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国藩的升迁之路-第4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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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请皇上明察。”
道光帝没有言语,而是再次拿起曾国藩的折子从头看起来。
曾国藩继续说道:“臣两次返京,连连请旨。臣怕自己做事不周,做出有碍我大清国体的事。臣斗胆说一句,两广闹匪,山东河南等地又烽烟不断,我大清的后院是不能再起火了。——姑息势必养奸!——臣以为,杀掉这十几个人,为的可是八旗的十几万子弟呀!汉人也好,满人也好,目无朝廷大臣,就是目无朝廷,目无朝廷就是目无皇上啊!长此下去如何得了!”
道光帝啪地一声放下折子,抬头喊一声:“曹公公!”
曹公公应声走进来,听道光帝说道:“你带两名侍卫,带上王命旗牌,即刻同曾大人出京赴大兴。”
顿了顿,道光帝又对曾国藩道:“曾国藩哪,朕让曹公公带王命跟你去,朕相信你能把
事情办好。——下去吧。”
傍晚,曾国藩同曹公公的轿子进了大兴县衙。
知县多泽正在后堂用饭,当值的衙役进来禀告,多泽急忙放下饭碗把曹公公、曾国藩迎进大堂。
曹公公与多泽是认识的,就笑着道:“咱家和曾大人光为了赶路,还没有吃晚饭哪。多大人哪,到了你的地面,有什么好吃的,赏给咱家一口吧?”
多泽急忙告诉厨下备饭。他能惹起曾国藩,却不敢惹宫里的人。
吃饭的时候,曾国藩对多泽道:“多明府,本部堂奉旨要连夜审案,需借公堂用上一用,不知可方便?”
多泽道:“大人吩咐便是,站班的一干人等,大人随便调遣。今儿早起,下官才知道秀才们夜闹行辕的事。下官去问安时,大人已离辕进京。下官就知道,大人是回京请旨去了。秀才不听管教与莽夫何异!”
曾国藩用鼻子哼上一哼,不再言语。
饭毕,县公堂点上胳膊粗的大蜡烛。
曾国藩和曹公公在签押房略坐了坐,正要升堂办案,李保来报,洪守备来见大人。
曾国藩说个“请”字,知道升授洪嘉的圣谕肯定是到了。
果不其然,洪嘉大步流星地走进来,一见曾国藩就深施大礼,口里连连道:“卑职谢大人保举之恩!”
曾国藩说一句:“请洪都司升炕。”
洪嘉只好扭扭捏捏地在炕上坐了半个屁股。
曾国藩说道:“洪都司,你这次升职虽说是本部堂保举,实际也是你个人争气争来的。本部堂要连夜在县大堂审案,还需借你几个人用用。人犯可曾看好?”
洪嘉施礼回答:“禀大人,卑职知道人犯们都是大兴有头脸人家的子弟,所以一早,大人进京后,卑职就将人犯都押进了营牢。现在人犯已移交县衙门的水牢,不曾走脱一人。”
曾国藩赞叹一句:“亏你想得周到!”接着又说:“你回去后好好歇息,明日一早请派一营军兵过来,本部堂有些用场。”
洪嘉离炕回答:“卑职按大人说的办。——今晚留二十人可够用?”
曾国藩道:“够了,洪都司请回吧。——本部堂身为朝廷大臣,因为参革了一名教授,就被人骂了个狗血喷头。洪都司,如你在县衙时间久了,有人该说军营武官干预地方讼事了!你请回吧。”
洪嘉深施一礼道:“卑职先行告退。”便大步走出去。
曾国藩用手正了正顶戴,又掸了掸朝服上落的灰尘,这才走向公堂。
到了公堂,曾国藩当中坐定,又请出多泽坐在上首陪审,下首坐着师爷,曹公公双手抱着王命旗牌站在旁边,李保、刘横守在曾国藩的后面。
随着一声升堂号令,站班的衙役拿着水火棍依次而进,各就各位;二十名军兵则守在县
衙的大门两旁。刑具是早已有的,分放在站班衙役的后面,随时抬出来用。
先被带上来的人犯个子不甚高,也是一脸的蛮相,两只眼珠子骨碌碌地转。
曾国藩一拍惊案木,喝问一声:“跪下!——报上名来。”
两班的衙役跟着齐喝:“跪!”果然有些堂威。
人犯高昂着头道:“骆某乃堂堂的秀才。按我大清律例,有功名的人上堂是可以不跪的,骆某要站着讲话。”
曾国藩道:“人犯,你听着,本部堂现在向你传达皇上口谕:大兴县夜闯行辕的所有县学生,全部革除功名!你听清楚了吗?”
