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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97旅行者的妻子 中文版 [原作者]_奥德-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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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往市中心。这是个阴冷的下午,车厢里只有一半的乘客,大多都是家长带着孩子进城看马
费百货公司的圣诞橱窗①马费百货公司自上个世纪以来,在每一个圣诞节总能赢得孩子们的
欢心。马费百货公司创立于1852年,1897年新上任的陈列部经理亚瑟·弗莱瑟非常倡导橱窗
展示,之后橱窗展示就成了马费百货公司最大的特色。特别是圣诞节的橱窗,对芝加哥人的
意义非同一般。,再赶去水塔广场做最后的大采购。我在鲁道夫站下了车,向东边的格兰特
公园走去。我在IC线的天桥上站了一会儿,拿出酒来喝,然后我又走到溜冰场。几对男女,
还有一些孩子正在溜冰,他们相互追逐,有倒着滑的,有滑8字的。我租了双尺码差不多的
溜冰鞋,系上鞋带,走进场子里。我沿着溜冰场绕圈,轻松从容,什么都不想。重复,动作
,平衡,冷风,感觉很不错。太阳正在西沉,我滑了大约一个小时,还了溜冰鞋,套上靴子
,继续前进。
  我沿着鲁道夫大街往西,拐到密歇根大道再向南,经过芝加哥美术馆,门口的狮子戴上
了圣诞花环。我沿着哥伦布大街走,格兰特公园里空空如也,只剩下几只乌鸦,在傍晚微微
发蓝的雪地上阔步,盘旋。路灯把头顶的天空映成了橘黄色,湖那边的天空则是一片深深的
蔚蓝。在白金汉喷泉边,我站立良久,看着成群的海鸥时而绕圈飞翔,时而下沉争抢路人喂
食的面包,直到冷得再也无法忍受。一名骑警一度骑着马,缓缓绕了喷泉一周,然后气定神
闲地向南巡逻去了。
  我走着,靴子并不防水,尽管穿了好几件毛衣,对于不停下降的气温,我的大衣还是太
单薄了。我也没有足够的脂肪,每年十一月到次年四月间,我总会觉得冷。我沿着哈里森大
街,来到国立街。我经过太平洋花园教会,无家可归的人为了投宿和食物聚集一堂,我想,
今晚他们吃些什么?收留所里是否也有欢庆呢?没有汽车。我也没有手表,估计已经七点了
。最近我对时间的感觉有点特别,仿佛时间在我身上走得比别人慢一些,一个下午犹如一整
天,一程地铁仿佛一场史诗之旅。今天更是冗长不堪,整天我都一直努力不去想妈妈,想那
场车祸,想所有的一切……可是现在,在夜里,我走着,这些念头全都追上了我。我饿了,
酒已经喝完了,人也快走到亚当斯街了。我盘算了一下口袋里剩下的现金,然后决定去贝格
豪夫②贝格豪夫餐馆(The Berghoff Restaurant)诞生于1898年,一家家族经营超过100年
的德国饭店。,那家啤酒鼎鼎有名的老牌德国餐馆。
  贝格豪夫温暖又喧闹。已经有不少人了,吃着的,站着的,贝格豪夫传奇的侍者们神情
庄重地往返于厨房和餐桌之间。我排在候餐的队伍中,前后都是唧唧喳喳的家家对对,我开
始逐渐融化。终于我被引到主厅后的一张小桌旁。我点了黑啤,一盆鸭肉香肠佐鸡蛋面疙瘩
。菜端了上来,我细嚼慢咽,把沾在面包上的酱汁都吃光了,才发现自己怎么也想不起来我
是否吃过午饭。真好,我学会照顾自己了,我不再是傻瓜了,我记得吃晚饭了。我靠在椅背
