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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文学]河套人家 作者:王福林-第6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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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离春节还有七八天的时候,白白和刘改兴在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回到了村子里。
    首先扑入她眼帘的是,二青的饲料加工厂和海海的饲养场。
    芨芨滩两个顶尖男人的事业,方兴未艾。
    白白心头荡漾着春天一样的柔情:两个出色的后生,一个是她的二哥,一个是她的友海。
    “改兴叔,我脸上的伤疤看不出来吧? ”白白对刘改兴的称谓,近来发生了点变化,她不称他“刘村长”了,那样叫,似乎有点“距离感”。
    刘改兴瞥了她一眼:“完好如初呀,白白,这次,田菁菁还真出了不少力。”
    白白说:“是灰总比土热嘛! ”
    “改兴叔,那天晚上,方辰认出了你,向你赔礼道歉,你咋不承认? ”
    “何必叫她心上多个圪垯? ”刘改兴说,“年轻人,谁没个坎坎绊绊的时候? ”
    白白以敬服的目光注视着胸襟宽广的村长。
    在那个方力元和方辰去刘改芸家的夜里,方辰是奔赵友海去的。
    听改芸说,白白出了点麻烦,友海去了李虎仁家,方辰连忙也跟过去。
    刘改兴也在场。
    方辰一下子认出刘改兴,脸就红到了耳根。她刚说了声:“啊……对不起……”刘改兴就打断了她的表白。“咱们头一回见面,咋道开歉了? ”
    方辰一脸的迷茫。随后就恍然大悟,敬重之情,布满了两眼。
    白白坐上方力元的212 连夜到了旗医院,正好田菁菁值班,十分顺利地就住下了,并且一直十分关照。
    “你放宽心哇,白白,不会叫你失去美丽风采! ”田菁菁以权威的口吻说。
    白白的脸伤得的确不轻,白白真怕以后留下什么疤痕,变成一只丑天鹅。
    友海和方辰一块到了医院,她看出来了,赵友海跟白白的关系,超越了一般朋友的界限,就很知趣地说:“白白,我可不想当个‘第三者’呀! ”
    白白嗔怪地啐了她一下:“少胡说! ”
    方辰说:“你真舍得? 那我可就当‘爱’不让了”。
    三个年轻的笑声绕到了一块。
    以后的日子里,方辰不断去看望白白并且把她心中的疑惑告诉了白白。
    “……那天,我记得清清楚楚,刘村长赶着毛驴车急急忙忙地走了……”
    “算了,你肯定记错了! ”白白不以为然地说,“刘村长过几天到旗里学习,不行,你回去认一认。”
    “友海原来有这么一个出色的舅舅呀! ”方辰感慨不已,她还告诉苏白白,她爷爷来信了,不久要从北京到这儿来,“他老人家念念不忘河套的沙西瓜呢! ”白白格格地笑:“那就叫老人家吃个管够! ”
    苏白白虽然身在医院中,但发生在芨芨滩大大小小的新闻,都能及时地了解到。
    最使她放心不下的是科技文化站,她一住院,就群龙无首了。
    刘村长自有运筹,他让赵友海“越俎代庖”,友海在年轻人中间深孚众望,一呼百应,文化站水到渠成,应运而生。