骆某一挺脖子,道:“我不信!姓曾的你假传圣旨,我要京控!”
曾国藩拿眼望了望旁边站着的曹公公。
曹公公会意,徐徐道:“姓骆的,你就别嚣张了,你们这回的祸可惹大了!皇上跟曾大人讲话,咱家就在旁边。——不是大案,皇上能让咱家来大兴吗?你别再充愣了,快跪下吧!”
骆某望了曹公公一眼道:“皇上要砍爷的头,爷认,爷也服!他姓曾的凭什么管爷?他姓曾的说穿了是咱们满人的一条狗!爷几个就是咽不下这口气!”
曹公公边笑边道:“姓骆的,你还是醒醒吧,你睁大眼睛看看咱家捧着的是啥?”说着,慢慢地把王命打开。骆某见那小旗上明晃晃地绣着“令”字,便立时瘫软在地,心里才知道,这回的祸是真闯大了。
接下来,姓骆的变成了绵羊。曾国藩问什么,他便答什么,再不敢口称什么爷。
曾国藩心里冷笑一声,暗道:“满人也不过如此!”
姓骆的名驼,父母为他起这么个高大的名字,也无非希望他能高大起来。
骆驼乃镶黄旗人,道光二十三年进的县武学。胜达达的祖父是康熙皇上封赏的男爵,众学生是很把胜教官当个人物来看的。偏偏皇上就受了汉官的鼓惑,将胜达达革职不算,还削了爵位。秀才们听说此事都气不过(所有的满人都认为自己是主子),又都仗着会几路拳脚,就约齐了要进行辕教训曾国藩一顿,断了汉官染指满人的念头。胜达达对待汉人从来都是这样的,皇上也没有把他怎么样,相信这次也和以往一样,大不了遭顿申饬了事。胜达达那晚没有出来,但却为参加的人每人奉送二百两银子。还说,送掉曾国藩的命后,每人再补发三百两。尽管秀才们当中有一部分并不缺钱用,但钱多了毕竟不咬手。
不该发生的事于是就发生了。
第四部分 道光帝是主抚不主战第79节 权位和责任加重了
曾国藩挨个儿把这些秀才们过一遍堂,口供大同小异。清点一下人数,共一十八人。
一十八人,每人都录了口供,又都签了字画了押,曾国藩又让多泽重新把这些人收进水牢里。多泽又连夜差捕快,将胜达达缉拿归案。
胜达达被捕个正着;也失了往常的嚣张,成了只挨宰的绵羊,分明就是败达达。
把这些人全部审完,已是子夜时分。
多泽让厨下备了夜宵,请曾国藩与曹公公用过,这才亲自护送二人回行辕安歇。
第二天,多泽早早起来赶到行辕,亲自侍候曾国藩与曹公公用过早饭。
饭后,三个人又喝了一会儿茶,便移轿县衙签押房。曾、曹二位被请进书房继续喝茶,多泽则安排师爷在签押房中一笔一画地誊写杀人告示。因为一次要处决一十九人,而且又都是满族里的大家子弟,这在大清开国以来尚属首次,执笔的师爷满脸淌汗,不知是累的还是吓的。
师爷的杀人告示尚未写完,洪嘉已带了两队军兵赶到县衙来领差事。
多泽就一面布置军兵配合衙役守法场清街,一面把写好的告示捧到曾国藩的面前。满衙上下数他最忙。
曾国藩先着人在大堂之上点燃香火,请出王命旗牌,这才拿起笔,在告示上的每一人名的下面打了勾。
杀人告示很快便贴了出去。大兴县霎时轰动。
辕门外三声炮响后,曾国藩抬手就拔朱签,却一把把多泽插在签筒里赏玩的野鸡翎子抓在手里,曾国藩一见,脸色陡地一变,扑通一声便栽倒在地。大堂之上全部一惊。
李保、刘横把曾国藩抬进签押房,多泽跟在后面,脸色煞白地一口一个“大人”
地叫。
很快,曾国藩便醒转来,他说的第一句话是:“多明府,你替本部堂掷令吧。”
便坐起身来。曾国藩打小就惧怵鸡毛,从不敢碰、摸。今天就是因为无意中摸了鸡翎,才导致昏厥。
多泽不明原委,只好到大堂之上,拔出一支朱签,往下一掷,喝一声:“游街!
