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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七杀碑-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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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呔!无耻鼠辈,还不退后。”那个贼党,却也听话,当的一声响,单刀落地,捧着右腕,往后直退,原来杨展居高临下,早已监视着岸上四面散开的四个余党,这个盗党,想从后暗袭,刀还没有迎出,杨展一声猛喝,一枚制钱已中右腕,连其余三个盗党,也不敢上前了,便在这时,摇天动手上鬼头刀,撤招略微缓得一缓,已被要饭的铁拐,震出手去,还算摇天动身上功夫不弱,脚跟一踮劲,竟倒纵出一丈开外,却并不逃走,高声喊道:“今晚俺摇天动认败服输,请两位报个万儿,咱们后会有期。”瘦要饭呵呵笑道:“寨主爷,臭要饭还有万儿吗?”说了这句,却把自己一双满腿滋泥的光脚板,跷得老高,遥向摇天动笑道:“这便是我的万儿。”摇天动吃惊地说道:“我想起来了,原来尊驾就是岷江龙头丐侠铁脚板,幸会,幸会。”
  说了这句,忽然向桅杆上杨展抱拳问道:“尊驾轻功暗器,端地惊人,佩服之至,高人定有高名,请赐万儿。”杨展刚要张嘴,岸上铁脚板抢着说道:“这位杨兄,江湖上没有万儿,他也不是江湖道上的人,你定要打听,我可以提出一个人来,他便是破山大师最得意的高徒。”摇天动一听得破山大师,嘴上“吓”了一声,一跺脚,向几个盗党遥一挥手,从地上拾起自己的鬼头刀,转身窜入林内,走得没了影儿,其余盗党,也个个学样,钻入深林之中,船上还留着几个盗党,竟跳入水内,借水而遁,逃得一个不剩。
  杨展在桅杆上双足一点,纵上岸来,向铁脚板躬身施礼道:“原来足下便是眉山陈皞登兄,曾听七宝和尚提起大名,久已心仰,今晚幸会,但陈兄何以认识小弟,并还说出敝老师方面呢。”铁脚板大笑道:“我是奉令正雪衣娘之命,特来迎接吾兄的,我赶到乌尤寺,打听得兄台已经登程,我仗着自己一双铁脚,素喜走旱道,回身便赶,沿江一看,水涨风紧,算计今晚定然停泊白虎口,不料赶到以后,碰到这档把戏,倒会着杨兄了。”杨展一听是自己未婚妻雪衣娘派他来的,忙问:“雪衣娘那边,定有事故,因为小弟赴成都之事,她是知道的,不过未知小弟何日就道罢了。”铁脚板说,“那边停泊的,定是尊舟,咱们到船上细谈罢。”
  岸上杨展和铁脚板谈话时,三只官船上盗去身安,舱内舱外,灯火重明,纷纷活动起来,那位兵部参政廖大亨,始终站在船头上,一切看得很清楚,早已派了两个贴身跟随跳上岸来,等得两人谈了一阵,两个跟随,便躬身说道:“奉敝上命,请两位降舟一谈。”同时船头上廖参政,也高拱双手,朗声说道:“两位豪杰,务请屈尊一谈,下官在这儿恭候了。”两人本想回自己舟去,被他高声一喊,只好遥遥答礼,铁脚板悄悄说道:“我不喜和这种人周旋,吾兄下去敷衍几句便回,我在宝舟坐候便了。”
  说罢,头也不回,径自走了。
  杨展没法,把曳起的前后衣襟放下,跟着两个下人,走下廖参政立着的官船,向廖参政躬身一揖,却不下拜,嘴上说:“嘉定生员杨展参见。”廖参政一手拉着杨展,呵呵笑道:
  “难得,难得,怪不得美秀而文,原来是位黉门秀士,老弟,老夫托大,请不以俗吏见弃。”说罢,拉着杨展走进舱内,到了舱内,还未坐定,舱外报声:“邵大人来谢杨秀才了。”舱门开处,一个方面大耳的胖子,迈着大步挤进舱来,一见杨展,居然兜头一揖,嘴上还说:
