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失的兵城-第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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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落呵!他抬眼瞥见邹辛,她正与一个女孩子谈着什么,但从那个女孩子不断飘来的目光中,他觉出她们正在谈论自己。他点上一支烟,深吸一口之后,淡淡地说:“这种音乐很像沙暴的声音,我想起了戈壁。哦,戈壁你知道是什么吗?”
“戈壁……不就是连根草也没有的地方吗?听说那儿连水也没有,全是石头,你们就在那儿保卫石头?”那男人略略夸张地耸耸肩,旁边的几个人都附和地笑笑。
单一海被刺疼:“是的,还有那些可怕的风暴。”
“你就在那儿服役?中尉,听说西北都是黄沙,勒勒车,戈壁……过去流放犯人的地方。你们当兵的就在那儿生活……哎哟,真让人不可理解。”朦胧中一个女孩子的声音飘过来,似乎很同情地抛给单一海一个媚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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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咱俩谁可以改变谁(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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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一海觉出种无奈甚至好笑,他辨析出那女孩子似乎只有十几岁,即使在夜色中也无法掩饰住她的青春。单一海见惯了这种对大西北一知半解的人,西北在人们的心目中,其实真的太远了。在许多人的心中,兰州也许只是一个小镇,而他说出自己所在的镇子时,却似乎连村庄也算不上了。也难怪这些整天蜷缩在父母羽翼下的小鸟儿们对西北的误解了,他有些敷衍地笑笑。
“所以你觉出很失落,是吧……”那个男人略有些嘲弄地看他。
单一海被再次刺疼,原来刚刚好一点的心情丧失殆尽。他不明白,这些人不知从哪儿来的这些莫名的优越感,似乎都有权对他表示同情似的,似乎他在西北从军本身就是一种值得可怜的经历,他心中悲哀地想。可你们配吗?
“是吗?在真的沙暴中挣扎?哦,天哪,你真的见过沙暴,我在电视中看过,真是太可怕了,黄沙弥漫的,不过一定太刺激吧!”那女孩儿喷着满身的香气凑过来。
单一海略略一笑。“是太刺激了,三个月前,我们那儿刮过一次沙暴,把三只羊和一头猪给卷走了,还有一个战士至今下落不明……”
“真刺激。简直……”那女孩子神往地说。
单一海被她的表情给弄得有些愕然,残酷的东西居然被她认为成了刺激的。这就是这些人和自己的区别吗?他们的生活不正是自己所希冀的吗?自己却正好又成了这些人的梦想或者寻找新的刺激的替代品!
单一海有些抑制不住地看定他们:“不应该是刺激,小姐,西部永远不会是一种刺激。西部只是悲壮和博大,同时也是牺牲和死亡的代名词。”
“中尉先生,我觉得你真优秀,优秀到了像一个过时的人,我在生活中都见不到这种样子的人了,你好像是从另外一个世界回来的……”那女孩子愣怔地看他,继而瞄向邹辛,“你是怎样把他给找出来的呀?”她的话音刚落,四周就响起一阵哗哗地低笑。
邹辛脸一红,不再说话,单一海觉出,她似乎感到很不自在。他有些低低地在心中冲她喊,你有什么难为情的呢。同时,内心有种受到戏弄的不舒服:“小姐,我想告诉你其实生活并不仅仅只是你过的这一种。你没资格去评论另外一种你不了解的生活。”
