嫂嫂,何以成妻 作者:灵鹊儿(晋江vip2012.12.13完结)-第7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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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消息告诉她,她却似听不懂,怔怔看了他好一刻,轻声辩道,“承泽……他在芳洲苑”。心焦失望,慕峻延依旧存了一丝念,解铃还需系铃人,当下打定主意要带她走,见到承泽,见到他,她一定会清醒!原还担心她怕、不肯跟着走,谁知这一点上竟是容易得很,只为如今在她眼里所有的人都是陌生人,只要守着她的“承泽”,哪里都一样……
“慕大哥,这么连夜赶路行不行?她身子受得住么?”丹彤有些担心,这一日一夜,静香吃得少,睡得更少,精神好时抱着那头盔喃喃自语,累了就贴着“他”怔怔地出神,那眼睛眨也不眨,看得人心发慌。
“受得住。”慕峻延轻轻将静香的斗篷拢拢紧,“越快见到他越好。”
“那……她若是连他都不记得了呢?”按着丹彤的想头,静香既是为承泽的死而疯的,那得知他还活着就该清醒过来,哪怕再昏死过去、病一场之后再好起来也行,可如今这样子,天底下最亲的就是那头盔,连那身盔甲都快不认了,不是病又不是伤,这世间哪还有医她的法子……
丹彤这一问让慕峻延的脸色一沉,“不会。”
不会?你怎知不会?丹彤在心里小声嘟囔。于静香,丹彤自是同情、怜惜,可私心里更心疼的人还是她的七哥。那一场战,鞑靼派出的皆是精挑细选的悍将,为的就是速战速决、不留痕迹。突袭之下,承泽带的那支巡逻队撑了不到一个时辰就全部战死,数十人的围困,承泽竟是独自撑了整整一天,待到赛罕赶到,他已是身负重伤,强弩之末。被救回后昏迷了三天,留了那么多血,再醒来时,大夫都叹实在是上天最仁慈的恩赐。可这一回,他却没有当初的幸运,捡回了命,却大伤了身,从今往后,不落残就算不易,上阵打仗是万万不能了。
七哥的痴心丹彤最知道,昏迷中,心心念念都是他的静儿。为了能让他安心养伤,丹彤压着所有人不许告诉他静香要嫁人的消息。如今她疯了,先不说这于七哥得有多痛,若是往后能好还罢了,若是好不了了,倒真是不如让他以为她已经嫁人了,伤心过一时、两厢忘却来得好。
可再看眼前这个男人,丹彤实在是气短之极。人都有私心,他为了唤醒妹妹的神智不惜千里冒险带她越境,丝毫不顾及那一个是痛是伤。丹彤知道他恨透了承泽,什么劝的话都不敢明着说,在慕家庄没拦住,如今上了路眼看着静香病越来越重,也只敢试探着道,“慕大哥,你说静香知道七哥没死怎的也不见好?会不会这病是一时痛牵扯了别的什么,不单为的是他?”
“哼,”慕峻延冷冷一声,“怎的不是为他?听闻他的死讯就昏死了过去,大恸之下神智都散了,如今咱们说什么她都不能明白,等见着人自是会好。”
“那……既是这么心重,那怎的,怎的又答应嫁给庞德佑了呢?”丹彤回得斟词酌句、小心翼翼的,“慕夫人都说他两个也是,也是合呢。”
慕峻延眉头一紧,语声哑道,“静儿是个痴心的傻丫头。当初吓得她躲,跟了他又死心塌地。人家不要她了,她便连魂儿都丢了,空空剩了一个壳子。活着,不过是为的我和娘,又怎会再起心思别嫁他人?至于那庞德佑,此人的城府与心机绝非寻常,早年就曾千里寻画,静儿的一切他定是掌握。此后是为了寻仇也好,是为的真心也罢,掐准了要害,她如何挣得脱?”
“你是说……”丹彤努力想着这番话,“庞德佑是用七哥迫着静香?”
