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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文学]河套人家 作者:王福林-第6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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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真盼望工作队能到自家吃饭,好使自己的做饭手艺派上用场。
    真是白日做梦啊!
    “人家那肚肚里头净是知识。”水成波神往地对她说。
    刘改芸更神往。她的书没念到小学毕业,剩下的知识是她父亲传授的。
    神往有什么用,她可连开会的享受也没有了。
    她隐隐约约觉得,自己目前的处境这么糟,是那个大学生造成的。要不是他们工作队进来,她也不至于这样“暗无天日”。
    时间还早,东方的地平线上只有一抹鱼肚白,村子里看不到几个人影。
    刘改芸愁肠百结,咀嚼自己十七八岁的人生,品尝不出什么值得回味的东西。
    她一抬头,发现自己已经到了结满厚冰的井台跟前。
    她同时看见,有个人正往上吊水。
    “啊?!”
    刘改芸惊叫了一声,很低很低。
    吊水的人终于把沉甸甸、湿漉漉的水斗子拉上来了。
    他一举起眼睛,正碰上刘改芸布满疑云的俏丽动人的脸。
    “哦?!”他的嘴边绕着一团白气,也表示出了惊诧,接着,又若有所思地笑了一下,两排牙白生生的。
    刘改芸不知所措,单独跟一个并不惯熟的男人这样对视,羞红了脸。
    “你,是,刘改芸吧? ”他说。
    她点下头。
    “来,我给你吊水! ”他又说。
    她没有点头,肩上的水桶也没有放下来。
    刘改芸明白,自己面前的人是那个大学生工作队员,水成波给她描绘过,队里再没有这样文质彬彬的后生了。
    这时她才看清楚,这个大学生,好白净的一张脸,农村的天气,并没有把它吹黑、吹粗,那两只眼睛,亮晶晶的,还含着笑意向她凝视。
    “你是……”她说不出话,心跳得咚咚的,真怕有人看见。
    她想说,你给什么人担水,但紧张得说不出口。
    “我给赵六子担水! ”大学生果真聪明,看到了她的心里。
    刘改芸又一个惊诧。
    “他是贫下中农,我们都应当帮助他。”大学生笑了,向她解释。
    刘改芸更加迷惘,这个赵六子,好吃懒做,队里的“灰菜旗杆”,为队里放羊,还敢杀羊吃,叫水汇川臭骂过不止一次。这种人,在工作队的眼里咋又值贵起来? 还为他担水。
    大学生宽容地又笑了,说:“来,把水桶给我! ”
    “不不! ”
    刘改芸拒绝,她有自知之明,这不是给人家添麻烦吗? 自己可是刘玉计的女儿,沾上一点不得了!
    工作队最忌讳这个。
    “小方! ”
    她听出来,那是每天早上跑步的水成波在喊这个大学生。
    刘改芸吓得连水也不担了,飞快地跑回家。
    父母吃了一惊:“咋啦,改芸? ”
    刘改芸也说不出咋啦,回到里间屋,趴在炕沿上直喘息。
    过了一会儿,水成波担了一担水来了。
    “改芸,小方又不是老虎,看把你吓的。”成波把事情的经过一说,刘玉计才叹了口气:“唉! ……”
    刘改芸从里间出来,脸依然红红的。
    水成波担着空桶走到院子里,改芸送送他。
    “改芸,你知道,这水是谁叫我担来的? ”
    “……”
    “方、力、元,那个大学生。”
    “啊! ”
    “他呀,把你夸了个管够! ”
    “夸我? ”
    “夸你! ”
    刘改芸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看了成波一眼,转身回到家里。
    那天,她吃的水里有种奇妙的味道。是甜? 是酸? 反正与往日不一样。
    夜里,刘改芸失眠了,眼前总展现着大学生那张白净的面孔,在红烽,你找不到第二张那样的脸呀! 还有那双亮晶晶的眼睛,多喜人啊!
