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彩云飞-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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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想着这些,然后,我站起身子,一回头,你就坐在那儿,坐在那楼梯上,睁大了眼睛看着我,我那么吃惊,但是我不害怕,我知道,你是神仙派来的,派给我的。我知道,我要为你弹一辈子琴了,不是别人,就是你!我多高兴,高兴得睡不着觉。哦,云楼!”她潮湿的眼睛深深的望着他,一直望到他内心深处去。“翠薇不能把你从我身边抢走,你是我的!这些天来,我只是为你生存着的,为你吃,为你睡,为你弹琴,为你唱歌……可是……可是……”她重新啜泣起来:“你要走了!你要不声不响的走了!为什么呢?我对你不好吗?爸爸妈妈对你不好吗?你——你——”她的喉咙哽塞,泪把声音遮住了,她无法再继续说下去,用手蒙住脸,她泣不成声。
这一篇叙述把云楼折倒了,他呆呆的瞪视着涵妮,这样坦白的一篇叙述,这样强烈的、一厢情愿的一份感情!谁能抗拒?谁生下来是泥塑木雕的?涵妮,她能把铁熔成水,冰化为火。涵妮,这不食人间烟火的女孩!他捉住了她的手,想把它从她脸上拉下去,但她紧按住脸不放。他喊着:“涵妮!你看我!涵妮!”
“不!不!”涵妮哭着。“你好坏!你没有良心!你忘恩负义!你欺侮人!”“涵妮!”他喊着,终于拉下了她的手,那苍白的小脸泪痕遍布,那对浸着泪水的眸子哀楚的望着他,使他每根神经都痛楚起来。雅筠的警告从窗口飞走了,他瞪着她,喃喃的说:“涵妮,我不走,我永不走,没有人能把我从你身边赶走了!”她发出一声低喊,忽然用手抱住了他脖子,他愣了愣,立即,有股热流窜进了他的身体,他猛的抱紧了她,那身子那样瘦,那样小,他觉得一阵心痛。干脆把她抱了起来,他站直身子,她躺在他的怀中,轻得像一片小羽毛,他望着她的脸,那匀匀净净的小脸,那热烈如火的眼睛,那微颤着的、可怜兮兮的小嘴唇。“我要吻你。”他说,喉咙喑哑。“闭上你的眼睛,别这样瞪着我。”她顺从的闭上了眼睛,于是,他的嘴唇轻轻的盖上了她的唇。好一会儿,他抬起了头,她的睫毛扬起了,定定的看着他,双眸如醉。“我爱你。”他低语。“你——?”她瞪着他,不解似的蹙起了眉,仿佛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我爱你,涵妮。”他重复的说。
她仍然蹙着眉,愣愣的看着他。
“你懂了吗?涵妮,”他注视着她,然后一连串的说:“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
她重新闭上眼睛,再张开来的时候,她的眼里又漾着泪,什么话都不说,她只是长长久久的看着他。
“你怎么了?你为什么不说话?”云楼问,把她放在沙发上,自己跪在她的面前,握着她的双手。“你怪我了吗?我不该说吗?我冒犯了你吗?”
“嘘!轻声一点!”她把一个手指头按在他的唇上,满面涌起了红晕,像做梦一般的,她低声的说:“让我再陶醉一下。你再说一遍好吗?”“说什么?”“你刚刚说的。”“我爱你。”这次,她的神志像是清楚了,她好像到这时才听清云楼说的是什么,她喊了一声,喊得那么响,他猜楼上的人一定都被惊醒了。“噢!云楼!”她喊着。“云楼!你不可以哄我,我会认真的呢!”“哄你?涵妮?”云楼全心灵都被感情充满了,他热烈而激动的说:“我哄你吗?涵妮?你看着我,我像是开玩笑吗?我像是逢场作戏吗?我告诉你,我爱你,从第一夜在这客厅看到你的时候就开始了!连我自己都不相信我会有这样强烈而奔放的感情!涵妮,涵妮,我不能欺骗你,我爱你,爱你,爱你!”“哦,”涵妮的手握住了胸前的衣服,她红晕的脸庞又变得苍白了。“我会晕倒,”她喘着气说:“我会高兴得晕倒!我告诉你,我会晕倒!”说着,她的身子一阵痉挛,她的头向后仰,身子摇摇欲坠,云楼扶住了她,大叫着说:
“涵妮!涵妮!涵妮!”
