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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二三事-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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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记得以前是什么时候坐船吗?    
    记得。父亲带我坐船去上海,也是晚上出发,睡一晚,凌晨的时候抵达。他早上唤醒我去看日出,船头挤满了人,并且风大寒冷,他就用大衣裹住我,把我举起来越过别人的肩头。从海面上跃现出来的太阳,显得很刺眼,但是静谧。他想带我认识这个世间。我尚年幼,觉得一切景像都仿佛是一扇门,推开去便会另有天地。身边来回走动的起伏的陌生人,这些气味,海浪的声音。还有半夜醒过来时船在风浪中的颠簸。那时我不懂得困倦。深夜时还睁着眼睛听风在海面上呼啸而过的声音。是这样小心翼翼地感知。    
    她听我说完,眼神非常安静。然后抬起头,说,你看到了吗。那些星,闪烁着光亮,看起来很近,但有人说大部分的恒星距离我们均在几百万光年之内。即使是距离我们最近的那颗星,离我们也有约四光年。也就是说它的光,要花四年才能抵达地球。    
    这样,当那些光亮抵达的时候,已经是它们的回忆。    
    所以我们要记得。记得一些事。记得生命的一些事情。良生。    
    在大连我们并没有停留太长时间。坐上长途车又往山东走。莲安并没有目的,她亦不过是像在去四川云南那样,只是走在路上,不停下来。车在半途一个小镇加油,莲安突然说累了,想睡一会。于是我们就在附近找了一个农家自设的旅馆,开了一个房间。    
    小镇群山围绕,田野荒芜。房间里没有热水,并且肮脏。但空气很新鲜。夜幕降临的时候,一种深邃的寂静笼罩了天地。我们吃完简单的晚饭,就走到露台上,看着黑沉沉的山影。莲安的话,在这次旅途中一直非常多。    
    她在黑暗中点了一根烟,说,良生,我要告诉你的一件事情,柏也许死了。    
    我不言语,一阵凛然,看住她。她抽一口烟,微微笑着,又兀自说下去,他心脏病发,我没有救他。我想他应该已死。他其实已打算与我解除合约,因我对他时有违抗。我亦不爱他,连他摸我的手都觉得恶心。    
    他那日对我说,人性本就是恶的,这世界上没有善良的人,包括你和我。    
    而这个圈子里尔虞我诈亦只是平常。看得多了,便觉得似没有任何人可以信任。亦让人感觉世间会失去了大信。Maya与卓原曾这样对待与我,使我在其中如脱胎换骨般地揉搓。这样波折,我还是觉得自己内心有坚持。我是在爱着。爱着我相信的一些东西。    
    那个晚上我只是突然对他极其嫌恶,觉得他要来打破我内心某种脆弱的希望。像一簇小火苗,在心里静好地燃烧着,但他要吹一口恶风来惊扰。于是我先用烈酒灌他,再用语言刺激他,然后弃他之不顾。但现在我开始有悔意。我并不是存心要害他。你该知会我。    
    良生,世间诸多细微美好,总是让我内心凄楚,并且起伏不定,而沧桑人事,就算如风浪席卷,一样可以不忧不惧。只是这失望,为何总是无可回避。    
    亦或那是因为我是一个贪恋不甘的人。爱总会使我们有太多期许。希望长久。希望胶着不会分别。希望占有和实现。她低声笑起来。而最终我只是觉得有些许厌倦。不知道该往哪里去。    
    整个晚上,在她对我吐露真相之后,我开始惊扰。一直担心会有人来敲门,一路跟踪到此。然后带莲安回去。这是很有可能的事情。她对待世间的方式,一如既往的暴戾与天真,不遵从任何秩序或规则。而我却无能,不知该如何守护她。    
    她躺在床上很快入睡,姿态沉静。我一整夜看着窗外的天,一点一点地亮起来。然后窗外下起了小雪。细细的小朵雪花干燥洁净,轻轻敲击在窗玻璃上。在这个山东境内不知名的小村镇里,我感觉时光倒流,心里回复童年之时面对天地世间时的那种天真荒荒。我抱住莲安,此时却格外分明地听到了时间的流动。刷刷有声。原来我们的贪恋亦是得不到任何救赎。    
    凌晨时雪开始变大。莲安醒过来,长发倾泻,看起来精神很好。她在这一路的旅途上,有许多感怀但一直情绪都很稳定,且神色平静。她说,我做梦了。良生。    
    梦见什么?    
