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动脉-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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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分第60节：四个年轻人结伴来到塔里木（2）
坐了五天五夜的硬座车终于到了库尔勒，火车喘着粗气把他们从车厢中吐出来，他们仿佛刚从煤窑里出来，浑身上下黏糊糊的，连流的汗都是黑的。汽车把他们接到了塔里木石化职工公寓，一进门他们就冲进澡堂洗澡，洗完澡又瘫了似的向床上扑去。他们整整睡了一个下午，晚饭时把他们摇醒还觉得不解乏。赵建彬觉得周围的天在下火，喉咙干燥特别难受，他猛地咳嗽了两声，谁知鼻子一个劲儿地流血，竟然一下子流了小半碗鼻血。他的耳边突然响起了堂哥的话：“新疆是啥子地方？那是流放犯人的地方！”
塔里木石化公寓四周都是戈壁滩，他们觉得寂寞无助只好抓壁虎玩。在塔石化公寓呆了半个月，大学生们开始分配了。赵建彬分配到塔里木油气勘探开发公司轮南联合站，唐自立分配到东河塘油田，宋美华和王智分配到桑塔木作业区，四个好朋友将要分别了，他们抱在一起难舍难分。
赵建彬和其他七个大学生一道坐大轿车来到了轮南，领导和老职工已经在轮南联合站门口迎接他们。他们夺过了他的行李，一直把他送进宿舍。到了宿舍一看，脸盆、毛巾、香皂、肥皂、洗头膏、浴液都准备好了。这是他第一次出远门，看到老职工这么热情，一下子就有了家的感觉。轮南周围都是戈壁滩，他们就在轮南种杨树，还种了香梨、桃树、李树、杏树和葡萄。轮南的蚊子可厉害了，每天都要抹防蚊油，稍有疏漏身上就会包连包。油田的首要任务就是安全，他们要往原油里加破乳剂、降黏剂，味道特别难闻；还要往污水里加阻垢剂、缓释剂和杀菌剂，味道熏得人头疼，操作时必须戴防毒面具。老职工都说：“能在前线呆住啥也不干就是一种奉献。”
除了三个同学，赵建彬在塔里木举目无亲，人生地不熟觉得很孤单，一有空闲就给三个同学打电话。好在油田内部的电话很好打，他们便经常在电话里联络感情。老职工都有家，一休息就回库尔勒了。他们这些单身汉打发寂寞的惟一方式就是同学聚会。桑塔木作业区离轮南有十几公里，十几公里的距离在新疆就算近的了，只要一有空，赵建彬就拎着饮料水果到桑塔木作业区看望宋美华和王智，这两个小子还挺幸运，在一起作伴不寂寞。
塔指组织足球赛，赵建彬在轮南训练时把左胳膊摔伤了，疼得直咧嘴。领导关切地问：“小伙子，你到不到库尔勒去？”
他看了一眼手表，正是晚上十二点，他不想麻烦别人，就咬牙坚持了一宿。第二天早上他坐车一路颠簸来到库尔勒塔指医院，医生一拍片说是肘关节脱臼。医生给他手法复位，他疼得汗珠子劈里啪啦往下掉。医生让他休息一个月，可他在库尔勒呆了几天就来到了轮南。他是左撇子，偏偏伤的是左臂，干什么都不得劲儿，别人碰一下都疼得钻心。前线就像一个大家庭，同事都很照顾他，这个帮助他打饭，那个帮助他洗衣服，他休息了一个月就上班了。
一九九七年转正后四个同学一道结伴回家探亲，这回他们腰包鼓了，再也不用坐硬座车遭罪了。他们乘飞机嗖地一下就飞到了成都，一下飞机看到四川山清水秀心里特别舒坦，在家里呆了一个月都不想回来了。这时他们才深切地体会到什么叫做天府之国。赵建彬兄弟三个，他是幺娃子，每次离家时母亲都要哭，连幺娃的脸都不敢看。