上扫视四周,高高的天顶、深色的镶板和壁画上的小船下面,正在共进晚餐的中年伴侣们。
他们整个下午都在采购,或者听音乐会,他们正愉快地谈论买来的礼物、儿孙们、飞机票、
到达时间,还有莫扎特。我突然也有种想去听音乐会的冲动,可是今天晚上并没有演出,此
刻爸爸很可能正在从交响音乐厅回家的路上。我以前总坐在最上层的包厢(就音效而言的最
佳位置)里聆听《大地之歌》③《大地之歌》;完成于1908年,马勒选择了七首唐诗,包括
李白的《悲歌行》《采莲曲》《春日醉起言志》、孟浩然的《宿业师山房待丁大不至》、王
维的《送别》、钱起的《效古秋夜长》等,写成了《大地之歌》。全曲共分六个乐章,是一
部加入人声的、作者称之为“为男高音、女低音(或男中音)声部与管弦乐队而写的交响曲
”。,或是贝多芬,或是其他的非圣诞曲目。嗯,也许明年吧。我突然看见我一生中所有的
圣诞节,它们一个接一个地,等着我穿越。绝望淹没了我,不!我希望时间能让我摆脱这一
天,能把我带进其他平和的日子。然后,我又对自己逃避痛苦而内疚起来。死去的人需要我
们的缅怀,即使它会吞噬我们,即使我们能做的一切只是说一声:抱歉,直到它最后变得和
空气一样无足轻重。下次我会带祖父母一起来这吃饭,我不想让悲哀压沉这充满节日温暖的
餐馆,也不想下次来吃饭时想起这些,所以我付了账便离开了。
  回到大街上,我站着思忖。我不想回家,我想到人群中去,我想他们能让我分心。我突
然想起让我爽酒吧,一个什么事都可能发生的地方,一个怪胎的天堂。太棒了!于是我走到
水塔广场,乘上沿芝加哥大街行驶的66路公交车,在达门街下,换乘50路继续往北。车里都
是呕吐物的味道,我是惟一的乘客,司机用教堂合唱团里男高音的嗓音唱着《平安夜》,我
在瓦般西亚街下车时,祝他圣诞快乐。我路过修理行,天开始下雪了,我用指尖接住大片潮
湿的雪花。我听见从酒吧里漏出的音乐,被遗弃的火车老轨道在街前发出钠燃般刺眼的光。
我推开门,有人开始吹小号,热辣的爵士乐敲击起我的胸膛,我走了进去,如同一个就要淹
死的人,我来这儿要的就是这样的感觉。
  连同酒吧招待蜜儿,这里有十来个人,小型舞台上挤了三个乐手:小号、低音提琴和单
簧管。客人们则坐在吧台旁。乐手们狂热地演奏,音量达到极限,好像狂僧作法似的。我坐
着听,终于分辨出《白色圣诞节》的主旋律。蜜儿走过来盯着我,我用尽力气大声喊道:“
威士忌加冰!”她大叫着应答:“特调吗?”我吼着:“是的!”然后她转身去兑酒。这时
乐声突然中断,电话铃响了,蜜儿拎起听筒就说:“让我SHSHSHSH爽!”她把酒推在我面前
,我则在吧台上丢了一张二十美金。“不,”她对着听筒说,“嗯,该死的。嗯,也操你的
。”她把听筒重重地搁到机座上,仿佛扣了个篮板球。蜜儿起身,一连好几分钟,她看上去
都像是要叫人滚蛋一样,然后才点了支宝马香烟,朝我脸上喷了一个巨大的烟圈,“哦,对
不起。”乐师们一同来到吧台前,她端上了啤酒。厕所的门就在舞台上,我趁换奏别的曲子
时撒了泡尿。我回到吧台,蜜儿在我的吧凳上又放了一杯酒。“你会通灵吧。”我说。
  “你真乖,”她故意“砰”地扔下烟灰缸,斜靠在吧台里面,若有所思,“你呆会儿有
什么打算?”
  我有几个选择。我确实曾有一两次带蜜儿回过家,她也够让人销魂的,可是现在,我一
点也没有心情逢场作戏。可话又说回来,心情糟糕的时候,暖暖的身子也不是件坏事。“我
想烂醉。你呆会儿有什么打算?”
  “这样,如果你还不算太醉,你可以过来,要是你醒的时候还没死,你可以帮我个大忙
,冒充瑞夫去格兰克和我父母共进圣诞晚餐。”
  “哦,天哪,蜜儿。想到这事儿我都要自杀了。对不起啦!”
