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子侠心-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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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完又是一声大笑,声震近远。
杨逸凡忙含笑道:“前辈成名,兄弟们早已久仰,只是耳闻群侠位临,故兄弟及一千朋友,唯恐失礼,先期迎候,望各位千万别误会!”
“误会?嘿嘿,话说得蛮好听——”有人搭上了腔,杨氏兄弟移目而视,搭腔的不是别人,却正是“阳世阎罗”尤飞。
这位身穿黑色英雄装的西南三十六寨总寨主,漆黑粗犷的脸上,布满了冷酷及挑衅的意味,冷笑着说道:“但话说好听不管用,请问‘百蝶神剑’杨超伦老儿为何不出来,敢情凭咱们一伙人的声望名头,并没放在他眼里?”
杨逸凡眉头一皱,忙道:“回尤当家的,家父年事已高,最近又略染小恙,所以敝弟兄没敢惊动他老人家,何况最近寒堡一干事都是敝兄弟在担承,绝无轻视各位前辈同道之意。”
哈哈哈!“阳世阎罗”大步而出,扬声大笑道:“只要有人出头,咱们也不管是谁,好,素闻‘金玉双剑’之名,在下尤飞就先向萧大侠讨个令,见识见识贤昆仲剑上威力。”
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已向鄂南三叟一抱拳,站于阵前。
杨逸凡眉头一皱,还没有说话,一旁的杨逸仁却已剑眉一扬,道:“尤当家也太盛气凌人了,来意还没有使咱们弄清楚,却抢先出头动手,寒门杨家仁义天下知,但接待的是懂江湖道义的朋友,不是狂妄自大的狂夫!”
最后一句话骂得“阳世阎罗”尤飞脸色一变,环目怒突,但他目珠一转,口中抖出一阵狂笑,道:“说得好,尤某若是狂夫,那么尤某身后一千朋友就是你杨家的朋友罗?哈哈哈哈……杨三侠,你也不用装着瞎子打马虎,咱们的来意,是为了已死的纪大侠,及历次死伤的江湖同道,向你杨家堡要还一份公道,结算一次总帐。
“你杨三侠不必推托不清楚,若我尤某不懂江湖道义,嘿嘿,就不必自告奋勇,淌这场浑水。”
杨逸仁的话被顶了回来,心有不甘,冷冷一笑,针锋相对地又道:“哦!原来还是为了那档子事,嘿嘿,怎么出头的人都换了,再说,嘿!好像没听说纪大侠生前交过尤当家这么一个道不同不相为谋的朋友,这岂非是狗抓耗子!”
语声是刻薄的,语意更是刻薄,虽没有明说不齿“阳世阎罗”尤飞的身份,但不屑之意,却令每个人都可以体会得出!
杨逸凡一听自己三弟这番话,知道不对劲,忙怒喝道:“三弟你……”
可是来不及了,杨逸仁这番话固然损了尤飞一顿,却连着把那鄂南三叟及其余豪雄损了进去,对方每个人的神色都是一变,一声厉喝,已接上了口:“姓杨的,肯为纪家出头的人,就都是已故纪大侠的热血朋友,也是人杨家的对头冤家,你别损人不露骨,今天咱们就非踹坍你杨家堡不可!”
杨逸凡目光一移,说话的正是鼎鼎大名的“铁扇书生”狄英,此刻的“铁扇书生”已是双鬓斑斑,无复有昔年那种潇洒的风度,用书生二字已经不恰当了,只见他面布煞气,有恨不得立刻动手的样子。
他才是历次来真正发动对杨家觅仇的主脑之一,此刻鄂南三叟老二萧文也脸寒如冰,冷笑一声道:“老夫弟兄虽耳闻昔年纪大侠死得很惨,但这次受同道之邀,来此却怀着宁人息事之意,只想与贵堡评评理。
“但现在看来,贤昆仲果如传说一般刁滑尖刻,嘿嘿,老夫近年来很少与人动手,这次只有活活筋骨,向贤昆仲先请教一下了!”