    她添了许多不连贯的乱梦,那张脸总是从梦境中浮现出来。
    第二天,刘改芸又到井上担水,她怀着一种侥幸,希望能碰到方力元。
    她失望了,方力元没过来担水。
    肩上的水好沉好沉,路也变得那么长。
    夜深人静,刘改芸责备自己,你想他干什么? 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她把自己骂得体无完肤,还是想他。
    她忽然听到好像苏凤池在抖山曲:
    东山的糜子西山谷
    哪阵阵想你哪阵阵哭
    刘改芸感到自己好可怜,为甚想他,人家又不知道? 她哭,他能听到吗? 这不是一厢情愿,自寻烦恼吗?
    也许,他那友善的态度,使改芸怦然心动了吗? 在红烽,除了水成波,同龄人中间,极少有人用平等的态度对待她。改芸低人一等,自惭形秽,就因为有个地主出身的爸爸。
    她能埋怨父亲吗?
    听父亲说,他的那顶地主成分帽子,实在是太冤枉了,自从戴上它,父亲从来没有服气过,一有机会,总是喊冤叫屈,其结果,是招致更冷酷的回击。
    刘改芸好伤心好苦闷好沮丧啊。
    她食不甘味寝不成眠,眼窝深陷,脸色焦黄。
    父母暗暗惊骇,问她,又不得要领。
    刘改芸每天大清早都站在院子门口,向那个井台上张望,希望能看到大学生的身影。
    每次都以失望告终,那个大学生再没去担水,仿佛赵六子家一担水可以用一年似的。
    刘改芸的脑海中,忽然蹦出一句宋词:为伊消的人憔悴! 那是父亲朗诵过的。
    他喜欢唐宋词选。
    改芸成天闷闷不乐,父母又担心又关注又无计可施。
    他们猜不出,闺女害了什么病。
    这天早晨,刘改芸又站在院门口向那边嘹望。
    “改芸! ”
    跑步的水成波到了她跟前,后面的话戛然而止。
    刘改芸从水成波脸上看到了惊疑。
    “改芸,你咋啦? 哪儿难活? ”后生以十分关切的声音说,不住地搓着两只冻红的手,“这儿冷,站在这儿干甚? ”
    刘改芸好像从梦中醒了一样,眼里闪过一片梦幻的影子。
    “哦……”
    水成波的目光忽闪了一下,嘴边浮现出一丝难以觉察的,含蓄痛苦的微笑。
    “改芸! ”
    “成波! ”
    她看到水成波的嘴角动了动,一句话到了舌尖上,又咽回去了。
    成波似乎很伤感地叹息一声,深深地望了她一下,转身又跑步去了。
    改芸呆呆地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在一片树林后面。刘改芸的心突然一跳,成波对她挺好,可他咋不开口……
    上午在苦闷中过去了。晌午,改兴出外工回来了,看到妹妹消瘦的面容说:“咋啦,改芸,你病了? ”
    改芸摇摇头,回到里屋,站在窗前,目光投向树枝上的几只麻雀。它们沐浴在难得的阳光中,叽叽喳喳地高谈阔论。
    “唉,人要是雀儿该多好呀! ”刘改芸心里一声长叹。
    忽然,她的眼睛放出光彩,脑袋轰地响了一下。
    那个大学生,正准确无误地向她家走来,还相跟着一个女子,两个说说笑笑,一种十分熟稔的神情。
    刘改芸的呼吸急促起来。
    大学生,就是那个使她几天来魂牵梦绕的方力元,跟那个女子已经进了院了,并且向家门口靠近。
    刘改芸赶紧离开窗户,躲到把里外间隔开的布门帘背后。她闹不清,为什么这样做。
    方力元他们进了家。
    父母和哥哥都惊骇,刘改芸从门帘缝中可以看到一切,真真的。
    “刘玉计,我们是来写村史的,这是我的同学于芳,总团的秘书,下来转转。”
    方力元这样说。
    父母惴惴不安地点头,改兴哥哼了一下,气呼呼地出去了。
    “力元,这个院子收拾得可真干净呀。”于芳环顾四周,带着几分嘲讽,“到底是识文断字的地主哟,穷也穷得讲究。”
    “愚昧比贫穷更可怕呀! 于芳,这话是出自谁的尊口啊? ”
