嫂嫂,何以成妻 作者:灵鹊儿(晋江vip2012.12.13完结)-第7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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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这么听话,果然没了声响。暮色渐浓,房中没有灯,暗暗的。庞德佑忽然觉得这一刻怀中所有,让他好是满足……
低头,轻轻吻吻她的发,“往后不要再让人给你熏衣裳。”
“嗯?”
“为夫喜欢你的味道,只你的味道。”
“……哦。”
“昨日岳母大人说咱们成亲后她就要回慕家庄,我当时未置可否。想着今日与你商量,我想留下她,与咱们同住。”
“娘今儿也跟我说了。她不惯北方的天气,我想也是,就随她吧。”
“不行。她走了,你便有了想娘亲想探家的借口。为夫不允。”
听怀中无声,庞德佑又问道,“嗯?”
“……就依将军。”
“就打算这么将军将军地叫一辈子?”
“……我不知将……你的表字。”
庞德佑笑了,拿起她的小手,“狠很”拍了一记掌心,“可是该打?”又心疼,细细吻在唇边,“随你,等何时知道了,何时再改口。”
……
“将军!!”
正是心软缠绵,猛听外间有嘶哑的人声来报!
“将军!边疆六百里急报!!”
庞德佑腾地起身,大步走到外间,“讲!”
“三日前,我军巡逻人马在哈斯小河道遭胡人突袭!二十余将士……全部战死,无一生还!”
☆、第八十五章 不如归去
冬日天短,议完事出了宫门,最后一缕夕阳已斜成一道线,残光不亮,只衬着周遭昏昏暗。暮色冷风中,庞德佑匆匆上马;急行而去。
边疆突发之事延至今日算是尘埃落定。鞑靼狼子之心早在庞德佑意料之中,只是这等迫不急待的离间与突袭依然令人吃惊。接到秦良的六百里急报之后,不错两日乌恩卜脱的使节也到了,并带来了六将军赛罕俘获的贼人头领。两厢一合,非但没中了鞑靼的奸计,瓦剌还显得十分之心诚。这一结果于那得过且过、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皇上来说,实在是圆满至极。可于威远大将军而言,这么多年苦心经营,一兵一卒都是心头肉,仇恨烧灼在胸中足以燃起熊熊战火,可为了边疆百姓生计,不得不咬牙屈于忍耐。
……
夜,完全降临。
高大的黑漆兽头门威严地紧闭着,侍候的门人面无表情、垂手而立,门后的庄重与气势都隐没,只有高高挑起的灯笼撑在黑暗中,石阶上圈出冷清清、一片不大的光亮,一对青石狮在光影触不及的遮映下显得生动而狰狞。
庞德佑翻身下马,缰绳丢给迎上来的下人,默声不语,拾级而上。
进得府来,脚步不由自主便是匆匆,冲着那熟悉的方向一路而去。忽一阵风起,他禁不住打了个冷颤……低头,远处恍恍的灯光映在地上一个长长、孤独的影子。步子渐渐慢下来,曾经那归心似箭、融融的暖意明明还残留在心口,此刻却毫不留情曝在寒风中,一点点吹醒,一丝丝散去,透彻心骨……
易承泽,损折的二十员将士中列在头一个。曾经这三个字刻在心头、恨在命里,食肉寝皮、碎尸万段都觉太浅!他庞德佑从不信什么老天神灵、造化弄人,可时至今日,他才终是明白,原来这世上他最不想、最不该让死的人竟然也是易承泽……
战死的将士都就地掩埋、远葬他乡,可秦良却念在是老忠王之后,将福能儿放了回来,带回了一身鲜血浸染的盔甲……
意料之中,她昏死了过去。
银针、汤药,普天下的名医与药典都仿佛应着这一时失去了功效,挡不住死亡,一步之遥。面色惨白,气若游丝,所有的人都惶恐,失去了希望,连她自己的亲娘都开始吩咐人预备后事。可他却不语,一夜一夜地守候,握着她的手笃定地等着她醒来。大恸过去就是重生,这一次,要完完整整地属于他……
她醒了,终是醒了,可谁曾想,他的噩梦却从此开始……
……
进到院中,一眼望见窗纸上那昏昏弱弱的光,庞德佑心一闷,停住了脚步。如今每到夜里,每一间房她只准点一盏灯,每一处灯烛都必须远离窗,都必须遮着丝帕。那压抑的昏暗总让他透不过气,再听着那柔软微哑的喃喃细语,看着那眼睛、那神态,他的忍耐一刻便崩溃在理智的边缘,心生爆燥。
轻轻闭上眼睛,任冷风吹……
庞德佑睁开眼,原来慕夫人已然迎在台阶上。“嗯。”他应了一声,深深吸了口气,上前行礼,“岳母。”
慕夫人并未客套着应,只道,“进来吧。”转身进了房中。
庞德佑随后进来,才见房中光线较之平常更暗,内室的帘子厚厚地掩着,甚是安静。
“她做什么呢?”
