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失的兵城-第3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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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蓝花儿者蓝死了
怀抱了瓶
手拿了花盅了
维我的花儿难死了
你费了心
我舍了真身子了
这歌像一支火把,一下点燃了单一海内心中的炮捻子,他真切地听到了内心深处的爆炸。他想起这歌女真也唱过,那是他与女真一起散步时,她偶尔哼出的。那会儿,她一连唱了十几首,可唯有这几句话在他心中留下了印痕。许多东西其实是无法躲避的,哪怕是一支歌!他仿佛下意识地,哼出了这歌子的后面……
大燕麦摊的者场里了
牛拉的碌碡碾了
我你哈刻给者心里了。
昼夜天明地想了
单一海嗓子哑着。他的脖子上青筋暴出,这几句词他觉得仿佛吼了几十年。那些嘶哑声音一粒粒地消散了,只剩下了他。那一刻,他忽然强烈地想,一见到女真,就把这首歌再吼一遍。
冯冉似被他的歌声惊动,他从未听单一海唱过什么花儿,这一带的老百姓几乎都会唱一口儿。冯冉无事时常溜出去,听那些放羊的老汉唱,一来二去就学了几十句,他觉得这些词和曲子都太美了。那些流行歌曲跟这些描写爱情的花儿一比,几乎不值一提。这才是真正的流行歌呢!只是他不知道,单一海为何唱得这样怆然?
单一海唱完,便陷入到深深的沉默中去,脚下的雪已经化净。裸露的沙土上平净潮湿,风暂时没刮。偶尔爬上一块高些的沙丘,就会看得更远些。戈壁仿佛永无尽头似的,在视线的尽头苍茫着。
走在前头的冯冉,忽然驻足:“头儿,我们怎么又走回来了?”
单一海站定,看到雪上有一大片杂乱的脚印,还有两道清晰的汽车印痕,旁边是那棵已被撞毁的红柳,这正是他们早晨出发时的地方。走了一上午,又走回来了,单一海懊恼地卸下背包,身上一下子失去了力气。早上他记得,他一直向太阳升起的偏北方向走的啊!他站到一片高地,茫然地看着巨大得令人失望的戈壁。他有极好的方位感和辨图能力,在学校野外生存时,他仅凭北斗星的位置,便可以找到走出森林的路径。现在,似乎他的这种能力在瞬间消失了。
单一海竭力让自己镇静下来,“冯冉,把图拿来。”
冯冉无言地递过去,他知道在此刻所有的埋怨都是多余的,甚至是一种伤害。
单一海只一眼,便找到了自己在图上的位置。他凭记忆将早间走过的那块戈壁的地貌和图上对照,不由有些呆然。这块戈壁竟是椭圆形,在地理上极度偏西,太阳其实只在偏东南方向,从戈壁上望出去的太阳,并不在正东。单一海有些无奈地说:“我们上太阳的当了。”他用手在地上随手划开一条弧线,“顺太阳提示的方向走,只是一种错误。当太阳从低处到达我们的头顶时,我们其实刚好又回到起始处。我说自己的方位怎么会出错!”