轮南联合站进口设备多，说明书全是英文的，赵建彬鼓动宋美华和王智一道学习英语，参加英语专业高等教育自学考试，他还报考了第二专业市场营销。年轻人有的是精力，下班后没地方去，他们就在大漠里发奋苦读。经过几年的挑灯夜读，三个人都获得了英语专业高等教育自学考试的毕业文凭。
第二部分第61节：活动板房前有一排年轻的白杨
随着时间的推移，宋美华和唐自立都当上了父亲，王智也当上了新郎，惟有赵建彬还孑然一身。大漠里本来接触女人的机会就少，再加上休息时间他又把主要精力放在学习上，赵建彬到塔里木整整过了九年的单身汉生活。几个铁哥们儿很惦记大哥，回库尔勒休息时总把他请到家里撮一顿。宋美华的妻子很长一段时间不在库尔勒，赵建彬回库尔勒时就在宋美华家里住了两年。铁哥们儿一个劲儿地帮他介绍对象，现在赵建彬在库尔勒找了个女朋友，俩人感情很好。四个铁哥们儿像亲兄弟一样互相关照，唐自立的女儿由丈母娘带，有一次，唐自立的丈母娘住院，他们两口子又去上班，赵建彬和宋美华、王智就帮他带孩子。孩子认生哇哇大哭，从下午四点一直哭到六点半，整整哭了两个半钟头，他们仨怎么哄也哄不好，孩子最后哭累了睡着了。
西气东输上游气田建设启动后，宋美华和王智就从桑塔木调到克拉2 气田筹备组来了。看到克拉2气田前景看好，他俩就鼓动赵建彬也来应聘。赵建彬觉得天然气事业大有作为，便兴冲冲地前来应聘。他是石油专业的高才生，又有英语专业的毕业文凭，还学过市场营销，西气东输项目经理部的人一眼就相中了他。他来到克拉2气田，和宋美华睡上下铺，在大学他俩就睡上下铺，现在似乎又回到了当年的大学校园。克拉2比油田作业区要荒凉，可他们已经习惯了荒凉。
他们每天早晨八点钟起床，在营地的教室里接受工程师的培训，然后再到中央处理厂学习工艺流程熟悉设备。克拉2气田的工艺流程很复杂，处理量相当大，天然气进站压力是12兆帕，出站时是6。4兆帕。赵建彬负责油气处理，他责任心强，技术熟练，把油气参数调得很平稳。中央处理厂安装设备时，他都要钻进设备容器里，亲眼观察内部结构有无杂质。他负责监督承包商的工程质量，亲手画工艺流程图。他觉得虽然油气相通但毕竟还隔着一层，懂油的未必懂气，他必须像新手一样重新学习。
一天，他来到中央处理厂凝析油罐区，看到点了八个灯，马上对承包商说这里不应该点灯，因为凝析罐区里有呼吸阀，温度高了就会呼出一部分可燃气体，你们这220伏的灯一开热量很大，油遇到电很容易着火，应该把灯关掉。承包商看他说得合情合理，便采纳了他的意见。
学然后知不足，赵建彬又报考了新疆大学计算机科学技术与应用专业，一个月在库尔勒上四次课，他的业余时间几乎都用来学习了。克拉2气田营地有一个篮球场，就在我采访他的那个晚上，大学生们有的在打篮球，有的在打羽毛球，有的在玩扑克，万红心说：“孙老师您也来玩玩吧！”
我说：“我明天就要离开克拉2了，还是多采访点东西吧。”
万红心问我还想采访谁？我说赵建彬，前天晚上和大学生座谈时他的发言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身上一定有故事。外面那群打球的人中有没有他？万红心说一定有他，我帮你喊。