    成立那天,场面十分红火,水汇川、田直还有在村子里办讲座的方力元都到场助威,至于村子里的头面人物,田耿、刘改兴,甚至还有李虎仁,都到了会场。
    友海告诉她:“田耿听到水汇川表扬他留下大队部和林场有政治远见,感动得声泪俱下,一再表白,是‘歪打正着’,会场上笑成一片。”
    “也不完全是歪打正着。”白白说,“田书记心里还是有整体观念的啊! ”
    等到苏凤河带着施工队到了旗里,白白这儿的人更多了。
    丕丕真的进了建筑队。
    不过,老苏有远见,并不叫他当和泥挑水的二小子,而让他学识图、设计。
    “将来,少不了这样的人才! 丕丕心灵,是个苗子! ”老苏如是说。
    苏白白感到欣慰,有她二爹在文化站现身说法,她妈妈也不再坚持为大儿子“娶阴亲”,一场风波得以化解。
    前几天,白白收到从从寄自深圳的一封信。
    从从告诉她:“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咱们芨芨滩可真跟这里差得太远了。成波说,赶紧把人家的好经验好办法学到手,回去搞咱们芨芨滩的现代化哇。我和成波在一家电器公司打工,尝到了侍候人的滋味。成波对鸡鹿塞情有独钟,那是昭君出塞的地方,极有旅游价值,将来非开发不可。人家外国把旅游称为无烟工业,可赚钱了。咱们真是闭目塞听,守住金碗讨吃! 还有生态农业,等等,可以说这次出来,真是大开眼界。咱们这芨芨滩的一个蓝图,他又在设计呢! ”
    还告诉她,改芸给他去过信,对小学校长胜任愉快,成波说,他眼里有水,看不错人的。
    最后,从从向她宣布,她好像怀上了成波的接班人,并且问白白,打算什么时候结束单枪匹马的生活?
    白白有意识地让友海看这封并不公开的信,好像在提醒后生。
    赵友海看过信,笑着说:“从从将来生下的娃娃,肯定不叫拼搏就叫振兴。”
    白白笑着打他:“别管别人! ”
    赵友海见病房里没人,就抱住她猛亲了一气:“咋? 也想有我的一个二梯队呀? 行,明年这个时候! ”
    白白脸红得像朝霞。
    “果果没来信? ”她推开他,怕叫人看见。
    经过全村人讨论,大家众口一词,把指标给了刘月果。
    临走那天,白白送她。
    白白担心她“有了”误事,月果告诉她,不过一场虚惊。
    “医生说,生活规律有了变化……”月果红着脸说。
    “变化,变成了两个人,对哇! ”白白不放过她。
    “你不要嘴硬,心里头呀,早就盼望友海那个了……”月果反守为攻。
    白白和她相视而笑。
    刘月果就到农牧学院深造去了。
    友海说:“白白,你这人聪明一世,糊涂一时! ”
    “咋? ”
    “月果就是写信,也优先考虑是丕丕哇! 我姥爷还不住埋怨她,咋一去就没了下文? 我说,下文当然有,先作给别人了。我妈连忙安慰他……”
    白白恍然地笑了。
    友海忽然叹息一下:“我早想见见那个有学问的大姥爷,怕是实现不了啦! ”
    “咋了? ”白白怀疑地问。
    “正要动身,心脏病突发,没了。”
    “啊! ”白白万分遗憾。
    友海转移了话题:“这回咱们红烽学校又要出名了。”
    “水老师多少年的梦,总算圆了。”白白感慨不已。
    “我忘了一件大事。”友海喜滋滋地说。
    “什么? ”
    “水书记给我捎话,说成波哥给他去过电话,在深圳为我看下一套先进的养鸡设备,叫我有机会去看看。我还没回话感谢他呢! ”