“我不想把大将军想得那么不堪,可于静儿,不会再有旁的因由。”慕峻延苦笑笑,“守着不嫁是为他,嫁,也是为他。”
丹彤闻言扭头再看那痴痴喃喃的人,不由心一酸,“那她就这么……这么心甘情愿地赔上自己?心里,心里得多苦……”
“那是在旁人眼里。原本以为再无望,心都死了,如今活着还能为他、护他,这么个念头支撑着,她哪还会觉得苦。”
丹彤不再言语,缩进斗蓬里悄悄抹了抹泪。难怪一听说他死了,她便彻底散了神,人一共能有几颗心、几条命,怎经得住一碎再碎……
夜浓,马车一路避过官道,风雨无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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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原。瓦剌营。
今年冬早,雪季来了便连绵不断。大瓣的雪花随着风呼啸翻卷,白色的帐篷隐在漫天大雪中几乎不见,营地里一片雾朦朦。
足容得百余人议事的帅帐中掌足了灯火,宽大明亮却密不透风,甚是温暖。赛罕坐在案旁边看着地图,边悠闲地嘬饮着热气腾腾的奶茶。
“将军,易副将求见。”
“哦?快请!”
话音落,帐帘打起,承泽双臂撑着杖艰难地走进来,粘了一头一身蓬蓬松松的雪花,赛罕赶紧大步上前将他扶住,“逞什么能?又不让人跟着!”
“六哥,他们是不是快到了?”
“到了自是会带去看你,用得着你费事?”
“一个人在帐子里闷得慌。”承泽笑笑,也觉自己遮掩得勉强。自从得知静儿要来,自己这一刻一刻熬的心焦火燎,哪还耐得住?再者,这一路走得这么急,她一定甚是牵挂他的伤,不如一眼见了,看他能站、能说笑,也好早一刻放心。
赛罕扶着承泽往书案去,“既是来了,就同我一道看看这局势。”
“哎。”
“六哥!六哥!”
帐外混着风依旧清晰地传来丹彤的声音,承泽喜得赶紧回头,帐帘打起,那丫头果然带着一身寒气、扑楞楞地出现在眼前。
“丹彤!你们到了!”承泽撑着杖急着迎过去,“人呢?她人呢?”
丹彤不及答,惊讶得瞪大了眼睛,天哪,她走的时候七哥还只能勉强坐起来,这,这竟是能撑着走了?
“丹彤!”
“哦,那个,我们径直去了你帐子,谁知你竟是不在。”
赛罕拉住承泽,笑道,“这个等不得,那个也等不得,好在就这不出百米的地方,否则,可真是差了缘分。”
丹彤苦着脸笑笑,心道谁等不得?是那为妹妹治病的人等不得!
“来人,去请慕家兄妹。”赛罕吩咐道。
“不用不用。”承泽努力挣着往外走,“我过去,我这就过去!”
赛罕看这劲头是谁也拦不住了,因对丹彤道,“你带人随着他,这鼻涕眼泪的场面我就不去搀和了。”
“哦。”丹彤应了一声,上前搀住承泽。
出了帐,丹彤并未让下人随,只他两人搀扶着一路在风雪里走。承泽急,恨不能插了翅膀,可脚下却再不随人意,一步拖一步挪,顶着风,甚是艰难。这般慢倒合了丹彤的意,能拖一刻便是一刻,好犹豫着道,“七哥,静香她……”
“她怎样?”
“她……身子不大适宜,一会儿见了,你可别太难受。”
“什么?她病了?那你们怎么还这么赶?”
顾不得听回答,承泽脚下越急,一不当心,险是滑倒,幸而丹彤用力撑了,“你别急,倒不是病得怎样,是伤心太过,一时……不大理人。”
“哦,那不妨。”承泽稍稍松了口气,更使了力气走,“她是该怨我的。”自从狠了心肠舍下她,今生再无颜面对。如今她赌气也好,恨他、冷落他、客套他都好!只要,只要还肯见他……
……
碳盆烧得很旺,帐篷里浓浓的药味被熏得暖暖的,刺鼻的冲柔和了许多,苦却依旧胶着着。
慕峻延小心劝着给静香解了斗篷,可手中的东西她却怎么都不肯放开,只好做罢。安顿了坐下,掏出帕子轻轻擦着她脸上、发梢的雪珠,她没挣,抱着怀中的包裹,乖乖的。
一路颠簸,她越憔悴了,那眼睛出神的时候也越长,人经常一动不动,白净、冰冷,像极了一只瓷娃娃的摆设。慕峻延从不信什么鬼邪神灵,此刻却在心里不停地乞求,只这最后一招了,老天,不求她往后过得多好,只求能让她做个明明白白的人,哪怕,是明白着苦……
“慕大哥,静儿!”