  “今日不是杨兄扶危救困,下官一家老弱不堪设想,此恩此德,没齿难忘。”杨展微一皱眉,只好极力逊谢,廖参政却呵呵笑道:“我却不这样想,我还感谢这般亡命之徒,使老夫得到一位允文允武的奇才。”说罢大笑不止,却问还有一位,怎的不肯赐教,杨展忙说:
  “那位陈兄,生员也是初会,山野之性,尚乞两位大人鉴原。”廖参政点头道:“何地无才,惟埋屠狗,往往交臂失之,这便是钟鼎山林,不能沆瀣一气的毛病,言之可叹。”杨展觉得这位廖参政颇有道理,和这位邵巡抚满身富贵气大不相同,杨展正想告退,廖参政忽又问道“老兄,大约也上成都,未知有何贵干。”杨展一想他是钦派监临武闱,我怎能说出进闱应考,略一迟疑,廖参政呵呵笑道:“老弟非但文武全才,而且清高绝俗,前程未可限量,但是我却明白老弟到成都,定是应考武闱,因为老夫是监临,老弟避嫌,不愿说明,正是老弟宅心之正,照说老夫也不应接待老弟,但是像老弟身抱绝技,人中之豪,岂是区区武闱,所能程限,老夫这样一说,老弟定必疑惑,我怎能断言应考武闱,其实事很明显,老夫两眼未盲,和老弟立谈之间,便觉老弟气清、神清、音清,是相术中最难得的三清格局,止就功名一途而论,已足拾青紫如草芥,但是今年乡试已过,老弟还是生员,这不是老弟文场中名落孙山,定是老弟不屑为章句酸儒,看得天下将乱,立志投笔从戎的缘故,等得老夫问起行止,不愿说谎,却又支吾其词,当然因为避嫌,欲以真才实学扬名于世,不愿因今晚救助老夫的一段因缘,自污清名了,几层一凑合,十之七八,便可断定此去成都,投考武闱无疑,老弟,老夫信口开河,还能入耳否?”
  廖参政爱才心切,溢于言表,这一番话,杨展听得也有点知己之感,旁边邵巡抚也赞不绝口,恨不得留住杨展,同舟而行,他存心和廖参政不同,完全被强盗吓破胆了,老愁着到成都还有百把里路,万一摇天动一般盗党,不肯放手,再在前途拦劫,如何得了,所以他顾不得大员身份,死命纠缠杨展,不肯放手,杨展心里惦着自己船上的铁脚板,几次三番告辞,不能脱身,最后还是廖参政转圜,他说:“杨老弟耿允绝俗,武闱之先,绝不肯和我们盘桓一起的,不过邵兄所虑亦是,好在杨老弟宝舟同路到成都,杨老弟救人救彻,只要宝舟遥为监护,托杨老弟庇荫,安抵成都,邵兄一家老幼,便感恩不尽了。”廖参政这样一说,杨展只好应允,这才脱身告辞,廖参政邵巡抚居然纡尊降贵,一齐送到船头,杨展上岸时,留神那面港口停泊的盗船,已踪影全无,想必悄悄溜走了。
  杨展跳下自己船内,舱内灯光摇曳,阵阵酒香,飘出舱来,进舱一看,这位要饭似的客人,毫不客气,把自己沿途解闷的一瓶大曲酒,家中带出来几色精致路莱,都被他席卷一空,而且在舱板上,枕着铁拐,跷着泥腿,竟自高卧,而且鼻息如雷了,自己的书童,愁眉苦脸地蹲在一边,正对着这位怪客发痴,杨展一乐,书童正想开口,铁脚板已一跳而起,伸个懒腰,指着杨展笑道:“三只官船,幸免洗劫,你的美酒佳肴,却遭了殃,都在我臭要饭的肚里了。”杨展笑道:“这点不成敬意,到了成都,和陈兄畅饮几怀。”铁脚板摇头道:
  “杨兄还在梦里,雪衣娘这一次祸闯得不小,杨兄到了成都,怕没有自在喝酒的闲工夫,便是在下今晚权借宝舟打个盹儿,天一亮,我还要替尊夫人搬兵,到蒲江找那狗肉和尚去,再同狗肉和尚到成都,来回好几百里,够我铁脚板跑的,还有工夫和杨兄喝几杯吗?”杨展吃了一惊,忙问:“雪衣娘闯了什么祸,陈兄既然先到乌尤寺去过,我师傅知道没有。”铁脚板笑道:“雪衣娘天不怕,地不怕,只怕她父亲,我临走时,她再三嘱咐,只要悄悄通知杨兄,提前到成都,不要传到她父亲耳内去,所以我到乌尤寺去,像做贼一般,暗地探得杨兄已经动身,并没有和令岳破山大师见面。”杨展说:“我和雪衣娘已有几个月不见面,平时通信,她也没有提起,怎的弄出是非来了。”铁脚板笑道:“杨兄不必焦急,也没有什么不得了的事,听我一说,你便明白了。”