    “真的呀? ”
    “这还哄你! ”
    “水老师多会儿也忘不了咱们这些学生。”白白热泪盈眶。
    “我一定干出个名堂,不能辜负了成波哥的一片热心! ”
    白白点点头。
    “年前争取出院,春节文艺节目,没了你,大煞风景了。”
    友海深情地望着她。
    “我早就归心似箭了! ”
    “就是引而不发。”
    “田大夫不让呀! ”
    “宝弟一直心情不好,我叫他先跟我干,以后再说,世上的事真怪,宝弟偏偏爱上个田从从! ”
    “有甚怪的? 我二爹早就抖过山曲了,‘洋烟地长了些毛草草,这地方就数你妹妹好’,不由人呀! ”
    “那你也不例外? ”
    白白在他的脸上拧了一下,款款的。
    苏白白住院的日子,是她有生以来最惬意的时候,她充分品尝了大家对自己的关心和爱护。
    在旗里学习的刘改兴,也忙里偷闲,来医院看视过她几次。
    田菁菁也许为了表达自己对乡亲的一片厚意,或许是为了显示自己的责任心,白白总感到她夸张了自己的伤情,让她在医院多住了一些时间。
    “白白,我是把美容的任务也承包了。”田医生笑容可掬地解释,“这么漂亮的脸蛋儿,要是留下一些伤疤,那就终生遗憾了。”
    白白只好点头表示感谢。
    田菁菁不让她出院,她急疯了也没有用。
    最让白白受感动的,还是宝弟有一天带着一大堆营养品来看她,并且十分周到地买了美容用的什么霜呀宝的。
    李宝弟的情绪仍然十分低落,说话无精打采。
    “白白,你都是为了我才受这一治的。”他首先表示歉意。
    白白诚恳地说:“咱们从小一块长大,总不能‘见死不救’吧! ”
    “那天我死了倒好了! ”宝弟颓丧地说。他准备抽烟,白白以目示意,他恍然地一笑,把烟瘾压住。
    他的话让白白又同情又不满。
    “宝弟,天涯何处无芳草呀,你何必一棵树上吊死。”
    李宝弟意味深长地看她一眼:“这事能由人吗? 你二哥就是个例子! 凭他的条件,找不上天仙也找个地仙,可他……”
    白白哑口无言了。
    是啊,宝弟说的完全正确,她无法反驳。
    这个粗中有细的宝弟,还真有点锲而不舍的劲儿哩。
    但是,人家从从已经远走高飞开创自己的事业去了,他还在折磨自己。
    于是,白白小心翼翼地问:“她,给你来过信没有? ”
    她之所以这样问,感到田从从身在异乡,回首往事,对宝弟的一片痴情,会有新的看法。
    况且,被人爱也不是件坏事,宝弟爱她也合情合理。
    不出她所料,宝弟说:“来了。”
    “说的甚? ”
    “叫我忘记过去,找个女子,好好干事业,干四化,把咱芨芨滩闹得像深圳、珠海一样……”
    “那就对了嘛! 宝弟,那件事已成了历史,你应该振作起来,往前看呀! ”
    李宝弟长长地叹了口气:“我不怨她。人家爱谁,是她的自由。再说,她爱的又是咱们的水老师,无话可说,就是……忘不了她。”
    这份痴情,真让白白动容呀!
    临走,李宝弟说:“我打算明年还去南方闯荡,我就不信,刨闹不出个前途。”
    白白说:“有了从前的经验教训,我想,你会成功的。路是人走出来的嘛! ”
    “你相信? ”
    “我相信! ”
    李宝弟郑重其事地向她伸出手:“感谢你对我的信任。”
    白白握了一下他的手,紧紧的。
    望着消失的背影,千头万绪,使白白难以理清。世界上的事真复杂,你说李宝弟好还是不好? 也许,他对田从从还念念难忘呢!
