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克多尔城堡 作者:乔治·桑-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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块儿去散散步吗?”“当然想啊,最好马上就走。可是我还太虚弱!”“我来抱你。”
“好吧!我们走吧!”
“你要看什么呢?”
“我妈妈。”
“你的妈妈?我就是啊!”
“这是真的吗?啊,我想看看你的面貌,你脱下面纱好吗?”
“你应该知道我已没有面貌了!”
“唉,唉!那么说我永远无法看清你啦?”
“那就看你的啦!当你把我的本来面目还给我时,你就能看见了。”
“啊,上帝!您这是什么意思!我该做什么呢?”
“请你把它给我重新找出来。你跟我来,我会让你清楚很多的事。”
戴面纱的太太抱着荻安娜走啊,走啊,走……后来连荻安娜自己也记不起她们到什么地方,她只觉得看到很多很多美仑美奂的东西。当乳娘走过来要唤醒她的时候,她拿手推开了她,转身到床里边继续再睡,继续营造她的梦境。可是这一次,梦的内容又变了,医生的面孔取代了戴面纱的太太,他穿着医生服装对她说道:
“乐尔太太爱不爱你这不要紧,除了她以外,还有好多好多正经事等着我们去做呢!”
接着荻安娜又梦见她的床上满是各种仙女的画像,而且一个比一个漂亮,每当某一位缪斯或其他女神的形象在她眼前浮现时,她都惊叫一声:“啊!我敢肯定,这就是我母亲!”但一眨眼功夫那形象又变成了其他模样,根本没法再找出她差不多已经认出有印象的像了。
临近9点钟时,在惹弗锐特的催促下,老医生和弗洛沙尔德一起走了进来。此刻孩子的病情已经好转,没有再发烧了。在以后的两天里,由于白天里有大家精心的照料,荻安娜晚上也非常安静,并很快恢复了健康。按照医生的嘱咐,她又开始了她无忧无愁的生活,恢复了散步的习惯。
《第六章 要寻找的相貌》
就在这一年的某一天,一向善于观察的医生,觉察出这一家人在悄悄地发生变化。乐尔太太想把荻安娜重新送回修道院的想法愈来愈明显。这倒不是因为她嫌弃荻安娜。她为人本质倒不算太坏,只是爱慕虚荣,天性轻浮而已。她因没能把荻安娜当作玩偶弄到自己身旁感到有些屈辱。她因没能得到教育荻安娜的权利而感到脸上有些挂不住。她说荻安娜痴呆,实际上是她本人很浅薄无知。她自以为要把孩子指向喜爱奢侈浮华、空虚无聊的生活道路上去,才是真正高贵、有益。弗洛沙尔德夹在医生的忠告和妻子的吵闹之间举棋不定,不知该怎么办好。他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带着焦虑的眼光打量着女儿,他搞不清楚这孩子究竟是像妻子所指责的那样,粗野无礼,缺乏教养;还是如费隆医生所言的那样,她所拥有的聪明智慧远远超过了她的实际年龄。总而言之,他为着孩子的前途,为是不是再把孩子交给芒德修道院的姐姐去看管的问题一直在犹豫。
而小女孩这方面,自从她被乳娘那番得体的话语安慰过后,一来因为健康恢复得不错,二来她的天性也不喜欢记恨抱怨人,对于继母那尖酸的苛斥,她也不再耿耿于怀了。但她再也无法激起热爱后母的欲念,对继母是否爱她也不作任何指望。在她眼里,乐尔太太纵然美丽,与她也没有多大关系,她想的都是其他的一些事情。
荻安娜学习的兴趣再度浓厚,除了素描以外,她还想学习历史。医生教她学习有关的艺术史,使她感觉到历史的重要,并产生了学习历史的强烈欲望。她一直喜欢对世上的事物问个“为什么”或“怎么样”。
医生便对她说:“对于你这样的年纪,回答这样的问题还为时过早。人世间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还是不明白为好。”但实际上要了解一门艺术的历史,而不涉及这门艺术进步和退化的大前提,即整个人类的历史似乎是不太可能的。因此,他还是认真地教她慢慢领会这方面的知识。每当这时,荻安娜总是张大嘴巴去听,恨不得能把所教的东西一起消化吸收。费隆医生开始感到对她进行教育的时间不够用,对小女孩在自己家中得不到任何严肃一点的教育而感到惋惜。其实费洛沙尔德早想为女儿请一个女家庭教师,只是因为没有人能和乐尔太太相处而不了了之。于是老医生终于鼓起勇气作出了这样一个决定——他跟弗洛沙尔德商量道:“我想,你可以不可以把你女儿和惹弗锐特托付给我?”