但是,她的眼睛闭了下来,嘴唇变成了灰紫色,她再痉挛了一下,终于昏倒在沙发上了。云楼大惊失色,他抱着她,狂呼着喊:“涵妮!涵妮!涵妮!”
一阵脚步响,雅筠像旋风一样冲下了楼梯,站在他们面前了。看到这一切,她马上明白发生了什么,冲到电话机旁边,她迫不及待的拨了李医生的号,一面对云楼喊着:
“不要动她,让她躺平!”
云楼昏乱的看着涵妮,他立即了解了情况的严重性,放平了涵妮的身子,他瞪着她,脑中一片零乱杂沓的思潮,血液凝结,神思昏然。怎么会这样的呢?怎么会呢?他做错了什么?他那样爱她,他告诉她的都是他内心深处的言语,却怎么会造成这样的局面?雅筠接通了电话,李大夫是涵妮多年的医师,接到电话后,答应立即就来。挂断了电话,雅筠又冲到云楼的面前,瞪视着云楼,她激动的喊着说:
“你对她做了些什么?你?”
“我?”云楼愕然的说,他已经惊慌失措,神志迷惘了,雅筠严重的、责备的语气使他更加昏乱。望着涵妮,他痛苦的说:“我没料到,我完全没料到会这样!”
“我警告过你!我叫你离开她!”雅筠继续喊,眼泪夺眶而出。“你会杀了她!你会杀了她!”
杨子明也闻声而至,跑了过来,他先拿起涵妮的手腕,按了按她的脉搏,然后,他放下她的手,对雅筠安慰的说:
“镇静一点,雅筠,她的脉搏还好,或者没什么关系。云楼,你站起来吧!”云楼这才发现自己还脆在涵妮的面前,他被动的站起身子,仍然傻愣愣的瞪视着涵妮。雅筠走过去,坐在涵妮的身边,她一会儿握握她的手,一会儿握握她的脚,流着泪说:
“我知道会出事,我就知道会出事!”抬起头来,她锐利的盯着云楼说:“你这傻瓜!你跟她说了些什么?你这鲁莽的,不懂事的傻瓜!你何苦招惹她呢?你何苦?你何苦?”
云楼紧咬了一下牙,在目前这个局面之下,不是他申辩的时候,何况,他也无心于申辩,他全心都在涵妮身上。涵妮,你一定要没事才行,涵妮,我爱你,我没想到会害你!涵妮!涵妮!醒来吧!涵妮!
医生终于来了,李大夫是专门研究心脏病的专家,十几年来,他给涵妮诊断、治疗,因而与杨家也成了朋友,他眼见着涵妮从一个小姑娘长成个亭亭玉立的少女,对这女孩,他也有份父亲般的怜爱之情。尤其,只有他最清楚这女孩的身体情况,像风雨飘摇中的一点烛光,谁知道她将在那一分钟熄灭?到了杨家,他立即展开诊断,还好,脉搏并不太弱,他取出了针药,给她马上注射了两针。雅筠在旁边紧张的问:
“她怎样?她会好吗?”
“没关系,她会好,”李大夫说:“她马上就会醒来,但是,你们最好避免让她再发病,要知道每一次昏倒,她都可能不再醒来了!”“哦!”雅筠神经崩溃的用手蒙住脸:“我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我已经那么小心!我每天担心得什么事都做不下去。哦!李大夫,你一定要想办法治好她!你一定要想办法!”
“杨太太,镇静一点吧!她并不到绝望的地步,是不?”李大夫只能空泛的安慰着。“我们还可以希望一些奇迹。给她多吃点好的,让她多休息,别刺激她,除了小心调护之外,我们没有别的办法。”他看着雅筠,可以看到她身心双方面的负荷。“还有,杨太太,你也得注意自己,你这样长时间的神经紧张会生病,我开一点镇定剂给你吧!”
“你确定涵妮现在没关系吗?”雅筠问。
“她会好的。”李大夫站起身来,看了看躺在那儿的涵妮。“给她盖点东西,保持她手脚的暖和,暂时别移动她。她醒来后可能会很疲倦。”李大夫这时才想起来:“怎么发生的?”