    梦见我15岁时第一次坐火车出远门,从家乡到北京,投奔尹一辰。火车半途停靠,是深夜时分,我看到灯光昏暗的车站,偶有几个人影,铁轨在黑暗中延伸得非常遥远。就用额头抵着窗玻璃看着,对那个不知名的地方留下印象。现在我突然觉得自己回到了那个地方。它在地图上的哪处并不重要。这种怅惘和确定,真的是顷刻一声锣鼓歇,不知何处是家乡。    
    又梦见母亲。她似仍在监狱会见室的栅栏后面,长发很黑,脸上略有些油腻,看着我,问我要一根烟。那是我见她的最后一面。她靠近我,说,过来,让我抚摸一下你。当时我曾觉得很害怕,不愿让她碰。但在梦里面,却觉得她的手很暖,想与她多靠近一会。仿佛不知道她已经死去那么久。    
    最近只要一睡过去,便会不断地梦到一些过去的事情。所有的细节,历历在目。为什么会记得那么深。    
    那都是一些你愿意记得的事情。莲安。因为你曾从中得到抚慰。    
    她回过头来看我,良生,人说大恩不谢。我总觉得我不应该对你说谢谢。即使你对我付出那么多,也是应该。你依旧愿意继续跟着我走吗。    
    愿意,良生。只要你出现,随时随地。    
    她轻轻笑起来。然后她起身走开,她说,我们去厨房喝点热粥,然后继续赶路。


恩和再多留恋,亦无从定夺

    我洗完脸,来到楼下的厨房。老板娘已经在灶台蒸馒头,窄小的房间里热气腾腾,看到我下来,就先给我撑了一大碗热米粥。外面茫茫大雪,已看不到路面。老板娘搭腔说,雪这么大,不会有车了,你们两个要再住上几日。我说,麻烦问一声,还要赶多久的路才可以到海边?她说,还早着呢,你们最起码要到桐花县,还得换上三四天的车。    
    我坐在斑驳的木桌子旁边等。米粥的热气扑在我的眼睛上。突然,一阵强大的悲哀涌上胸腔,不知道是为这些日日夜夜来与莲安的倾心交谈,还是因为莲安这段为幻觉所驱使的目的不明的旅途。一意孤行。如此暴戾天真。而回去之后,她,恩和,以及我,我们的生活又该如何延续下去。我被这股突然席卷上来的悲哀击中了,眼泪直往眼眶中涌动。    
    莲安依旧还没有过来。我说,我的同伴她来过厨房吗?    
    来过。可能去厕所了。厕所在厨房后面。    
    那厕所不过是一个农家简陋的茅草棚子,已经铺了一层白雪。刚走出厨房,漫天漫地的大雪就哗啦啦的,像棉被一样覆盖过来,包裹住了我的头和眼睛。踩着厚而松软的雪地往前走,眼眶中的泪水,热热地流下来。突然似乎听到莲安的歌声,低低的,幽幽的,倏忽就隐没不见,就像她坐在某个昏暗肮脏的酒吧角落里,对着一束小小的光线,如此,开始端然地唱起来。在彼时,她是与世隔绝的人。繁华浮世,她不沉浸其中,只走在边缘静默观望,不说出她内心的欢喜与凄楚。就像走在岸上看花开花落,贪恋美辰良景却心怀谦卑,故不让自己久留,只愿做个静默的过客。    
    我张开嘴用力呼吸。厕所的门虚掩着,大风把它吹得啪啪直响。我想唤她,便叫,莲安。但是声音却极其细小,似乎难以发出声来。雪花顺着门缝往里面飞旋,一片沉寂,只有雪花的声音。这寂静在天地之间显得太过威严,似乎一切所知所闻都只是假象,是不真实的,有一种虚假。    
    我推开那门,一脚踩进去,便看到了一地殷红的血。    
    在巴黎,我与恩和度过了一个月。我果然如爱茉莉所言那般,每天用推车推着恩和去街边一家临着一家的咖啡店晒太阳,度过平静单纯的日日夜夜。我在桌子上给旅行杂志写游记。出来还不忘记工作,因为我是养家糊口的单身母亲。恩和就自己在旁边看人,看经过的大狗,看在地上跳来跳去寻觅碎面包屑的鸽子。    
