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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97旅行者的妻子 中文版 [原作者]_奥德-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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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莱尔,回去睡觉吧,这只是场梦。”他搂住我,和我一起回去。我回头看亨利,他在
朝我招手,脸上依旧只是微笑。没事儿,克莱尔,我以后会跟你解释的。(我知道亨利应该
不会解释,但他会让我明白的,或者这几天里事情就会自动水落石出。)我朝他招手回礼,
再看看我有没有被马克看到,不过马克背对着我们,烦躁不安的,似乎等我赶快走开后,他
好和爸爸继续打猎。但亨利在这里干吗呢?他们之间说了些什么?我再次回头,已经看不到
亨利了,爸爸说:“快点,克莱尔,回去睡觉吧。”他吻了吻我的额头,看上去有些不安。
我往回跑,跑到家里,轻轻地上楼,然后坐在床边,浑身颤抖着,我还是不知道刚才究竟发
生了什么,可我知道事情不妙,非常、非常地不妙。
  一九八七年二月二日,星期一(克莱尔十五岁,亨利三十八岁)
  克莱尔:我放学回家时,亨利已在“阅览室”里等着我了。之前我在火炉房隔壁为他准
备了一个小间,就在我们自行车库的对面。我让家里人都知道,我喜欢一个人在地下室安静
地看书,事实上,我也确实经常去下面消磨时间,所以看上去也没什么不正常。亨利把一张
椅子折叠好放在门把手的下面。我敲了四下,他放我进去。他用枕头、椅垫、毯子什么的弄
成了一个鸟窝般的东西,就着我的台灯看旧杂志。他穿着爸爸的旧牛仔裤和法兰绒格子衬衫
,看上去很疲惫,胡子拉碴的。我为了等他,一早就把后门的锁打开,此刻他已经在里面了

  我把带来的食物放在地上,“我还可以拿些书下来。”
  “这些也挺好看的。”他看的是六十年代的《疯狂》杂志,“这对于时间旅行者非常重
要,因为有时候得立即说出一些符合实际的话。”他说着,举起一本一九六八年的《世界年
鉴》。
  我在他身边的毯子堆里坐下来,看看他是否会叫我走开,我看得出他是想这么做的,于
是我摊开双手给他看,然后坐在自己的手掌上。他笑了,“把这里当成你自己的家吧。”
  “你是从哪一年来的?”
  “二一年十月。”
  “你看上去真累,”我看得出他是想告诉我为什么他如此的累,后来又决定不说了。“
二一年,我们都在忙些什么?”
  “很多大事,令人精疲力尽的事情,”亨利开始享用我带给他的烤牛肉三明治。“嗨,
这个真好吃。”
  “尼尔做的。”
  他笑出声来,“我始终不明白,为什么你会做那些能够抵御狂风的大型雕像,会调配各
种颜料,甚至会煮浆果取染料,等等,但怎么就一点不会烧饭做菜呢?真令人惊讶。”
  “这是种心理障碍,是种恐惧症。”
  “难以理解。”
  “我一走进厨房,就会听到一个微小的声音说,‘走开,’于是我就走开了。”
  “你平时吃得饱吗?你可真瘦啊!”
  我觉得很胖。“我一直都在吃。”我突然有了个很沮丧的念头,“我在二一年会很胖吗
?也许那就是你觉得我现在太瘦的原因。”
  亨利笑了,可我不知道他在笑什么,“在我看来,你那时候是有些丰满,不过一切都会
过去的。”
  “哦?”
  “丰满点好。对你来说,那样看上去尤其好。”
  “谢谢,但我不要。”亨利看着我,有些担心。我继续说:“你知道的,我并没得厌食
症,你不必为我担心。”
  “其实,那都是因为你妈妈以前老是唠叨你这一点。”
  “以前?”
  “现在。”
  “那为什么你要说以前?”
