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史-第129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何其松去年拼了一年,花去四五千元的火腿、酒,要调县米粮坝中学却不能。教书十几年来的积蓄,全都干了。气得大骂:“现在这些杂种,比大嘴老鸹还厉害!你只管送去,他只管张大口吃!不怕反贪局也不怕纪委,吃好了,不给你办事,你有毬办法?”但无可奈何,不接着干,去年的几千元就白送人了。又借了钱,仍去活动了。这何其松智力过人。全校教师曾估评,说智商最高的,可能是邹理全和何其松,其次是孙天主和张一行。何、邹二人教书都教得极好。但于女人,也毫不放过。何到处勾搭女人,中学的、小学的教师,全然不管。不时听见与这家男人持刀而战,或与那家男人暗中互谋。邹则是一些社会上流浪的女人,隔两晚上带一个来宿舍睡,盖其女友荣昭已调了县城。
罗新成这日想来想去,跑来与天主说:“你与宋德高、张恩舟熟,帮我介绍一下,我去干法喇村的村长算了!活动费要多少,我去借了来。”天主说:“莫发昏了!你现在一个月一百八九,村干部每月六十元,你去干个啥?”罗新成说:“你只看见这账上的收入,你没看见暗地下,隐性的收入。孙江才等人,每月才一百八九?”天主听听,不理他了。罗新成意天主必是鄙其回乡敲诈法喇人,就说:“你莫傻了!吃亏的总是老子们这些农村人!从读书到现在,一直受人践踏!我比你大,二十六了!连恋爱都没得谈过!好东西都被别人占完了!剩个弯红苕才归老子们!我觉得你更划不着!书有干毬的读场?文章有干屁的写场?现在谁重用你?最可惜的是柏毅格、由敏那些姑娘!你不拣白不拣。现在归别人了,吃亏的是你!要是你随便按住一个,你现在最屁也是个正科级,局长当起,有小车,有随从了!可惜了!我要是你,不干翻一百个漂亮的姑娘,这一生人划不着!”
天主见他说得激动,咬牙切齿的,心内大骇:原来人心,可以到达这一步。罗新成说:“我等惨了,要调没有关系,要好好教书,没有出路!只有在这荞麦山死挨了!”
刘英军在他屋内,听罗新成在这边演说于孙天主,有了同感了,就喊:“罗新成!你们两个过来!就在我这里吃饭了!好好地吹一通。”二人过去。刘已煮好了饭,叫他从家乡农村带来同居了的女人:“炒肉!炒菌子!切洋芋片片炒!今天要与孙兄、罗兄同醉一晚了!”就去打了酒来,摆上。说:“罗兄刚才说那一席话,我是深有同感。我是恨自己无能力!不然,不能天大的成功,就来个天大的失败!反正人活一世,就是这四两干巴!干完了算了!说起来真是惨!老子活了二十六了!现在才得抱着个女人睡觉!问题又是农村姑娘,又不漂亮,干了也如同没有干!现在后悔得要死!”