画家叫道:“把我的女儿给你,你不是在开玩笑吧?”
“是的,把她托付给我,但并不是让她离开你。在城里和在乡下没有什么区别,我们又是门对门的邻居。如果你同意,她每天晚上仍然回家里休息。只是从早到晚,呆在我家里,让我来按照我的方式去照顾她、教育她。”
弗洛沙尔德又问道:“可是你不可能有足够的时间呀!”
“会有的!我年纪老了,也积蓄了足够的财富,应该有权利退休了。我的外甥刚刚完成了他的学业,人也还算聪明,我想把我的主顾让给他去接待。我把他当成自己的亲儿子培养到现在,但我始终还想抚养一个女儿,然后把我所有的财产分给这两个孩子。呃,你觉得这主意如何?”
医生最后一句话,实在太具诱惑力了。女儿能有这样美好的未来,弗洛沙尔德感到实在无法拒绝。乐尔太太成天只知道过那种奢华的生活,他真担心将来有一天,他的财产会被她挥霍一空。为了满足乐尔太太的奢侈要求,他已经被迫欠下了他所不愿看到的债务。思虑再三,他接受了医生的建议,并按照乐尔太太的建议,让荻安娜移居到一个漂亮的小房间里面,由乳娘住在旁边照顾。这一安排,对乐尔太太是再好不过的了。孩子和惹弗锐特完全住在医生家里,她的行动又要自由方便许多。
人们素来把费隆看作一位大医生,但他为了履行自己的诺言,心甘情愿地放弃了大部分职业活动。只是在荻安娜休息的时间中,每天从事两个小时的诊疗工作。这两个小时的休息时间,荻安娜一般都回自己家里。医生的外甥马斯南先生,晚上通常都要来向费隆先生汇报那些较严重的或有趣的病情,并征询他的处理意见。如果还有点儿空闲时间的话,他便和荻安娜一起戏耍、闲谈。马斯南是一个品质优秀的好孩子,也是他舅父的得力继承人,他从舅父那里得到了良好的教育、渊博的知识和忠诚的主顾,已经觉得很满足,对荻安娜没有丝毫的嫉妒。他把她视作一个小妹妹。
在这种生活情形下,荻安娜变得很快乐、很健康,也很好学。对于素描,她的热情虽有所下降,但在这般小的年纪就已明白成功一切的关键都在于运用智慧。一个人若只明白某一件具体的事,不会融会贯通,那便等于什么也不明白。
当荻安娜成长12岁的少女时,她仍是个单纯、快乐的美丽小姑娘。对人总是那么善良,从不炫耀自己,也尽量避免惹人注目。但在这时候她已接受了为期不短的很认真的教育。她的聪明智慧,也具备了严肃庄重和热烈奔放的一面,只是其他人还没有意识到罢了。她在观看父亲工作的时候,也学会了一点用笔技巧,她已能绘出一些很不错的油画,只是她不再把她的习作拿出来给别人看,因为有一次医生评价她的一幅画相当不错,但父亲却说很糟糕。荻安娜觉得医生对她的评价很中肯,但可惜无法进行实践指导。是的,的确如此,医生虽培养了她对于美的感受和兴趣,但他却无法教给她捕捉美的瞬间的具体技能和方法。而父亲的那套办法又和医生的观点完全相悖,他容不得自己画法之外的东西,认为那就是谬误,因此自己也不知不觉地走入了死胡同。
荻安娜无法清楚地看到这一点。她急于想弄明白。医生对父亲的批评,显然是很有道理的,但医生不能动笔哪怕是画一条线。她该怎样对待他的批评?怎样决定取舍呢?这个问题苦苦地困扰着她,弄得她心神不宁,一副病恹恹的样子。但她毕竟已经长大许多,也不再那样羸弱。医生也并不特别着急,只是努力想找出她再发病的精神上与心理上的原因。惹弗锐特便告诉医生她的看法。她认为可能是由于荻安娜画得太多,太用功了。她说荻安娜为了不让别人看到她工作,常常天没亮就起来。乳娘在旁边观察她,看见她在素描时,有时满脸绯红,心中满怀不可言状的兴奋和冲动,有时又面色惨白,满眼是失望、忧郁的泪水。
医生打定主意要让她心爱的养女说出她的心事来,以决定如何来帮助她。小荻安娜虽想沉默不语,但终究没能拗过养父那充满期待和慈爱的问话。
她不得不对他说:“嗯,我想是因为我有一个很执拗的想法。我本应该找出一个面貌,但我没有做到!”