一股寒风进,带进了这唯剩的希望!
慕峻延抬手一个手势,将那急来的人端端拦在几步外。转身,轻轻抚了她的肩,“静儿,你看看,那是谁?”
这温柔的声音似与刚才那冷风一样,倏地过,没有给这安静的人带来一丝丝的不同,目光执着在衣裙上一小处湿,神色散散的。
“静儿,”慕峻延身子略往前些靠近她的耳边,“静儿,是承泽,承泽来了。”
语声这么近,眼神被扰得有些无措,长长的睫毛粘着雪融的小水珠,轻轻颤了颤,搭下了眼帘……
最怕这安静到无动于衷的模样,慕峻延的语声略提了些,“静儿,是承泽,你看看他,啊?”
“慕大哥,她不愿意理我就不理,别强她。”
慕峻延正是心烦承泽的不明就理,忽见静香慢慢抬起了头,看着他,眼中竟似有了一丝询问,是在寻刚才的声音么?慕峻延一阵欣喜,赶紧为她指着,“那边,在那儿!”
她终于转过了头……
这容颜……想得他心碎神伤,此刻近在咫尺,眼睛却又不争气酸涩得模糊一片,顾不得慕峻延的阻拦,承泽撑着杖努力往她跟前儿挪,“静儿,静儿!”
这一声接一声的唤和着那拐杖笃笃的砸地声听起来好乱、好急,她应着声,目不转睛地看着那越来越近的人,身子不由得慢慢站了起来。
几步之遥,他拖拖挪挪好一刻,想见她的痴心一时急得有些狼狈。好容易来到她面前,一身的伤痛都不觉,只是撑着那杖却依旧站不直,这倒意外有了好处,不必低头寻,她的眼睛,近近的。
“静儿……”迫不及待的心这一刻便停跳了,屏气凝神……
分别这么久,每每想她想得狠了那梦里便看不清她的模样,只剩水朦朦的双眸真切,目光温暖酥人、情意绵绵,让他恨不能溺死在其中……可此刻,一切竟似又在梦中,有的真切,有的不真切。他努力辨着,睁大眼睛辨着,刚才心酸难忍的泪都已经落去,却怎么依然分辨不清眼中所见?
那双眼睛,毫不遮拦、直直地看着他,眸中不见恨,不见伤,甚而……一丝常人的情绪都不见。平淡无光的表面仿佛结了冰,硬梆梆地映出他的模样。这半天,他仔细看,她也不躲,眼睫一眨不眨,雕刻一般。承泽的心渐渐被一股寒意侵蚀,这冰冷的陌生不是刻意的冷漠,是根本……什么都没有。空空黑漆的瞳只若一个望不到底的枯井,他越往里看心越慌,这空洞究竟何处是个头?恍惚中,他竟生了个可怕的念头:她究竟……能不能看见他?
“静儿,你看看他,他是承泽,承泽没死,他只是受伤了,静儿,你看看。”刚刚燃起的希望曾经那么接近,此刻那死水一般的静紧紧扼住慕峻延的心,恐惧远大过了失望。
这语声这么急,这么响,入在耳中甚是不适,静香微微蹙了蹙眉,眼前的一切似让她倦了,面上颜色越显寡落,低头将怀中有些松散的包裹重理了理,抱好,矮身想坐下。
“静儿!”这一举动彻底应证了心里的恐慌,慕峻延再不及顾、双手握住她的手臂将她拖了起来,“静儿,再看看,再看看他!他是承泽!是你心心念念、一刻也离不开的承泽!”