杨子明夫妇不约而同的把眼光落在云楼身上,云楼抬起眼睛来,看了杨子明一眼,他感觉到室内那种压力,一刹那间,他觉得自己像个凶手,望着涵妮,他咬紧了牙,一种痛楚的、无奈的、委屈的感觉像潮水般汹涌而至。在这一瞬间,他面对的是自己的自尊、感情,和涵妮的生命。于是,他毅然的一摔头,说:“杨伯伯,如果您认为我应该离开这儿,我可以马上就搬走!”李大夫明白了。他们可以防止涵妮生病,可以增加她的营养,可以注意她的生活,却无法让她不恋爱!他叹了口气,上帝对它制造的生命都有良好的安排,这已不是人力可以解决的事情了。提起了医药箱,他告辞了。
杨氏夫妇送李大夫出了门,这儿,云楼解下他的西装上衣,盖在涵妮的身上,他就坐在沙发旁边,凄苦的、哀愁的看着涵妮那张苍白的小脸。闭上眼睛,他低低的,默祷似的说:“涵妮,我该怎么办?”
杨子明和雅筠折了回来,同一时间,涵妮呻吟了一声,慢慢的张开了眼睛。雅筠立即扑过去,握住了她的手,含着泪望着她,问:“你怎样了?涵妮?你把我吓死了。”
涵妮扬起了睫毛,望着雅筠,她的眸子里闪过了一丝昏晕后的恍惚,接着,她就突然振奋了,她紧张的想支起身子来,雅筠按住了她,急急的问:
“你干嘛?你暂时躺着,不要动。”
“他呢?”涵妮问。“谁?”雅筠不解的问。
但是,涵妮没有再回答,她已经看见云楼了。两人的眼光一旦接触,就再也分不开来了。她定定的望着云楼,望得那样痴,那样热烈,那样长久。云楼也呆呆的看着她,他心中充满了酸甜苦辣,各种滋味,嘴里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深深的凝视着她。好半天好半天好半天,他们两人就这样彼此注视着,完全忘记了这屋里除了他们还有其他的人,他们彼此看得呆了,看得傻了,看得痴了。杨子明夫妇目睹这一幕,不禁也看得呆了。不知道过了多久,涵妮才轻轻的开了口,仍然望着云楼,她的声音低得像耳语:“对不起,云楼,我抱歉我昏过去了。我要告诉你,我没有什么,只是太高兴了。”
云楼默然不语。“你生气了吗?”涵妮担忧的说。“你不要生我的气,我以后不再昏倒了,我保证。”她说得那么傻气,但却是一本正经的,好像昏不昏倒都可以由她控制似的。“你不要生气,好吗?”
“别傻,涵妮,”云楼的声音喑哑,带着点儿鲁莽,他觉得有眼泪往自己的眼眶里冲。“没有人会跟你生气的,涵妮。”
“那你为什么这样皱起眉头来呢?”涵妮问,关怀的看着他,带着股小心的、讨好的神情。“你为什么这样忧愁?为什么呢?”“没有什么,涵妮。”云楼不得已的掉转了头,去看着窗外。他怕会无法控制自己,而在杨子明及雅筠面前失态。他的冷淡却严重的刺伤了涵妮。她惊疑的回过头来,望着雅筠。在他们对话这段时间内,雅筠早就看得出神了。
“妈,”涵妮喊着,带着份敏感。“你说他了,是吗?妈,我晕倒不是他的过失,真的。”她又热烈的望向云楼:“你不会走吧?”她提心吊胆的问:“你不会离开我吧,云楼?”
云楼很快的看了雅筠一眼,对于雅筠刚才对他那些严厉的责备,他很有些耿耿于怀,而且,这问题是难以答复的,他刚刚已对杨子明示过离去的意思。他痛苦的看了看涵妮,狠下心来一语不发。涵妮惊惶了,失措了。她一把抓住了雅筠的衣服,慌乱的说:“妈,妈,他是什么意思?妈?妈?”她像个无助的孩子,碰到问题向母亲求救一般,紧揉着雅筠的衣服。
“他会留在这儿。”杨子明坚定的说,走上前去,把手按在涵妮的额上。“你好好的休息吧,我告诉你,他会留在这儿!”