“刚服了安神的汤药,睡下了。”
“哦。”听闻她睡了,庞德佑的心一丝松快,总不至于再见那令人生厌的场面,想着她恬静熟睡的模样,心又软,正想掀起棉帘,就听慕夫人唤,“将军请坐,老身有话说。”
庞德佑怕一时误过她会醒来,便轻声道,“我先去看一眼,看一眼就来。”
“待听完老身的话,再看不迟。”
慕夫人声音依旧老沉嘶哑,却似听不出往常的伤心,那其中的冷静与坚决让庞德佑不由暗自惊讶。没有再强,随老夫人落座在桌边。
“岳母有话请讲。”
“我想着明日一早就带静儿回江南去。”
庞德佑微微蹙了蹙眉,“岳母为何旧话重提?这事你我已经商量过了,不行。”
“将军,恕我直言,昨日你与尹太医的话我听到了。老太医虽甚是隐晦、斟词酌句,可入在老身这久病成医的耳中却很是明了:静儿,她好不了了。”
“岳母过虑了。”想起太医的话,庞德佑也一时心灰,强撑着语气道,“老太医只说是顽症,要细细调养,何曾断言不愈?你我也知她的病由心起,并非身子怎样不适,好好养着便是,日子久了,心境淡了,自会见好。”
看出他的颓然,慕夫人并不再驳,“既如此,江南山清水秀,天气也好,慕家庄一片竹林,清幽安静,静儿最是喜欢,正是她该养病的好去处。”
“岳母,我与她虽未拜堂,却已是证了媒、下了定礼,我就是她的夫君。出嫁随夫,是病是灾,都该由我来撑着,怎能返回头压在岳家肩头?更况,夫妻相守,守的就是一日一夜,千里之遥,怎能说走就走?”
听他又倚着那一纸婚约辩理,慕夫人心道不能再这样冠冕堂皇地绕下去,今日必须说破、说定!遂再不顾客套,沉了脸道,“将军,这些日子为着她的病,你我实在心累,出来进去总是混着,有些话明明摆在当面,却谁也不肯说明白。将军是有将军的颜面、将军的顾忌,可老身这张老脸还怕得什么?今日便都说清楚。”
“岳母大人!”庞德佑赶紧拦着,这一层窗户纸一旦捅破便再难回转!“如今病者沉重、不能明事,再有什么当紧都该先放下,待一日她痊愈,有话,她自会跟我说。”
“将军,你是个明白人。一个寡妇被休,老身愚活人世几十年,闻所未闻。世间于女子之辱焉有更甚?原只当从此她便要一辈子带着这羞耻活在世上、老死闺中,谁知将军千里而来,于她多是忍让、宽待,细致体贴。个中因由,我昧着良心不去细究,只想为着自己的私心,好好让她与你成就夫妻、再续姻缘。可老天毕竟不容这般欺瞒!一场天灾人祸,终是将易慕两家之耻端端现在将军眼里。时至今日,看着她,一时一刻、桩桩件件都是那唯一的因由,老身还怎能装聋作哑,仗着你大度不言语便腆着脸赖在此处?”
