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杀碑-第3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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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是客,其实我们也不是嘉定土生土养,不过外面说起来,好像岷江一带,我们邛崃派门下多一点,所以我们今晚到此,并无恶意,也没有存心和诸位比划。不过诸位要彼此过过手,也未始不可,现在从嘴皮上说出天大道理来,诸位也听不进去,这是没法子的事,看情形,诸位带刀带剑,全身披挂,原是预备打架来的。
可是比划比划,也有个章法,你们还是一涌齐上,乱打一锅粥呢,还是斯斯文文的单打独斗呢?诸位是客,只要划出道儿来,我们全接着。”黄龙怒形于色的喝道:“不用卖狂,同我黄龙一道的,都是响当当的脚色,现在我们借用大佛岩这块地,接着豹子冈擂台的后场,同我来的,内中有好几位没有赶上擂台,平日又久仰川南三侠的威名,,趁此机会,正可求教。”黄龙这几句话,倒够味,一半他看出一点便宜,自己这面不但人多,功夫都不弱,其中有几位,更有独门功夫,还有隐迹多年,身怀绝技的活僵尸把场,那面出面的,始终只有川南三侠,便是车轮战,也把这三人累倒了。
黄龙觉得有点把握当口,已有一个阔腮暴眼,头大腿短,倒提九环大砍刀的汉子,大踏步走了出来,向铁脚板双拳一抱,天生的大嗓门,张嘴便嚷:“黄当家退后,让俺先会一会鼎鼎大名的铁脚板。”黄龙一瞧这人是摇天动请出来的好友,黄龙和他也是初会,一见他闯了头阵,忙一撤身,向铁脚板说了一句“这位是潼川秦兄,单名一个猛字,江湖上称为矮脚豹子。”铁脚板早已把黄龙带来的人物,看在眼内,其中江铁驼摇天动等是认识的,里面有四五个人是生面孔,一瞧出来要会自己,绰号矮脚豹子,不禁哈哈一笑。向矮脚豹子说道:
“你老哥外号儿,是矮脚,我是铁脚,咱们真应了俗语,脚碰脚了。”秦猛大喊一声,一个箭步窜了过来,猛喝一声:“谁和你斗口,休走,看刀!”只听得刀环哗啦啦一声怪响,一柄厚背大砍刀,泼风价斜肩劈了过来,铁脚板笑嘻嘻的喊了声:“来得好。”胁下挟着的短铁拐,动也不动,只微一闪身,刀便落空,矮脚豹子抽刀换招,再一进步的一个顺水推舟,却是虚式,倏地一塌身,刀光平铺,卷向脚下,铁脚板嘴上喊着:“你真狠,存心废我一双铁脚来了。”一耸身,大砍刀呼的带着风声,从脚板底下滑了过去,矮脚豹子招数迅捷如风,一刀又落了空,倏地一旋刀,原式不动,大砍刀又呼的回扫了过来,换了别人,这一招真还不易招架,铁脚板耸身避开了着地卷来的头一刀,如果双脚一落地,势必挨上了敌人返扫的第二刀,矮脚豹子也以为这一刀,瞧你往那儿闪,不料大砍刀扫回来,依然落了空,连当面的敌人都不见了,矮脚豹子刚喊出一声:“不好!”猛觉自己右腿弯里,被人扫了一下,立时一麻一屈,不由得单膝点地,却听得身后有人笑道:“你这矮脚豹子,暂时改称三脚猫吧。”矮脚豹子忿火中烧,用刀头一点地皮,身子一站直,便觉右腿出了毛病,没法再斗,只好认输,瘸着腿跛回去了,这边矮脚豹子变成三脚猫,那边傻金刚也闹了笑话。
傻金刚起头被黄龙唤住了,他虽然回到自己人这一边,两眼斗鸡似的,远远钉住了七宝和尚。矮脚豹子下场时,他也一跳而出,又向七宝和尚奔去,七宝和尚一看这位傻哥找上他了,心里好笑,嬉皮笑脸的对他说:“你又来了,你腰里缠着一条连环节鞭,为什么不解下来,让我见识见识?”傻金刚怒骂道:“贼和尚,你用拳头,我为什么用家伙,胜了你,也被人家耻笑!”七宝和尚瞧了他一眼,笑道:“好,你这人不坏,可惜没有交着好朋友。”
傻金刚怒喝一声:“你也不是好东西。”便在怒喝声中,一个箭步,逼到跟前,一个黑虎掏心,又是劈胸一拳,捣了过去,七宝和尚一错身,拳已落空,并不还招,却笑喝道:“傻小子,输了可不准哭!”刚才叫他一声傻哥,已经怒气勃发,此刻又喊他一声傻小子,几乎把他气疯了心,拳头像雨点一般泼过来,恨不得把这和尚捣烂了才对心思。无奈人家一个身子,好像飘风一般,使尽招数,也挨不上人家一点衣角,傻金刚两条腿,擂鼓似的,跟着七宝和尚的身影打盘旋,不知怎么一来,傻金刚眼前一黑,和尚的腌臜破袖,在他眼皮上一拂,他两眼一酸,眼泪像雨点般直掉下来,耳边却听得那和尚哈哈大笑道:“如何?
