盗火-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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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什么问题,我可以作延伸服务——不过不能以2 号老总的身份了。”
虽然郁怒未平,董红淑也不好过于偏执。毕竟何不疑是在人类道德的框架中
行事,他只不过是一个执行堕胎手术的医生罢了。她勉强挤出一个微笑:“谢谢,
但我不能再耽误你的时间……”
斯契潘诺夫打断了她:“不,董小姐,拒绝何先生的盛情是不礼貌的,而且,
这样的采访机会以后永远碰不到了。何先生,谢谢你的邀请。”
何不疑最后留恋地望望四周:“再见了,永别了。我在这儿的生活落幕了。
从现在起,我要开始新的生活。”他面向电脑,用额头碰碰霍尔的合成面孔,
“霍尔老朋友,再见。”
电脑用浑厚的男中音说:“再见,祝你的新生活愉快。替我向夫人和未来的
孩子问好。”
“谢谢。佳佳,来,让我们吻别。”
佳佳处于浓重的别情之中,她忍着泪说:“到大门口吻别吧,我和杰克逊先
生送你到大门口。”
“好,走吧——噢,佳佳,替我拎上那篓火腿,一会儿我请两位客人品尝。”
斯契潘诺夫仍在冷静地旁观着。何不疑说他的生活落幕了,但他今天的演出
不一定结束呢。然后,何不疑提到了他的火腿篓,斯契潘诺夫的神经象针扎一样
忽然惊醒了。
佳佳拎起办公桌上形状古朴拙厚的竹篓——在人造食品大行其道的今天,凡
是真正的自然食品大都采用这样自然的包装——它的个头不大,但如果采用某种
措施,装下一个婴儿并非不可能。斯契潘诺夫的第三只眼全部睁开了。截止此前,
他的思维一直保持着两道平行线,即,何不疑可能是清白的,也可能有猫腻,两
种可能没有轻重之分。但自从“竹篓”一进入舞台,情况马上变了。因为,竹篓
是个过于突兀的道具,它恰恰今天出现在舞台上不大可能是巧合。
一个竹篓,一个正好适于装下婴儿的道具。
不过他还不知道何不疑准备怎么使用这个道具。在众目睽睽下,不大可能把
掉包的婴儿装进竹篓,但是——且看下边的发展吧。佳佳已走向门口,何不疑笑
着做了个手势,请大家稍等,他走进卫生间,关上房门。
又是一个值得注意的细节。虽然何去小解不能说是不正常,但这是他第一次
走出大家的视野,在那扇房门之后,他能干的事情可是太多了。短短两分钟后,
何不疑走出卫生间,沿着人行道向大门走去。何不疑一路上没有说话,十分留恋
地看着四周,他向两个客人解释说:“这是我最后一次观看2 号了。2 号的安全
措施十分严格,非现职的工作人员是不可能再进入的。”
斯契潘诺夫想,这也意味着,他如果真有所图的话,一定会在今天把婴儿带
出2 号。
佳佳一直紧紧傍着何总,这个忠实的秘书对自己的上级十分依恋。杰克逊与
他并排而行,低声说着什么。董红淑一个人闷头走在后面,她的情绪还没有恢复。
斯契潘诺夫则紧紧傍在丁佳佳的右侧,时刻把那个竹篓罩在自己的视野中。
他们来到了大门口,杰克逊先与何不疑拥别。斯契潘诺夫注意到何不疑一直
没有接竹篓,佳佳直接把竹篓放到物品通道的传送带上。在这儿,所有物品都要
经过高强度伽玛射线的照射,即使放在铅箱里的病菌也会被杀死。那么,何不疑
用这个竹篓到底想干什么呢?
