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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阴阳师ⅱ-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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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博雅回过头来,对着晴明说。    
    晴明抬起脸:    
    “哦,也可以这么说吧。”    
    “你叫式神在做什么?”    
    “你不都看见了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当然明白自己所亲眼目睹的事情。有人从那棵树上折了开着花的细枝抛到地上。”    
    “对呀。”    
    “可是,我不明白这意味着什么,所以这才问你嘛。”    
    “马上就会明白了。”    
    “马上?”    
    “嗯。”    
    “马上我怎么弄明白?”    
    博雅话说得爽快、耿直。    
    “你瞧,博雅,这里已经预备了酒。咱们一边喝上几杯,一边慢慢地观赏庭院,过一会儿你就会明白啦。”    
    “哦……”    
    “到这边来吧。”    
    晴明的右手边有一只托盘,上面放着一瓶酒和两只酒杯。另一只碟子里盛着鱼干。    
    “好啊。反正坐下来再说吧。”    
    博雅从庭院直接跨进外廊,坐到晴明身边。    
    “你安排得倒很妥帖嘛。简直就像事先知道我要来似的。”    
    “博雅啊,要想不让我知道,在经过一条戾桥时,就别自言自语呀。”    
    “我又说话了吗?在哪儿?”    
    “不知道晴明在不在家啊。你不是这么说的吗?”    
    “难道又是你那戾桥的式神告诉你的?”    
    “呵呵。”    
    晴明的嘴角浮现出不经意的微笑。    
    这时,晴明拿起瓶子,往两只杯子里斟满酒。    
    不是普通的杯子。是琉璃杯。    
    “哦!”    
    博雅发出惊叹:    
    “这不是琉璃吗?”    
    博雅拿起杯子,细细地观赏。    
    “嗬,连里面的酒也不比寻常啊。”    
    凝眸看去,杯中盛着红色的液体,虽然闻香便知是酒,但却又与博雅所知道的酒不同。    
    “喝一口试试,博雅……”    
    “总不至于有毒吧。”    
    “大可不必担心。”    
    晴明先端起酒杯喝了一口。    
    博雅也举杯送往唇边,喝了一口。    
    博雅将一小口红色液体抿在口中,慢慢咽了下去。    
    “啊,不错。”    
    博雅长吁了一口气:    
    “直透五脏六腑啊。”    
    “杯子和酒都是从大唐传来的。”    
    “嗬!原来是来自大唐啊。”    
    “嗯。”


第二部分 寻常法师第8节 简短的几句交谈

    “到底是大唐,奇珍异宝应有尽有。”    
    “从大唐传来的,可不止这两样。佛家的教义、阴阳的本源,也都是从大唐和天竺传来的。此外———”    
    晴明将视线移向庭院中的树:    
    “那个也是。”    
    “那个也是?”    
    “那是桂花树。”    
    “噢。”    
    “每年一到这个季节,花香就会芬芳四溢。”    
    “唉,晴明呀,一闻到这种香味,便会让人思念起意中人啊。”    
    “呵呵,有人了吗,博雅?”    
    “哎呀,你问什么?”    
    “你的意中人呀。不是你刚刚说的吗,一闻到这种香味,便会思念起意中人?”    
    “哪儿的话。我并不是说自己,只是泛泛而谈,说说一般人的心情而已。”    
    博雅连忙掩饰。    
    晴明的嘴角微含笑意,愉快地凝视着博雅。    
    这时,晴明的视线移动了。    
    “啊,快看……”    
    博雅移动视线去追随晴明的视线。    
    其视线的前方,正是那株桂花树。    
    桂花树前的空中,悬浮着烟霭一样的东西。    
    苍苍暮色已经悄然潜入庭院的大气之中。    
    这暮色茫茫的空中,一个发着朦胧磷光的物体似要凝固起来。    
    “那是什么?”    
    “我不是跟你说了吗,马上就会明白的。”    
    “跟刚才折花扔下来有关吗?”    
