
  大伙儿兴奋了,虽说越野奔袭太累了,但可以到山下,也是一件让人鼓舞的事儿呀。仅仅三分钟,全连就已齐装满员,个个披挂整齐,作训服紧紧地裹好,鼓凸着一群精神气儿,刺扎着每个人。单一海一直呆立不动,矜持着看每个人。因为他的矜持,他在士兵心目中越发显露着魅力。他们太喜欢有人情味儿的连长了,这种人情味儿有时比他的威严更能征服士兵。单一海享受着他们的尊重,内心却在拒斥着刚才的那些举动。刚才几乎不是他,他从不喜欢用那些小小的花招来耍弄自己的下属,这种特权和聪明有时可以用一下,用多了对谁都会是一种伤害。可他也不能允许自己的士兵与自己开这样的玩笑。既然大家都把自己的欲望当成了病,那么他也会用这样的小小的特权来处罚他们一下。
  他从站在后排的矮个子战士身上取下他的八一式冲锋枪,扛在肩上。用目光扫了一下值班员,站到了队列的前头。
  值班员下令出发。全连三列,像条彩龙一样徐徐地蠕动和伸延着。单一海压住步子,在心里回视着后面的每一双眼睛。他的节奏将是全连的节奏。他小心地计算着自己的步幅,此一去5公里,能保证大家到了那儿不瘫倒,就不容易了。
  人的运动其实都是呼吸的运动哪,尤其是在海拔4000多米的地方。还没跑出一千米,他的心跳就开始加快了。头上热汗浸出,是高山反应。他把贴紧脖梗的内衣扯扯,把胸前扣子解开,胸口豁然开朗。有些舒服了,他轻松地跑几步,这才算正常嘛。他不信自己的体力连这点路也应付不了。在陆军大学时,他最善长跑负重五公里了。他的个子高、腿长,一个步幅出去就是1米3。他知道了自己的优势后,每次长跑,他都坚持跟紧一个人,保持着匀速步幅,竟然每次都是前二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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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兔子,跑吧!”(2)



  他保持着平常心,慢慢地找回自己的感觉了。一旦找准那种感觉,他的自信也就泛了上来,自己肯定会保持良好体力到最后。他现在终于有暇关注身后了,他退出前列,边跑边注视大家。队列里有的脚步已乱了,大家头顶上罩着一片热热的云气,每个人都顶着团雾。那几个叫喊看病的家伙,此时竟都健步如飞。他们跑得比那些不生病的人还好。他满意地微笑。看到一队人马在自己的口令中行进,那也是一种快感啊!他压制住自己的心情,大声唱喊起口令来。集体长跑,只有整齐的节律才会增强大家的自信,整齐的节律在队列里会慢慢地成为一种惯性。那时这支长跑的队列将会像一列被惯性拖动的列车,即使那些最不善跑的人,也会被裹挟着走,并且被不由自主的习惯拖到底。
  口令像一块块硬物,随着单调的“一二一”,队列的声音也仿佛单调起来,渐渐地,又响成了一种节律。那节律铿锵着,隆隆着,在坡谷间回荡。队列里除了脚步声,再没有其他的杂音了。
  单一海在这种节律中退却,重又站到前列,他的步子很舒缓。迎面又是一条小路。那小路正通向山下,单一海远远地盯视着它,感觉上身后十多双眼睛也盯住那条路。因为那条路是向下的,他不回头。在临近那路的边缘,侧身向右转去。右边是一条舒缓的草坡,中午阳光冰冷地直射着草地,那片坡的草闪着绿汪汪的深光,夺人眼目。
  队列畸型地偏转了,大家似乎刹不住惯性似的,向那条小路深望一眼。单一海感觉到每个离开那条小路的战士,都把头偏转了一下。他可以猜度出这些战士目光里藏着的东西。他们肯定正在嘀咕,走错了。
  坡越来越陡,身后的步子再次乱了,兵们控制不住地窃窃小语。单一海退出前列,低吼道:“喊什么,我们要去的就是这个方向,没有错。”
  队列仿佛愣了一下似地,沉默了,之后又是慢慢的启动,仿佛列车减速后又加速了。单一海目送队列向前,胸中觉出许多舒畅。这时眼前晃过冯冉,他的眼睛奇怪地明亮着,他跑到单一海的身边,边跑边朝他暧昧地一笑。
  “笑什么哪你?”他最讨厌冯冉这种笑了,这小子也许早就看透了他的内心。只是不说出来,却用笑表达出来。
  “今天这路跑得真舒服,我猜测,我可以实现那个想法了。”
  “什么?”
  “连长,不说出来你也清楚呀!”冯冉边跑边均匀呼吸。感觉不出一点儿太累的感觉,“这儿的草还像那年一样绿呀!我都快心惊死了。”
  单一海瞥他一眼:“其实,有时你不再见它反而更好。”
  “为什么?”