  于是两人便在舟中剪烛深谈,杨展才知自己未婚妻雪衣娘发生了意外纠纷,但是作者要说明雪衣娘的事,先得说明“巫山双蝶”与“川南三侠”。
  …
  玄鹤 扫描,天下一家 OCR, 独家连载 




第四章 巫山双蝶与川南三侠
 
  在杨展未出世以先,长江一带,有两个神出鬼没的侠盗,还是一对情侣。这对侠盗一出手,必有特殊的记号,男的以黑蝴蝶为记,女的以红蝴蝶为记,但是两人形影不离,留下标记的时候,总是画着一对翩翩飞舞的蝴蝶,不过一黑一红罢了,江湖上有知道这对夫妻隐居巫山十二峰的,便称为“巫山双蝶”。长江一带的人们,流传着“巫山双蝶”许多艳事和怪事,甚至疑惑这一对情侣,是仙怪化身,讲得神乎其神,其实“巫山双蝶”无非武功已臻化境,举动隐现莫测罢了(巫山双蝶故事,不在本书范围以内,拟另编专册问世,)。巫山双蝶纵横江湖十几年,名望越来越大,可是仇人也越来越多。有一年,两夫妻厌倦江湖,离开巫山,隐居于成都城外偏僻之区,这对情侣,一享偕隐之乐,红蝴蝶怀了身孕,快到足月时,偏在这当口,黑蝴蝶偶然外出,被一个厉害仇家踪迹到双蝶隐居之所,双蝶非常机警,又因红蝴蝶怀着身孕,没法争斗,对头是个非常厉害的盗魁,党羽众多,黑蝴蝶未免势孤,夫妻秘密定计,暂先隐避,拟出其不意,回到巫山老巢,待红蝴蝶产下后,再作计较。不料敌人网罗密布,在岷江要口,已有高手党羽多人埋伏,巫山双蝶离成都时,特地雇了一只破船,只带一点随身包袱,顺流而下,到了嘉定相近,仍被敌人看破,先用暗器,把两个船老大打下河去,黑蝴蝶一看不下毒手,难逃虎口,仗着一口利剑,和夫妻独门暗器蝴蝶镖,与敌周旋,黑蝴蝶在舱顶上,红蝴蝶不便纵跃,在后梢一手把着舵,一手施展独门追命蝴蝶镖,助着丈夫,便在江面黑夜中,与仇家邀出来的五六个高手血战,在两夫妻独门追命蝴蝶镖之下,竟把敌手伤了好几个,这种蝴蝶镖,镖尖奇毒,一经中上,非残即死。把敌人打退以后,黑蝴蝶交手之际,也受了剧烈的内伤,红蝴蝶也震动了胎气,两夫妻黑夜之间,行船的船老大又死盗手,上不靠村,下不靠店,一夜之间,尽力把这只破船,支持到嘉定城外,黑蝴蝶已经伤发身僵,奄奄一息,红蝴蝶阵阵肚痛,行动不得,似乎就要坐蓐,想替丈夫上岸抓药,已不可能,鼎鼎大名的巫山双蝶,到了这地步,也弄得一筹莫展,困在一只破船里面了,幸而天无绝人之路,碰着杨展的父亲杨允中,救了回去,才和杨家发生了密切的交情。
  黑蝴蝶在杨家调养好内伤以后,红蝴蝶也养下一个女儿,两夫妻暗下一计议,杨家是嘉定首户,院宇深广,倒是绝妙隐身之地,仇人绝不会疑心我们在富户藏身,不过两夫妻在杨家坐食,也不是事,仇人邀出来帮手,虽然惨败,仇也越积越深,迟早有个了断,趁此由黑蝴蝶暗暗召集当年好友,和那仇人作个了断,能化解最好,不能化解,爽兴一拚,斩草除根。初生孩子,虽是女儿,也是自己的根苗,杨家这样恩义,双双拂袖而行,也非侠义丈夫所为,这样,两夫妻才决计一留一去,彼时杨允中夫妇,以为男的真个到成都清理帐目,贩卖货物去了,哪知道这时侠盗,在不得已情形之下,才作劳燕分飞的呢。