”
众衙役答应一声“”,便全部行动起来。
大兴县的街头已是挤满了人。
依老例,人犯要先游四门,然后再提到法场行刑;前面照例是清街的军兵和衙役,随后便是两排挎着洋枪的队伍。队伍的后面就是押解的人犯,人犯们都被捆着双手,又用一根长绳子,一个套着一个,全在脖子上打着死结,休想做逃掉的梦。人犯的后面,又是几队军兵。最后才是马上的洪嘉,坐轿的多泽、曾国藩,花呢轿里的曹公公,以及大兴县的大小官员。摆了大半条街,威威武武,好不热闹!
四门很快便游完,队伍开始向法场行进。
看看离法场还有两箭地,前行的队伍忽然停了下来。
曾国藩正纳闷,一个衙役跑过来道:“禀大人,一个老爷子坐在街当中,没法儿走了。”
曾国藩道:“让清街的人把他架开不就行了吗?——可不能误了时辰哪!”
衙役道:“禀大人,清街的人不敢架,因为老爷子穿着黄马褂。”
“什么?”曾国藩打个愣怔,急忙下轿,口里道,“李保、刘横,前边带路!”
曾国藩走到前边一看,果见一个白发老者,乱蓬蓬的胡子,披着件黄马褂,当街坐在一把木椅子上,两眼直瞪着迎面的队伍。
曾国藩近前一步跪倒,口里道:“内阁学士兼署礼部侍郎曾国藩给圣上请安,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本部堂奉旨监斩人犯,请老人家让开一步。”
“哼!”老者猛地站起身,大声道,“我老人家已致仕多年,懒得管宫里的事!
你把我老人家的孙子放掉,你走你的,我走我的。敢说个不字,哼!”
曾国藩爬起身,小声对李保道:“请曹公公过来。”
片刻光景,曹公公怀抱王命旗牌,随李保慢悠悠地走过来;一见当街站着的人,却原来是认得的。
曹公公赶忙近前一步,笑着问候道:“奴才给您老请安了。”
老者看了曹公公一眼道:“可是曹公公?”
曹公公又施一礼道:“正是奴才。”
老者忽然指着曹公公的鼻子道:“曹公公,你难道不懂我祖宗家法吗?——太监擅自出宫门半步者,杀无赦!曹公公,你胆子也太大了!”