“就像你过的那一种,保卫石头和沙暴,等待死亡。听起来真浪漫,可恰恰最浪漫的往往就是不真实的。”女孩子似乎被激怒了,狠狠地说。
邹辛这时用眼神示意他,别再说话。单一海故意装做未看见,顾自讲道:“可以很坦然地告诉你,我喜欢这种生活方式。只有这种生活,可以让我觉出生活的真实感觉。”
“可军人只是一种时代的点缀,你不觉得你只是一种点缀或者所从事的是一种可笑的职业吗?”那男人冷冷地看着他。
单一海的内心波涛般地汹涌:“如果军人不是点缀的时候,你们还会在这里过这种生活吗?很不幸,我喜欢你们的这种生活,但却不会去追求它。我只会欣赏,远远地去欣赏。”
他的话毕,众人都有些愕然地沉静了。单一海在这种短暂的沉静中,有种发泄之后淋漓的快意。他从来没发现过自己在生活中的样子,如果军外的生活更真实的话,那么他永远都无法适应它。那一刻,他悲哀地想到,他其实天生只属于一种生活,那就是军队。以前从来没认清这个问题,现在,他反而一下子看得更清楚了。他的这种不适应是因为有另外一种生活更牵扯着他啊!想到这里,他的心竟有些淡淡的抖颤,脑际蓦地浮出戈壁的奇景,那些看得过于多而显出平淡的各种景色都呈现出新的感觉。此时,那些枯荒的火和巨大的戈壁仿佛成了一种意境,媚眼儿似地一伸一缩。他下意识地想到,该回去了,只有那儿才属于自己,也只有到了那里,才会让他坦然而自尊。一个人应该终生在属于自己的地方,而不是像今天的自己。他的眼睛无意间寻找到了邹辛,邹辛的眼睛罩在他身上,可她的眼神更多地显示着一种失望……乃至淡淡的不自在。
单一海凝视她片刻,站起来,轻轻地对那些人说:“对不起……告辞。”说毕,转身走到邹辛面前,期待她走,邹辛似乎有些抱歉地冲周围那些人笑笑,咬咬嘴唇,随他走下楼梯。
街上可怕的空旷着,那些楼在夜色中如同一个个黑色的墨块。幽静的暗色仿佛是它们放射出来的一种结晶。它们彼此依靠着,传递着某种深长的情意。单一海有些感动地看着那些楼群,低声对旁边的邹辛说:“这街上真静,好像只有我们两人的声音……”
邹辛似乎还浸在某种情绪中。她只是略略笑笑,就又退到沉默中去了。单一海被她的神情给撞了一下,这种瞬间的感觉总使他觉出一种陌生甚至距离。女孩子的沉默和客气都是一种可怕的先兆,你见过哪个恋爱中的女孩子是冷静的呢。单一海用眼睛瞥瞥她,不再说话,内心泛起许多波涛般的感受。他蓦地发现,自己今晚上似乎一直都被一些东西刺激着。他是个一遇到刺激就浑身散发魅力的人……可她却一直远远地看着他,一晚上都在冷静地倾听,仿佛从不认识他似的。也许是自己让她吃惊了,可她的表情告诉他,她似乎很冷静,甚至增添了许多他不熟悉的东西。
“你在想你的西北……”邹辛似乎漫不经意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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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咱俩谁可以改变谁(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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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么会有这样的感觉……”单一海狐疑地看他。
“你晚上的话已经告诉我了。”邹辛顾自向前走,话语平静得让人觉出冰凉,“很奇怪,我居然头一次听你这样谈西北。我还以为自己很了解你。可我却发现你变得越来越陌生,陌生得令我觉出可怕。”
“也许他们会笑你选择了我……”
“他们不会听懂你的话。”
“我其实有许多的话只是说给自己听的。当然,我没想到你也听出了我的内心。邹辛,你理解我为什么不愿意回来吧?”
“理解,可正是这种理解让我心寒。”邹辛停住脚,“我的心里很乱。我说不清自己了,或者看不清自己了。我感觉累,以前与你在一起时,也许分享到的是浪漫,所以我们都是快乐的,可现在呢?”