  红蝴蝶丈夫本姓陈,所以红蝴蝶在杨家以陈大娘名义出现,杨家上上下下,只晓得陈大娘足迹不出杨家大门,足足五个年头。五年以后,才和女儿瑶姑,不断回成都去,夫妇团聚。其实她们夫妻只离别了几个月光聚。这几个月,黑蝴蝶已邀集几个生平好友,把厉害仇家解决。仇敌一去。隐身于嘉定乌尤寺内,因那时乌尤寺方丈,从前受过黑蝴蝶救命之恩,结为方外之交,黑蝴蝶既然隐身乌尤寺,不断地在杨家后花园中,和红蝴蝶暗中相会。两夫妻神出鬼没的功夫,人家看不出来罢了。这当口,黑蝴蝶隐身乌尤寺。常常受寺中方丈佛法陶融,感觉本身杀业太重,已有出家之想,只放不下一生情侣红蝴蝶和女儿瑶姑,而且他们两夫妻纵横江湖,平时疏财仗义,毫无积蓄,直到牟家坪牟如虎一档事发生,杨夫人巨眼识英雄,一夜密谈,明白了“巫山双蝶”的来历,结拜了双层干亲,还暗暗订定了杨展和瑶姑的婚姻,一发情深谊固。杨夫人想请黑蝴蝶到自己家来和红蝴蝶母女团聚,红蝴蝶夫妻都觉不妥,难免发生意外,累及杨家,还是仍回成都的妥当,杨夫人这才把成都南门外武侯祠相近一所房产,送与“巫山双蝶”作为他们夫妻偕隐之所,预先派人修葺一新,双蝶夫妻这才重回成都,得享偕隐之愿。红蝴蝶往返于成都嘉定之间,传授娇女爱婿的功夫,把杨展带到成都时,照嘉定一般,请了位通品,教授娇女爱婿的文学,到了杨展进学中秀才的前后几年中,瑶姑和杨展,知识渐开,彼此都知道谁是谁,宛然一对小夫妇。双蝶夫妻的一颗心,都贯注在这对小夫妻身上,杨展和瑶姑的武功,可算得一出娘胎,便受了严格训练,哪会不突飞猛进,出色当行。不过世间没有长久圆满的事,红蝴蝶享了几年家庭之福以后,在杨展中了秀才的一年,突然生起病来,有功夫的人,不易得病,一经得病,此普通人特别厉害,杨夫人得讯,带着杨展赶到成都,干姊妹病榻相对,只相处了几个月工夫,红蝴蝶竟百药罔效,一病不起。红蝴蝶一死,黑蝴蝶万念俱灰,立时把自己女儿交付了杨夫人,落发出家,凑巧嘉定乌尤寺方丈,也在这时圆寂,圆寂时留下一封遗信,劝黑蝴蝶勘破红尘,皈依三宝,信外还附了披度戒牒,和方丈的衣钵袈裟,几下里一凑,黑蝴蝶主意更决,杨夫人百般劝阻,也是无效,照黑蝴蝶意思,任何寺院,都可清修,并不要当方丈,再说初落发的人,便当方丈,也是稀有的事,可是杨夫人和他夫人红蝴蝶情逾手足,出家的黑蝴蝶,又是杨家的亲家翁,于是钱可通神,寺庙也讲势利,有杨家这样首户,做乌尤寺大护法,何况前任方丈,留有遗言,寺内和尚都知黑蝴蝶不是常人,这样黑蝴蝶一出家,便当了乌尤寺方丈了,巫山双蝶女的死了,男的出家,遗下的女儿瑶姑,虽然是杨家的媳妇,有杨夫人收管,但是瑶姑身穿重孝,杨展也有孝服,一时未便结婚,如果把瑶姑接回嘉定,变成了乡村人家的童养媳,难免被人耻笑,和黑蝴蝶一商量,黑蝴蝶也不主张把杨展和瑶姑天天聚在一块儿,因为两人一年大似一年,平时冷眼看他们两人,已竟恩爱得蜜里调油,两人武功,又还没有到火候,还须刻苦深造,不便叫两小常在一起,两位亲家一打算,杨夫人便在成都挑选几个老成的使女丫环,服侍着瑶姑,自己不断地到成都来,慈母一般尽爱护之职。黑蝴蝶虽然出家,一面在乌尤寺日夜督促杨展下功夫,一面忙里偷闲,还要赶到成都,考查瑶姑的武功,所以一个人,真要到五蕴皆空,六根清净的地步,实在不易。在黑蝴蝶既已出家当和尚,这颗心依然缠绕在这一对娇女爱婿身上,他自己也明白和出家的初衷,有点自相矛盾。其实他在夫人死后,毅然出家,完全为了一个“情”字。出家以后,一颗心,牵缠在两小身上,还是一个“情”字。他眼中看得杨展和瑶姑,完全是“巫山双蝶”的一对影子,而且这对双蝶的化身,将来比“巫山双蝶”当年侠盗的大名,似乎要光明得多。他还顾虑到另外一种深意。这种意思,存在他一人心中深处,极不愿叫杨夫人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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