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国记 作者:华玫(晋江2014-01-01完结)-第44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他问自己,慕容麟,你是不是还喜欢她?是。那就送她走吧。
在宫里,没名没份的且不说,还要时刻提防着陆太妃和其他嫔妃的伤害,莫如离开。
于是,有一天,他命人在杨欢的饭菜里下了蒙汗药。等到药性发作,杨欢完全失去知觉,他命人把杨欢装进棺木,运出宫去,秘密安置起来,对外则宣称杨欢得了暴病,不治而亡。
从杨欢出宫到现在,能有一个多月了,他一次也没去看过她。一是国事繁忙,二是相见尴尬,见了面总不能一句话不说,可是说什么呢?
甜言蜜语不可能。
横眉立目地谴责她?既没意思,也没ji情。时间久了,恨与怨,早不复当初汹涌澎湃,成了一种平静的必须,为了他外祖一族的必须。至于他自己,他也不知道,似乎是不恨了,但有时想起当年,还是会有不甘,还是会难过。
所以,莫如不去。
相见,莫如怀念。
微一皱眉,慕容麟推开奏章,手扶书案向后靠去,靠进半圆形的乌漆背托里。
抬手揪着眉心揉了揉,他低声叫了陈弘一声。
陈弘听了,赶紧捧过早就准备好的饮品,恭恭敬敬地递到了他面前。
从陈弘手中接过装着饮品的青瓷盏,慕容麟低头抿了几口,然后,又把瓷盏递还给陈弘,继续揉眉心。
眼睛有些胀,头也有些疼,奏章看得太多了。
御书房分内外两间。
内间,是慕容麟批阅奏章之地。一般情况下,只有他和陈弘两个人;外间,还有四名低等级的内侍,随时待召。
陈弘是东宫的老人,在慕容麟还是太子时,就开始伺候他,已经和慕容麟形成了相当的默契。
慕容麟一举手,一投足,一个眼神,他都能把那其中的含义,猜个bajiu不离shi。
因为他够忠心,够有眼色,慕容麟在夺回大位后,把他从东宫调进宫里,让他继续伺候自己的起居。
见慕容麟不住地挤揉眉心,陈弘轻声道,“陛下,要不要小臣给您揉揉肩?”
慕容麟没看他,单是放下手,闭上眼,从鼻子里送出一声“嗯。”
陈弘得了令,迈步绕到慕容麟身后,一振衣袖,抬手按上了慕容麟的双肩,不轻不重地揉捏起来。
慕容麟闭着眼睛,一声不响地任他按着。
“陈弘。”过了一会儿,御书房里响起了慕容麟的声音,不大,有些懒,有些累,还有些哑。
“小臣在。”陈弘轻声应道。
慕容麟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朕有些想她了。”
陈弘一愣,知道慕容麟是在说杨欢。
慕容麟悠悠道,“她最怕打雷,昨天晚上,打了一夜的雷,她肯定吓坏了。朕不在她身边,她连个躲的地方都没有。”
陈弘稍作忖度,试试探探地提议,“要不,陛下找个时间去看看?”
慕容麟没说话。
他不说话,陈弘也不出声,单是一下下地捏着他的肩膀。
好半天后,慕容麟这才又开了口,“行了,不用按了。”
“是。”陈弘立刻收了手,站回到原来的位置上。
慕容麟慢慢地睁开眼。
直着眼,木着脸,盯着御案上尚未批完的奏章,他幽幽低语,象是说给陈弘听,又象是自言自语,“朕也很想去看看她,可是,见了面说什么?”