“极好的方位感也是种错误,头儿,太阳和你的感觉都没错,错的是常识。”冯冉为单一海的发现惊奇不已,“听上去简直有些奇异。”
“没想到我们无意间发现了戈壁的这个秘密。看来,下次我们野外生存训练时,这一章又该改写了。”单一海兴奋地自语,同时迅速用指北针测出他们的方向,拍拍冯冉的肩,“走吧!小伙子,走到天黑再宿营,我预感到天黑肯定会有奇迹出现的。”
“但愿如此。”冯冉嘟嚷着,负上自己的背包,踢踏着向前走.戈壁忽然失去了平坦,忽高忽低,有一片竟然不时出现一些深坑或用小石头垒起来的坟堆。偶尔有几根白骨,在石头丛中,白地闪着异光。翻过一道深沟,一条戈壁上几乎见不到的深沟,他俩开始爬一道极陡的高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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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牧猪使者(2)
…
冯冉有些吃惊地,“以前我还以为戈壁只是一片平坦呐,没想到,里面与外面其实是两种感觉。”
单一海喘口粗气,忽然有些诧异地使劲皱皱鼻翼,一股奇怪的腥臭味正从坡上漫下来,他有些不敢相信地又使劲嗅嗅,味道越来越浓,还隐约听到一种怪异的低吼。那种低吼声带着声陌生又熟悉的旋律飘过来。“你听……”他捅捅冯冉。
冯冉似乎也已听到那怪异的低吼,他神情悚然:“头儿,会不会是狼群?怎么还有这么臭的味道。”
单一海凝神听听,从肩上卸下枪:“不知道,也许是它们!我刚说完它们就来了。”脸上神情肃然,“你从那边上去,我在这儿,一有危险,立即开枪。”说完,已经一把卸下肩上的背包,身子猫样地贴着坡面向上奔去。他的军事动作绝对棒。哧啦哧啦的声音不时让一条条细小的蜥蜴仓皇远离;还有一些微弱的树叶,一块小小的石头打动另一块小小的石头,一起滑下了坡底。
这时,他的头顶忽然响起一声奇异的嗥喊,那声音像从空中抖响的脆鞭,又亮又脆,撕裂人心似地击打着四周的空气。单一海和冯冉都被这种声响惊动,他们下意识地停止了向上的奔跃。
单一海抬起头。
冯冉抬起头。
两人被一种奇怪的景像震撼住了。
坡谷顶头,一个纤小的孩子正咧开墨黑的牙齿向他们微笑。他的右手有一杆十分长的红柳牧杆。阳光穿过蓬乱的头发,还未及照到他们身上,便被风吹散了他的身边簇拥着几十头硕大的黑猪,正观看他们的爬行。那些猪们一溜排开,堵死了他们的去路,只用一双双没有表情的睛睛,凝视着他们。
单一海被这幕景象给惊呆了,他下意识地想起一幕梦中的景象,这一切仿佛末日来临时最后的昭示,上帝派他的牧猪使者来到多灾多难的人间,那些善良的人将骑着这些猪到达天堂。上帝,他的心里低叹一声,这时他看到那牧猪小孩手中的长鞭一抖,似乎一把刀子似地,将那些猪驱开一条通道。猪们士兵似地后退着,只剩下那个小孩,站在阳光中,向他们微笑。
单一海意识到这孩子在示意他们上来,他给冯冉摆摆手,冯冉似乎已被这个小孩的出现给震惊了,也有些发呆地看着他,手中的枪温顺地垂着,仿佛一条手臂。见到单一海的手势,他才清醒似地缓过神来。一个漂亮的跳跃,已经蹿到顶头,单一海也赶紧爬了上去。
顶头又是一片平坦无垠的戈壁。大大小小的石头同样均匀地在沙地上井然有序。唯一的区别是一个神秘的小孩,站在这个谷顶微笑着,盯着他们的绿色军衣。
那孩子脸孔肮脏破败,手上积垢成甲,羊皮袄上有几粒羊粪。脚下的猪们在悄悄翻动石丛中的草根,十分仔细,像一群虔诚的寻宝者。
那男孩向他们笑着,他的笑又神秘又灿烂,眼中闪着温和的光。
单一海用眼凝住那男孩,他的心里被一种神秘的感觉攫紧了。
“你从哪里来呢?”他抬头看看空旷的戈壁,望酸了眼也找不见一点人烟的样子。这个小孩的出现本身就像一个传说或者又太不像。他弯下腰,希图能得知他的由来,也许他见过女真他们!