曹公公后退一步,忽然冷笑道:“亏您老人家还知道祖宗家法!一个‘擅’字,正好把咱家给救了。——你近前来,看看这是什么?”说着,忽地抖开王命旗牌。
老爷子还真不含糊,一见“令”字,立时便翻身跪倒,口称“圣安”。
曾国藩告诉衙役,把老爷子架到一边,顺便告诉老爷子,等着给孙子收尸吧。众人犯便被押进法场。
午时三刻,随着三声炮响,十九颗人头同时落地。
用完午饭,多泽差人把曹进喜等人护送回京。
第二天,曾国藩让县学训导召集全县的秀才到场,亲自出题,对所有在籍的秀才重新审核登记。全县一共一百零七名老少县学生,经审核,只有三十二名合格,其他人只作为候补生注册。仅这一件事,曾国藩就忙了三天。
接下来的事情便是对县学所有教职官员的考核。
大兴县县学的师、职力量最雄厚,官员也最多。不仅教授配了文、武各一人,训导、教谕也比其他省的县学配得多,还有司门官、司铃官、传示官、点名官,还有几个叫不出名目但也拿俸禄的职衔。虽都属于未入流的小官、小吏,却也宠大得让曾国藩目瞪口呆,堪称大清之最。
县学官员是必须要裁的了,而要裁汰县学官员,却又必须征得宗人府的同意。因为满人的事情除宗人府外,非皇上待旨,其他衙门无权过问。
曾国藩在行辕里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心情非常复杂。总不能事事都回京请旨吧?——不请旨,他曾国藩在大兴县县学真就一件事都办不成!
“咳!”他边喝茶边叹息,“在小小的大兴县办差,比在大大的湖南省办差都难!”
晚饭后,县正堂多泽来问安。
多泽见曾国藩满面愁容,不仅动问:“敢情大人又碰上了难事?”
曾国藩长叹一口气道:“多明府啊,本部堂在大兴办差真是一步一坎啊!——县学人员杂,耗资巨大,裁汰当是第一要务!”
多泽接口道:“大人何不咨文顺天府学政衙门着手裁汰呀?”
曾国藩笑道:“仅仅咨文学政衙门,倒还好办了。——还有一个宗人府绕不过去呀!宗人府原本就对汉官插手族事蓄了诸多不满,就算文大人点头,其他大臣也不会同意呀!”
多泽沉思一下道:“大人呀,您老何不先拣能办的事办?——比方说先考核一下县衙门的吏治,等您老回京请旨后,再裁汰县学官员也不为迟啊!”
一句话提醒了曾国藩。曾国藩当即对多泽道:“谢明府提醒,请多大人回去,知会属下,本部堂明日就考核贵县吏治。——多明府,从明日开始,你就不要来行辕看望本部堂了。——本部堂有事,自会传你。”
多泽道:“皇上早已有旨,大人是照章办事,下官岂敢违制。——下官告退。”
多泽走后,曾国藩想了想,便提笔写了张告示,让李保明日一早就贴到行辕的大门上。
告示写的是:内阁学士兼署礼部侍郎曾,奉旨考核大兴县吏治。考核期间,地方官员不经传唤严禁出入行辕;地方百姓有冤申冤,有苦诉苦,状子可直送到行辕门房,有专人承办。
第二天,曾国藩早早便用了饭,正准备升署办差。却忽然接到圣旨,宣曾国藩即刻回京见驾不得延误;大兴县县学及吏治考核已另简大臣办理。
曾国藩只好回京。
曾国藩的轿子还没走出大兴县城关,圣旨又下。旨曰:内阁学士兼署礼部侍郎曾国藩考核京县大兴县学,用刑过重,引起众怒,着革去该员内阁学士兼署礼部侍郎职衔,降四级处分。考虑该降革员以往办事尚属公允,也还认真,着暂署都察院六科掌印给事中。望该员不负圣恩好好办事。钦此。
曾国藩叩头谢恩,双手接过圣旨。进京后也没有进宫,而是直接进了府邸。
曾国藩被连降四级,处分之大,超过以往,朝野震动。
曾国藩的顶戴由红色变成了蓝色,所幸轿呢和仪仗原本就没有升格,否则,又要被人很嚼一番舌头。
但他仍不忘自己向道光允诺的事情:上折保举饱学之士、翰林院典簿李宗义,署理大兴县教授一缺。
御史上折无须假上司之手,曾国藩的保举折子直接由午门递进去。
折子递进的第二天,礼部咨文果然便发了“翰林院典簿李宗义署理大兴县教授”
的圣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