  “有的东西其实该是感觉上的,也许太熟悉了,你会忘记它或者忽略它。”说完,又大步向前赶去,重新归位于前列。
  队列面临一个大斜坡,路只是在斜坡上行走,大伙儿的呼吸再次不畅,有个战士跌倒了,另一个跑不动了,退在后面,大家的体力再次面临挑战。随着累困,多的便是牢骚。许多战士仿佛看清了不是要去山下。山上方圆几十里连个人毛儿也不见,连长带他们到这里来,怎么会是来看什么女人?
  跑在冯冉身边的王小根,有些抗不住了。他把自己的挎包扔给了冯冉:“班长,都怪你那个馊主意。瞧瞧,这回可把我们坑苦了,你就给扶扶贫吧!”
  冯冉看他一眼:“活该!那会儿连长在那说什么看女人去,你抽什么疯?哪儿能啊,我的黑蛋兄弟。”黑蛋是他对王小根的昵称。
  这小子嘟嚷两句,想说什么又咽了下去。
  单一海在身后小声的嘀咕中跑得安然而又舒坦,胸口此时罕见地开阔着,感觉上呼吸像一种抚摸,他根本就不去留意那些议论。他觉得议论都是一种不自信的表现。听信议论的话,那么就只会一事无成。他在感觉上把自己从队列中抽出来。远远地看自己内心的那种感觉,越看越被它刺疼着。跑步有时极利于思考。思考把累都给赶跑了,倒仿佛思考是主要的,跑步是一种副业了。
  这时,旁边的大山散开。右边低凹处闪过一股大风,挟来难闻的土腥味。他已经在内心深处看到了那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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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残缺的精神(1)



  残迹在半山坡上越来越逼真地出现了,正在运动的队列出现了小小的骚动。一路上太平静了,这时出现任何东西都会引发大家的注目,何况这么大一个让人震惊的古城堡。
  冯冉呆呆地站住了。一个人站住,大家也就慢下了步子。仿佛等待什么似地向单一海望去。单一海理解这目光的意思,他示意值班员停下脚步。立时队列里出现了一片吁叹,有的人已一屁股蹲到了地上。枪和装具卧在身旁,上面散发着腥腥的汗臭。几乎每个兵的作训帽都被当成了抹汗巾,上面湿湿地蒸着热气。但他们的眼睛却都一直注视着那个古城堡。仅仅片刻的惊讶,大伙儿便胡乱地把猜测和惊奇全部抛向了它。
  古城堡此时散落在山坡右侧,战士们都在它的上方。俯视一座突兀得有些怪异的残迹,除了惊讶还是惊讶。
  冯冉的枪还一直靠在肩上,他深深地注视着那片古城堡。嘴里喃喃着,眼睛里迷蒙着另外一种光。王小根站在他的身旁,忍不住地低声惊呼:“狗日的城建在了这么高的山上。那样宽的地方,都是站着的土,简直让人佩服死了。”
  冯冉似从梦中惊醒似的:“这才是个真正兵城!你看到没有,那城里太空了,你知道有几百年没住过人了,可这城还真像那些士兵随便建的堑壕。”
  “哎,班长,我觉得这座城像个墓。”
  “什么墓?”单一海忍不住插嘴。刚才王小根的惊呼让他很舒服,这小子现在才像个真正的战士!他欣赏那些智慧的东西,哪怕是把刺刀,要真能让人流出点血也行!
  “战士的墓。”
  “哦,讲讲你的看法?”
  “我也说不清,感觉上应该是,不是就怪了。”
  冯冉把头转向单一海:“连长,你不可能让我们跑这么远,只是远远地看看它的背影吧!”
  “当然不可能。我还没告诉你们那个比女人更好的东西是什么呢!我得实现承诺呀!”他回过头,低首看自己的连队,天,这种累过的残骸几乎让他不忍目睹。有的战士越发放肆起来,把自己放倒在草地上,只有少数人扶着枪盘坐。一支部队,有时仅从休息或静止时,就可以看出他的战斗力如何。他想起看过的某部影片中的一个细节。当时的北洋舰队的巨炮上居然挂着战士的裤头和衣服。日本人以此判断出这支海军其实仅仅只是一支穿着军装的农民,遂下定了与北洋水师决战的决心,由此导致了那支巨大舰队的覆灭。他一直视此为耻辱。这时有个士兵居然把枪枕到了头下。他倒是挺有气魄的,以枪作枕。可一个不喜欢枪的士兵会是个什么样子的士兵呢?