场面是因杨逸仁那番话弄僵了,来意也点透了,杨逸凡知道这种情势下,已不是能用言词所打发的,他只有狠狠瞪了性情刚傲的三弟一眼,抱拳向鄂南三叟及尤飞一干人,平静地说道:“各位既要帐教,敝兄弟也不敢再推诿了,但光打并不能了结事情,是以兄弟抱着请益之心,向各位前辈同道讨教印证几手,至于关于纪大侠这笔帐,兄弟待各位尽兴后,再邀各位人堡上座,大家请鄂南三叟前辈为仲裁,评一评曲直是非,逸凡衷心之言,尚请鄂南三叟,前辈接纳。”
这番话不愠不火!不亢不卑,人情人理,听得鄂南三叟各自点点头,把恼怒的神色平复了下去。
可是“阳世阎罗”却毫不为所动,他当然有他的私自目的,当下冷笑一声道:“阁下嘴皮子耍够了么?硬的软的大爷都尝过了,现在动手才是正经的,尤某在此等久了。”
杨逸仁倏然举手一探长剑,呛地一声,寒光出鞘,响起一阵龙吟,他向杨逸凡道:“二哥,这趟场子先让给我!”
也不待二哥说话,唰地一个箭步,已窜到前面对“阳世阎罗”尤飞站定。
场中的气氛,顿时下沉,双方人物都呈现紧张的神色。
杨逸凡暗暗一叹,他深知自己这位三弟个性刚烈,尤如十八年未见的大哥,冲劲有余,沉稳不足,现在要拦也拦不住!
但杨逸凡不愿把自己辛辛苦苦稳下的场面再弄糟,动手固无法免,惟尽量避免流血,终是好的,于是急忙大声道:“三弟,印证讨教,点到为止!”
杨逸仁目注尤飞,可以清楚地看清对方环眼中闪烁着凶光,不由也暗暗一叹!
他觉得二哥沉稳有余,却显得太过软弱,这种一相情愿的做法,是否能避免流血呢?他暗暗摇摇头,却不敢不答应二哥的吩咐,忙应了一声:“我有分寸!”接着对“阳世阎罗”
尤飞冷冷道:“尤当家的,请亮兵器!”
尤飞阴沉地一哼,伸手探腰,哗啦啦一声,抖出成名兵器“九环链”,九圈拇指般粗,腕口大小的钢环,九九相连,在阳光下闪烁着令人心慑的寒光。
但是兵器刚抖出,远处一条人影,却飞奔而来,窜入场中,只见来人年约五十许,一身青衣小帽,像一个老苍儿。
场中双方立刻目光惊疑的移注这匆忙而来的第三者身上。
而这老苍头目光一扫,也被这种大场面所惊住,他呆了一呆,才向杨家堡这边朗声道:
“哪一位是杨家堡主人?”
杨逸凡诧然地上前几步,抱拳道:“这位老人家,何事吩咐?”
老苍头倏从怀中换出一张大红贴子,双手递上,道:“纪福奉家主之命,按江湖规矩,前来投帖拜山!”
杨逸凡接过红帖,目光略垂,眉峰略聚,哈哈大笑,向鄂南三叟道:“想不到各位都准备着第二批接应,何不请一齐来?”
鄂南三叟及同来的一干雄豪同时一怔,他们清楚并没有另约同道,那么来的究竟是谁呢。
却陡见狄英排众而出,大声道:“纪福!想不到你也来了,十八年不见,差点认不出你,你替谁投拜山帖??
纪福忙垂手肃立回答道:“原来狄老爷也在这里,老奴请安,拜山帖是小主人所遣,人也即将到来!”
狄英微皱眉头,却急急道:“你是说瑶屏姑娘?哼,到现在才来,我还当她已故世了呢?”
纪福神色变了一变,沉声道:“主母并没有死,来的也不是她,而是主母之独子纪昭洵!”
狄英一呆,倏然狂笑一声道:“想不到这块孽种,他配姓纪?”
半空中倏然响起一声厉叱:“谁不配姓纪,准又是孽种,朋友话说清楚一点?”
随着叱声,一条人影,急如飘风扑至,人品俊美,白衫飘逸,肩佩长剑,眉剑上挑,星眸中却射出愠怒的火焰,昂然屹立在狄英面前,脸色苍白,呈现无比的冷酷,正是奉命追索父亲下落的纪昭洵。
纪昭洵依着身份,命老仆纪福先投帖,自己随后赶到,哪知第一次露面,就听到狄英刺伤人心的这番话。
也由那番话,使他顿时了解母亲处境的悲惨,也了解母亲为什么要在晚间回家,要自己连夜离开终南纪家的缘故。
然而他对自己的命运固然认了,可是他对别人所加的污辱,却不甘屈服,是以此刻满腹怒火,炯炯地注视着狄英,等待答复!
