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碎宫门-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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珞心裏盘算著:对!就是这样,把那个女人早早打发掉,璎又是朕一个人的了,不失为两全其美。
又看了一眼,车後的兰梦珂。
哼,凭你也敢同朕来抢璎?
浑不知情的兰梦珂,不知怎地,突然感到一阵寒意。
『不——』璎打碎了珞的美梦,『兰小姐是位难得的奇女子,皇兄应该暂将她留在朝廷,让她好好发挥一下才能。』
才能?该不是勾引男人的才能吧?这样才更危险。
『朝中人才济济,也不缺兰小姐一人。』珞不满地道。
『她会派上用场的……』璎含糊著,又闭上了眼睛。
马车倏地停下。
『什麽事?』珞扬声问道。
『启禀皇上,现天色已晚,前面不远处有座庄院,今晚是否投宿此处,请皇上示下。』 一名侍卫在马上隔帘说道。
『依卿所奏,先命人去打点一下。』珞示意道,『千万不得破露身份。』
『领旨。』
一骑飞马而去。
马车在庄前停下,侍卫小心翼翼地将珞扶下,珞回身亲手搀下璎。
『蝶梦山庄。』仰头望著庄门上高悬的匾额,珞轻笑起来,『名字倒是风雅!』
庄前一老叟笑道:『庄名是我家庄主所取。』
『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璎无心问了一句,『难道贵庄主性好老黄之道?』
『不。』老叟摇头道,『‘蝶梦’二字是庄主那位病逝夫人的闺名,庄主思念亡妻,故取名蝶梦。』
『贵庄主爱妻之情,令人动容。』璎感怀万千,不觉低叹。
『是啊,爱妻情深……』老叟脸上的笑容黯淡下来。
夜深月寂,万物俱籁,有人辗转难寐。
璎披衣而起,不惊动对床而眠的珞,推门出去。
……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难道此情真的只能永成追忆吗?周庄早知蝴蝶迷梦之渺茫,蜀帝也有杜鹃代为啼血诉情,而我却只能空自惆怅,此情无可为寄……
既然无望,不如深埋心底,免得日後相见尴尬,转念之间,又觉颇不甘心。
踏月而行,不知不觉,来到一月洞门前。
『咦?有琴声……』
璎停住脚步,仔细侧耳倾听,果然从内传出隐隐琴声。
『好哀伤啊——』聆听半晌,璎脱口而出。
受琴声吸引,璎循音入园,欲一窥弹琴之人。
花影婆娑,清波粼粼,水榭中央,一蓝衫男子正独自与琴音相伴。
那蓝衫男子背对著璎,瞧不清楚面容,依稀尚还年轻。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生死相许。天南地北两飞客,老翅几回寒暑,欢乐趣,离别苦,就中更有痴儿女。君应有语,渺千山暮雪、万里层云,只影向谁去?