他沉沉地叹了口气,“不去了。去了也是伤心。她伤心,朕也伤心。不去了。”
说着,他提起笔架上的毛笔,伸长手腕,往前方的砚台里沾了沾,复又抿了抿,然后收回手,皱着眉奋笔疾书,在这份奏章的结尾处,写下批示意见。
在这一场类似独角戏的倾诉中,自始至终,慕容麟没看陈弘一眼,陈弘也始终保持着沉默。
陈弘知道,慕容麟不需要他的回答。
他只是想找个可靠之人,听他吐吐苦水,说说心里话。
旁人只看到慕容麟坐在龙床上的威风,可是,又有谁看到他的劳苦,了解他的心酸和无奈。
陈弘偷眼看着慕容麟,有些心疼。在心疼的同时,不免又有些庆幸,庆幸自己是个去势之人,这辈子,算是与男女之情绝了缘。
看与不看间,慕容麟百般纠结。
这天下午,一个人的到来,让他登时变了脸色。
一名他派去保护杨欢的保镖,上气不接下气地跑回来说——
杨欢让人劫持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十回 劫持
在慕容麟心急如焚地派出探子,四处寻找杨欢之际,郁律正坐在杨欢身边,细细地端详着她。
三个月多前,他被慕容超赶出了燕国。
他不服,本想着问他父汗再要些兵马,卷土重来。结果,就在他带着五万人马,整装待发之际,突然收到了杨欢的死讯。
乍闻噩耗的一刹那,他象让人一棒子打在了头上,登时就傻了。
张着嘴,直眉楞眼地瞪着手中的字条,他的脑浆子,在脑袋里咕嘟咕嘟地开了锅,冒了泡儿,仿佛随时都能把他的天灵盖顶开,冲飞。
这种迷迷登登的状态持续了能有两三天,然后,他清醒过来。
他觉得自己有必要再去一趟燕国,这回不带大队人马,不去攻城略地,只是带几名亲随,悄悄地,神不知鬼不觉地再去一趟乾安。
他要再去看一次杨欢。
从小到大,他还从未像喜欢杨欢一样,喜欢过一个女人。
他喜欢自己早逝的母亲,喜欢自己的姐姐窟咄铃,喜欢父亲现在的可敦,但是对她们的喜欢,和对杨欢的喜欢,完全不是一回事。
那些人,不一定非得天天见,可是,他希望,能够随时随地地看到杨欢;他从没给谁唱过情歌,可是,在燕宫时,他用柔然语,给杨欢唱了好些首情歌,虽然知道,她根本听不懂。
如果杨欢没死,他想,在未来的岁月里,每天都唱情歌给她听,直唱到头白齿落,直唱到再也唱不动为止。
他想带杨欢去骑马,如果她不会骑,也不要紧——他可以把她抱在身前,或者让她坐在他身后,搂着他的腰,他要带她好好领略领略柔然的风光。
他的柔然,很大很美,有高山,有大河,有辽阔的草原,有广褒的森林,有无尽的牛羊,富饶的物产。
这其中,他最喜欢的,是柔然的草原。柔然的草原,冬天是一片壮阔的苍莽,春夏秋则是一片彩色的海洋。
尤其是春夏时分,草原上,碧草如海,各色的野花,点缀其间,这些野花,有单开的,有连片开的,有红的,有黄的,有紫的,有蓝的,什么颜色都有。
不急不徐的风,拂过草原,拂过草原上的草和花,是一波波彩色的浪。
如果骑马骑累了,他们可以躺进这清香醉人的彩浪里,看蓝天,看白云,听风声,听浪声,听浪里的虫鸣声。
晚上,他们可以一边听浪里的虫鸣,一边看星星。柔然的星星,比乾安的星星更多,更亮,更好看。
他想和杨欢多生几个孩子,最好是五个,两个女孩,三个男孩。他坚信,他们的孩子,无论是男孩,还是女孩,都将会是这世间最最漂亮,最最可爱的孩子。
除了这些,他还有许多关于杨欢的设想,可是,杨欢死了,他白想了。
白想了是白想了,可他一定要再去看她一眼,见不着活人,就去看看她的坟。