  “不为什么,露西尔一切都很好,别再担心了。”他在说谎。我的胃一阵收缩,双手抱
住膝盖,垂下头。
  亨利:我都不敢相信我如此严重地说漏了嘴。我轻抚着克莱尔的头发,迫切盼望能回到
我的真实时空里,一分钟也好,就足够让我请教那个时候的克莱尔,让我知道面对年仅十五
岁的她,该如何谈论她母亲的死。我没有睡觉,只要睡过一会,大脑就会转得快一些,至少
可以把谎圆得更巧妙些。可是克莱尔,我认识的最真诚的人,哪怕一丁点的小谎,她都异常
敏感。现在惟一补救的办法,或者闭口不言,那会急死她;或者继续说谎,她也绝对不会相
信;或者就说真话,她更会惶恐不安,做出什么奇怪的事情影响到母女之间的关系。克莱尔
看着我,说:“告诉我。”
  克莱尔:亨利看上去一脸的痛苦,说,“我不能,克莱尔。”
  “为什么不能?”
  “不能提前告诉你还没到来的事情,那会搅乱你的生活。”
  “是,可你也不能只说一半啊。”
  “确实没有什么可说的。”
  我真的惊慌起来。“她自杀了。”这个预感如潮水般涌入我的心头。这一直是我最担心
的事情。
  “不,不,绝对不是。”
  我盯着他,亨利看上去只是非常不开心,我也不能确定他是否在说谎。假如我能读懂他
的想法,生活会多么简单啊!妈妈,哦!妈妈!
  亨利:太可怕了。我不能把克莱尔就这么丢下不管。“是卵巢癌。”我轻声说。
  “感谢上帝。”她说完,便放声大哭。
  一九八七年六月五日,星期五 (克莱尔十六岁,亨利三十二岁)
  克莱尔:我一整天都在等着亨利。我兴奋极了,昨天我拿到了驾驶执照,爸爸说今晚我
可以开那辆菲亚特去参加鲁思的晚会。妈妈一点也不赞成,不过爸爸有话在先,她也不能再
改变什么了。晚饭后我听见他们在书房里争论个不停。
  “你应该事先问问我——”
  “不会怎么样的,露西……”
  我带上书,来到草坪上。我躺在草堆里,太阳开始落山,这里格外凉爽,草上满是白色
的蛾子。西边树梢上的天空呈现出粉红、橘黄两种色彩,不断加深的蓝色天幕笼罩着我。我
正打算回屋拿件毛衣,突然听到草丛中有脚步声。没错,肯定是亨利。他来到空地,坐在那
块岩石上。我从草里偷看他,他看上去挺年轻的,也许刚三十出头吧。他穿一身简洁的黑色
T恤衫、牛仔裤和一双高帮帆布球鞋,他静静地坐着等待。我一刻也忍不住了,于是一跃而
起,吓了他一跳。
  “天啊,克莱尔,别让我这怪老头得心脏病啊。”
  “你不是怪老头。”
  亨利笑了。想到变老,他觉得很有趣吧。
  “亲我。”我命令他,他亲了我。
  “为什么要我亲你?”他问。
  “我拿到驾照了!”
  亨利看上去很警觉。“哦,不。我是想说,祝贺你。”
  我朝他微笑,他说什么都破坏不了我的情绪,“你嫉妒我了。”
  “说实话,我是嫉妒了。我很喜欢开车,可我永远也不能开。”
  “怎么会呢?”
  “太危险了。”
  “胆小鬼!”
  “我是说,对其他人来说太危险。想象一下,如果我在开车的时候突然消失了呢?汽车
一直向前冲,然后就‘嘣’的一声!死了很多人,到处都是血。这不是开玩笑的。”
  我在石头上靠近亨利的地方坐下,他却挪开了。我假装没看见,“我今晚要去参加鲁思
的聚会,一起去吗?”