佳佳过来,同何不疑长时间地拥抱,吻别,她的眼眶中盈满了泪水。然后,
何不疑和两个客人脱光衣服进入人行通道,水流在三个裸体上打出一片白雾,也
在斯契潘诺夫的脑海中打出一片迷雾。三个人穿上衣服,走出通道,经过伽玛射
线照射的竹篓摆在传送带上,何不疑走过去想把它拎下来,斯契潘诺夫比他早到
一步:“让我来吧。”
何不疑没有客套:“多谢,就在门口的”红云“酒吧请你们吧。呶,酒吧在
那儿。”
红云酒吧在百米开外,从外面看十分冷清。行走中,斯契潘诺夫暗地估量着
竹篓的重量。竹篓不重,大致相当于一个婴儿的重量吧。竹篓里到底装的什么东
西?无论如何,他要想办法查明竹篓的内容。
他们是酒吧中唯一的一拨客人。一个穿着短裙、面目清秀的姑娘为他们斟了
荼水,送来了菜单。斯契潘诺夫把竹篓放在身边,时刻拿眼光罩住它。何不疑打
开菜单:“董小姐,请你点吧。”董红淑摆摆手。“斯契潘诺夫先生?算啦,大
概你也看不懂中国的菜谱,还是我来吧。”他点了腰果虾仁、素羊肚、西芹百合
等,“噢,对了,麻烦厨师把这竹篓里的金华火腿拼出一个盘子。我答应过让二
位品尝的。”
斯契潘诺夫随即站起来,拎上竹篓:“我把竹篓送去吧,我还没见过著名的
金华火腿是什么样子呢。”他估计何不疑可能要拒绝,但没有。何不疑平静地笑
笑,象是对外国人的好奇心表示理解。他做了个手势:请吧。斯契潘诺夫在侍者
的导引下来到厨房间,侍者向一位头戴白帽的厨师作了交待,厨师含笑接过竹篓,
解开上面的封盖,从中掏出一个很大的铝箔真空包装袋。斯契潘诺夫接过竹篓检
查了一下,里面已经空了。厨师用厨刀割开真空包装,露出里面的——金华火腿。
确确实实是一只火腿。厨师用锋利的厨刀一片一片切着,肉片呈粉红色,肉
质细腻。等他切够一盘的用量,又把剩余的火腿塞到真空袋中,递到斯契潘诺夫
的手里。至此,斯契潘诺夫知道自己是失算了,他仔细回想了何不疑走出大门的
全过程,不得不作出结论:何不疑不可能躲过众人的眼睛,把一个3000克的婴儿
用竹篓夹带出2 号。
也许他的怀疑是过于多疑。
他拎着竹篓回到饭桌上,何不疑正和小董低声谈话,谈得很投入。何说:
“小董,我理解你的敏感,甚至我很赞赏你的愤怒。我们这些人已经闻惯了血腥
味,已经见多不怪了。”他自嘲地说,“但我们是不得已而为之呀。类人的生产
是一个危险的游戏,只要稍稍放松,类人就会代替人类占领地还球的每一个角落。
至于你耿耿于怀的死亡注射,说到底,是一个生物伦理学的问题,这种问题是没
有确定答案的。斯契潘诺夫先生,”他对刚入座的斯契潘诺夫说,“你对今天的
参观有什么感想?”
斯契潘诺夫微微一笑:“我正在以一个侦探作家的智力,对你的安全系统发
起攻击呢。我正考虑写一部小说,梗概是这样的,某个带自然指纹的类人婴儿,
被一个神通广大的人物从2 号里带了出来,引发了一场世界性的政治地震。”
“哈哈,看过刚才那场实战演习,你还不死心吗?2 号的安全系统是万无一
失的。”
斯契潘诺夫温和地说:“从来没有万无一失的复杂系统。连数学——世界上
最严密的系统——还存在着悖论漏洞呢。”
“那好,希望老斯发挥你的才智,在2 号安全系统上找出一个缺口,世界政
府肯定会给你颁发奖章。”他问小董,“还有什么问题吗?不要错过这个机会,
我退休之后,将回到家乡山中隐居,以后恐怕我们很难再见面了。”
菜肴送来了,何不疑请大家用餐,尤其要尝尝远道而来的金华火腿。董红淑
的心情基本上已趋于平静,尽管想起何的死亡注射心中仍不舒服。三人边吃边闲
聊,忽然何不疑的手机响了,他说:“抱歉。”打开手机,脸色随着通话越来越
欣喜,“好,我马上去。”
关闭了手机,他说:“请祝贺我吧,我太太已生了一个小男孩。50岁才做爸
爸,而且我们采用的是自然生育方式!对不起,请你们慢慢用餐,我要先告退了。”
他迅速填了一张支票给侍者,站起来同二人告别。
两人道了喜,把满面喜色的新爸爸送到酒吧门口。何不疑拿出飞碟遥控器按
一下,他的飞碟马上飞过来,在门口降落。何不疑匆匆登机,向两人挥手,小飞
碟轻灵地飞起。董红淑忽然喊:“何先生,你的火腿!”