刘英军性格懦弱。同为农村人,在历来求学路上受践踏时,像孙天主这类性格,越来越富于挑战性,越富于单纯的理想。而罗新成这种,越来越具备复仇心理,越不择手段。而刘英军,越来越畏缩,连与教师、学生交往都怕了。越发成为学校领导欺蔑的对象。他学的是历史,但到荞麦山中学来,差地理老师,叫他去教地理;差英语老师,叫他去教英语;差历史老师,又要他教历史。这种角色,在中学里是最悲哀的。在同事、学生眼里,都不成其为人。问题还在于无论要他去教,或不要他教了,领导都不和他商量过,或事先通知他。前学期初一没班主任,张一行叫他去教英语,当了班主任。刘英军大喜。盖因教语文、数学、英语等中考科目的老师,更比教地理、历史等科目的老师更受学生尊重。当班主任,更受本班学生尊重。但半年后,张一行就叫陈兴洪去换了。只陈去班上与学生说:“你们的班主任,就成我了。”刘英军尚且不知,去对班委说:“晚上来我宿舍开班会。”学生说:“这下我们要去陈老师家开,不去你那里开了!”他才问:“咋个说嘛!”学生要戏弄他,与他兜圈子:“陈老师是教导主任,当然去教导主任家开。”刘英军发怒,说:“胡说!班会就在班主任家开!”有可怜他的学生,才说班主任换了,陈兴洪来宣布过了。刘英军一听,精神支柱全然垮了,疯子一般冲出来,回屋关上门就哭。全校教师都骂张一行、陈兴洪:“这两个杂种,恶的不敢惹!善的专门欺!连一点人性都没有!像刘英军这种人,人人可怜,都还要欺!”盖人人觉二人欺刘英军,就如一个人有意要去寻路上的蚂蚁来踩一样。刘英军,又去教初一历史了。
刘英军教书,不是太好,但也不糟,问题就是软弱了。学生欺他个矮、形小,又戴眼镜,取号“刘小眼镜”。来荞麦山四年了,时与天主说:“日他的妈!读书把眼睛也苦废了!戴个近视眼镜,落这些小杂种笑。我要是像你一样还有双正常的眼睛,死了也值得了!个子矮倒是没办法,只能怪我爹娘了!鬼火绿了时,我的儿子,就去请个高个子来配出种来,我养大算了。”天主听得肉麻,心想刘英军是变态了。因忙走了。也很少到刘处去了。倒是刘又时常来与天主说:“你认识的姑娘多,帮我介绍一下。”天主说:“我并不认识!你见我认识几个姑娘了?”刘说:“那些来找你的。或是写信来给你的。你顺便就介绍了。”天主想:“天呐!这怎么行?人家奔我而来,拒却人家,就已不好解说了。我且无脸见那些姑娘。再提介绍刘英军给她们,无不以为我拿她们开心,不刻骨恨我,才是怪事!恨极了,不是她自杀,也要来戳我两刀的。”口内只说:“好吧,好吧!”以后每有心帮刘英军介绍,但口中哪敢与那些姑娘说?刘倒以为天主是不想帮他的忙了,又对天主说:“单位上的,恐怕再没人看得上我了!你们法喇村的农村姑娘,也帮我介绍一个。”天主想这还是不错,法喇村务农的农村姑娘,嫁着个单位上的,也就如进天堂了,比较好办。就是帮刘英军挑个最漂亮的也做得到。但又想:“眼见荞麦山中学这些教师,仓促配就的婚姻,不打就吵。我介绍来的姑娘,嫁来天天吵,天天打,我更几头难为人。”也就只是应着,并不介绍而已。但没多久,刘就从家乡白卡乡带了这姑娘来,同居了。果然这姑娘很满意。但刘已后悔,对她不打即骂。骂的又尽都是极淫秽下流的话。天主听见,就想:“亏得我没有介绍法喇姑娘给他,否则真难做人了。”
这时喝了半天酒,刘哭起来,说:“我是太想做和尚去了!做人实在没道理!又想我爹妈可怜!在农村苦一辈子,好不容易把我供了出来!我们刘家全族几十户人家,惟一我是大学生!一回家去,还个个把我当英雄看待!所以农民就是可怜!目光短浅,眼界狭小!”
天主见二人只管大碗喝,忙退了出来。二人大喝大闹、大讲大评不绝。
天主走到月光地下,无限悲凉。罗新成说的话,全激起了他的共鸣,要说失去的,他是失去很多了。从四岁起拼命读书,如今二十四岁,已是刚好二十年了。二十年得了什么呢?为兴趣、为爱好呢?他近来也在厌书、厌写作了,多是忍受寂寞、痛苦而写作。这种生活要继续下去,还是该终止了呢?他已打不定主意了。一夜呆望天上的月亮,滑向西去。后来阴云盖来天空,才回去。听那边,刘英军已是醉了,哗哗地吐着。那姑娘在给刘英军洗。天主呆坐着,望着桌子、书稿、墙壁。一动不动,直到天明。
《神史》 八十七
张一行与天主互不理睬。荞麦山中学又新分来两个师专生:肖茵和罗升美,都是女教师。同时调进来岳英华、陈琼、李永珍等。岳英贤还在天主在城里时,就讲起张一行的心黑来:“你要警惕此人!他已和刘朝文等联为一伙,在谋划你了!本来我们又是同乡,又是亲戚。他帮我一把,我以后也会帮他的。开头他倒满口答应要我弟弟。后见我家不送他些东西,就不要了,说荞麦山中学教师超编了。有钱也没塞给他的!我扛了五百元塞给刘朝文。刘朝文强行调了我兄弟!”