真个撇起酥来了。”
在傻金刚掉泪矮脚豹子瘸腿当口,黄龙那般人里面刷刷刷,纵出三个人来,第一个是豹子冈上过擂台的江铁驼,腰里缠着一条蛟筋腾蛇棍。第二个是三十开外,瘦小精悍的汉子,绰号飞天鼠,腰里挎着一具皮袋,右臂上绕着一圈圈发光的细铜链,手掌内铃铃发响,盘着争光耀目的两颗茶杯口大小的黄铜球,这不是玩的英雄胆,这是一种很难练的武器,叫作紫金流星锤,他臂上盘着的铜链子,是和两个锤头连着的,这种流星锤,有单锤双锤之分,飞天鼠用的是双锤,这人是虎面喇嘛的朋友。第三个是黄龙认为华山派中佼佼出群的人物,原是阆中大盗,人家只知他姓牛,阆中一带,称他为“牛魔王”,叫开了“牛魔王”
便成了他绰号,他自己也以此为朵,年纪似已四十开外,长得凶眉凶目,一脸连须倒卷胡子,真有点魔王魔相,拳剑两道,却有真传,背上一柄长剑,也是一口斩金截铁的利器,他到得成都晚了一点,没有赶上擂台,却赶上了大佛岩的约会。
三人一出场,江铁驼把腰间腾蛇棍一松阴阳扣,两手一握,找了铁脚板做对手,飞天鼠奔了余飞,牛魔王双足一点,踪出一丈多远,背上长剑,业已拔在手内,指着七宝和尚喝道:
“俺牛魔王不斩赤手空拳之人,快取出你的兵刃来!”
七宝和尚曾经听人说过,阆中凶盗牛魔王的名头,一看铁脚板余飞两人,已和江铁驼飞天鼠交上了手,黄龙和活僵尸远远的立在一块儿,不知商量什么诡计,知道眼前这三个对手,和傻金刚矮脚豹子不同,不要弄得不巧,阴沟里翻船,那才是笑话哩!心里转念之际,听得牛魔王向自己叫阵卖狂,向牛魔王凑了一凑,笑道:“原来你就是阆中牛魔王,久仰,久仰!
我穷和尚没庙没寺,不偷不盗,连一天三餐都混不全,那有闲钱买家伙,你要和我比家当,我可比你不过,你要和我比拳脚,那是现成,你明知我穷得快要光屁股了,特地拿出宝剑来吓人,你这是存心欺侮穷人,你不是也有脚吗,你不会收起你的宝剑吗?”牛魔王气得倒卷胡子直竖,怒喝道:“叫你识得俺牛魔王拳脚的厉害!”喝罢,右臂一招,似欲把宝剑还鞘,七宝和尚忽然向他摇手道:“慢来,慢来,我明白你离开宝剑不成,你且等一等,我有现成的家伙。”说罢,双足一顿,飞身而起,窜出一丈开外,到了相近一棵松树底下,这棵松树年份不多,松身只有海碗口那么粗,上下一丈七八尺长,七宝和尚微一蹲身,暗运内功,施展横推八匹牛的排山掌,两掌向树身一贴,脚跟一用劲,便见树上的松帽子无风自摇,松针乱落,下面松根四面的黄土,像沸水滚泡一般,纷纷翻起,七宝和尚双掌一收,前身一俯,两臂合盘,牢扣树身,大喝一声:“起!”竟把一丈七八尺的松树,连根拔起,顺势两手阴阳把,横着连根带叶的整株松树,飞一般抢了过来。这一下,却把自命不凡的牛魔王镇住了,牛魔王却是识货,知道这种排山掌,非内外交修,童子功打底不可,这和尚身有排山童子功,怪不得他赤手空拳,不带寸铁,现在他拿着一丈七八的整棵松树当兵器,像他这身功劲,不用说难以近身,他只要拿着松树,横扫千军,在二丈以内,谁也站不住,算我倒霉,碰着了顶头货,不如见机而退,落个整脸。牛魔王心里一怯,嘴上喊着:“你这疯和尚,世上有这样比武的么?”说罢,竟自退走了,七宝和尚哈哈大笑,把手上松树从远处一送,整棵松树像怪蟒一般,飞了过去。七宝和尚这一手惊人举动,非但吓退了牛魔王,连黄龙和没有交手的几个同党,都暗暗吃惊。惟独活僵尸阴森森的几声冷笑,毫不动容。