  她在吧台前倾过身子,十分强调地说:“好啦!亨利。帮帮我吧。你还是个看得过去的
年轻男人,妈的,你可是个图书管理员啊。要是我老爸老妈问你父母是谁、哪所大学毕业的
,只有你才不会当场晕倒。”
  “其实,我也会的。我会立刻去卫生间割断我的喉管。再说了,那样有什么用?就算他
们立即喜欢上我,今后几年也会一直折磨你的,‘上回和你约会的那个不错的年轻图书管理
员现在怎么样了?’要是他们有一天真的遇见了瑞夫怎么办?”
  “我想我不需要担心那么多事情吧。好啦,我会在你身上摆几个你从没听过的特级姿势
的,我会补偿你的。”
  几个月了,我一直拒绝去见英格里德的父母,连明天晚上他们家的圣诞大餐也谢绝了,
我更不可能为几乎不认识的蜜儿去做这种事情。“蜜儿,其他任何一天都行——听着,今晚
我就是要酩酊大醉到站不起来为止,更不要说醒着陪你演戏了。打电话给你父母,说瑞夫他
正在做扁桃体手术什么的。”
  她去吧台的另一端招待三个年轻的男人,看上去像是大学生。接着,她折腾了一番瓶子
,调出某种精美的饮料。她把高脚杯摆在我面前,“尝尝看,算在酒吧的账上。”那东西的
颜色像是草莓味的“酷爱”④酷爱(KoolAid),一种以儿童为销售对象的饮料,具有令
孩子们十分感兴趣的颜色和风味,还能变颜色……
  “这是什么?”我喝了一口,很像七喜。
  蜜儿邪邪地笑了,“是我发明的,你不是要醉吗?这可是趟快速列车。”
  “哦,那太好了,谢谢你。”我向她举杯,一饮而尽。一种火热和满足随即涌遍全身。
“天哪,蜜儿,你该申请专利啦。在整个芝加哥设满汽水小摊,再把它装进纸杯,你早就该
是百万富翁啦。”
  “还要?”
  “当然啦。”
  我这个德坦布尔父子事务所未来的资浅合伙人、名声在外的酒鬼,还真不知道自己的酒
量有多少。三杯五盏下肚后,蜜儿的目光穿过吧台飘落到我身上。
  “亨利?”
  “嗯?”
  “我快把你弄死了。”这倒真是个好主意。我试图点头赞同她,但那太费劲了。相反,
我缓缓地滑下去,极其优雅地,躺到了地板上。
  很久以后,我醒来发现自己在仁爱医院里。蜜儿坐在我床边,脸上到处都是睫毛膏。我
的胳膊被盐水瓶吊着,难受,非常难受,事实上,浑身里外上下,处处都难受。我转过头,
往脸盆里吐了起来。蜜儿伸手,帮我擦拭嘴角的污秽。
  “亨利——”蜜儿轻声说。
  “嗨,见鬼了。”
  “亨利,我真的很抱歉——”
  “不是你的错,究竟怎么了?”
  “你昏迷了,然后我算了一下——你多重?”
  “一百五十八斤。”
  “天啊,你吃晚饭了吗?”
  我想了一会说:“吃了。”
  “那好,不管怎么说,你喝的东西大概有四十度,你还喝了两杯威士忌……可你当时一
切都正常。突然,你看起来极其可怕,接着就昏了过去。我想你应该是喝多了,所以我拨了
911,然后你就来这了。”
  “谢谢,我想我应该谢谢你。”
  “亨利,你是不是想寻死?”