    白白住院期间,趁机对不到二十岁的人生咀嚼了个遍。
    白白终于获准出院了。
    这个消息,还是方辰告诉她的。
    方辰还告诉她,原准备和母亲一块来看她的,旗里召开教育工作会议,她母亲就来不成了。
    两个人又海阔天空地谈论起来。方辰说旗电视局招聘记者,她报了名,也许,这回能如愿以偿。
    “那你,不准备向大学冲刺了? ”白白感到惋惜。
    “条条大路通罗马,干几年工作再说吧! 我爸说,积累一些实际经验,考大学或许更得心应手。我妈也这么说。”
    白白认为她的话也有道理。
    “那也好,凭你的本事,不愁考不上。”
    方辰说:“你什么时候给我吃喜糖呀? 看你爱得如醉如痴,我好羡慕呀! ”
    白白红着脸说:“才是初级阶段。海海说,大丈夫一世,先立业后成家……”
    “有水平,苏白白你眼里有水! 这么出色的人物咋叫你抢到手? 有什么诀窍,给我谈谈! ”
    白白笑着打她。
    直说到中午医院下班,方辰才告辞了,“代我问友海好吧! ”
    白白有生以来最隆重的一次住院生活,就十分圆满地画上了句号。正巧刘改兴的学习班也结束,她就和村长一块回家。
    下了公共汽车,往村子里走的时候,白白问:“月果还不放假? ”
    刘改兴说:“就在这几天。别人早放了,她想多学习几天,就回来晚了。”
    说话间,进了村子,白白喜出望外:“改兴叔,那不是月果吗? ”
    没等他回答,刘月果已经跑到他们跟前,先叫一声“爸爸”,然后同白白拥抱在一块,笑声不止。
    “我看,是不是‘完璧归赵’? ”刘月果认真端详白白的脸。
    双手在她脸上抚摸。
    “完好无损。”月果满意地说,“可以归赵了。”
    白白笑着说:“大学就是养人,看看,月果的脸多么细腻,像刚出壳的鸡儿子。”
    两个女子说说笑笑,一块走回村子。
    像事先约好似的,二青、引弟、宝弟、友海,丕丕一大群姑娘后生们,都向他们涌过来。
    刘改兴高兴地说:“咱们芨芨滩的精英全部到齐了,年轻人们,芨芨滩的未来,全靠你们了。”
    白白建议,去文化站聚会,人们异口同声地赞成。
    芨芨滩历史上最富有生气的一页,从此翻开了。
    这些人有一个共同的心声,首先祝他们的启蒙者,导师水成波在深圳心想事成,满载“高精尖”而归,把芨芨滩建设成名副其实的“世外桃源”。
    在友海的建议下,他们利用手跟前的材料,制作了两个小小的花环。
    刘改兴明白年轻人的心思,就说:“不管活着的人还是去世的人,都会感激你们的。”
    他先回家了,怀着对历史的回味与对未来的向往。有件事,他没有向这群年轻人透露。在旗里学习时,金书记找他进行过一次长谈,从芨芨滩的过去说到芨芨滩的明天。金书记告诉他,旗里拿出两万元,作为对刘玉计的补助,让他治病,刘改兴感谢旗领导对他父亲的关心,并说他父亲肯定不会接受。
    “算是对从前失误的一点补偿吧! ”金如民恳切地说。
    刘改兴笑而不答。
    最后,书记同志意味深长地让他给刘改芸捎句话,书记同志请她到旗里见见面,说说话。刘改兴从金如民的眼中看到了异样光芒,那是在召唤一个人!
    刘村长怦然心动。
    “难道……”他满腹猜疑。
    自从有了田从从和水成波的恋情,他已经不认为在世上还存在什么“可能”与“不可能”了。
    金书记有句话,特别让刘改兴感动:“你爷爷刘独尘是个正直的有骨气的知识分子,推倒的碑应该再树起来。”
    村长同志喟叹不已:“是非曲折,历史总会有个判断的。”
    “改芸呀,你也应该有自己的幸福啊! ”他为妹妹祝福。
    他回头看去,二青他们正往坟滩走去,改兴打算明天去爷爷坟上,为他点把纸,告诉他,他的大儿子虽然魂落他乡,毕竟有了下落,他可以含笑九泉了。
    二青他们来到大青和知青的坟前,庄重地摆上花环,然后默哀。
    在他们的心目中,大青和那位知青,仍然是他们中间的一部分。
    芨芨滩有史以来,第一次以现代方式祭奠逝者,也许,这是苏白白他们以此向过去的芨芨滩告别吧!
    一个崭新的芨芨滩,描绘在每个人的期望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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