七宝和尚拔树退敌当口,那边飞天鼠和余飞,江铁驼和铁脚板,早已龙争虎斗,打得有声有色。飞天鼠提着紫金流星锤奔向余飞时,余飞明白这种兵器,混身都是解数,肩胯肘膝,都可借力发锤,臂上盘着锤链子,一丈多长,攻远击近,捷于流星,所以称为流星锤。余飞不敢轻视,一呵腰,从两腿高腰袜统里面抽出两支长仅尺二的精钢判官笔来。余飞这对判官笔,平时轻易不用,绑在袜统里面,可以代替练轻功的铅沙。余飞把一对判官笔,交在左手上,右手把身上灰布直襟的下摆,拽在腰巾上。飞天鼠已走近前来,站在六七尺开外,彼此拱手,请教了万儿。飞天鼠霍地又退一步,臂上铜链子哗啦一响,一侧身,嘴上喝一声:
“仔细,我要献丑了!”便在这喝声中,一颗流星锤,带着一溜黄光,呼的飞了出来,向余飞脑袋上砸去。余飞身形一动,步法活开,对面流星锤倏地一掣,便到了飞天鼠手中。这一颗锤头刚掣回去,第二颗锤头,已向下面袭到,余飞一偏腿,让过锤头,正想进步还招,飞天鼠一上步,身形一转,双臂一悠,两锤齐发,向余飞左右太阳穴砸来。余飞两臂微招,双笔一分,巧不过,叮当一声响,两支判官笔的笔尖,正把夹攻的双锤点开,飞天鼠喝声:
“好!”趁着两锤悠开之势,单臂一抖,一对紫金流星锤,跟着他身上一个盘旋,忽地又身形一塌,一个犀牛望月。
一颗单锤,疾逾雷闪,向余飞华盖穴从上击下,余飞判官笔一起,又是当的一声点开,不料上面这个刚点开,侧面一个锤头又到,霎时之间,上下左右,黄光乱闪,呼呼有声,满是流星锤的锤影子,换了别人,不用说招架,连眼神也弄迷糊了,余飞却是行家,识得流星星的家数,眼神充足,展开流水步法,一对判官笔,上下飞舞,只听得叮当乱响,凡是飞到身边的锤头,都被一对判官笔点开。飞天鼠使展了无穷解数,休想近身,可是余飞只守不攻,好像要瞧瞧飞天鼠还有什么绝招没有,果然,飞天鼠突然身形一矮,一对流星锤改上为下,铺地乱串,两颗锤头,此往彼来,忽分忽合,穿梭一般,卷向余飞脚下,余飞喊了一声:
“好本领!”身形一起,一鹤冲天,斜纵起一丈五六,人刚从空中落下来,不料飞天鼠赶上几步,右臂一抬,长练一悠,一颗单锤飞去一丈开外,向空中落下来的余飞猛袭,余飞不等锤到,忽地双臂一抖,腰里一叠劲,一个细胸巧翻云,竟在空中变了直下之势,避开了锤头,落下身来,离开了原地几尺,飞天鼠那肯干休,不等余飞立定身,双锤一收,右手向左腰皮袋一探,一扬手,联珠般发出三颗铜弹,分上中下袭向余飞身上,余飞被他逗得兴起,怒喝一声:“有本领,尽管尽量施展,让我见识见识!”嘴上喝着,身手可没闲着,左避右闪,把三颗铜弹丸笔打铁脚,一齐闪开,正想反守为攻,飞步进招,给飞天鼠一个厉害,一眼瞧见铁脚板对手江铁驼,久战无功,汗流遍体,手上一条腾蛇棍,招数已透出散漫来,眼看落败,黄龙和傻金刚矮脚豹子摇天动等六七个同党,刀光乱闪,纷纷出动,大有一拥齐上之势。