  单一海感觉到一阵愤怒,他冲着这些休息的战士一声大喝:“立正!”正在慵懒中的战士们,仿佛被捅了一刺刀似的。仅仅呆愣片刻,大家就哗地站好了。立正在越来越大的风中,伫立不动。都把不解的余光射向他,似乎对他的忽然发作并不理解似的。
  单一海不说话,潜意识中似乎已把自己的感觉传达了过去,他觉得他们该懂自己的苦衷。他不喜欢解释,训斥只会增加他们的反感。他只是在必要的时候,站在他们背后大喝一声,就已足够。
  稍顷,他向值班员示意,集合。兵们默默地佩带装具,都把自己压在沉默中。这种沉默带着一种隐忍的反抗,向单一海扑来。单一海体会到了,这其实是一个个疑问。他知道兵们此时在想什么,到这会儿才觉出是种欺骗甚至是一种恶作剧,也太低估了自己的想像力。单一海从本质上不喜欢没有想像力和幽默感的士兵。真正的士兵如果缺失了想象,几乎等于只是一支枪的支配者,而不是拥有者。而一个没有幽默感的士兵呢?更惨。他把今天的行动当成了一种大幽默。可参与行动者们大都茫然无知。这等于使这个幽默更类似于欺骗,因为,他从兵们眼里读到的仍是刚出发时的渴望。这些渴望此时似乎在他们的眼睛里更坚硬了。他有些短暂的灰心,抬眼看那些列成横队的战士。收束起自己精神的士兵,其实只是一种燃烧的气质。他被这种气质灼燃着,内心里又涌起强烈的亢奋。
  他对着队列的背影,大吼一声:“向后转!”108双眼睛刷地聚向他。他含住不动,仿佛要让每一双眼睛都适应他似的,直到兵们把目光搁结实了,他才盯住大家:“今天的越野长跑到此结束。大家用了55分钟,跑了5公里,成绩比平时在平原上差多了,可在高海拔山域,几乎可以做为本连本世纪的最高纪录。”大家唰地立正。他一额首:“稍息。我想提一个间题,也是大家的疑问:我们今天跑到这里来,干什么?”
  单一海的目光凝住王小根:“请你回答!”
  “出发之前,连长许诺我们来看女……哦……看病。”
  “是的,是看女人。可是经过那条路时,我的主意变了。我觉得大家内心中的渴望不应该仅仅只是女人,而是比女人更女人的一种精神。我想为大家找到一种真正精神意义上的女人,让你们的精神永远依附于她,永远。”单一海侧身,随手一指那个在他们目光下的古城堡:“那就是这个用土堆成的古城堡!”
  兵们面面相靓,大家目光中的狐疑越发增多。
  单一海继续讲:“请大家凝神静思三分钟。用这样长的时间去覆盖一座古城后,我希望听到各位的感受。”说完,转身退向兵们身后。他不看那城了,那城早已蕴在他的心中。那儿的各条街道甚至风声已经成为他思想的一部分。他不看它,还因为想从兵们的注视中,看到另外一种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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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残缺的精神(2)



  风声越来越大,狂风卷起砂石,形成一片黄色沙雾。那座城便被淹在迷蒙中。风声鸣响之处,仿佛两军正在交戈,偶尔传出极恐怖的尖哨声和利啸。单一海从兵们的背影中感受着这一切。他甚至于惊异了,这城今天竟如此地鬼云惨淡,令人不由自主浸入到那些过去之中。他看到战士们的眼睛已离开了他们的身体,他们在这种奇异的景象中呆了,甚至忘了自己也是一个战士。
  自然与自然的交战,才是最惊心的战斗!
  他叹息一声,重又走到战士们的注视中,同时觉得自己一下挡住了兵们的目光。尽管城那么大,可他知道,战士们此时只会把目光放在他的身上。对于一座不知名的古城来说,知情者往往拥有比这座城更多的目光和关注。而他也许只是这里唯一一个知情的人吧。可我真的知道吗?他自问,脑际蓦地闪过子老的影子,也许他才是这座城的知情者。
  单一海似乎怕打断大家的思维似的:“我想请大家更近地看看这座城。听到没有,我听到了杀声,我们一起到那些杀声中去如何?”
  显然这座古城堡已引起了大家莫名的兴奋。刚才的疲累被一种新的欲望代替了。没有人不被好奇所打倒的,在这一点上,单一海深信不疑。因为他从战士们眼中读到的是新的欲望。
  队列整齐地在山间向下走。坡很陡,可大家还竭力保持着队形,尽力不让枪在肩上移位。没有一个人说话,甚至连猜测也没有。单一海有些感动地把自己按到大家的情绪中去。
  残迹出现在眼前时,天地间一片昏暗。尖利的小石子被风卷起,偶尔撞响哪个战士肩头的枪管,但那声回响并引不起大家的注意。队列走到城墙下,人的渺小一下子就显出来了。那墙很高,大家自动放慢脚步,没有喊口令,也没人说话,只是默默地绕城行走。长长的队列如同古代那些士兵绕城值更的情景。单一海现在有了另外一种感受。一个士兵其实该用不同的心境去经历各种战争。哪怕它是古代的战争,至少在心理上,一个战士也该拥有许多次战争。
  队列在绕到西城时,不动了。单一海看到冯冉捡起了一枚箭簇。居然还有他们的遗物。这可是子老遍寻要找的东西啊!他飞奔过去,兵们的脸上都闪着兴奋的光泽。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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