同时之间,不但双方豪雄感到愕然,就是狄英及杨逸凡及尚未动手的杨逸仁也惊异地注视着纪昭洵。
尤其是杨逸凡,刚才接过红帖,见上面纪昭洵的署名,尚不知道是何许人,现在明白了,因为纪昭洵长的容貌轮廓,太像大哥杨逸尘,使他从纪昭洵的身上,等于看到了大哥的影子,他手足情热,面对血统上应该是自己侄子的纪昭洵,暗暗一阵唏嘘。
这些不过是在场每个人,对纪昭洵出现后的反应,只有纪福此刻却暗暗着急,不等狄英说话,已急急说道:“少爷,千万别无礼,狄老爷是你表叔公,初次见面,你应该先见过礼才对!”
纪昭洵一愣,却见狄英不屑地一拂衣袖道:“老夫可没有这份福气,有这么个侄孙晚辈!”
纪昭洵心头又像被人突然重重刺了一下,气得浑身发抖,满腹怒火几乎从胸腔中燃烧出来。
纪福猛见他神色不对,一阵红一阵青,慌忙近前惶急地轻声道:“少爷,千万顾全大局忍耐一下,以免背腹是敌,进退维谷,再说狄老爷他说话虽伤人心肺,但十八年来,为了老庄主之死,几番出生入死,不顾自己生命,为老庄主雪仇,看在老庄主份上,你也该对他容让一点。”
这番话把纪昭洵的愤怒已极的情绪,完全击溃了,满眶辛酸的泪水,只能往肚子里流,他悲痛地暗暗一叹,真实地感触到十八年来,母亲实在太可怜了,也感到母亲确实有憎恨父亲的理由。
现在,他也感到父亲的确有罪,而且无可饶恕,这刹那,他情绪转变了,一股怨恨之气,立刻贯注在杨家头上,他猛然一转身,星眸冷厉地望着杨逸凡,冷声道:“阁下想必是杨家的人了?”
杨逸凡正充满感情地望着纪昭洵,骤见纪昭洵那对星眸布满了煞气,狞厉得吓人,心头一震。
可是转眼间,他了解了纪昭洵的心情及痛苦,暗暗同情一叹,道:“不错,我就是杨逸凡,少侠投贴拜山,有什么事么?”
纪昭洵厉声道:“在下此来想请贵堡说出杨逸尘现在隐迹何处?”
杨逸凡摇摇头,充满感情地长叹了一声,方自说道;“十八年来,我时刻不忘大哥,可惜茫茫天涯,音讯全无,我们也四面八方地在探听他下落——”
接着用一种深切含意的语气,道:“少侠不必着急,若有消息,我一定立刻会设法通知你!”
话声方落,已经远远走开的狄英响起一声冷笑,大声道:“纪福,老庄主的墓地你去巡视祭拜么?”
纪福慌忙垂首恭然回答道:“回禀表老爷,老庄主的墓地,老奴每年必去打扫祭祀,不敢或缺!”
狄英一哼道:“很好,我还以为你忘记了老庄主哩!”
纪福一愕,道:“老奴怎会忘记,表老爷是发觉老奴有什么地方差错了么?”
狄英冷冷道:“当然,你既没有忘记老庄主,就不该再跟这个野种,嘿!刚才我还以为他是为老庄主报仇而来的,原来是千里寻亲,想露一份孝心,嘿嘿……”到底是杨家的骨血,我看纪昭洵不如改叫杨昭洵来得适当些!“
心头怀着满腔悲愤的纪昭洵一听这番话,顿如万箭穿心,几乎要发狂。
刚才他受纪福的暗示及阻拦硬把燃烧的怨火压下,现在却再也忍耐不住,凄厉地一声大吼,道:“狄老匹夫,你跟我闭住臭嘴。”
纪福这时也听不过去了,接口沉声道:“表老爷,不是老奴大胆顶撞你,刚才表老爷那番话可有些不识大礼了,少爷经瑶屏姑娘辛苦抚养长大,迢迢千里而来,投贴拜山,为的就是报仇雪恨而来,你是长辈,怎可不分青红皂白,开口就连连伤损少爷的心?”