    夜晚的塞纳河边,也的确有起舞的人群,跟着在旁边伴奏的音乐,男子拍掌,女子的裙边便轻轻地在夜色中飞起来。买一只树莓冰激凌给恩和,我抱着她坐在高高的河堤岩石上,看着月光下河面的波光粼粼,心里只觉得非常静好。    
    经过巴黎圣母院前面的广场,长发黑眼睛的吉普赛女子,独自坐在地上抽烟。我推着恩和走过,她便大声地在我背后叫,哈罗哈罗,你将会有一个好男人,幸运的女人。我只是微笑走过。普通的恋爱恐怕已经不能满足我。我经历过的那些人与事,使我对爱有重新的定义。我要恒久忍耐的爱。要有恩慈,并且不停息。这样的爱,我先给。若有人给我,我便要。但绝对不会是世间任何一个人都可以给得起。    
    沿见从北京飞到上海,帮我一起料理莲安的后事,清理遗物。她的银行保管箱里空无一物,无遗亦无欠。在上海买过一栋房产,恩和尚年幼,我便联络兰初,让他到上海过继了这房产。兰初与莲安因是异父,长得并不相像,且自成年之后再未曾见过莲安,所以几近如同陌路。来时带着他的妻子,面无表情,办完手续签了字,便买了当天下午的车票,要赶回家去。    
    我对他说,兰初,我知道你与莲安素来疏离,但她既已过世,请携她的骨灰回乡。他略一迟疑,答应带骨灰盒回去。莲安尚有一些遗物。我只留下她的相机,以及一些照片。我似觉得已经把莲安安顿好,心里略感欣慰,但又突然想起,莲安是否真的愿意回到她的故乡。她一直甘愿在外面流离失所,却从未想回到生她养她的故土,是因为记忆和感情太多,难以盛载,还是心有惊动,始终不愿意近它的身。莲安的感情,看起来总是矛盾而无从琢磨。    
    此刻,媒体上的炒作喧嚣也已经铺天盖地。所有的娱乐版到处都有头条,粗黑字体打着,金牌经纪人暴毙寓所,当红女艺人潜逃自尽。或者是情债钱债,孰是孰非……用尽千般恶毒奇异的伎俩。电视电台轮番播放莲安生前的MTV。连地铁站都铺满她的盗版CD。商人亦暴赚。    
    而世间一切荒唐热闹的戏,都已与莲安无关。即便她曾经处于繁华之中,这相忘于江湖的落寞无边,亦无人真正懂得她,并因懂得获得宽悯。这渺渺喧嚣人间,对她并无感情。除了身边的几个人。我们一生所得的感情,不过是身边的一个或者两个或者三个。绝不会再多。    
    我和沿见几天下来一直都是忙碌,回到酒店房间,我便会因为疲累速速睡去,一直未有交谈。沿见只是帮着我做事,异常沉默。兰初离开之后,我便又在房间里沉睡了整个下午。我知道应该是妊娠反应,如此嗜睡容易感觉疲倦。的确,腹中的孩子应已经快两个月,反应日益明显。我消瘦,反胃,吃不下东西。只是匆促跟随莲安出行,沿见始终还未曾得知。    
    醒过来的时候,房间里一片昏暗。窗外是城市的霓虹天光声色,但我与沿见,脸脸相对,却似乎无可言说。然后他便流下了眼泪。他说,良生,我们分手吧。    
    我说,为什么。    
    你离去的日日夜夜,我反复思量。我能够确定自己对你的感情,但我现在也已能确定,我自是不能让你甘愿,良生。也许是我们彼此想要的东西不同。也许我亦知道你要的是什么,但是却不能给你。    
    我不愿意伤害到自己,良生,你可以认为我只是一个脆弱而又自私的男子。我亦已打算与素行结婚,并移民美国。她等我多年,我并无冒险心,只想要安稳的下半生。我们打算下个月就动身。请原谅我,良生。    