这下天主回荞麦山来,罗新成也来与天主讲:“张一行这杂种心黑得很!我虽才来了一个多月,已看出他仇恨你到极点了。原来我爸爸来与他说调我过来,杂种还吹就是要亲友、同乡来这里辅助他。见我家不拿东西来,就不要我了。有喂狗的,也没喂他张一行的。我家爷两个亲去找刘朝文。有意地侮辱他一下!这下见我调来了,才说:‘好!我费了天大的力,才调了你过来呀!教育局不同意,是我天天跟刘局长拼才拼来的!要好好地干呵!才对得起我!’说他妈个屄,他的把柄老子全捏着的!惹得好就大家好。惹得不好,就叫他死无葬身之地!”
二家一词,说明了张一行要的就是钱。李永珍等人,自然或多或少塞些给张一行了,如今也恨张一行。
四个班新班主任,仍是天主、吴明道、许世虎、周永恒四人。天主和吴明道搭伙。吴明道忙了一年,未调下城,气馁不已了。这下又要活动调,哪有心肠教。而天主那班,据说天主为班主任,而来七八十人。一个月过去。见天主仍未回来,或转学、或下城。张一行拦不住,白见着天主的班成了座空营。等天主回来时,只有三十来人。且已是年级最差的了。
天主刚到学校,没料一场大病。只有富文帮着料理。去医院打针。针一戳进天主屁股,才感到针水被压进去,天主就昏迷了。半日回过来,校医还扶着天主的,吓得大汗淋漓。说:“不敢打了,不敢打了!你不清醒过来。即使我有一千张嘴也说不清了。”后两天对天主说:“你这身体是极强壮的,是一时弱了。吊几瓶葡萄糖注射液补补。买点鸡蛋来吃吃。”但天主哪有什么钱买鸡蛋!连这打针吃药的钱,都又欠下两百多元了。每日的生活,就靠富文回家背几个洋芋,煮了维持着。
天主一直在床上爬不起来。三个月的工资被扣的一文不发,而张一行又来催:“小伙子,你装病也不是这样的吧!我只有向教育局如实报了!由教育局作出处理!两个月走得下落不明,现在又是半月装病不上课!”天主说:“你报吧!”
看看天主病得无法。孙平玉只好找个马车来,把天主带回家医治。粗略一算,这几个月中已欠了八千元的账了。天主痛恨万分。孙平玉苦一年到头,顶多卖小粉等一二千元。就是要一家苦七八年才还得清。天主真想爬起来去告刘朝文、宋显贵等人。但怎奈自己又病,即使病好,也再无一分钱去告什么状了。而且告状谁理!这里欠的账,上门要的不断。富民回来,一家人忙挖了洋芋来打粉。孙平玉、陈福英、富民忙个不停。天主在家里用个茶罐熬药吃。早晚就是帮忙笼笼火塘里的火。富春读书回来,天主就教她几个字。富文一周回来背一次洋芋。后来天主就是看着那粉晒。
第一批粉价格低得可怜。然也无法,最急迫的,天主的药钱没有,富华的生活费无一文带去。孙平玉要去找张一行吵。天主劝住,说等他好了去瞧。于是只得忍痛卖了。自己洋芋打完。刚好聂传顺从一个凉山州老板那里得了五万元。去马树买几车洋芋来,说定孙平玉、孙平文、崔继海三家打。最后除本分利。三家说行,聂传顺即去买来,三家搭了棚子,在河坝里打粉。
而回家,看看父母实在艰辛。富民每天站在水里滤粉,脚上肌肤全变成黑的了。再浸蚀下去,天主想骨都会黑的。而每天要账的不断。天主在学校里,那些人就请学生带信来要,令天主羞愧万分。一见人来了,天主急忙关门,实在是分文无有了。