  我考虑了一会,“是的。”然后我翻身朝着墙壁,假装睡觉了。
  一九八九年四月八日,星期六 (克莱尔十七岁,亨利四十岁)
  克莱尔:我坐在密格朗外婆的房间里,陪她一起玩《纽约时报》上的填字游戏。今天是
个晴朗又凉爽的四月天,早晨,花园里红色的郁金香在风中摇摆,妈妈正在连翘①多年生落
叶灌木,外国人也称为圣约翰草(St。Johns wort),它的名字来源是这种植物通常在6月24
日前后开花,花瓣呈黄色,该日是《圣经》记载中施洗者圣约翰的诞生日期。同时由于这植
物含有红色液汁,当时的人认为是圣约翰殉道时流出的血液。中古时代的人们相信它有医疗
和驱走邪魔的作用。
  旁种一些白色的、小小的新品种,她的帽子几乎快要被风吹落了,她只能不时用手按住
它,最后她把帽子摘下来,压在工具篮下面。
  我已经两个月没见过亨利了,表格上离下次见面还有三个星期,再之后就是两年不见了
,我们正在接近那一天。小时候,我总是随意地对待亨利,和他见面也不觉得有什么特别的
意义。可是现在,他每来一次,我们的见面就减少一次,我们之间的关系也开始非同以往。
我希望有些什么……我希望亨利能说些什么,做些什么,来证明所有这一切并不是一场精心
策划的玩笑。我想要。就是这样。我就是想要。
  靠着窗,密格朗外婆正坐在她那把蓝色的高背椅上。我也坐在窗口,报纸搭在腿上。我
们大概填了一半的格子,但我的心思已经跑掉了。
  “孩子,把那条再念一遍。”外婆说。
  “二十纵。‘像僧侣一样的猴子’,八个字母,第二个是‘A’,最后一个是‘N’。”
  “Capuchin②僧帽猴,生活在中南美洲,得名于圣芳济修士的帽子,它与僧帽猴的头部
毛色非常相似。被视为新大陆最聪明的猴子之一。,”她微笑着,把没有视力的眼睛定在朝
我的方向。在外婆看来,我只是弱光背景上的一片黑影。“我猜得很不错吧,嗯?”
  “呀!您真厉害。哇噻,试试这条:十九横,‘别把你的肘伸得太远’,十个字母,第
二个是‘U’。”
  “柏马剃须膏③柏马剃须膏(Burma Shave);美国上世纪五十年代的剃须膏品牌。它的
户外广告语是:别把你的肘伸太远,免得它跟别的车子回家。,上个时代的事了。”
  “啊,我一辈子都猜不出。”我起身舒展手脚。我迫切需要出去走一圈,外婆的房子的
确很舒服,不过也很容易让人得上幽闭恐惧症。低矮的天花板,墙纸上都是精致的蓝色花朵
,还有蓝色的床罩和白色的地毯,整个房间闻上去有股脂粉、假牙和衰老的肌肤混合的味道
。密格朗外婆有点消瘦,她坐得挺直,头发很美丽,银丝中依稀可见些许红色(我也继承了
她的发色),它们完美地后卷,被固定成一团发髻。外婆的眼睛就像一团蓝色的云雾,她失
明了九年,已经很好地适应了,只要不出屋门,她完全可以去任何地方。她一直想要教我填
字游戏的诀窍,可我连独立完成一个单词的耐心都没有。外婆从前都是用钢笔填写格子的,
亨利也很喜欢这种游戏。
  “天气很好,对么?”外婆说,她靠着椅背按摩各个指关节。
  我点头,然后说:“是的,可是有些风。妈妈在那边摆弄花草,风一刻不停的,她身上
每样东西都要被吹跑了。”
  “露西尔总是那个样子,”外婆说,“你知道么,孩子,我现在想出去走走。”
  “我正好也这么想。”我回答说。她笑了,伸出双手,我轻轻地把她从椅子上扶起来。
我拿来外套,用丝巾把外婆的头发包好,以免被风吹乱。然后,我们慢慢下楼,出了前门。
我们站在车道上,我转身问外婆:“您想去哪?”
  “我们去果园吧!”她说。
  “有点远。噢,妈妈在和我们招手,我们也向她招招手吧。”妈妈此刻已经忙到喷泉边
了,我们朝她招了招手。园丁彼得正和她说着话,他停下来看我们,等着我们继续散步,这
样他就能继续同妈妈争论有关水仙,或许有关牡丹的话题了。彼得很喜欢和妈妈争,不过最
后总是妈妈占上风。“外婆,从这儿到果园,可有一公里半的路呢。”
  “不要紧,克莱尔,我的腿没问题。”
  “好的,那么我们去果园吧。”我挽着她的胳膊向前走,接近草坪边缘时,我问:“从
树阴下走还是在太阳下走呢?”她回答:“哦,当然是在太阳下走啦。”于是我们选择了那
条小径,它穿过草坪的中央通往空地。我一面走,一面向她描绘。
  “我们现在正经过篝火堆。上面停着好多鸟——哦,它们飞到那边去了!”
  “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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