他想在杨欢的坟前,再给她唱一次情歌;他想让杨欢尝尝他们柔然的奶疙瘩——那是他认为,世间最好吃的东西,他一直想让杨欢尝尝,可惜,燕国没有卖的。
他还有一些话,想要对杨欢说,尽管这些话,以前已经说过了一些,但是没说全,这次,他要完完整整地,全都告诉她。
郁律怀着深悲巨痛上了路,没想到,走到半路,他忽然接到了乾案城中柔然细作的消息——杨欢还活着,被慕容麟秘密安置在了乾安城中的一处宅院里。
深悲巨痛顿时化作了没顶的喜悦。
为了表达这份喜悦,他仰起脖子,望天长啸,啸完了再笑,太好了,杨欢没死,真是太好了。
一路快马加鞭地来到乾安,他在杨欢所住宅院附近,买了一所宅院,然后,带着亲随住了进去。
每天,他派人密切注视着杨欢所在的宅院,寻找合适的机会动手——或偷,或抢,把杨欢弄回柔然去。
明着要,慕容麟不给他。
大摇大摆地敲门去抢,他带的人手不够。
算来算去,想把杨欢弄到手,不是神不知鬼不觉的偷,就是来个迅雷不及掩耳式的抢了。
终于,机会来了。
这一天,一名在院外扮作护院家丁的亲随,风风火火地奔进院内,向郁律禀告,杨欢带着一名待女,上街去了。
不光是她俩,她俩身后,还跟了六名保镖,看身形,看气势应该是习武之人,而且身手还都不含糊。只不过,这几个人全都作了家丁的打扮。
郁律一听,登时两眼放光,带上一道来的四名亲随,急三火四地出了门。
出门追了没有多远,郁律遥遥地看见了杨欢的身影,这让他热血沸腾,心跳加快,恨不能一下子跑到杨欢身边,扯了杨欢就跑。
不过,最终他还是克制住了。
小不忍则乱大谋,他看出来了,杨欢的前后左右,都有人保护。人数虽然不多,不过,应该都不好对付——慕容麟断不会派些三脚猫来保护杨欢。
郁律带着四名亲随,不远不近,貌似悠闲地跟在杨欢身后。这一跟,就跟到了西市,乾安城里最热闹,最繁华的地方。
越跟,郁律的心,跳得越快。他这人有个毛病,高兴也好,不高兴也动,到了一个极致,必要仰面朝天地嚎上两嗓子,抒发一下。
这会儿,他又想抒发抒发了,实在是太紧张了,如果这次不发成功,怕是没有第二次机会了。
如果这次不成功,慕容麟指不定会把杨欢藏到哪儿,或者再把她接回宫里也说不准,到那时,是抢是偷,就都不大好下手了。
为了把杨欢弄到手,郁律设计了两个方案。
一个是入室偷人,就是悄悄地进入杨欢所住的宅子,把杨欢偷出来。后来,他和几个亲随细一琢磨,都觉着此方案的可行性极小,而且危险性极大。
谁也不知道那所宅院里头,到底有多少保镖,五个?六个?七个?八个?还是几十个?
不知道。
谁也不知道那所宅院里,有没有机关?
万一弄不走杨欢,甚至连杨欢的面都没见着,再把自己搭进去,让人家伤了,甚至杀了,那不亏大了?
另一个方案,是等着杨欢自己出来。
只要杨欢出府,总会有机会找到破绽,有了破绽,就有机会把她弄走。
郁律决定以一个月为限,如果一个月内,等不到杨欢,他再另做打算。结果,半个月不到,杨欢就出来了。
郁律一个人走在最前面,四名亲随,每人各骑了一匹马,不紧不慢地跟在他身后几米远处。
眼见着杨欢和侍女,停在了一处卖胭脂水粉的货摊前,郁律回头对身后使了个眼色。
四名随从当即拍马来到他面前,其中,一名骑红马的亲随跳下马来,把缰绳递给郁律,然后,此人一转身上了另一名同伴的马,二人共乘一骑。
郁律接过缰绳,飞身上马,探身亲昵地拍了拍马脖子,低声对马说:“好宝贝儿,看你的了。”
象回应他似的,大红马一晃脑袋,打了个响鼻。
郁律一笑,笑的同时,一纵缰绳,狠狠一磕马腹,他发出了一声短促而有力的指令,“驾!”
