娃噜嫂-第5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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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予以撤消职务,开除水库。王克(北京)留水库察看。邓恒……”
尚没等罗营长宣布完毕,广播喇叭戛然而止。大坝上的几百号战士,同时向放置喇叭的山头望去,只见田亮光着膀
子,站在山头上,拼命摇着手中的背心。战士们顿悟定是他掐断了喇叭线。就在这时,工地上密密麻麻的人群中,突然
凌空拉出两副大标语。两排大字赫然而出,
“打倒水库的流氓蛀虫还我战友”“坚决挖出坑害剥削水库战士的现行反革命分子”
标语下面是邓恒站在高处,用铁皮卷的喇叭,在带领大家呼喊口号。巨大的口号声浪几乎要把山推倒……
罢工进入了第五天,整个工地百分之八、九十人均都加入其行列。即便没在行列的,也都停工,静观事态的变化。
罢工的战士们,整齐地坐在大坝上,黑压压一片。可奇怪的是,这一天整个工地没有喇叭声,也没有上下来回走动的人
影,就连各连的领导也均未露面。一时间,水库工地显得异常的沉静。沉静的令人心里有些发空。
转而到了第六天上午,一切仍旧如此,整个气氛一如激战前夕的短暂宁静,此状或多或少给人平添了几分不祥的兆
头……
中午一过,是一阵阵汽车引擎的轰鸣声,顷刻间打破整个水库工地的沉静。听到轰鸣声,大家的目光皆不约而同投
向下面进水库的方向。只见在进水库路的那端,桦木林边,歪歪斜斜拐出几辆大卡车,径直朝大坝方向驶来。卡车沿着
山路越行越近,近得战士们均已看清,卡车上满是全副武装的公安人保和武装民兵(那时已经恢复了公检法,但极不正
规。那时不叫警察称公安人保。)看上去足有二百余号人。
转眼间,卡车驶到大坝下面,这时战士们突然发现罗营长人等也在其中,且对着上面的战士指指点点,不知所云。
不一会,卡车上架着的广播喇叭,开始对战士们喊话,
“阿布达里水库全体战士们!我们是县公安人保组的,奉命在执行一项缉拿现行反革命的重要任务,请你们要认清
形势立即散开!立即离开此地!回到自己的宿舍——否则后果自负!
现在宣布,新宾县公安人保组第XXX 号拘捕令,……肇希杰、高高、王克、邓恒、田亮……犯有破坏伟大领袖毛主
席,关于抓革命促生产最重要指示的现行反革命罪,立即拘捕,缉拿归案——“
“请其他人立即散开——立即散开——”
大坝上的战士们均肃然地立着,无一人离开。
“再给你们最后五分钟——最后五分钟——”
下面的喇叭又喊起。战士们仍旧没有动,时间一秒一秒地过去,整个工地死一般的静……
“开始行动!”