万红心隔着窗户喊了半天赵建彬却无人答应，便让一个大学生到宿舍喊他。过了片刻那个大学生回来了，说孙老师赵建彬马上就来。我问他赵建彬在宿舍干什么？他说在学习。我有点怀疑自己的耳朵，白天那么累，晚上他竟然还有精力学习。大伙儿都在打球玩牌，他居然能够抗拒如此巨大的诱惑。我正寻思着，赵建彬走了进来，我问他在学什么？他说中央处理厂有很多新技术新工艺，他把白天讲的课再复习一下，弄明白工艺流程和参数。我的心一阵感动，在单调枯燥的克拉2，在荒凉偏远的克拉2，赵建彬能够耐得住寂寞发奋苦读。他不是学了一天两天，而是在塔里木整整苦读了九年。支撑他顽强学习的动力正是对石油天然气事业的挚爱，正是强烈的责任心。
年轻的白杨
当年四个风华正茂的大学生如今已经是老塔里木人了，他们习惯了新疆的气候，习惯了新疆的工作，习惯了新疆的风土人情。现在他们一回到四川，生活习惯和言谈话语都已经很新疆味儿了，家人都说他们是地地道道的新疆人。
子夜十二点我结束了采访，从调度室出来，只见齐翠丽、薛江波、王建顺等新分来的大学生还在篮球场上厮杀。我突然有了打篮球的冲动，抢过篮球一个三步跨栏投了进去。连进几个球，齐翠丽发现了秘密：“孙老师你会打篮球！”
十几岁当兵时，连队门口有个篮球场，我们每天都要打篮球。时间隧道又回到了当年，我和克拉2气田的大学生们一道在子夜时分打篮球，我觉得自己变得年轻充满活力。极目仰望，克拉2的夜空像磨洗过般地漆黑，一轮上弦月弯弯地挂在天际，笑眯眯地望着月光下精力旺盛的年轻人。李佩红和朱力挥等人在球场的一角打牌，不时爆发出欢快的笑声。克拉2夜未眠，置身在克拉2，你会觉得自己变得生龙活虎。
窗外的白杨在晚风中飒飒作响，这是克拉2的建设者在营地种下的年轻的白杨，树干比五分钱稍微粗一点。当年赵建彬在轮南种的杨树已经有碗口粗了，果树也是硕果累累。如今他和铁哥们儿一道又来到了克拉2气田，工程竣工后他们将在这里管理生产运行。年轻的白杨正是这群年轻人的化身，把克拉2气田交给他们，祖国可以放心！
第二部分第62节：新疆的很多地方是先有油气后有地名
在克拉2气田项目部，我见到了一个石油人。他身材敦实，皮肤黝黑，言谈话语带着东北高粱米的芬芳。坐在克拉2的活动板房里，我用心去倾听他的诉说：我叫陈宏伟，是吉林人，一九九五年毕业于华东石油大学采油专业，就到塔里木来了。我分配到轮南作业区天然气处理站搞天然气处理加工，这一干就是六年。
二○○一年塔指成立了天然气筹建处，想来的人很多，我竞聘上岗，考外语、考专业，百里挑一被选中了。对于搞石油天然气的人来说，几辈子也未必能碰上这么好的机遇，克拉2气田天然气中央处理厂的规模是亚洲最大的。开始说要和外国公司合作，我们培训了半年的外语。壳牌公司、埃克森美孚公司和俄罗斯天然气股份有限公司都与我们接触过。
克拉2本没有路，仅有的几条老路都是九七年物探队员勘探时留下的，都是在外围绕来绕去。这里的老井是克拉201、克拉203、克拉205，克拉202井打偏了。今年要利用克拉205井，再钻九口新井。根据克拉2气田的产量规划，中央处理厂每年要达到一百零七亿立方米的处理量，每天最大要处理三千六百万立方米的天然气。
第一次到克拉2是二○○三年六月，我和一个搞地质油藏的工程师奉命到克拉2重新确定九口井的井位。按照钻井的行规，井位地面要是有很大的冲沟或者高山，就要做微调。克拉2构造面积是四十八平方公里，属于南天山余脉，地表有一点骆驼草，见不到动物。西南方向的克孜尔水库离这里有三十五公里，这里都是雅丹地貌，山形奇形怪状，高处的山都是风蚀的痕迹，而低洼的山却是雨水冲刷的结果。我们当时住在库车县，从库车县经克孜尔乡绕进来，中午带点干粮饿了啃一口。我俩把车开到最东侧的克拉204井，开始徒步勘察井位。从那里走一公里的路爬到一号井，测试队伍用卫星定位仪测试。那时候这里还没有爆破，看着井距很近，可下面是二十多米深的冲沟，你要绕很远的路才能走到。我俩用了一天的时间从最东侧的一号井一直走到最西侧的九号井的井位，井距平均一公里，我们整整走了二十多公里，对九口井的位置进行微调。