横汾路,寂寞当年萧鼓,荒烟依旧平楚。招魂楚些何嗟及,山鬼暗啼风雨。天也妒,未信与,莺儿雁子俱黄土,千秋万古,为留待狂客骚人,来处访雁丘处……
既知欢乐深趣,才知离别愁苦,暮雪层云孤影无依,只剩一坯黄土供我凭吊……蝶梦……你若地下有知,亦不愿见我如此颓废,可是……』那蓝衫男子哽咽难言,未几复又狂笑,『蝶梦、蝶梦……虽仅与你夫妻数载,云凡此生足矣……』
笑声渐歇,呜鸣幽咽又起。
见那蓝衫男子忽哭忽笑,为痛悼爱妻早亡如此如痴如醉,触动璎心中隐情,不觉出声叹道:『先生情深至斯,千古罕见……』
『什麽人?』
那蓝衫男子悚觉身後有人,猛地旋过身来,两人正打照面。
『啊……你、你……蝶梦、蝶梦……你终於回来了……』蓝衫男子惊喜交加,一把抱住璎,激动不已,『我就知道你舍不得夫君……你回来了……你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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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你放手……你认错人了……』
璎拼命挣脱蓝衫男子抱得死紧的双臂。
『蝶梦……你不要再离开我了……』
蓝衫男子不顾璎的挣扎,兀自沈浸在爱妻归来的喜悦中。
『大胆!』一路寻来的珞一见此等情景,不由怒火中烧,『放开你的手,不许碰璎……』
『蝶梦……蝶梦……』蓝衫男子痴痴呼唤,听而不闻。
『放开璎!』珞大声囔囔著,上前拉扯两人,『给朕放手……』
远处灯火渐明,传来喧哗,脚步声越来越近。
璎见事情闹大,纤指一拂,点住蓝衫男子的|穴道,那蓝衫男子软瘫在地。
『你们把我家庄主怎麽了?』老叟情急大呼。
『老人家不用著急,在下只是封了庄主的|穴道,让他先安静下来。』璎解释道。
『原来如此。』老叟松了一口气,『来人,先将庄主扶回房中安歇。』
『张大夫,你去替庄主把把脉,看看他有没有什麽事。』璎对同行的张太医道。
『是。』张太医随即领命而去。
『贵庄主对亡妻真是情重啊……』璎有些疑虑,『为什麽贵庄主一见到在下就喊蝶梦呢?』
老叟揉揉老眼,在月光之下仔细打量璎,半晌才道:『这位小公子仔细瞅瞅,倒与蝶梦夫人有几分相似,难怪庄主在神智昏乱之际会错认。』
『原来如此。』璎释然。
正说著,张太医来了。
『大公子、小公子,属下已为庄主把过脉……』张太医吞吐不决,『这位庄主情伤过甚,殃及内腑,恐怕、恐怕时日不多了……』
老叟闻言顿时傻住了,双行老泪夺眶而出,喃喃道:『不会的、不会的……』
璎暗下决心,断然对老叟道:『请老人家拿一套蝶梦夫人在世时所穿戴过的衣饰予在下。』
『做什麽?』老叟不解地问道。
『在下自有用处。』璎回答道。
『璎,你要干什麽?』珞暗觉不妙。
『请兄长不必多问,小弟自有道理。』
轻匀脂粉,淡扫娥眉,梦珂为璎挽就云髻,铜镜中映出璎的仙姿豔容,换上旧时衣裙,俨然一位倾国佳人。
环佩叮咚,莲步摇曳,裙裾摆动时暗逸淡淡清香,翦水秋瞳顾盼生姿,流波欲语,娇羞动人。
谁能辨清雌雄?扑朔迷离,色迷五内,人人争夸天仙谪世。
珞一见到璎如此打扮,眼都看直了,结结巴巴道:『璎……你……』
『梦珂,你看我这身装束还可以吧?』璎旋身问梦珂。
『简单完美无瑕,连我这真红粉看了也自叹不如。』梦珂真心赞叹著。
『那好……』对老叟道,『请引领我至贵庄主房中。』
『请随老奴来。』老叟这时突然明白璎的用意。
仿佛还在梦中,在蝶梦不曾远离自己的梦中……
在清幽的月光下,蝶梦柔柔地看著自己,含情脉脉地低唤著……
『相公……相公……』
软软绵绵的娇音,真的是蝶梦回来了!