一声令下,全副武装的公安和民兵立刻向大坝上冲来。面对如此汹涌的来势,大坝上的战士没有一个人畏惧。就在
这关键的时刻,不知是谁喊了一嗓,
“让我们挽起手来,斗争到底——”
顷刻间,迎着公安那面的战士立刻互相挽起手,看那架势恰似政治说教电影里的某个镜头。挽起手的战士们顿时响
起《阿布达里水库战士之歌》气势如宏。
“苍翠的群山……”
卡车上的喇叭继续在呼喊,
“我们在执行任务——立即散开——散开——”
这时公安已同战士们“短兵相接”了。近二百号公安和民兵,有的手里端着枪,有的手里挥舞着警棍,口里都在嘶
喊着,
“散开——不散开我们就动手——”
喊罢,公安们见没人动,便开始用枪拖、警棍对战士下手……
随着雨点般的枪托警棍袭来,手无寸铁的战士们立刻乱了阵脚。有的战士被打倒,也有的被后退的战士撞倒,被踩
在脚下,更有为了躲避枪托警棍的袭击而逃串。
就在这关键时刻,一批勇敢的男战士疯了一般,冲上去与公安撕打。慌乱之中的众战士见状,立刻猛醒,随即便纷
纷反扑投入战斗,顿时大坝上乱作一团。
在双方激战中,有的战士被打倒在地,也有些战士竟然把几个公安也按倒在脚下。公安们挥舞着枪拖、警棍,袭击
着战士。战士们奋力反抗,与公安们扭打滚到一起。即便有倒在地上的战士,仍旧死死抱住公安的大腿不放。一场波澜
壮阔的激烈战斗打响了……
老大自是被人锁定的重要目标之一。战斗一打响,几个公安就径直向老大扑来。面对扑过来的公安老大是且退,且
战、且躲与之周旋。曾几次,老大险些未被公安的枪拖和警棍打倒。在躲闪之际,他看准机会,一闪身哐哐便撂倒两个
公安。这时,又有其他公安增援闪其身后,便一同向老大扑来。乱军之中老大脚下一滑,单脚跪到地上,立刻扑上几个
公安,将他按住。此刻,老大低头一看,胳膊上、肩上、腿上到处都是手。就在这关键的时刻,老大憋足了一口气,突
然像头雄狮一样,咆哮一声,猛然一耸身从众人手中争脱,迅疾跳出重围。随后公安又重新向老大扑去……
就在老大逃脱奔跑在人群中时,突然发现脚下有一把公安枪上落下的刺刀,便一毛腰将其抓在手中。准备……
“哒哒哒,哒哒哒……”
突然间,一阵阵急促而又密集的枪声从他身后响起。老大扭头一看,大坝边上有十几个公安正在朝天放枪。同时老
大隐约听到,
“再不离开!我们就开枪啦!开枪!开枪……”
在老大奔跑时,除听到激烈的鸣枪示警后,又影影忽忽感到,有几个自己人已被公安按倒,其中就好像有高高、北
京、邓恒等。
就在老大躲闪袭击他的公安时,他突然想到这帮家伙会不会真的开枪,如果那样的话,战士们定要付出血的代价了!
如此一想,老大便疯了一般,冲大坝边上一个似头目摸样的公安扑去。扑到那人跟前,老大上去一把将其掠到怀中,立
刻将手中锋利的刺刀架到那人的脖子上,然后冲着下面汽车里面的人高喊,
“我是肇希杰——你们放了他们——事情是我组织的,与任何人无关!只要你们放了他们!我跟你们走——否则我
现在就先杀了他——”
呼喊时,老大不住用头指着已被公安按倒在地的几个战友。几个追击老大的公安见状,停到他的周围一时不知所措。
这时广播喇叭里喊出话,
“肇希杰!你不要胡来!立刻让上面的战士们,住手——”
听到下面的喊话,老大立刻将手中的公安猛地往回一扭,冲着仍在撕打的战士们拼命呼喊,
“停下——住手——都停下——,一切结束啦——,一切结束啦——”
老大的呼喊,唤起外围的战士们振臂高呼,
“停下——住手——”
同时下面的喇叭也跟着叫喊起,
“战士们请你们住手——停下的战士原地不动!对于停下的战士,我们公安就不要再趋赶他们——”
激战中的战士们渐渐停了下来。公安也原地待命。接着老大又冲下面的人喊道,
“你们放了他们,事都是我一个人策划的,与他们无关——我跟你们走——”
这时下面的喇叭又喊起,
“先放了他们——”
喇叭声一落下,老大扭头一看,果然高高等人均被松开。与此同时,老大也放了自己手中的人质,丢掉刺刀伸出双
臂。这时冲上来两个公安咔嚓将老大扣上,然后就往坝下推。就在这时突然喇叭又响起,
“按计划行动——”
喇叭的声音刚一落下,被松绑的那几个兄弟,即刻又被扣上,然后也往大坝下面拖。见此状,老大近乎于歇斯底里
地咆哮起来,
“你!你们不守信用——为什么不放他们——为什么——”
……
眼看就要被人推下大坝,老大猛地一回身向后望去。那一刻老大看见,大坝上黑压压一片人在向他们挥手,于是老
大颤抖着嗓子又喊起,
“战友们——明天开工吧——请你们记住我们——请阿布达里水库记住我们——”
离老大最近的是全体二排的战士。战士们在默默地向他挥着手。人群中老大见到许多女战士,都在流泪……
第四章
阿哈伙络村口
普列汉诺夫说得好,“一个拥有某种才能的人,如想要对社会发生影响,必须使他的才能比别人更适合那个时代的
社会需要……”。这是老大刻写在关押他墙上的一句话。老大是在做卢梭式的忏悔吗?