  他抬起一根眉毛,这通常预示着他要从我没有看过的书中引用一句话,或是对我进行一
番说教。出人意料地,这次他却说:“可是克莱尔,这可意味着我会见到你那一群朋友啊。

  “那有什么关系?整天保密太累了。”
  “我想想,你十六岁,我现在三十二岁,只比你大一倍。反正谁都看不出来,他们也不
会告诉你爸爸妈妈。”
  我叹了口气,“我是一定得去的。你来就坐在车上,我不会待很长时间的,然后我们就
去别的地方。”
  亨利:我们把车停在鲁思家旁边的一个街区外,从这里我能听到音乐声。那是谈话头①
谈话头(Talking Heads);20世纪70年代至90年代纽约朋克的四大重要支柱之一,它的曲风
糅合了朋克摇滚、克里普芬克曲风、学院派知性主义,以及后来的世界音乐流的元素。的《
一生只有一次》,我突然想和克莱尔一起去,但还是觉得不妥。她跳出车外,对我说:“乖
乖地待在里面!”好像我是一条不安分的大狗。穿着迷你裙和高跟鞋的她,晃晃悠悠地往前
走去。我往车座上一倒,开始等待。
  克莱尔:刚踏进门,我就觉得这场聚会完全是个错误。鲁思的父母去旧金山已经一个星
期了,她完全有时间打扫收拾的,我很庆幸这不是我的家。鲁思的大哥杰克也请了不少朋友
,这样总共有一百多人,而且每个人都醉醺醺的。来参加聚会的男孩比女孩多,我真希望我
穿的是裤子和平跟鞋,不过现在已经晚了。我走进厨房,想给自己倒些喝的,身后有人说:
“大家快来看看这位‘严禁触摸’的小姐啊!”说完还发出亲吻吮吸的下流声音。我转过身
,这个我们称之为“蜥蜴脸”的家伙(因为他满脸都是粉刺)正色迷迷地盯着我,“多漂亮
的衣服,克莱尔。”
  “谢谢你,可是这和你一点关系也没有,蜥蜴脸。”
  他跟我进了厨房,“哎呀,这话说得可不好听啊,年轻的女士。毕竟我是想夸你这套漂
亮衣服,而你却完全是在侮辱我……”他开始喋喋不休,直到海伦出现,我抓过她当人体盾
牌,才逃离了厨房。
  “真糟糕,”海伦说,“鲁思在哪?”
  鲁思正和劳拉躲在她自己的卧室里,黑暗中,她俩一边抽着大麻,一边欣赏窗外那帮杰
克的朋友,他们正在游泳池里裸泳,不一会,我们都坐到窗前呆呆地看起来。
  “嗯,”海伦说,“里面有一个,我觉得很不错。”
  “哪个?”鲁思问。
  “在跳台上的那个。”
  “噢!”
  “看呀,荣恩在那儿!”劳拉说。
  “他就是荣恩?”鲁思咯咯地笑着。
  “哇,我猜,脱了金属乐队②金属乐队(Metallica); 20世纪80年代活跃在音乐界的
一支美国重金属乐队。的T恤和恶心的皮背心,他们谁都会好看些,”海伦说道,“嗨,克
莱尔,你今晚真安静。”
  “哦,我想有一点吧。”我有气无力地说。
  “瞧瞧你自己,”海伦说,“活像根木头,我都为你害羞,你怎么就让自己变成这个样
子了呢?”她大笑着,“说正经的,克莱尔,你难道不想经历一次么?”
  “我不能。”我可怜巴巴地说。
  “你当然能。马上去楼下,只要喊一句‘来上我!’保准会有五十多个男生大叫‘我!
我!’”
  “你不懂。我不想要——不是那个——”
  “她想要一个很特别的人。” 鲁思说的时候眼睛还是盯着游泳池。
  “谁?”海伦问。
  我耸了耸肩。
  “说吧,克莱尔,说出来吧。”
  “算了,”劳拉说,“如果克莱尔实在不想说,她不必现在说。”我紧挨劳拉坐着,把
头靠在她肩上。
  海伦一下子站起来,“我很快就回来。”
  “你去哪里?”
  “我带了些香槟和梨汁来调水果鸡尾酒的,却忘在车上了。”她冲出门外。一个长发披
肩的高个男人,倒转空翻着跃下了跳水台。
  “喔啦啦!”鲁思和劳拉齐声叫好。
  亨利:过了很长时间,也许有一个小时了。我吃了半包克莱尔带来的薯片,喝了温热的
可乐,还打了会儿盹。她这么久还不回来,我都想自己出去散散步了,况且我也想上个厕所

  我听到有高跟鞋轻轻地向我走来,我探头到窗外,那不是克莱尔,是个身穿红色紧身裙
、令人兴奋的金发女孩。我眨巴着眼睛,然后认出那就是克莱尔的朋友海伦·鲍威尔。哦!