从未见沉稳的慕大哥如此失态,再看静香那刹时惊恐的眼睛如见了魔鬼的小儿,承泽心慌不已,“这,这是怎么了?”
“七哥,静香她……得着那信儿便失了神智,再,再也没好……”
“什么?!”
雷劈一般,承泽脑子轰地一声,眼前一片空白……
“静儿,抬头,抬头再看看他!他是承泽啊!”
绝望的声音让那掐在两臂的手没了把握,痛得她更为恐惧,紧紧抱着怀,努力想往后退,往后躲。
“放开这个死物!你看看人,人就在你眼前!”
慕峻延一掌拍下,那怀中的包裹应声落地,毯子登时松散开,铛啷啷,头盔就着那力道翻滚了出去。
她整个人一僵,眼睛直直地盯着那头盔,随着它慢慢滚远、滚进角落里……
“啊!”这一声叫那么凄楚,人们皆是一怔,突然,那柔弱的身子挣出好大的力气扑了过去,双膝扑通跪地砸出碎骨的声响,捧起那头盔紧紧拥在心口,“承泽,承泽……”
泪顺着苍白的脸颊一颗颗滴落……
她哭了……看着她的泪,慕峻延那激动焦躁的心似忽地被打湿、冷去。听娘说,小妹得知那噩耗后还没来得及掉泪就疯了,从此,她再不会哭。可那悲伤去了哪里?除了一天天、一夜夜淤积在心里,她可还有别的诉处?
她从小就哭不大声,总是抽抽泣泣,泪水涟涟,此刻的她也似小时候那看不见、黑暗中的惊吓、无助,努力抑制着自己的声音,蜷缩着身子抱着怀中冰冷的头盔,护着它,依靠着它,直看得人肝肠寸断……
总以为见了承泽,一切的噩梦便都会醒来,可谁知,这世间毕竟没有灵丹妙药。最后一丝希望终于灭去,慕峻延此刻才感到心如刀搅,大步走过去一把将小妹搂在怀中,哽咽道,“静儿,静儿,是哥的不是,是哥伤了你……”
这般的亲近让她又害怕,推不开,只将自己缩得更小。
“别怕,来,起来,跟哥回家。”
慕峻延拢着她慢慢起了身,想抬手帮她擦擦脸上的泪,她更低了头。慕峻延不敢再多强一下,只轻轻揽着,“走,咱们走。”
“慕大哥!”承泽在丹彤的搀扶下用力撑着杖走过来。
“你歇着吧,打扰了。”
“慕大哥留步!让我再跟她说句话!”
慕峻延将静香护在怀中,回道,“她不认得你了,也听不懂,不必再费心了。”
“慕大哥,求你!”
“慕大哥,你就让七哥再试试,刚才,刚才是他不知道。”
慕峻延又犹豫了一刻,这才低头看静香,“静儿,你……”
“慕大哥,我来。”
承泽努力撑过来,在兄妹俩面前站定,距离不远也不近。静香依然紧紧护着怀中,戒备着,不肯抬头。承泽没有叫她,只平常着语声道,“静香,你捂这么严实,承泽他透不过气了。”
那人没应,也没动。承泽略等了等,小心着伸手过去,两指点在头盔顶上那湿凉的泪水,“你看,他满头的汗。”
她依旧没抬头,目光怔怔地看着怀中,呼吸忽然有了声音,喘喘的,松开一只手急急去抹那泪。
承泽趁势轻轻拨了拨那略有松动的头盔,“哟,承泽的脸这么脏,这要是回去,让人看见可怎么好?”
她住了手,看着承泽指的那一小块血渍,屈了手指去蹭。她蹭得那么仔细,那么小心,不敢用大力。承泽不催,在一旁安静看着。好一会儿,她抬起手指,那块小渍还在。
“洗不净?”承泽的声音也随着有些急,“回去若是人问,可怎么交代?”
她眼睫忽闪闪的,有些慌,又用手指去搓。
“怕是你没带帕子?我有,给。”承泽掏出帕子递给她。静香撇了一眼,怯怯地接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