    “就算是吧。”    
    “到底是怎么回事?”    
    “安静地看嘛。”    
    简短的几句交谈之间,空中那个东西密度慢慢地增大,开始形成某种形状。    
    “是人……”    
    博雅低声自语。    
    转眼之间,出现了一个身着唐衣的女子。    
    “那是小熏……”    
    “小熏?”    
    “在这个季节照料我身边琐事的式神。”    
    “什么?”    
    “到这花凋为止,也就只有十来天时间吧。”    
    晴明又呷了一口杯中的葡萄酒,含在口中细细品味。    
    “可是,晴明啊,这与刚才折了花抛到地上又有什么关系呢?”    
    “博雅,召唤式神其实也不容易。在地面铺满桂花,是为了使小熏更容易出现。”    
    “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比如说,博雅,如果叫你猛然跳入冰冷的水中,你能做得到吗?”    
    “如果是圣上降旨的话,我大概会照办不误的。”    
    “可是,那恐怕也需要勇气吧?”    
    “嗯。”    
    “但是,如果先在温乎乎的水里泡一下,然后再跳进冰冷的水中,大概就要容易些吧。”    
    “倒也是。”    
    “那些撒在地上的花也一样。呼唤树之精灵来做式神,让她突如其来地闯出树外,那就跟直接让她跳进冰冷的水里一样。如果先让她在充满同样香味的空气里待上一会儿,树之精灵也就容易出来啦。”    
    “哦,原来是这么回事。”    
    “正是。”    
    晴明转眼望着庭院,对小薰道:    
    “小熏,麻烦你到这里来,给博雅大人斟酒,好吗?”    
    “是———”。    
    小熏丹唇轻启,简短地答应一声,静静地向外廊走来。    
    轻飘飘地,小熏悄无声息地上了外廊,陪侍在博雅身畔。    
    她拿起酒瓶,将葡萄酒倒入博雅的空杯中。    
    “谢谢。”    
    接过葡萄酒,博雅毕恭毕敬地一饮而尽。    
    “话又说回来,晴明啊,蝉丸①大人在逢坂山结庐蛰居闭门不出,他的心情我到了最近才好像有所理解。”    
    博雅一面喝着葡萄酒,一面叹息道。    
    “怎么突然大发感慨?”    
    “你别看我是大老粗,也是心有所思的嘛。”    
    “所思的是什么呢?”    
    “人的欲望这玩意儿,其实是很可悲的。”    
    那语气似乎感慨至深。    
    晴明望着博雅的脸,问道:    
    “出了什么事吗,博雅?”    
    “出事倒也说不上。横川的僧都前几天去世了,你一定知道吧?”    
    “嗯。”    
    晴明点点头。    
    横川与东塔、西塔鼎足而立,是比叡山三塔①之一。    
    “这位僧都可是一位不同凡响的人物。博学多识,信仰笃诚。病倒之后,仍然坚持每天念佛。所以当这位僧都亡故之时,人们都以为他毫无疑问会往生极乐世界……”    
    “难道不是吗?”    
    僧都的葬仪终了,过了七七四十九日之后,一位弟子承继他的僧房,搬进去住了。    
    有一天,这位僧人偶然看见架子上放着一只小小的白色素烧罐子。那是故世的僧都生前用来装醋的。    
    这位僧人顺手拿起来,往里面一看。    
    “你猜怎么着,晴明?那罐子里面居然有条黑蛇盘曲成团,血红的信子还不时摇来摆去吐进吐出的。”


第二部分 寻常法师第9节 自号青猿法师的人

    那天晚上,僧都出现在这位僧人的梦里,泪水潸潸,说道:    
    “诚如你们都曾看见的那样,我一心盼望往生极乐世界,满怀志诚念佛不已。直到临终之前都心无余念,可不意就在将死之际,我竟然想起了架子上的醋罐。我死之后,那个罐子究竟会落入谁人之手呢?就这么一次在垂死之际浮上脑畔的念头,却成为对尘世的眷恋,让我变做蛇的形状盘曲在那个罐子里了。为此之故,我至今都不能成佛。拜托你用那个罐子作为诵经费,替我供养经文,可以吗?”    