    方力元笑着说。
    刘改芸在门帘后面,向于芳投去仇恨的目光。
    “干净也成了罪过? ”她的话在牙齿间咯咯响。
    “好了,力元同志,红烽惟一的地主我也见识过了,你调查吧,我去跟金队长谈点事情。哎,你们队还有个苏阴阳,最近有没有活动? ”
    于芳俨然一副居高临下的气派。
    “没有,没有乱说乱动。”方力元说。
    “可不能掉以轻心啊! 树欲静而风不止,阶级斗争的弦一天也不能松! ”于芳说。
    她走出去,方力元把她送到院子外面又折回家里。
    “刘玉计,说吧,你咋成的地主? ”方力元的眼睛四下寻找,仿佛再搜索什么。
    “改芸,给工作队倒碗水。”刘玉计对女儿说。
    刘改芸心慌意乱,从暖壶中倒了一碗水,端到外间,放在炕上。
    方力元的目光同她的眼睛一碰撞,立刻进出激情的火花。
    刘改芸连忙回到里间,她感到自己快站不住了。让她死去活来的人就在眼前,可她,没有勇气跟他打个招呼。
    她从方力元的目光中,发现了一种使她欣慰的光彩。
    她听见方力元说:“刘玉计,照你这样说,你这个地主是太冤枉了?”
    “咋不? 狗日的屯垦丢下的地叫我照看,那又不是我的。”刘玉计气恨地分辩。
    “那,你咋不申诉? ”
    “申诉? 帽子一扣上,就不许乱说乱动! 谁听我申诉? 谁听? ”
    方力元沉默了。
    刘玉计吧吧地抽旱烟。
    “这个地主,没内容,平淡……”方力元好像有点失望又有点庆幸,自言自语。
    “咋,你指望我货真价实? ”刘玉计的气话使刘改芸大吃一惊,为父亲担心。
    “啊,不。这件事,我得向金队长去汇报一下。党的政策是,不冤枉一个好人,也不放过一个坏人……”
    “哼,那不过是句空话! 水汇川是好人,你们咋把人家拉下去了? 赵六子是个什么东西,倒成了你们工作队的红人! ”
    刘改芸真想冲出去,挡住父亲的嘴,这不是背上鼓寻槌吗? 忘记了自己是什么成分!
    方力元捻着钢笔,目不转睛地看着刘玉计。改芸看见妈浑身抖成一团,她只好走出来,偎在母亲身边。
    方力元的目光立刻停在她的脸上。
    对她的变化,大学生看出来了,犹豫了一下说:“刘改芸,你,脸色不好,是不是生病了? ”
    刘改芸垂下眼睛,双手搂住母亲的肩头。她真想喊:“还不是为了你! ”
    想归想,话哪敢出口。
    她能感到,方力元的目光把她全身抚摸了几遍。
    “好了,今天先到这儿吧! ”方力元漫不经心地说,并且走出屋子。
    他在院子里,停留了一会儿,似乎希望什么。
    刘改芸的脚动了动,终于没有走到院子里送送这个大学生。
    “改芸,送送人家! ”父亲提醒她。
    刘改芸正要出去,方力元已经失望地走了,很快拐过院墙不见了。
    刘改芸好恨自己呀!
    不是想见他,不是想跟他说话吗? 真有了绝好的机会,又放过去了!
    冬天白昼短,还不到五点钟,夜幕就下来了。
    刘改芸无精打采地吃了点饭,就出了门,漫无目的地在村子里转悠。她为自己的迟顿生气。
    天冷,又黑,村子里没有什么人愿意出来。
    一个人影向她靠拢过来。
    “是你,改芸? ”水成波的声音。
    刘改芸心乱如麻,不知该说什么好。
    “成波……”
    刘改芸虽然在回应,但她心不在焉,恍恍惚惚的神情,水成波一清二楚。
    “改芸,你这病,我能治。”后生十分决然地说。
    “你说甚? ……我,没病。”
    水成波皱一下眉头,笑了笑,一边走,一边抖开了山曲:
    井里头打水井沿上踏
    井里头看见妹妹绕眼花
    刘改芸像被烫了一下,连忙跑回家里。
    水成波可以说是红烽一带年轻人里的尖尖,又聪明又心善,刘改芸不明白,他为什么还不找对象。
    水成波就是水成波,一下就看到了她的心里。
    刘改芸像被剥光衣服示众一样,羞得无地自容。
    这可咋办呀?