张一行秉刘朝文、宋显贵旨意而行。去年校里定的规矩,中专中师上线一个考生,学校给一百元。该给天主这班的,就是一千元。但张不给了,这钱几个任课老师要分的,来找天主。张不给,天主也不要,竟被张吞吃了。天主写的入党申请书,张也不提。天主终于体会到朋友的背叛,更明白了要是刘朝文、宋显贵等不畏惧自己,不知如今自己被打到哪里去了。
刘朝文、宋显贵原是准备把天主调到拖鸡小学或法喇小学的。如今富华录取,二人知天主性格,不敢再逼。这下改叫张一行安抚天主。张一行电话里说:“他已债台高筑!六七千元的债无法还!人也病在这里!量他也爬不起去告什么状了!刘局长放心!他一步也走不出去了。”
全县几千教师中,恨刘朝文的何尝少了?这下纷传谣言,说孙天主已发誓要把刘、宋二人告倒。二人终是不放心,借口检查工作,到荞麦山来看。指示张一行:“稳住他在这里就行了。”又故意进天主宿舍来说:“小伙子,好好地干!你是我们米粮坝第一大才子!连县委书记也是知道的!张校长很器重你,培养你加入党组织!荞麦山中学还有个高级教师的名额,一直空着的,没人评上!你好好地干,未来是大有前途的!”见天主不理,又说:“太清寒了嘛!不过好好地干,以后会好起来的!”终见天主瘦得不成人形。黑暗的宿舍里,乱七八糟全是书、纸。仅有一辆破单车,一堆洋芋,一张床及发黄的羊毛毡子,一床破铺盖。门前摆的一个火炉,一两个锅,几个碗,终于心里也怜了,退了出来。再问得那炉子也是赵玄晔送天主的,更一言不出。但看天主已是身心俱摧,还告什么状,放心去了。
孙家如今顶着盛名,换着赤贫。多少人见到孙平玉、陈福英,都说:“你家倒值得了!你儿子给你挣这名来,千古万年都不朽了。”多少人又说:“你家两口子活到这一步,值得了!打了大胜仗!地区、县上那些大官,一般哪个惹得起?这下被你家打垮了!”孙平玉挨着讨账,心里也高兴,说:“富贵,在这法喇,你这名声可以流传一万年了!值得了!值得了!虽说欠了几千块的账,欠的值得,抱着钱,哪里去买名声?”但一到要账的接踵而来,无法对待,气来气去,无了办法,背着大骂这些人:“这些杂种!要是有钱,我们还会不还给他们?明明无钱,还要来要。”天主忙说:“这就不合了!可怜全村人哪家有钱?我们急时人家能救济我们就恩大如山了!这下人家同样急!来要钱要不到,是我们对不住人家!怎么还骂人呢?”孙平玉仍不解气:“要得太难过了,天天来要,日日来要!路上见着也要,山上见着也要!有些一天就要五六回!”天主说:“将心比己!要账的人也苦,要别人欠我们钱,我们一天要上三四次,也会火绿的!首先要明白,人家救助了我们,我们要感谢人家!”陈福英说:“你说的何尝不是!也有急着要钱的,我们也还不起人家!但也有见我们账欠大了,怕还不起的!所以并不急,也是盯着要!”天主说:“总之无论如何,始终要明白人家救助之情太大!这讨账之烦,始终太小!”并感叹父母是无法了。孙平玉说:“反正是我要被逼成疯狗了!谁惹我我咬谁了!”陈福英说:“你爸爸跟你大爷爷一样了。你大爷爷以前就是哪个去问他要账,他骂哪个!现在你爸爸也是谁要账就骂谁了!我也火绿!逢到哪个一要账,我就鬼火绿,硬想当场骂他一顿。”孙平玉说:“穷龇了没办法,不是只有这样了?”天主说:“要骂人家,你们也暗中骂算了!当着人家骂!是万万不行的!”孙平玉说:“当着是没骂过哪个!一直背底下骂!暗地下倒是凡要账的,都被我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