单一海内心轰轰作响:“你后悔了……”
“没有,或者说不清楚。我现在似乎才体会到,我们也许在精神上彼此锲入太深,可在生活中其实有着巨大的差异。这种差异让我一下子变得无所适从,我头一回觉出尴尬,不是为你而是为我。我这几天不得不面对一个问题,我似乎越来越不懂生活了,或者是不懂你了。”邹辛看着他,轻声说,“走吧!夜已经深了。”
单一海看到月亮正站在头顶上,黑暗的大地被蒙上一层晦光,一切都变得晦暗而迷蒙。单一海轻声叹息,她居然如此冷静。他平息一下自己的呼吸,忽然,站住脚。
“也许,我该回去了。在这儿再呆上一段日子,我怕自己都会给捂得发霉了……”他努力笑笑,试图让自己的神色变得自然些。
“你已经决定了,才告诉我的吗?”
“是的,我想也许我该回去了,到了那儿,我也许会冷静下来,在这里,我无法安静。”
“你果真是你。”邹辛动容地看着他,“其实有的东西真的不会变呵,永远不会变。你走吧!我们都需要时间思考一下彼此的生活,也许时间可以帮助我们认清,什么东西属于自己,什么仅仅只能成为回忆……”
“什么东西才可以成为回忆呢?”单一海有些愕然地看着邹辛,他没想到,他们俩在谈这个问题时,居然如此地平静,似乎早就会料到这种结局似的,竟都没有半点的诧异和惊讶。
他深深地看她一眼,竟发觉一些彼此熟悉的东西,他的心里沉了沉,低语:“走吧……”街上响起两人冷静的脚步的回音,听上去像有无数的脚步在伴他行走。他在那无数的脚声中,寻到了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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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失的兵城》第四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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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一海有些吃惊地看着女真的眼睛,那里面蕴含的柔弱使他内心涌出深深的感动。唉,女孩子其实天性都是柔弱的呐!不管她的外表多么坚强,他拍拍女真的手:“别怕,我会等你,你安心地去做手术吧!做完后,我就接你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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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找的方向(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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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一海驱车赶回师部时,已是晚九时。他在吉普车驶入师部大院门口时,才把方向盘交给司机。他不想让人看出是自己在开车。师里严格规定了不准干部驾车,即使是车技一流。他很遗憾这个规定,一个军官按规定必须会开车,可学会了却又不准开,他怎么也无法理清其中的逻辑。那个司机在车后座上,正舒服地打着鼾。他朦胧着睡眼,看了一眼师部大院,不由有些惊呆了。“这么快就到了,我以为还在半路上哪。”他抬腕瞥了一眼表。“才三个小时,360公里,你这是咋开的哪!”
单一海笑笑,不语,坦然接受他的惊讶和赞美,要放在平时,他会趁兴大讲一番开车的各种经验。他最拿手的一种调侃对方的方式便是用外行的身分,大讲比对方的专长更深刻的东西,这叫以子之矛攻子之盾。但现在,他的内心正被一股莫名的担忧给扰得心绪不宁。他有些奇怪地长叹一口气,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他从未如此深地担忧过一个人,哪怕是……(他的脑子中迅速闪过邹辛)也没有呵!
他以为自己已经把女真忘掉了,从她平静地把那一切告诉他之时,他便有种无法忍受的痛苦,许多事情永远该是隐藏着的啊,而不应把它说出来。男人最不能容忍的似乎便是这些了,哪怕她的以前与自己无关。他很奇怪,自己一想起女真,便会想起那个人。那个人的身影他根本无从见过,可每次一想,却清晰如真。他被这种无由的情绪挤压着,几乎无法忍受。爱情有时真是一种病呵!他想。干脆把自己搞得累些,让自己的心整天充满各种事儿。果然,他的心结茧般地沉默了。但今天上午,他从冯冉处得到女真失踪的消息之时,内心却充满一种针刺般的疼痛,被一种无由的担忧揪紧着。几乎是奔跑着回了连部。
他把那张随手携带的1∶5000的军用地图,摊开在帐篷外的枯地上。他立即面对另外一片戈壁,这片戈壁因为充满各种暗示般的图形符号,而凸显出全新的感觉。这张图精确地标示出了各种单纯细小的沙包和稍高些的独立物。他的目光绕国境线的蔚蓝边线行走,估计着由他们师负责的防线范围内的各个哨卡,了望塔到师部的距离。戈壁在图上呈现着深凹的平坦,感觉似乎是一个巨大的圆锅。戈壁其实只是一种深深的盆状体,而不是感觉上的过分平坦呀!他的目光越过十几处标明独立物的略高些的圆丘状的戈壁高地。那些高地有上千个,彼此相连又彼此重复,相像得让人轻易看不出任何通道。仿佛从哪儿都可以走过去,其实又都不是。他悚然了,如果迷路很可能是在这儿。戈壁上根本没有路,全凭司机良好的识路能力和指北针加纬度行进,他用目光测量那块地域,居然是在这片戈壁的中央。这片地距师部162公里,而距团部160公里,距国境线70公里。他又审视自己与女真的距离,仅仅100公里。他刚好处在团、师之间的三角地域。如果寻找,从他这将是最佳的方向。他为自己的这个发现兴奋了,方圆上百公里,仅他这一支连队,如果师里派人寻找,那么他绝对有可能被委以寻找任务。但他同时担忧,万一师里想不到他这支连队呢?