    请原谅我,良生。我下意识地把手放到自己的肚子上面。此刻若请求他,应该还是来得及。是。这个在咖啡店里用旧的羽毛球盒子装了一束鸢尾给我的男子,这个英俊沉着的男子,我亦是知道他的珍贵。我们曾经这样地彼此渴求,然后在一起。    
    但是,一定是时间和地点不对。我已经决定要把恩和从寄养的保姆家里带回来抚养。我不能拖累他。我的生活,已经超乎他的心理承担之外。也许连我自己都未曾清楚,莲安带给我的映照,让我看到自己的心,那一定是与沿见理想中的妻子蓝图不同的心。自有它的决定。    
    我与他的爱,真的是不一样的。仿佛两个隔岸相望的人,再多留恋,亦无从定夺。    
    也许就此放手也好。    
    我说,沿见,你无需我的原谅。你给过我那么多,我很知足。    
    我的确是知足。他对我的恩,不是一天一日,而是这两年来的日日夜夜。在他的寓所里让我栖留,给我食物,给我安定,给我照顾。我从来都会记得他的好。自小我就是心存惶恐的人,别人对我一分好,便恨不得还他十分的情。我是这样竭尽全力的人。只是因为知道这世间人情冷漠,故珍惜一分分的暖意恩情也好。    
    他去意已决,并不是对我的感情里没有爱。而是这爱不会是绝对,依旧会有计较与揣摩。但这是很正常的事情。他是真的曾经深爱过我。只是这种爱抵不过对他自己的爱。所以他便决定收回这爱。    
    任沿见一直都是这样理性,清醒因而有些残酷的男人。一早我便明白。即使他善待于我。他最爱的永远都会是自己。其次才是别人。


恩和那又如何

    我去医院做了流产手术。    
    依旧需要独自在医院里等待。医院里的人永远都会是这样多。但这次,却与我年少初嫁到异乡的惶然孤立不同。在彼时,我尚未得知过感情,但心怀坚韧。而沿见不同。他给予我的这个腹中的孩子,是我们彼此交付的结果。并且他对我有恩。所以我觉得不忍。    
    但即使不忍,该做的事情还是要做。换了衣服,光着脚走进手术室。灯很明亮,直照着我的脸。护士绑住我的手和腿,开始在我的手腕上扎针注射麻醉剂。扎针会有点疼,但一会就好。你会睡着,睡醒了手术就完了。别害怕。身边的医生低声叮嘱。    
    我微微笑起来。以前没有麻醉直接做流产手术的时候,一样冒着冷汗咬着牙齿要挺过去。人经历过大痛,便完全忽视这种小痛。但是为什么,自莲安去世之后,我心里的确一直是钝重,空阔而寂灭,竟从未曾感觉到痛或流下一滴眼泪来呢。    
    莲安在手腕上用刀片狠切七刀,伤口深重。又吞服安眠药,死时满地鲜血。我亦记得自己把她抱出来的时候,身上,雪地上都是血。那一瞬间,我只觉得雪太素白,天地太寂静。我竟是盲的,失聪的,亦是无可寻求的。我甚至无法发出声音。而我知道,这已经是世间的真相。我再次被逼近了真相。    
    透明的药剂顺着导管逐渐输入我手腕上的静脉。麻醉。麻醉是药,是真理,是光。我被无知的黑暗轻轻包裹。    
    手术后我便去莲安托付的阿姨处接回恩和。恩和刚满一岁多,被阿姨照管,并不尽心,脸上有跌损的淤青,指甲也未剪,且好几日未洗澡,浑身尿骚味道。我抱过她,她便把小脸往我脖子上蹭磨,露出甜美笑容。我抱紧这个身份不明已无双亲的幼儿,她温暖蠕动的弱小身体,心里无限酸楚。    
    在飞机上,身边的旅客都过来逗弄她,夸她长得漂亮。恩和的脸尚未有稳定的成形,但眼睛却是亮闪闪的,与莲安一样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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