还有一句,因这句话老大险些未把自己送进坟墓,“他们不让我活!可我认为,活着没罪!求生与献身一样,也是
一种美。‘杰克。伦敦的《热爱生命》就是一种求生美……不是吗?”
阿布达里水库的罗营长被关进县看守所的那天,老大被释放了,那已是1976初冬的事了。在获释之前,老大知道高
高、北京、邓恒等人已经先后释放。
因老大是这次事件的主谋,附加出身问题,没人敢主张放他,所以一直关到现在。后来由于公社革委会对轰动全县
的罢工事件的重视;故事发不久就派入专案组,对水库的帐目、物资、现金等进行了全面的审查。经过专案组人员,长
时间的内查外调,他们认为几年来水库的问题是十分严重的,并且很多问题都与罗营长有关。这就是迟迟未审判他们的
原由。
恰在这个节骨眼上,公社和县里又分别收到来自沈阳和抚顺女知青的检举信,控告罗营长犯有迫害知识青年罪(中
央26号文件)。于是,公社就做出,对罗营长进行停职审查的决定。谁曾想,平时傲慢有余的正人君子几经施压便将自
己的罪行全部抖落出来。据他自己交代,光迫害女知青就多达十二人,如若再加上经济问题,足以够他喝上一壶。于是
乎,罗营长便锒铛进了看守所,等侯人民的审判。
县革委会后来考虑到罢工的广大群众所反映的问题基本属实,因此不得不将老大也释放了。
获释的那天早晨,是县通知公社、又由公社通知大队的,大队接电话的刚好是关爷。关爷得到这个信息后,未和任
何人讲,自己就拉着带车子去了县城。关爷从电话那头得知,老大已经不能走路了。
(44)
关爷见到老大被人从看守所里抬出时,不禁大吃一惊,因为他面容枯槁,体重也就80多斤。关爷几乎认不出他啦!
躺在带车上,老大木然地视着关爷缄默不语,就好像自己来自于别的星球,干脆和这里的一切不沾边似的。后来,老大
见到关爷的眼睛湿了;再后来,关爷只对老大说了一句话,
“这一年多,出了不少事!等你回去养差不多,我再和你说!”
说完关爷再也没吭一声,便默默拉着带车子往回走……
那天,在天将黑的时候,关爷把老大送回了家。临从他家出来,在灶间关爷偷偷对老大的爸爸妈妈说,
“先啥也别说了,等老大身体缓过来再说吧!”
一个多月以后,老大可以慢慢下地了;又过一段时间,可以出去走走,和堡子里的人唠唠磕。
一天,老大人很瘦,头发挺长,抄袖蹲在墙跟和一个人两头猪,一起晒太阳。就在这次唠嗑中,那人说到娃噜哥,
在前几个月因病离开了人世,当时听到这个消息,老大头上像炸了一个雷,轰地他昏了。不知过了多久,当那个人问老
大,“你的脸色,咋这么难看!”时老大才清醒过来。
那天老大还听到,娃噜哥走后,关爷就像娃噜嫂的丈夫一样,家里的大事小情都不用娃噜嫂操心,均由关爷去打理,
出出进进跟一家人似的。为此,关爷的女人还跟娃噜嫂大吵大闹过一次。当时关爷还把自己的女人猛打一顿。听到这些,
老大的心就像打翻了五味瓶一样,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一整天,老大都在昏昏沉沉中度过。也就是那天晚上,妈妈见屋里没人,含泪递给他一封未曾开启的信。看过信封
落款,一下老大就辨出是孙素洁的字。于是老大揣着信出了家门,来到饲养所马灯下将信拆开。
肇希杰你好!