    这位僧人依言办理之后,罐里的蛇消失了,僧都也再没出现在他的梦中。    
    “连比叡山的僧都竟然都会这样,凡夫俗子要舍却欲望,岂不更是难上加难吗?”    
    “嗯……”    
    “不过,晴明,难道仅仅是心怀欲望,就这样难以成佛吗?”    
    现在的博雅,已经是酒酣耳热,双颊染上了红晕。    
    “我倒觉得一丝一毫的欲望也没有的人,就已经不能算是人了。既然如此的话———”    
    博雅喝干了杯中酒,继续说道:    
    “我呀,最近觉得做一个普通人就行了,晴明……”    
    他感慨良深地说道。    
    小熏又为他的空杯斟满了葡萄酒。    
    庭院中,夜色早已降临了。    
    不知不觉间,房屋里到处都点起摇曳的灯火。    
    晴明温柔地注视着面孔通红的博雅:    
    “人,是成不了佛的……”    
    他轻轻地说。    
    “成不了吗?”    
    “对,成不了。”    
    “连德高望重的僧人也不行吗?”    
    “嗯。”    
    “不论怎么修行都不行吗?”    
    “是的。”    
    仿佛要把晴明的话深深地纳入肺腑里似的,沉默了一会儿,博雅说:    
    “那,难道不是很可悲吗,晴明?”    
    “博雅,都说人可以成佛,其实这只是一种幻想。佛教对于天地之理,拥有一套穷根究理的思考,何以在这一点上竟会如此执著呢?我曾经百思不解。可是最近终于想清楚了:原来正是由于这种幻想,佛教才获得了支撑,也是由于这个幻想,人才能够获得拯救。”    
    “……”    
    “把人的本性称做佛,其实也是一种咒啊。所谓众生皆佛,就是一句咒文。如果人真的能够成佛的话,那也是由于这句咒,人才得以成佛的。”    
    “哦……”    
    “放心吧,博雅。人,做一个人就行了。博雅做个博雅就行了。”    
    “咒什么的,我也搞不懂。不过,听了你的话,不知为什么感到放心了。”    
    “对了,你怎么突然谈论起什么欲望来了?恐怕是跟今天来找我有关吧。”    
    “哦,对啦。晴明啊,因为小熏的缘故,不觉就忘了说正事了。我今天的确是有事来找你的。”    
    “什么事?”    
    “说起来,这件事相当棘手。”    
    “呵呵。”    
    “这么说吧。我有一个熟人住在下京,自称寒水翁,是个画师。”    
    “嗯。”    
    “虽然自称寒水翁,年纪也不过才三十六岁上下。佛像也画,有人相求的话,隔扇也罢扇子也罢,都画。松竹鲤鱼之类,下笔如有神,信手画来。就是这个人,如今倒大霉啦。几天前,这家伙来找我,跟我说了一大堆话,可听他说了来龙去脉之后,我发现根本不是我应付得了的。晴明,这倒好像是你的专长。所以今天我就到这儿找你来啦。”    
    “先别管是不是该由我来过问,博雅,你能不能先跟我谈一谈那位寒水翁的事呢?”    