日难寝、夜不能寐,话在心中演了一遍又一遍,可当真说出口,还是说得人心酸泪热、语声颤抖。好在并无人抢话应,慕夫人顿了顿声,长长吁出一口气,这才又定了心神道出这最后一句,“将军,我慕家要退了这桩婚。依法依例,该如何惩、如何罚,我一身担待,绝无怨言。”
庞德佑攥紧了拳,只觉得浑身僵、心口发冷……那一桩奸情无论再怎样显眼,不说便当不是,男人的颜面与尊严容他悄悄藏在背里践踏,骄傲也好,卑微也罢,她在,就是他赢。如今就这么点破了,连同这些日子他伪饰的“两情相悦”都一起硬生生摔打在他脸上,连“不论曾经如何”的借口都不肯给他留。深埋在心底的刺毫无防备就被拔了出来,一时鲜血淋淋,满目狼藉,让他如何应?
“将军,我知道你待静儿心诚,只是……她不配。”
她不配……墨上知音,寻见她,便似背了一辈子的债,一身的干脆利落再不见!朝也是念,晚也是念,念到不论她的心如何,念到不论她的人如何,只求命里有。可如今,天意人为,她竟把那一幕幕不耻的纠缠都细细演给他看,让他想自欺欺人都不能够!心伤透,恨意丛生!可怎的睡里梦里还是她……如今进不能,退不舍,一个“走”字离得开人,又如何离得开命?怎生了断牵挂……
庞德佑慢慢站起身,男人的颜面尽,脊梁都被压弯,语声沉得几不可闻,“她是我的妻,我养她,不容推辞。”
“将军……”
“尚有公务在身,劳烦岳母照料,我先走一步。”
“将军请留步。”慕夫人起身走到棉帘旁,“将军不是要见她么?请随我来。”
庞德佑站在当地,一时竟犹豫得有些怕,好半天才抬步走入内室。
……
暖帐轻轻撩起,淡淡暖香的床内飘来铁甲浸了残血的凉腥味。
她一身雪白的孝裙,安静地躺着,瘦弱的身型依然纤柔袅袅,浅浅的烛光里如一轮皎洁的月,美得不染凡尘。手臂轻搭,头微低,身子弯向一侧,娇娇地依赖,仿若一只暖在怀中的小兔。唇边含着笑,那么甜美,那么满足,与那血腥的味道相和如一刃短剑狠狠戳进他心口,痛不可当……
慕夫人看在眼中,一丝凄然的苦笑,亲眼见自己将娶的妻睡在旁人怀里,再刚强的男人也受不住如此奇耻大辱。只是让自己女儿这样呈在外人眼前,生生疼碎了做娘的心……
“将军,我不敢说是为将军府体面,只是我实在不忍让她再在人前如此不堪……求将军暂让我带她走,若当真有一日她的病好了,你二人再怎样打算,老身都绝不拦着。只如今,求将军千万体谅。”
“……多谢夫人。”
庞德佑转身,空空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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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家庄。
夜深人静,房中残烛将尽,一室昏黄的光。
慕夫人双手将跪在眼前的一对人扶起,“快起来,快起来。”一时语声沙哑,又是泪,又是颤抖,“峻儿,快将郡主扶起来,娘如何担待得起。”
“来。”慕峻延边起身边拉起了丹彤。
看两人一袭黑衣、风尘仆仆,显示连夜赶路,慕夫人甚是不安,“峻儿,怎的如此不知礼数?你是何等身份,怎敢随意带着郡主进出,但凡有闪失,可如何担待?”
不待慕峻延应,丹彤赶紧解释,“不关慕大哥的事,是我惦记静香,非要跟着来。”
“有劳郡主挂念,只是……”
“娘,”一路赶,心急如火,此刻的慕峻延已是耐不得太多客套,轻声打断娘亲,“小妹如何了?”
“还好。”
这两个字娘亲说得语声轻、甚是坦然,可那神情中近乎绝望的凄然却避不过慕峻延的眼睛,几个月不见,娘鬓发如雪、苍老了许多,这背后的心酸与隐藏慕峻延再不忍问,只道,“丹彤不可久留,我们这就去看看小妹。”
“峻儿,”慕夫人轻声拦了,“她不在她房中。”
“哦?那在何处?”