“你见过一辆卡车吗?上面有5个与我们一样的人。”冯冉有些急切地凑近他。
那男孩坚持着沉默,他似乎对冯冉和单一海的问话并不感兴趣,只用一双谜样的眼睛打量着他们。单一海忽然意识到,那男孩其实与他们一样,对他们的出现同样充满着疑惑。在这儿,其实每个出现的东西都是一种暗文啊,他感叹,看到小男孩伸出那只脏手,轻轻地抚着吊在单一海胸前的那支冲锋枪。他几乎没有任何羞涩,甚至不安,仿佛他伸出的手只是一种友好的表示一样。单一海再次惊奇,人类其实天生属于枪,哪怕是一个神秘的没有来历的孩子。他把子弹退出,验枪,交给那男孩,那孩子的眼里蒙上了一种兴奋。他用手缓缓抚摸,像摸一头猪的绒毛似地,小心中透着种好奇。单一海看到他只用单手就把枪举起来了,兴奋地向远方瞄瞄。忽然,他像是想起什么,把枪掷还给了他,伸手操起那支红柳牧鞭,匆匆奔去。
单一海看到,两只硕大的牛似的猪正在撕咬。它们的战斗很激烈,一只猪压着稍小些的,血盆大口正咬紧在那弱者的喉间。那孩子隔几米远,便抖开牧鞭凌空甩去,只听半空中一声厉鸣,那只正在逞凶的猪已被一鞭给抽到了地上。身上立即凸现着一道鲜红的血棱,疼得满地乱窜,那孩子却不依不饶地追着那猪。那只猪不论跑多远,都被那孩子的鞭子给抽到。它哀鸣着,一次次地被抽翻在地上。单一海惊异地看着那孩子,不明白他一瞬间怎么会变得这样残酷。
那只猪似乎已被抽打得没有丝毫力气,乖乖地跑回猪群中,周围的猪立即围上去,吮着身上的血。这一切,让单一海看得毛骨悚然,半天回不过神来。这个小孩太让人看不透了,他甚至有种隐约的恐惧。对于无知的陌生的恐惧其实是人类的弱点呵!他想。
冯冉一直不动声色地看着那孩子,似乎对那小孩的鞭技很感兴趣,他兴奋地低语:“太棒了,简直是神鞭。妈的,我可从未见过这么神秘的孩子,简直像是从天上来的。”
“但愿是天使。”单一海低语,看到那孩子已经回转身来,他似乎很兴奋,脸上的笑容更灿烂了。单一海却怎么也无法把这个弱小的孩子与刚才的残酷都放到一个人身上,“这孩子也许可以帮我们找到她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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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牧猪使者(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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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有这种预感。”冯冉兴奋地低语。“可他好像不懂我们说的话。”
“我直觉他听懂了,可却不知如何回答我们,也许他不会说话。”
“你说他是个哑巴?”
“一会儿就清楚了。”单一海大步迎向那孩子。伸出大拇指,说,“你可真棒呀!”
那孩子脸上闪过一丝羞赧,他还会害羞呐,似乎他还在被刚才的表演兴奋着。他张开嘴,哑哑地发出细弱的声音。那声音稚嫩,又蕴着杂乱的卷舌音,手中有规律地比划着,他的左手划了一个大圈,右手做成一个向前走的姿势。他真的不会说话。单一海失望了。
“他好像在说这块戈壁有个什么东西一直在追我们,或者是一大堆东西?”冯冉迷惑地自语。
“你是说一大群人吗?”单一海惊奇地问那孩子,“还有一辆卡车,那车有四个轮子……”他的手上下舞动着,似乎一下子找到了表达方式。对一个哑了的孩子,你又可以说清什么呢?
那孩子不住地点头又摇头,他的脏脸上一派庄严。这时一头纯黑的猪走到单一海脚下,咬住一块他脚边的石头,叽哩喀嚓地咀嚼起来。这种怪异的声音,让单一海感到一种恐惧,它的粮食居然是石头?