“什么面貌?难道你儿童时期幻觉中的那位戴面纱的太太的形象又出现在你心中了吗?”
“唉!是的,我的朋友,自从那戴面纱的太太对我说:‘我就是你妈妈,等到你把我的面貌找出来还给我时,你就会看见我了!’那幻觉就从未在我脑海中消失。我当时也许没能立刻理解这句话的含义。但是我现在已逐渐领悟到,我必须去寻找,找出我那从没有看见过的母亲的像貌。有人告诉我,我的母亲很美!只可惜我还没有描绘美的东西的才能。我希望我具备这种能力,但这种能力并非与生俱来,也不能靠上帝赐予。我画了很多,但连我自己也没法满意。我不得不撕毁或涂抹掉我所画的东西,因为它们丑陋不堪,没有任何意义。我曾观察过我父亲是怎样美化他的模特儿的,他的确把她们画得美极了。直到现在我才明白,那就是我爸爸成功的秘诀。唉,在我眼里,那些模特儿并不都是美丽的。来请爸爸画像的人,有些太太已明显衰老,有些先生委实丑陋,可在我父亲的画布上,我该怎么说呢?我觉得最丑的都变做……都变做是值得称赞的肖像了。他们的长相,每个人有一些特点或说是缺点,我父亲以为那正是他应该在肖像中取消的,而那些模特也希望把自己的缺点、缺陷掩盖着。而我呢,在我的脑海里,我肯定会按照他们的真正情态去描绘。我很清楚,如果我学好了绘画,我将走和我父亲完全相反的路。但是我父亲有绘画的才能,我却没有,这正是我感到烦恼,感到愁苦不安的原因。”
费隆老医生接过话茬说道:“就目前而言,你不具备你爸爸的才能那是肯定无疑的,但你将来会有才能的,只是需要一个缓慢的过程,这也许会使你感到着急。我不敢肯定,也不愿意说你将来的才能会比你父亲现在的才能大。但当有了才能的时候,你所拥有的,肯定是另外一种意义上的才能。你用不同于你父亲的眼光去观察事物,这就是你父亲不能够教导你,只能由你自己去寻找的原因,只不过需要时间罢了。你如果急于求成的话,反而会适得其反。一个人健康状况不好的时候,正像你现在发烧一样,是很难做出有重大意义的事情来的。至于你要寻找的那个面貌,如果仅仅是为了忘掉始终不肯离你而去的戴面纱太太的幻影的话,那还是非常容易办到的。你父亲有你母亲的一个纤小逼真的精致画像。那是别人画的,因为和你父亲的画法完全不一样,你父亲认为画得不像你母亲,因此也就不喜欢这幅画像,没有把它给别人看过。我却认为完全像你的母亲,我可以向他要了来,让你看看。”
那一刻荻安娜想要见到母亲相貌的期望比任何时候都要强烈、急切。她情绪激动地向医生道谢,怀着无比喜悦的心情接受了医生的建议。费隆医生许诺她第二天便可让那个小画像摆放在她眼前,但她必须在此期间保持安静,并且保证以后工作时也别那样急躁,要学会忍耐。
他对她说道:“你起码还要学习10年,才能真正了解你所干的工作。你该多看看大文学艺术家的著名作品,等你长到足可以理解领会的年龄,我们就出去观光旅游,然后让你跟随更高明的画师继续深造。在这儿,人们都认为你父亲是世界一流画家,如果在他的眼皮底下让你跟随另外一位老师,是对他的一种不敬,只会让他伤心。”