    她不怕水成波张扬,成波不是那种轻薄的后生,她心里堵得慌,叫那个大学生弄得心慌意乱,六神无主。
    人想人原来这么厉害!
    刘改芸真想死了算了,这叫人咋活呀?
    这几天队里的“四清”运动好像没有刚开始那会儿厉害了,又到了年跟前,人们都忙着办年货了。
    “四清”成果也有了,水汇川被打倒,田耿和李虎仁上了台,连赵六子也成了人物,当了什么贫协副主任。
    水汇川领上老婆进了城,水成波不去。
    刘改芸听父亲感叹不已:“好人咋就没个好结果? ”
    他这话只能在家里说说而已。
    天黑了,母亲过来说,明天,进城去扯点布,给改芸缝过年的衣裳。
    “出去散散心哇……”母亲说。
    “不去。”
    “咋啦。”
    “没心思。”
    “哪……”
    当母亲的无话可说了。
    好像猜出几分,可她又不敢往下想:“闺女看上什么人了? ”
    改芸的命可真不好,生得天仙似的,偏偏有个地主父亲,使她的美貌大大地打了折扣! 改芸虽然没在学校念多少书,但经她父亲“家教”,实际水平,她不比初中生差,成波不是说过吗,改芸是红烽的“李清照”。
    李清照是什么人,当妈的不了解,可她明白,水成波夸改芸有学问是真的。
    学问,在改芸这儿,又有什么用?
    “去哇,你哥出外工快回来了,顺便给改兴买双大头鞋。”母亲又找出一个理由。
    “……”
    “改芸! ”
    不等她做出答复,院子里有人喊叫。
    她听出来了,是水成波。
    “黑天半夜,他找你有甚事? ”母亲嘴里说,但并没有阻止女儿出去的意思。
    刘改芸懒洋洋地来到院子里。
    “成波……他咋又找到家里来了? ”
    水成波走到她跟前,低声说:“改芸,你说真话,是不是生的这个病? ”
    他张开左手心,里边用黑颜色写着一个“方”字。
    刘改芸看了一眼伸到自己眼睛下面的手,浑身颤抖起来。
    “改芸,别怕。那个大学生,也害上相思病了! ”
    “为……谁? ”改芸的声音抖成几段。
    “为你呀。”
    “真的? ”
    “真的。”
    刘改芸像飞到了云端上,她转身往家跑,被成波一把揪住。
    “咋? ”刘改芸兴奋得喘不过气。
    “他想见你。”
    “在哪儿? ”刘改芸的世界里只留下了那个大学生,无所顾忌。
    “白茨圪旦,敢去吗? ”
    “敢。”
    “去哇,穿暖和点。”
    刘改芸几乎掉下泪来,多好的成波哥呀! 哪个女人找了她,真是修下十辈子的福了!
    刘改芸一边感叹一边回到家里,穿上惟一的那件防寒衣——羔子皮大衣,头上包了一块方格格头巾,就向夜色笼罩中的白茨堆走来。
    她暗暗诧异,这个大学生,好像同她事先商量过似的,选择了这样一个地方约她见面:白茨堆在红烽一般人眼里,是凶多吉少的象征,避之惟恐不及!
    改芸不信那儿有什么鬼怪,因为他的父亲不信,所以,她也不信。不但不信,她还觉得那地方挺好耍——可惜没个伙伴。
    刘改芸眼睛尖,远远就看见一个人影站在沙窝下面。
    她脸烧心慌,脚步沉重起来。
    素不相识,就这么跟一个男人见面? 要是叫队里的人看见,那该咋办?
    她畏缩了。
    “改芸! ”
    她忽然听见那边传来一声急切的、亲切的呼唤。
    这个名字,从他口中飞出,多么悦耳呀!
    刘改芸在一刹那间忘记了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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