正在这当口,树林内有人大喊道:“好呀,打不过人家,便想群殴,我们也凑凑数。”喝罢,窜出两个人来,原来是从杨家回来的摩天翮和仇儿,黄龙一般同党,谁也不认识这两人,惟独活僵尸一见这两人,鬼眼乱闪,恶气攻心,他瞧出成都码头上先上船的一主一仆,便是这两人,连身上衣服还是船上的一套,他越想越气,陡生恶念,一声冷笑,向在场众人一摆手,似乎止住黄龙这般人出手,大步向场中走来,指着摩天翮喝道:“你们闹得好鬼戏,你等着,有你的乐儿!”说罢,又大模大样的向铁脚板冷笑道:“我在一边,瞧了你们半天,号称川南三侠的,也不过如是。”说到这儿,回头向黄龙一班人说道:“你们退后,叫他们识得拉萨宫活僵尸的厉害!”铁脚板大笑道:“三分不像人,七分倒像鬼。人不人,鬼不鬼,你吓得了谁?只配吃我洗脚水!”铁脚板骂得有韵有辙,连傻金刚都嗤嗤笑出声来了。
活僵尸听到铁脚板这样笑骂,在场的人,都以为活僵尸马上便要动手。那知道他一张死人面上,不怒不笑,呆板板的好像没有听进耳内似的,慢慢的把身上红袍的两只长袖,卷得老高,露出皮包骨的两只黑黝黝的枯柴长臂。
两臂往前一伸,腰背慢慢的向前驼了下去,一颗头却仰着,其形活似一只蝎子精,活僵尸一做出这般怪相,全身骨节却格格的乱响。脸上和臂上,本已瘦得见棱见骨,此刻又格外凹了下去。只有一对鬼眼,注定了铁脚板,几乎夺睛而出,往前伸着的两只枯柴似的长臂,五指张开,向内微钩,形如鹰爪,一伸一屈,向空乱抓,下面两腿微屈,跟着上面一伸一屈的怪手,探着脚步,向铁脚板身前,缓缓的逼近前去,他这副怪形状,简直毫无人形,真个变成僵尸恶魔一般。铁脚板和七宝和尚余飞都暗地吃惊,明知他这种吓人怪相,是一种外门的特殊功夫,一时却想不起这种功夫,是什么路数,哪一门传授?铁脚板不禁往后微退几步,眼神钉住了活僵尸两手,暗暗戒备,七宝和尚余飞摩天翮仇儿四人,也用心监视着黄龙一般同党。这时全场鸦雀无声,连黄龙一班同党,也被活僵尸可怕的怪相慑住,猜不透这是什么功夫,个个用眼盯在活僵尸一对鬼爪上。
这时,活僵尸虽然一步步逼近去,举动却非常迟缓。
铁脚板和活僵尸的四只眼神,却斗鸡似的互相吸住,眼看活僵尸两爪,只离铁脚板胸前四五尺远近当口,猛听得铁脚板身后松林内,声若宏钟的喝道:“火速后退,休被占身,这是五毒手!”这一声猛喝,全场的人都耸然一惊。
铁脚板何等乖觉,喝声未绝,足跟一踮劲,刷的往后倒纵七八尺去;同时活僵尸也突然发动,两足一登,飞身而起,张着两只鬼爪,向铁脚板身上扑去。在这危机一发当口,松林内斜刺里飞出一道灰影,疾逾飘风,抢在铁脚板身前,举起飘飘大袖,向猛扑过来的活僵尸兜头一拂,众人一阵眼花缭乱,只见活僵尸一个身子,似乎被那大袖兜起,断线风筝一般,飘了开去。虽然没有跌倒,却已倒退了一丈多远。那面铁脚板身前,卓立着一位慈眉善目,花白长须的老和尚,大袖一扬,指着活僵尸喝道:“这是清净佛地,你们在此三更半夜,抡剑动刀,已是一片杀机,你却依仗一手阴毒无比的五毒功,动手便想制人死命。你要知道这手功夫,是当年神医马风子为了制炼起死回生,救治百毒的秘药,特地练了五毒手,亲入深山瘴地,活捉各种毒虫恶兽,配药救人,并不是用来争强取胜,贻毒江湖。
练的也是一只左手,因为他自己医理通神,虽然把左手练成五毒手,依然有内服外敷的克制灵药,平时不致伸手害人,可笑你不知从哪儿偷得马风子五毒手一点皮毛,妄人妄用,居然两手齐练,妄想依仗两只毒手,称雄江湖,那知道你害人不成,反而害己,瞧你这副怪相,定已奇毒入骨,不久遍身毒发,无药可救。如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