塔里木从五月份就开始热了，克拉2 相当于塔里木盆地的边缘。我负责地面工程，穿越两公里的盐水沟隧道。克拉2昼夜温差大，夏天的太阳很毒，最高气温四十度，紫外线特别强烈，一天就能把人晒黑，可晚上盖被子都凉。刚来时物资供应不畅，我们成天喝矿泉水，啃馕。克拉2的地表有十几公分的松土层，松土层不是岩层，爬山时手一抓就松动了。所以爬冲沟必须手脚并用往上爬，下山时不能跑，只能坐着滑下来，爬松土层的冲沟是非常危险的。当时，克拉2给我的感觉非常荒凉，没有人烟，几乎没有植被。惟一看到的动物就是几只小蜥蜴，搞了这么多年石油我也习惯了，凡是石油人去的地方都是荒凉的地方。
二○○三年九月底我们进行井口与中央处理厂进口设备招投标，购买的是世界各国的先进设备，美国的、英国的、意大利的、瑞典的……其中美国产品较多。球阀是美国进口的，既可以用在井口，也可以用在中央处理厂。安全阀也是进口的，22铬双相不锈钢管是与瑞典签的合同。这些外国设备都是外文说明书，幸亏我突击学习了英语，能看懂洋设备的性能和安装程序。
克拉2作业区分几大块：中央处理厂、天然气集输、井场、集输干线和支线、站外供电、供水。今年克拉2气田新分来了十个大学生，将来投产后我们就要负责中央处理厂的安全运行。现在我结合项目每天给这帮大学生讲课，主要讲天然气加工处理理论，中央处理厂的工艺流程、水处理、供水、供电、消防等知识。克拉2光水处理装置就有三套，气田水的处理、生产污水的处理、生活污水的处理。管线设备已经安装，要求操作人员记住井口与中央处理厂的每一条管线、每一个阀门、每一台设备。采气树、计量、放空，在集气干线一端的发球筒，清理管道积液。
您看门口这两座火炬有八十米高，火炬的作用不光是为了好看，而是为了把中央处理厂的余气放掉。天然气在采集处理过程中会产生废气、需要排空减压，天然气在燃烧中产生二氧化碳和水，不允许将天然气直接排放在大气中。克拉2的天然气成分很好， 98％是甲烷，甲烷是清洁燃料，液化气主要成分是丙烷和丁烷，比甲烷差远了。内地有些气田的天然气含有硫化氢，硫化氢会引发很多天然气事故。四川的天然气含硫化氢多，长庆气田的天然气也含硫化氢，而克拉2气田的天然气基本不含硫。克拉2的地层中含氯，所以我们要对天然气脱水脱烃。
克拉2气田目前有十口生产井，内地气田单井产量低，克拉2一口井日产六百万立方米天然气，一口井顶内地一百口井。西气东输气源地的管线从拜城县经库车县、轮台县到轮南镇，经过的林木需要绕行。维吾尔族人爱种树，只要有维吾尔族人居住的地方就有树和葡萄。新疆长一棵树不容易，我们特别爱护绿树。植树关键是有水源，水跟得上树就长得好。
我在塔里木九年了，算是老塔里木人了。我在轮南干了六年，一个月可以回库尔勒休息四五天，有时候我在前线干两个月回去一次呆几天。新疆很多地方是先有油气后有地名，像克拉玛依，维吾尔族语就是黑油的意思，有了石油才有了这座城市。轮南也是先有石油后有轮南镇，本来没有轮南这个地名，那里原来是一个镇，荒无人烟，我们在那里发现了石油，从一九八九年就把原油往外运。那是我们石油人作业的区块，大伙儿一想这地方在轮台县的南边，就叫做轮南吧。克拉2也是这样，原来没有这个地名，克拉在维吾尔族语里是黑的意思，这里有条河叫做克拉苏，苏是水的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