狄英灰眉一挑,目珠一转,似乎倏然间改变了主意,冷冷一笑道:“好,好,纪福,你既这么说,老夫就算说错了,现在拭目等着,看看他怎么报仇?”
昔年随着纪正宗走南闯北的纪福已感到这种场面异常复杂,稍有不慎,就会变成两面成敌。
此刻他见“铁扇书生”狄英说话让了步,虽明知他是袖手旁观,绝无好意,却觉得这正是纪昭洵下台的机会,慌忙对悲愤欲绝的纪昭洵连施眼色,低声道:“少爷,千万忍辱负重,昔年韩信受犀,才能成人上之人,将中之帅,你千万别使主母失望!”
纪昭洵通红的星眸迅速四下一扫,只见狄英这三四十人,有一大半脸上呈露着卑鄙不屑之色。
他蓦地仰天发出一声凄厉的长笑,笑声中反手一探,肩上长剑嗖声出鞘,一缕寒光已横当胸。
纪福心头一惊,却见纪昭洵倏又转身面对杨逸凡吐语如冰地道:“请亮长剑!”
纪福悠然松了一口气,立刻退开身子,让出地方,可是杨逸凡却一愕,眉头一皱,暗暗叹息起来。
眼前的人,应该是自己的侄子,再说,自己对他的态度,比“铁扇书生”对他好得太多。
但是看样子,纪昭洵似乎并不领情,难道他认为我知道大哥的消息而不告诉他?
其实,他不了解纪昭洵此刻心理上的复杂,是无法形容的,他把狄英恨透了,却因狄英的话,不得不先表明自己的立场,这种复杂而痛苦的心理,除了纪福外,没有人能体味出来。
杨逸凡沉思了片刻,沉重地说道:“我一切都是据实相告,你难道一定要动手。”
纪昭洵冷酷地道:“量量杨家‘百蝶剑法’的威力,正是我第二个心愿!”
杨逸凡眉稍一挑,还没有说话,却听到杨逸仁已怒声喝道:“不识好歹的东西,二哥,让我来教训教训他!”
只见杨逸仁叱着对尤飞一拱手道:“在下稍等再奉陪你尤当家。”
身形一晃,纵身就到纪昭洵面前,还未站定,杨逸凡却沉喝道:“三弟,还不与我退下。”
说着已伸手抽剑出鞘,沉声对纪昭洵道:“你既执意要动手,现在就请进招吧!”
纪昭洵瞥了一眼愕然而退的杨逸仁冷笑道:“谁上都一样,接招!”
一抖长剑,先分三路,斗然向杨逸凡刺出,出手就是“追魂十八式”中的精着“游魂如丝”。
十余年的苦学,使他一露手就令人刮目而视,立刻吸引了满场注视,接着剑剑翻飞,不时夹着剑中套掌绝学,源源进攻,招招不离杨逸凡要害。
可惜他第一次碰上的就是强硬的对手,杨逸凡起初似尚有容让之心,五招一过,觉得纪昭洵剑式辛辣,丝毫不留余地,心头不由也微有愠意,一声轻啸,立刻放手反击。
这一来,搏斗情势顿时一变,杨家剑法,盛誉果非虚传,但见剑光挥处,满空都是翩翩银蝶,上下飞舞,丝毫不留空隙,根本使人摸不清虚实。
五招一过,纪昭洵的攻势,顿时改作了守势,这时他才知道自己无论剑法及功力上,确实比人差上了一筹。
他虽明白趋势必败,可是他能退却吗?他知道不能,不说自己此刻已无法突破缠身剑圈的威力,就是狄英的话,也将使自己消受不了。
这刹那,他在一口怨气无法发泄下,下定了破斧沉舟,与敌偕亡的决心,一声凄厉大喝,剑掌俱出,提尽真元,泼风狂扫。
略荡开周身剑光,长剑一挑一抖,顿时挽出三朵斗大剑花,三朵剑花一闪即隐,化作一溜精芒,奋力向杨逸凡咽喉刺去。
力沉真力,划空嘶嘶作响,正是家传剑法最后一式“三元化一”。
杨逸凡心头一凛!他觉得纪昭洵这一剑功力上比前几招强出好几倍,而且招式玄奇无比,只是前胸空门大露,像是拼了命,他在震骇之下,剑势一敛,奋力一挑。
叮地一声,火花了然中,纪昭洵的长剑被震高一寸,但去势仍劲而疾,刺向杨逸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