慕夫人的目光看向掩了门的里间。
慕峻延微微蹙了蹙眉,与娘一处?小妹这般好静之人,这可是……心猛一紧,难道是她的眼睛??急步走到门边,又站住,回头问,“她睡了么?”
慕夫人摇摇头。
慕峻延轻轻推开一道缝隙,房中泄出温暖的烛光,两指宽的视线内正看到小妹一身白裙小袄儿坐在桌边,手指纤纤拈着白玉的棋子,此刻正安静凝神思考着棋局。仔细辨那双眸,映了烛影看不清,可那目光却分明是落在棋盘上,长睫轻动,显是随着局势缓移,慕峻延紧攥的心这才稍稍放开些。
看那人虽消瘦,精神却甚好,竟是不觉半点病容,随在身边的丹彤也轻轻吁了口气,心道便是当真有些病症也该无甚大碍,正想宽慰慕峻延两句,忽闻房中起了声音。
“说好只让六子的,你自己不知早顾及,这会子瞎忙,怨得谁?”盈盈的语声静夜中那么突然,那么显,再看那人,调皮地从另一端抢了一子背到了身后,“输了就是输了,怎的又耍赖!”
看那苍白的人儿娇柔腻腻、笑靥如花,丹彤有些纳闷儿,轻声问,“这么晚了,她这是跟谁下棋呢?”
慕峻延缓缓地推开门,烛光渐亮,房中的境况完全呈现。棋桌边,一端,人儿含笑拈棋、口中轻语;另一端,阴冷冷,一顶血染的头盔……
“啊……”丹彤惊得一把握住嘴。
慕峻延呆呆地看着眼前这温馨而又诡异的一幕,只觉后脊生凉……
静儿不是病了,她是……疯了……
☆、第八十六章
雨淅淅沥沥下了一整天,空中辨不出云,低压压满天阴沉。泥泞狭窄的山路上急弛着一辆四驾的马车,前后数骑人马护卫,雨雾与暮色交织的昏暗中匆匆赶路。
马车包裹着厚厚的雨毡、掩着棉帘,车厢里虽说不上多暖和;却与车外逼人的阴寒已似两个天地。在江南住了三年,丹彤依然不甚习惯这浸入骨髓的湿冷,绵绵软软冷得人一点志气都存不下,此刻听着窗上簌簌的雨声不由自主便有些哆嗦。边将手炉抱紧些,边在心里嘟嘟囔囔地不满,忽觉肩上一沉,抬头看,正见慕峻延将一方毛绒毯子裹在她身上。
丹彤顿时心头一热,假想出来的哆嗦也立刻止住,想赶紧说声谢,可话音到了口中又生生咽了回去,一来是记起六哥教训:往后少给那个书呆子脸,惯成了他了!二来么,看他眉头锁、神色凝重,满腹的心事根本不及理她,此刻早已转头看向靠里的静香。
“静儿,冷么?”
那人似没听到,依旧小心地抱着怀中之物,微低着头,安安静静的坐着。
慕峻延没再多话,只又拿了毯子往她身上披,静香一时有些无措,却也不知挡,只抱着怀怯怯地往角落里缩了缩。
待他住了手转回头,视线中那毯子竟被悄悄扯了下来,慕峻延当是她心生烦躁正想劝,却见她打开身上的斗蓬取出那裹在怀中之物,小心翼翼地用毯子顺了帽沿儿包好,重又抱进怀里。白皙的小脸含了笑,低头亲亲地贴了,喃喃问,“还冷么?”
眼前的一幕让慕峻延心一阵揪痛,小妹的疯症是越来越重了。那夜惊见她对空下棋、自言自语,慕峻延心痛之余只当是一时大恸心愚之症,可待他耐心将承泽被赛罕解了围、只是受伤并未亡故的消息告诉她,她却似听不懂,怔怔看了他好一刻,轻声辩道,“承泽……他在芳洲苑”。心焦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