“可是,他在生气呢!”涵妮带着泪说:“他不理人呢!”
云楼再也按捺不住了,大踏步的走上前去,他拂开了杨子明和雅筠,一下子跪在涵妮面前的地毯上,用双手捧住了她的脸,他深深的凝视着她,眼光里带着狂野的、不顾一切的热情,他急促的说:“听着,涵妮,我会留在这里!我会永远跟你在一起!我会照顾你,爱你,不离开你!那怕我带给你的是噩运和不幸!”
雅筠瞪大了眼睛,望着云楼,满脸冻结着恐慌和惊怖,彷佛听到的是个死亡的宣判。
9
黎明来临了。涵妮已经被送进卧室,在复病后的疲倦下睡着了。云楼也退回了自己的房间。坐在窗前的靠椅里,他看着曙色逐渐的染白了窗子,看着黎明的光亮一点点的透窗而入,他不想再睡了,脑中只是循环的、反复的想着涵妮。他不知道世界上有没有第二件类似的恋爱,那个被你深爱着的人,可能会因你的爱情而死。他几乎懊恼着爱上了涵妮,但是,一想起涵妮那份柔弱,那份孤独,和那份她丝毫不加以掩饰的热情,他就又觉得满怀充满了对涵妮的痛楚的爱。涵妮,那是个多么特别的女孩!她的爱情那样专注、强烈,和一厢情愿!一句温和的话都可以让她高兴致死,而一句冷淡的话却可以让她伤心致死!他怎能不爱上这女孩子呢!她能使铁石心肠,也为之泪下!有人敲门,惊散了云楼的思潮,在他还没有答复之前,门开了,雅筠很快的走了进来。反手关上了房门,她靠在门上,眼光直视着云楼,用一种哀愁的、怨愤的语气说:
“云楼,你一定要置她于死地才放手吗?”
云楼跳了起来,他以坚定的眼光迎接着雅筠,觉得自己的血液在翻滚,沸腾。“伯母!”他喊:“你这是什么话?”
“你不知道你在杀她吗?”雅筠急促的说,紧紧的盯着云楼的脸:“如果她再昏倒一次,天知道她还会不会醒来?云楼,你这是爱她吗?你这是在杀她!你知道吗?她不是一个正常的孩子,你别把你那些罗曼蒂克的梦系在她的身上!你要找寻爱情,到你的女同学身上去找,到翠薇身上去找!但是,你放掉涵妮吧!”“伯母,”云楼激动了,有股怒气冲进了他的胸腔。“你说这活,好像你从没有恋爱过!”
雅筠一愣,云楼像是狠狠的打了她一棒,使她整个呆住了。是的,她的责备是毫无道理的事!这男孩子做错了什么?他爱上了涵妮,这不是他的过失呀!爱情原是那样不可理喻的东西,她有什么权利指责他不该爱涵妮呢?假若这样的爱是该被指责的,那么当初的自己呢?她昏乱了,茫然了,但是,母性保护幼雏的本能让她不肯撤退。她软化了,望着云楼,她的声音里带着祈求:
“云楼,我知道我不该责备你,但是,你忍心让她死吗?”
“伯母!”云楼愤然的喊,血涌进了他的脑子里,一夜未睡使他的眼睛里布满了红丝。“我要她活着!活得好!活得快乐!活着爱人也被人爱!您懂吗?爱情不是毒药!我不是凶手!”“爱情是毒药!”雅筠痛苦的说:“你不了解的,你还太年轻!”“伯母,”云楼深深的望着雅筠,紧锁着眉头说:“无论如何,你现在让我不要爱涵妮,已经太迟了!即使我做得到,涵妮会受不了!您明白吗?你一直不给我解释的机会,你知道今晚的事故怎样发生的?你知道涵妮在楼下等我回来吗?你知道她如何哭着责备我要走吗?如何求我留下来吗?伯母,您的谎言把我们拴起来了!你现在无法赶我走,我留下来,涵妮死不了,我走了,涵妮才真的会活不下去。你相信吗?”
雅筠注视着云楼,这是第一次,她正视他,不再把他看成一个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