荻安娜叫道:“啊!是的,我明白不可以那样做。我想我一向还是懂道理的,我发誓,我的好朋友,我会尽量忍耐的。”
她尽力去履行她的诺言。但当她一闭上眼睛,戴面纱太太的身影就浮现在跟前。她又请她到比克多尔城堡去游玩。她们刚刚走到那儿,一个漂亮单薄的姑娘说城堡快要崩塌了,请她们赶快离开这儿。荻安娜发现这姑娘不是别人,正巧是当年比克多尔的布郎士小姐。荻安娜大声呼喊她的名字,她便回答道:“你是因为看见我脖子上戴着你给我的那个蓝宝石纽扣才很轻松地认出我来。否则你是很难认出我是谁的,因为你的记性不太好,还曾经笨手笨脚地描绘过我的肖像。城堡在叹息、在崩裂,它已经受不住暴风雨的侵袭了,很快就要倒塌了,你们赶快离开这儿吧。”
荻安娜感到有点儿恐惧,戴面纱的太太却用手势支走了布郎士,并一步跨进了撑有一溜圆柱的回廊,她转身招呼荻安娜也进去。荻安娜听从了她的召唤,城堡很快便倒在了她们身上。但她们的感觉不过像一阵雪花飘过,丝毫没有受到损伤。地上铺满了美丽的浮雕碎片,一个比一个好看,而且碎片还在不断地飘落。
戴面纱的太太说道:“快点儿去找找我的相貌吧,它应该就在那里边。你一定要靠自己认出来,否则你便终身无缘认识我了!”
荻安娜找寻了很久,翻遍了各种各样的石雕,这些雕像中的形象有的是在贝壳上凸出来的阳刻,有的是在坚硬的石头上凹下去的阴刻,形象千姿百态、栩栩如生。不是这一个的侧面极其妩媚动人或端庄肃穆,就是那一个足部线条极其优美独特。还有一些类似于古代面具的折褶装饰,大多构图严谨、庄重,刻工都相当精细,荻安娜忍不住啧啧称奇,有些恋恋不舍,这时仙女又催促道:“抓紧点,不要老盯着这些玩意儿,只有我的面貌,才是你该尽力寻找的。”
紧接着小女孩又在她手边翻出了一个透明的玛瑙石,石上刻着一个白色的侧面头像,额上有一颗小星星,头发朝后披散,扎着一条缎子飘带,显得异常美丽,有一种飘逸的动感。荻安娜拾起这个小头像时,它只有嵌在戒指上的宝石那样大小;但当她凝视着它的时候,它便慢慢变大,直到把她的手心全都占满了。
仙女叫了起来:“哦!上帝保佑,终于找到了!一点儿没错,这就是我,你的缪斯女神,你的母亲。”
于是她便解开了头上的面纱,但其幻影即刻就消失了,荻安娜没能看清楚她的面貌。她大失所望,一下子就醒了过来。可是梦中的情景仍那样真切,就像在眼前一样。她的神志一下子还没能够恢复过来。幻影眨眼间就消失了,她觉得好可惜。好在那苦苦搜寻的宝石至少还保存着她朝思暮想的宝贵形象,她攥紧她的纤纤小手,好像生怕那宝贵的雕像飞走一般。但当她松开手指头时,她发现这一切都是徒劳,掌心里什么东西都没有。
荻安娜起床的时候,费隆医生拿着一个用金纽扣装饰的皮盒子走了进来,他认为这下子小女孩一定会高兴地跳起来,正欲把它打开,荻安娜却把它推开了,叫道:
“不,不,我的老朋友!还不到我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