那小孩在单一海有些迷惑的注视中,手上下舞蹈着,有点巫术的味道。单一海竭力辨别他手舞动的含义,想从中找出某种他所熟悉的暗示。他越看越觉出神秘,他根本不懂那些手势,他失望了。与一个也许掌握着他要找的秘密但却不知如何表达的人对话,几乎是一种探险。
那孩子终于停止了手势的舞动,他注视单一海片刻,眼中竟蕴着一层失望。他脸上掩着深深的无奈。他忽然拿起那支红柳牧鞭,仿佛沉思般地沉默了一下,在地上唰唰地画着。他画得很仔细,周围的石块不住被他碰飞。他的牧鞭在手里如同一根竹枝,轻巧地来回摆动。那支鞭杆上的红缨随着他手的抖动,来回晃悠,如同一束小小的火焰。单一海被这孩子瞬间聚涌起的这种类似于疯癫的行为给吸引了。那孩子一直低着头,似乎他的画仅只是一种即兴的表演。他的脏发忽悠地闪动着,他的背影本身更像是一种图画。可他要用画来告诉自己什么呢?他试图看清,却被那孩子搅起的黄尘给遮没着。
片刻,那孩子把牧杆收回。攀在手中,仔细地看了一眼他刻画的那些线条,仿佛在看有什么疏漏。直到终于满意了,他才收回目光,转身甩出那支长杆牧鞭,仰身在空中一击,一声裂帛般地脆响鸣起。那群猪仿佛受到招唤,从四散的地域抬起头,寻找着那孩子,仿佛寻找着自己的主人,那些猪从四面向他的身后聚拢,簇拥着他向落日的方向走去,他的背影在下午的阳光下一点点变小,顷刻间便消失不见了,仿佛从没出现过一样。
单一海有些惊骇地注视着那孩子飘去的方向。他怎么也无法相信,他会从自己的眼际深处消失。刚才那孩子居然没有回头看他们一下,整个过程仿佛他们根本不存在。那孩子对他们很失望?他想,内心中涌起一丝疼痛。
冯冉已经走近刚才那孩子刻画的地儿,他蹲在地上,似被打动:“头儿,快看,这孩子画的简直像幅传说图,太让人奇怪了。”
单一海仔细向那图瞄去,干硬的沙土上凸现着一大片粗线条的图画。似乎画的是一大群羊……不,是狼,有十几只,前面站着两个人。在狼与人的中间,隔着一些河流似的曲线。那图真简洁,透着动人的稚嫩。狼群好像在急促地追寻着什么。最前面的那只,只用线条构出了它的轮廓。它可真大呀!只是那轮廓传神着一种无法掩住的尊严与凶残。他忽然想起,似乎在什么地方见过这样一匹狼。至于在哪里,却一下记不起来了。前面那两个人,他有些奇怪了,那样熟悉,会是谁呢?
“头儿,前面这两个人好像是我们呢!你看,那个高些的人,手里提条枪,你提枪的姿势不就是这样吗?哎呀,太像了。”
单一海也看出来了:“这孩子画我们干什么,还有一大群狼?”他略略沉吟,“这图好像在提醒我们?”
“提醒什么呢?”冯冉疑惑地看看四野,“我当然希望他提醒我们了,可他却什么也不说,就留了这么张图,我都快被弄糊涂了。这孩子太奇怪了。”
“这群狼似乎在追什么?”单一海沉思片刻,猛一拍腿,“是在追我们。这群狼一直在跟踪我们!”
“你是说,这孩子告诉我们,有群狼在跟踪我们?”
“我想是这样。”单一海若有所思地望着那孩子消失的方向,无言地在脑海中寻找着那孩子的踪影。奇怪的是,那孩子竟只是一团模糊的影子和一杆裂帛般响起凄凉声音的牧鞭。
那鞭子上的红缨络火焰似地轻拂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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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狼的战争(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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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黑得十分特别。
先是太阳被一片片乌云遮住,接着有一颗明亮些的星星从地面上升起。巨大的圆盔式的蓝色天宇紧紧包住这块戈壁。许多的星低得几乎就站在地平线上,如同一盏盏电灯一样,一晃一晃地耀人的眼。
单一海第一次体验这样的黑夜,巨大的深蓝色的天宇闪现出迷人的深邃。天气不太冷,他们就没有撑帐篷,都靠在睡袋上,身子舒服地放平。俩人疲倦得话也不想说了,一天的急步行走已使他们疲累不堪。单一海对照地图,今天走了40公里,比强行军还累。行军速度按正常规定,也只有45公里。他们已经走到了戈壁的腹地,再向前走60公里,就会看到国境线了。他有些莫名的沮丧,已经两天了却几乎没有发现女真她们的任何踪迹,冯冉甚至已开始失望了,他的头发沾满了泥灰,结在了一起,两只手十分脏,身上全是灰土。他从身旁摸过水壶摇了摇,绝望地把壶扔到了一边,壶声凄厉的哀鸣传出了很远,在孤寂的夜空中又深又孤独。
他们的水已用完了。单一海无言地望望冯冉,他的唇干裂着,白花花的唇白沾了满嘴。他有些心惊了。在戈壁上失去水,意味着什么?他没敢深想下去。现在,他们有两个敌人了,一个是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