kua下的大红马,长嘶一声,象道红色的闪电,撒开碗口大的四个蹄子,向着向杨欢的方向直冲而去。
郁律的马在头前跑,另外三匹马紧随其后。
郁律离杨欢能有十几丈远,这十几丈的距离里,熙熙攘攘的,全都是人——作买的,作卖的,男的,女的,老的,少的,腿脚利索的,一瘸一拐点脚的,什么样的都有。
他们这一冲,街上登时开了锅。沿街百姓,惊慌失措地尖叫着四散奔逃,无数货摊被撞翻在地,各色的货物,乱糟糟地撒了一街。
几个反应不够快的老人、孩子,外带一个四十多岁的点脚乞丐,闪避不及,被马撞倒踏过,血淋淋地倒在地上,生死不明。
眨眼之间,大红马冲到了杨欢的面前,几名保镖反应还算够快,忽拉一下子,把杨欢和待女围在中间,个个从腰间抽出软剑,向郁律和大红马刺去。
郁律一勒缰绳,勒出大红马唏溜溜一声长嘶,长嘶的同时,大红马一抬前蹄,当场把一名保镖踢出去一丈多远。
该保镖落地后,一手持剑,一手捂胸,j□j不止,几次挣扎着想要起来,不过,均以失败告终。末了,在喷出去一口鲜血后,他两眼一翻,倒在地上,一动不动了。
再说郁律,在大红马踢飞一名保镖的同时,他一手揪着缰绳,一手摸向怀里,“唰”地一下,从怀里抻出条七星蟒筋鞭来。
握住了鞭柄,郁律抡圆了鞭子,照着剩下几名保镖狠狠抽去。
说时迟,那时快,郁律的几名亲随也到了,这几人二话不说,也都各自从怀里,从腰间亮出了兵器,或剑或鞭,来助郁律。
保镖们顿时手脚大乱。
杨欢和侍女站在保镖围成的保护圈中。侍女惨白着一张脸,张着双臂护在杨欢身前,身体很有节奏地抖着,杨欢则是一脸置身事外的木然,天翻地覆都经历了,再没什么能令她动容失色。
又一名保镖倒下了,郁律一提马,向杨欢又靠近了一点,然后一甩手中长鞭,朝着杨欢的方向,呼啸而去。
先是一鞭子抽倒杨欢身前的侍女,紧接着再一鞭子,卷上杨欢的细腰,然后,郁律把鞭子往回一带,想要把杨欢扯到自己的马上。
一名保镖冲过来,抡刀来斩他的鞭。
就在保镖的刀将将要斩上他的鞭子时,此人忽然像中了定身术,连人带刀地定在了原地,二目圆睁,一动不动,嘴角慢慢地流出一线血迹。原来,郁律的一名亲随,乘此人举刀斩鞭,门户大开之际,冲着该人甩出一把飞刀,飞刀极其精准地,扎进了此人的胸口。
片刻之后,此人圆睁着双眼,“窟嗵”一声,颓然倒地。几乎与他倒地同步,郁律也成功地将杨欢扯进了自己怀里。然后,他一夹马腹,大红马绝尘而去。
从事发到跌进郁律怀里,再到随着郁律绝尘而去,不过眨眼之间,一切都快得让人措手不及。
坐在郁律的身前,杨欢既没害怕,也没惊叫。
害怕和尖叫全都没有用。
慕容麟派出的高手,尚且不是来人对手,沿街的老百姓,不更是白给?
她猜不出这些人为何要劫持自己?无论对方是何动机,她都不怕。
如果对方想杀她,她欢迎,正好帮她解脱了;如果对方想用她要挟慕容麟,那他们是打错了算盘。
对她,慕容麟或许余情未了,但那点余情,她以为,绝对不足以让他,为自己受到丁点挟制;如果来人想非礼她,她也绝对不会让对方如愿,她会在遭到非礼前,咬舌自尽。
正在她魂游天外之际,耳边,忽然响起了劫持者的声音,“月亮,是我,我来救你了。”
一怔之下,杨欢猛地转过头去。
那是一张陌生人的脸,根本不是郁律。
脸不是郁律的脸,声儿却的的确确是郁律的声儿。
郁律一边策马,一边分出神来,和杨欢的目光作了个简短会合,会合之后,又马上收回目光,继续看向前方,“我带了人皮面具,看不出来是我了吧?”
杨欢看着那张平淡无奇的脸,听着脸下带笑的声音,心想,原来这就是人皮面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