我不知道你何时才能看到这封信。信是我托人捎给肇婶和肇叔的。那天你们出事后不久,公社就派入了工作组,费
了很大劲才把水库整顿好。因为你不在了,所以我不久也就离开了那里,回生产队参加劳动了。
一个不好的消息,我不能不尽早告诉你,我不能和你再继续处了,原因是爸爸妈妈都反对我找一个家庭出身不好的。
希杰,和你在一起的日子真好,真幸福,可能我今后不会再有那样的日子啦。我爱你!记住,我一生都不会忘掉你的。
我的照片就留给你做个纪念吧!如果你要恨就恨我吧,不要埋怨别人!
尚她已失去灵魂,
无须你四处寻找。
我奈谅君思应抛!
顺致肇叔肇婶好!
孙素洁含泪
XX年XX月XX日
靠在马灯下面的柱子上,老大任凭眼泪静静地流,最后他坐到了地上……
那是一个辗转反侧的夜啊!老大思绪万千。青年点除高高未回城外,其余的差不多都走了,他们是注定要回城的,
这一点老大十分清楚。信中孙素洁暗示自己,也即将要嫁人了;娃噜嫂也有人照顾了,何平?可自己该咋办……
一日早晨,老大刚起炕,高高便风风火火地闯进他家。
“老大,我在沈阳就听说你回来了,所以我急忙赶回来,有好消息!绝对好消息!”
高高掩饰不住兴奋地对老大说。
“人家都回城了,你咋还不走,这年月会有啥好消息。”
“恢复高考啦!我们可以考大学去,不是好事吗?而且这次不唯成分论,谁考都行。再有不到一个月就考试了,明
天咱俩去报名!如果我们都能考上,将来在一起上学,那该多好啊!对!然后一块工作。一生不分开!”
看样子高高真的激动了。
“那是你一相情愿哪!”
紧蹙着眉头老大说。
“明天我就去报名。一切事你不用管啦。你只管复习功课。”
……
后来高高真的为老大报了名。在高高的极力鼓动下和爸爸妈妈的劝说下,他果真走进了考场。出了考场后,老大觉
得考题不是很难。
最近老大心里总是憋闷着,因为在考试之前,高高对他讲诉了有关何平的事情。何平已经嫁人了!嫁给一个最深的
深山里的一个男人。那会老大觉得,这一年多恍若隔了一个世纪似的,世界变化莫测啊!
原来,何平是在他去修水库后不久,也出民工去了清源的“八三”工程。何平他们排的排长,是呼拦哈达山后面红
石砬子大队镶蓝旗堡子的当地人。那个地方他去过一次,简直就在半山腰上,别说车啦,人走都分外艰难。
在一次执行任务中,何平不幸让轱辘马(小型铁轨车)把脚碾了,三个月没能下地。这时那个排长便精心地照顾她
全程。何平心里知道他在做什么,开始时她没有理他,可时间一久,何平渐渐觉得这个男人,绝不烦人。就在何平对他
产生一点好感的一天中午,那个排长真地向何平吐露了真情,希望何平能嫁给他。
从那时起,何平就开始陷入了痛苦沉思。她在想,论男人眼前这个男人该说不错,虽未必有老大那样有种男人的洒
脱,可他毕竟是条纯朴侠义的满族汉子。论条件虽说他在农村,而自己可以回城,可妈妈已经改嫁,回城对自己还有什
么意义呢!另外还有,自己已经是破了身子的女人,这是同学们大都知道的事情,回城后哪个好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