霍然从床上坐起,一把抱住那柔软的身躯,深深埋下自己的脸庞……
『蝶梦……蝶梦……你可回来了,你可知我等得你好苦……』
泪倾泄涌出,沾湿了彼此的衣裳。
『是的,蝶梦回来了……回到相公身边……再也不会分开了……』
怀中娇躯轻轻低诉。
『我真的好高兴……好高兴……』
兴奋的声音一遍又一遍地重复著,终至悄然无声……
泪再次沾湿了衣裳,这次是璎的眼泪。
『你终於可以与蝶梦永远在一起了……永不分离……』璎喃喃自语,『或许这才是你想要的结果……』
如梦,如梦,残月落花烟重……
痴人,痴人,情深更堪伤神……
璎缩在马车一角,神色郁郁,不知在想些什麽。
『没想到你居然会去扮女人。』珞犹觉难以置信,『只是为了安慰一个将死之人?』
话说回来,璎穿上女装的模样真是好美好美,後宫没有一个嫔妃比得上,当时他只觉心旌神摇,恨不得将他藏起来,不许别人窥覰。
璎轻叹一声,坐起身来,将身偎入珞怀中,幽幽问道:『如果有一天我也像蝶梦夫人般死去,皇兄也会像那位庄主一样痛不欲生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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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啊!』珞很爽快地道。『朕当然会很伤心!』
璎脸上微露欣容。
珞自顾自接续下去:『……因为你是朕最宠爱的弟弟……呀……你作什麽……璎……』
璎猛地推开珞,怒容上颜。
『你……』
恨恨地一捶墙壁,身形一闪,飞出车外,从侍卫手中夺过座骑,策马一鞭,径自绝尘而去。
『朕说错什麽了吗?』珞一脸无辜道。
忽想起一事,珞急急将身探出车外:『快来人……快跟上去……千万别让十一王爷有个闪失……』
静静古道上,珞再一次大失帝皇威严,大呼小叫起来。
第六回 御街行
月影疏漏,樵楼更交三鼓。
张松恩独自秉烛夜读,凝神观书。
书房被轻轻推开,一个眉清目秀的小书僮托著茶盘悄然走进。
『大人,三更了,夫人命裏面的姐姐来传话说,请大人早早安歇。』小书僮送上香茗,小声说道。
『告诉夫人,请她先睡吧。』
张松恩头也不擡,就著递上的香茗,轻啜一口。
『是,小的告退。』小书僮垂敛说道。
仍如来时,悄然退去。
『大人说,请夫人先睡。』
『嗯,你下去吧。』张夫人挥手遣下。
『是,小的告退。』小书僮垂敛说道。
衣袂微动,悄然退去。
『大人,朝服这儿有些皱了。』小书僮起手抚平。
整好张松恩的朝服,退在一旁,垂手侍立。
『阿璎,最近千万不要出去,小心那些人再找你麻烦。』张松恩细细嘱咐道。
『是。』小书僮垂敛说道。
『恭送大人。』
小书僮送到府门,直至目送轿子远去,才悄然回到府中。
乘书房中四下无人,小书僮蹑手蹑脚,翻动书册,倾箱倒柜,仿佛在寻找什麽。
『什麽都没有发现,或许传言是假的。』小书僮微蹙秀眉,自言自语著,『或许东西在张夫人那裏,看来也该留意一下她……』
小心翼翼地将书房收拾好,环顾一下,并无丝毫破绽留下,这才放心地离开。
回到自己目前居住的陋室,不禁想起那天的事情……
『璎,你来瞧瞧吴御史的这份奏章……』
皇上将奏章推给强迫被拉在身边陪伴自己的璎。
『是。』璎捧起奏章,轻声读道,『臣吴承铭窃闻侍郎张松恩贪赃渎职,民间谣传其与外番暗有勾结,意图不轨……』
璎不时读罢,回首对皇上道:『张松恩素有‘能吏’之称,在朝中、民间颇有人望,若因此事冒然将其问罪,恐有不妥……』
『有何不妥?』皇上双眉一挑,问道。
『此事一旦渲扬出去,若有则徒令其心生戒备,若无更寒天下之心,况御史职在监察,吴承铭官声不恶,亦不是那种捕风捉影之辈,二位大臣稍有差迟,便有损皇上的声誉。』
『依你所见,该当如何?』皇上意趣盎然,追问道。