    “嗯。”    
    博雅点点头。    
    “事情是这样的……”    
    博雅开始讲述事情的来龙去脉。    
    前一阵子,以京西那一带为中心,常常可见一个自号青猿法师的人,在各处街头路口卖艺,表演魔术。    
    有时他让看客的高齿木屐、无跟草履之类变成小狗满地乱跑,有时凭空从怀里掏出只吱吱乱叫的狐狸来。    
    有时还不知从哪里拉来马儿牛儿,表演从牛马的屁股钻进去,再从牛马的嘴巴里钻出来的魔术。    
    有一天,寒水翁偶然路过,看到了青猿法师的表演。    
    寒水翁本来就对奇门外法极感兴趣,在亲眼目睹这些魔术之后,就彻底成了俘虏,不可自拔了。    
    那寒水翁,今天青猿在东献艺便跟到东,明天在西表演他又跟到西,就这么亦步亦趋地赶场追随青猿。一来二去之间,他自己也萌生了想学魔术的念头。    
    这个想头发展到极致时,寒水翁终于再也按捺不住,跟青猿搭话了:    
    “请问,您能否将这套魔术传授给我?务请赐教!”    
    据说当时青猿回答道:    
    “这可不能轻易传给别人。”    
    青猿根本不理睬寒水翁。但寒水翁也绝不轻易退却。    
    “务必恳请垂教。”    
    “真拿你没办法。好吧,如果你诚心想学,方法倒也并不是全然没有。”    
    “那么,能请您教我吗?”    
    “你先别忙。不是我教你。过几天,我带你去见一位大人,你去跟那位大人学。我所能做的,仅仅是带你去见他而已。”    
    “那就多多拜托了。”    
    “事先需要跟你约定几件事,你能信守诺言吗?”    
    “请您尽管吩咐。”


第二部分 寻常法师第10节 忽生疑窦

    “首先,从今天起七日之内,吃斋净身,不要让别人知道。还要预备好一只新的木桶,做好干干净净的年糕放进去,扛着它再来见我。”    
    “明白了。”    
    “还有一件事。如果你志坚心诚,真心想学这门秘术的话,下面这件事你一定得牢牢遵守。”    
    “什么事?”    
    “那就是:绝对不能带着刀来。”    
    “容易得很。不带刀不就行了吗?我是专门前来求教的,绝无他意。”    
    “那么,千万不要带刀!”    
    “好的。”    
    于是,寒水翁立刻沐浴净身,张起注连绳①,闭门不出,任何人都不见,斋戒了七天。    
    做好洁净的年糕,装在洁净的新木桶里。    
    到了即将动身去见法师的时候,却对一件事忽生疑窦,那便是不准带刀的问题。    
    为什么不许带刀呢?    
    那位法师特意强调不准带刀,这本身就很可疑。假使因为没带刀去而出了什么事,那可不妙。    
    寒水翁犹豫了半天,最后决定身上悄悄藏把短刀带去。    
    他精心把刀磨好,秘密地藏在怀中。    
    “我如约前来拜访。”    
    寒水翁来到青猿那里,青猿叮问道:    
    “可千万没带刀来吧?”    
    寒水翁直冒冷汗,点头称是。    
    “那么就走吧。”    
    寒水翁肩扛木桶,怀中暗藏短刀,跟在青猿身后。    
    走着走着,青猿带他走进一座陌生的山中。    
    寒水翁逐渐感到有些恐怖,可还是紧随其后。    
    过了一阵子,青猿停下脚步,说:    
    “肚子饿啦。”    
    回头对寒水翁说:    
    “吃些年糕吧。”    
    寒水翁放下肩上的木桶,青猿伸手抓起年糕,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你也吃些吗?”    
    “不,我不饿。”    
    寒水翁扛起变轻的木桶,继续向更深的山里走去。    
    不知不觉,已经到了黄昏时分。    
    “啊呀,居然走到这么远的地方来。”    
    两人继续前行,到太阳落山的时候,才来到一处相当别致的僧房。    
    “你在这里等一下。”    
    将寒水翁撂在那儿,青猿向僧房走去。    
    寒水翁看着他,只见他在短篱笆前停下,咳嗽了两声。    
    于是,纸糊的拉门从里面拉开,出现了一位老僧。    
    那位老僧看上去睫毛很长,服装似乎很气派,但鼻子好像出奇地尖,嘴边露出长长的牙齿。    
    而且,似乎有一股腥臊的风,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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