他亲自口授命令,让电台值班员,将他的电文直接传回师里。按规定,他只有权与团里联系,但他已顾不了那么多了,宁肯回来后面对团里的处分了。他悲壮地口述:我是某团二连连长单一海,我的方位在戈壁正西,师医院失踪人员据我估计有可能在戈壁126号地域,我距126号地域较近,我请求首长考虑派我带部分精干人员,从此方向参加寻找。
值班员请示:“发给谁?”
“师作战值班室。”那儿有他的一个同学,沙化,他是作训科参谋。他坚信他会处理好此事的。他转身离去,走到门口,又改变命令,“直接送达师长本人。”
电文发出后,他便陷入一种难耐的等待之中。单一海命令二班全体做好准备,携带武器和一周干粮。冯冉默默地遵照命令准备着,他预感师长会批准他的这个计划的。
回音直到下午5时30分左右才到,作训科的沙化参谋直接通过电台与他讲话。电台的声音十分清晰,沙化粗糙的声音在电流中十分逼真。
“一海吗?我是谁?听出来了吧!我先讲好消息,师长老头批准了你的这一计划。”
“我知道他会批准的,我只是提醒他尽快批准,别到最后才想起我!”单一海大声对老同学喊。
“再讲坏消息,你小子这封电文开创了本师由连队直发师长的记录。”
“你怎么处理的?”
“我刚才值班,截下了电文,改为由你团直发过来的,并让你们团长签了字。你们团长的脸都成紫色了,不过,还算给他挽回个面子。”
“谢谢。”
“还有一点,师长命令你今晚九时前赶回师里,当面领受任务!”
“让我回去干什么呀,回去不黄花菜都凉了?”单一海没想到还有这样一个意外,心内气恼不已,嘴里还夹杂了三两句国骂!
“你呀你,怎么还是那个老脾气。”电台中传来沙化伤感的声音,“可以给你透露一个情况,军区副司令员要当面为你们动员……好,还是立即动身吧。”
“你4个小时可以赶回来吧?”
“3个小时就已足够了。”单一海恢复平静,不等沙化说再见已把电台关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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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找的方向(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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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司机早已等候在车上,旁边站着子老和冯冉。单一海无言地望他们一眼,转身上车。车绝尘而去,身后拖起的尘雾也没能挡住他们的身影。
单一海坐在驾驶座旁,心中一直晃悠着某种影像,每当他试图看清一些,一种想不透的心境便扰得他内心充满不宁。他忍不住不断地催促司机把车开快些,司机不做声,只是咬紧嘴唇,把油门踩到底。他还是觉得太慢,干脆自己接了过来,一抓到方向盘,内心中的焦虑似乎一下子集中到了向前奔驰上。他在飞驰中体验到极度轻松,精神也逐渐平静,直至接近师办公大楼。
作战值班室在师办公大楼的顶楼,占了整整一层。全部是各种便于作战的指挥设施。从大门向前走时,他看到顶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