璎思忖倾刻,答道:『若臣弟愚见,一静不如一动,此事暗察为上。』
『此事交你处置了。』
皇上笑笑,将千斤重担轻松地滑到璎肩上。
『臣弟遵旨。』
如此这般,璎莫名其妙地接受了此次任务。
那日张松恩下朝回府途中。
『救命……救命……』凄厉的叫声不绝於耳。
一条人影从侧慌张窜出,猛地撞上了张松恩的官轿。
轿夫几个趔趄,差点将张松恩从轿中摔出。
『停轿。』张松恩在轿内道,『将那人带至轿前。』
轿子落平,随从一把将撞轿之人拖到轿前。
『大人,就是这个小子冲撞了轿子。』
自知闯下大祸,瘦小的身形跪在地上颤抖著。
『尔为何冲撞本官的轿子?』张松恩开口问道。
『大人,小民不是故意冲撞的,实是无可奈何,急著逃命……』
尚含稚气的童音,引起张松恩的注意——他是个孩子。
『为何要逃命?』身为官员的职责使他命人掀帘,欲一探究竟。
『小民的父亲在一月前病故,没隔几天就有人上门说小民的父亲欠了他们的钱未还,要小民还钱,小民说此事从不曾知晓,谁料他们、他们竟然将小民赶出家门,说是要将小民的住屋作抵,小民万般无奈只得以乞讨为生,今日不想撞见他们,他们、他们竟然……』哽咽地说不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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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官明白了。』张松恩心下了然。
此时那些人叶已追至,见猎物被一官员模样的人唤到轿前,一时也只得围在四周,伺机而动。
『来人,叫那些人为首的来见本官。』
『是,大人。』
不消多时,一泼皮无赖腔调的青年被带到张松恩面前。
『见大人。』那人跪在轿前,昂然不惧。
『本官问你,为何在光天化日之下追赶这个孩子?』
『谁教他的死鬼老爹欠了咱们钱不还。』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
『他们是在胡说。』孩子在旁插话道。
『可有凭证?』张松恩继续问下去。
『当时借钱的时候并未留下什麽凭证?』
『即使无凭无证,哪来欠钱不还之说。』张松恩虎目圆睁,『恐是连欠钱之说亦是假的吧。』
『是真的、是真的!』那人发急大喊。
『欠了多少?』
『十两银子。』
『那好,本官代这孩子还你如何?』
『这……』官老爷的钱可是不好收,那青年暗自心虚。
『怎麽,不成?』
『既然是大人说项,就便宜了那个小子。』那青年也算见好就收。
『来人,取十两纹银。』
银子交于那青年手上。
『从此以後,这孩子与你再无瓜葛,尔等速速将屋子归还。』
『那是自然。』银子到手,那青年识时务的道。
那青年回到人群中,稍时四散开去。
『谢大人救命之恩……谢大人救命之恩……』
小孩子在地上拼命磕头。
『既已无事,你也回去吧。』
『小民不敢回去。』
『为什麽?』张松恩奇道。
『今日大人救了小民,但那些人日後恐还会来滋事,故不敢回去。』
『那你就一直以乞讨为生?』
『若蒙大人不弃,小民愿作牛作马报答大人,即使是一个小小书僮也可以。』
听他出言吐语颇为斯文,张松恩不由问道:『你念过书?』
『是的。』小孩子应答,『先父是个秀才,所以小民也略通文墨。』
虽然神情狼狈,衣衫破烂,脸上也污秽不堪,但那双乌黑闪亮的大眼睛晶莹剔透、清纯无邪,极讨人喜欢,张松恩已是心中见喜。
『好吧,你就随本官回府当个书僮。』张松恩欣然道。
『谢谢大人!』小孩子高兴地大声谢道。
藉机混入张府已过数日,璎顺利讨到阖府上下的欢心,结下极佳人缘,这方便了他的行事。
仅有一人令他犯难,此人便是张松恩的胞妹——张灵琇。
此姝生性刁钻,聪颖过人,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