  她敲了敲我这侧的车门,躬身弯腰,凝视着我。从她的领口能一路看到富士山,我有些
发酥。
  “嗨,克莱尔的男朋友。我是海伦。”
  “你招呼打错了,海伦。不过我还是很高兴见到你。”她呼出的气息里都是酒精味儿。
  “你不打算走出车门来,准确地介绍一下你自己?”
  “哦,我坐在里面舒服极了,谢谢你。”
  “那样的话,我就进来和你一起坐坐吧。”她毫无预兆地绕过车头,打开门,坐到驾驶
位上。
  “我想认识你已经很久了。”海伦向我透露。
  “‘已经’?为什么?”我迫切盼望克莱尔此刻能出现来救我,不过,如果她真的来了
,这场令人着迷的游戏也就得结束了。
  海伦往我这边靠过来,幽幽地说:“我能推断出你的存在。我超强的观察能力让我得出
结论,当我把其他一切可能性都排除后,无论剩下的多么没有说服力,那也一定就是事实的
真相。因此,” 海伦停下,释放出一个酒嗝,“对不起,我现在一点也不像个淑女。因此
,我得出结论,克莱尔一定有个男朋友,否则她就不会拒绝和那么多相当不错的男生们做爱
了,他们可真沮丧啊。然后呢,你就出现在我面前了。哈哈。”
  我一直都很喜欢海伦,有点于心不忍,但这次还是得骗她一回。这也解释了后来海伦为
什么要在我们的婚礼上和我说那番话,就像我终于把智力拼图的最后一块放进了空当里,我
很喜欢那种感觉。
  “你的推论听上去很有说服力,海伦,可我不是克莱尔的男朋友。”
  “那么你为什么坐在她的车子里?”
  我突然灵机一动,要是克莱尔知道了,一定会杀了我。“我是她父母的一个朋友。他们
担心克莱尔参加这个聚会可能会喝醉,因此他们委托我一路跟过来,如果他们的女儿喝得晕
乎乎的,就由我负责开车。”
  海伦板起脸,“彻底地、完全地、没有必要。我们的小克莱尔喝过的酒加起来都装不了
一小、一小杯——”
  “我又没说过她会喝,是她爸妈不放心。”
  又有高跟鞋“咯噔咯噔”地走过来,这次真是克莱尔了。她看见我车里有个伴,顿时僵
住了。
  海伦跳下车说:“克莱尔,这个调皮的男人说他不是你的男朋友。”
  克莱尔和我交换了一个眼神,轻率地说:“对,他不是。”
  “噢!”海伦说,“你要走了么?”
  “都快半夜了,再不走,我都要变成南瓜了,”克莱尔绕到车旁,打开车门,“喂,亨
利,我们出发吧。”她启动引擎,打开前车灯。
  海伦呆站在车头的灯光里,然后走到我这侧的车窗前,“不是她的男朋友,嗯,亨利?
可是你让我去车里面待过一分钟的哦,可别忘了。再见,克莱尔!”她大笑着。克莱尔生硬
地把汽车开离了停车位,扬长而去。鲁思家住在康格,我们转到百老汇高速公路时,沿路的
街灯已经全部熄灭了。这是条双车道的高速路,像尺一样笔直,但现在没有街灯,汽车就仿
佛开进了墨水瓶里。
  “最好把前灯开亮点,克莱尔,”我说。她却伸手把所有的灯都关了。
  “克莱尔——!”
  “不要告诉我该做什么!”我闭上嘴。我所能看见的只有车厢里时钟收音机上微光显示
的数字:11∶36。风从车子两侧呼啸而过,车轮在沥青路面上飞驰,可是我总觉得自己纹丝
不动,而周围的世界以每小时七十公里的速度冲向我们。我闭上眼,感觉没有任何不同。我
睁开眼,心脏猛烈地跳动。
  远处出现了一些亮光,克莱尔重新把车灯打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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