何不疑在风声中大声说:“先放吧台上,我明天再来取!”飞碟攸然升空,
消失在白云中。
两人返回酒吧,把午餐用完。斯契潘诺夫盯着竹篓自嘲地说:“刚才我还以
为竹篓里夹带着那个类人婴儿呢。”董红淑对他的话没有在意。
晚上,斯契潘诺夫回到南阳,在白河宾馆里下榻。当他在淋浴器的水帘下沐
浴时,思绪还留在2 号基地。他以侦探作家的睿智和经验,一遍又一遍地梳理了
何不疑的所作所为,找不到什么蛛丝马迹。但要他完全放弃猜疑,他又不甘心。
他的直觉告诉他,这里多少有些反常的东西,而他的直觉基本没欺骗过他。
是什么?经过再一次的梳理,他觉得反常之处在于以下4 件事的拼合:何不疑退
休——对安全系统的临别检查——金华火腿——夫人分娩。
分开来看,每一件事都是正常的,但它们同时在这个时刻出现,就显然不正
常了。斯契潘诺夫觉得,4 件事有内在联系,它们都围绕着一个未知的中心。
晚上斯契潘诺夫不想入睡,他喝了两杯浓咖啡提神,继续着艰难的思索和推
理。他象拼七巧图一样,把今天的见闻按不同方式试着拼合。
没有什么结果。
他走到窗前做了个深呼吸,活动活动筋骨。夜空高旷,繁星闪烁,一钩残月
旁飘浮着淡云。忽然一颗流星攸然飞来,在天空中划了一道明亮的弧线。斯契潘
诺夫忽然心中一亮,有了一个新想法。这个想法虽然也属于异想天开,但斯契潘
诺夫敢说它绝不会再错了。它就像是九宫格中央的那个数字,只要把它选对,周
围的数字就很容易地拼出来了。
何不疑的确捣了鬼,他把婴儿掉了包,又以极巧妙的办法当着睽睽众目把它
夹带出2 号。他的所有行为,包括在酒吧的请客,都是经过精密策划的。极有可
能,连何夫人的分娩也是假的,此刻夫妇两人抱着的,正是那十个斗状指纹的类
人婴儿。
此案的关键:肚子。在淋浴间,斯契潘诺夫、董红淑和佳佳秘书都看到了何
不疑的裸体,见过他那过早发福的肚子。猫腻就在这儿。
斯契潘诺夫在心中捋出何不疑的作案步骤:其实何不疑并没有什么大肚子,
但他几年前就特制了一个足以乱真的“肚套”套在身上,并逐渐使2 号的人们司
空见惯;今天,何不疑把假死的类人婴儿放在高茶几上时,在那0。5 秒内的瞬间,
把它与早已备好的另一个死婴掉了包;假死的婴儿通过某个管道秘密送入卫生间
;何不疑借小解之机,取出肚套内的充填物,把婴儿放进去。肚套同身体的结合
部位可能有轻微的接缝,这不要紧,在淋浴间,绝不会有人死盯着别人的裸体去
看的。
他挺着他的假肚子堂而皇之地把婴儿夹带出2 号。
那个竹篓只是为了吸引众人的注意力。
这个办法说穿了实在简单,能想出这么简单办法的人才是真正的天才。他其
实是利用了人们的一个思维定势,那就是:男人的肚子里是不会有孩子的。
斯契潘诺夫对何不疑佩服得五体投地,佩服他的智力,也佩服他的勇气。作
为2 号的老总,他竟敢背叛2 号,背叛整个人类,这一切都缘于他对自己“儿子”
的深爱。
可怜那位激情型的董小姐还蒙在鼓里呢。
我该怎么办?斯契潘诺夫认真考虑着。这则消息一捅出去,势必在全世界引
起一场8 级地震,这对斯契潘诺夫无疑是一个不小的诱惑。只是……如果自己的
思维更敏捷一点,能在当场抓住何不疑的手腕,斯契潘诺夫会把它公之于众的。
但何不疑至少在当时蒙住了他。作为一个内行,斯契潘诺夫佩服他。
他决定不去揭穿它,让这个惊人的消息烂在肚里。至于这个唯一从2 号逃出
来的带自然指纹的类人会不会在人类的防御线上捅出一个大洞——斯契潘诺夫不
大在意。他在这个问题上的政治态度是中性的,既不为类人鸣冤叫屈,也不反对
他们。世上的很多事情最终还得靠上帝(客观上帝)来裁决,而不是人的抉择。
他只是做了一件事,把他的分析记在一个日记本上,不是电子记事簿,而是
用老式的纸笔。也许,等那个类人婴儿长大成人,在他的结婚典礼上,我会用这
本日记作为我的贺礼。
天光放亮时,他合上钢笔,合上笔记本,也把历史的这一页轻轻合上了。他
为自己倒了一杯酒,心想何不疑夫妇此刻大概正在抱着“十斗儿”欢庆胜利吧,
于是他朝不可见的对手举了举杯,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