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58-烟雨杀-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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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乘风淡淡地道:“有话就直说嘛。常老是长辈,谈不上该不该。”
常理道:“我知道姑爷最不喜欢的事就是出来闲逛,但为了小姐好,老朽还是想请姑爷多陪小姐出来走走。咱们来杭州也快半年了,今天还是第一次来西湖。其实,西湖附近的湖光山色、古迹名胜都不错,多出来走走不好吗?”
岳乘风点点头,道:“常老说得是。不过,刚才有句话,常老却说错了。”
常理道:“哪句话?”
岳乘风淡然一笑,道:“我的确不喜欢闲逛,但这并非我最烦最讨厌的事,只能说是我第二讨厌的事。“
常理讶然道:“哦?那姑爷最讨厌什么?”
岳乘风又探出头去看窗外,口中悠悠地道:“这就要请常老以常理推之了。”
话音刚落,他突然跳了起来。
常理吓了一大跳。
岳乘风的神情激动而震惊。
常理道:“姑爷……”
岳乘风快步向外冲,丢下一句:“我去去就来。”
常理怔怔地看着他,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楼梯口,才惊醒似地回过神来,返身扑到窗边,伸长了脖子向外看去。
《烟雨杀》第一部分第二章 邂逅(三)
“搞什么搞!”
“不会走路啊!”
身旁一阵惊呼、斥问、责骂声。岳乘风却充耳不闻,飞快往前挤。
他一直紧盯着前面不远处那个背影,生怕一眨眼间,那个背影就会消失。
──真的是他?
岳乘风不敢肯定。
他伸出手,快拍到那人背上,又停住,迟疑地,低声道:“司马?”
那人停下,慢吞吞地回过头。
这是一张饱经风霜的、憔悴的脸。紧皱的眉头和额上深深的皱纹里,仿佛满溢着愁云惨雾。
──他会是司马固?
在岳乘风的记忆中,司马固是个英俊开朗的人,鲜衣怒马、神采奕奕。
司马固只比他大两岁。
眼前这个人看上去绝对已四十出头。憔悴的面色,深深的皱纹,破旧的衣衫,乱蓬蓬的油污的头发。这一切都表明,他是个常年为生计奔波的,已不堪生活重负的人。
这人怔怔地看着岳乘风,皱着眉,慢吞吞地道:“你是……”
这人一开口,他已能肯定。肯定自己绝没认错人。
正在这时,这人暗淡的,灰蒙蒙的双眸中,也闪起了一丝亮光。
他嘴角边深深的皱纹牵动了一下,吃吃地道:“你……你是……岳……”
岳乘风用力点着头,道:“是我,我是岳乘风,我是小岳!”
司马固的双眼更亮,脸上闪起淡淡的,惊喜的笑容:“好久不见了。”
岳乘风的嗓音已有些发颤,点头道:“是好久不见了,都快有九年了。”
司马固微笑道:“你还能认出我。”
岳乘风咧开嘴,笑道:“刚才,我还真以为认错人了……这些年你去哪儿了?……过得好吗?”
司马固飞快地打量他一眼,眼中的亮光忽然消失了,飞快地道:“又碰上你真高兴,我……我还有事,我……咱们以后再聊吧。”
他伸出右手,在岳乘风肩上轻轻捅了一拳,咧了咧嘴,转身就走。
岳乘风愕然。
──他这是怎么了?
刚认出他时,司马固显然也很惊喜,为什么转眼间却又急着要离开呢?
岳乘风怔怔地看着司马固那一蓬油污的乱发混杂在几乎挤成一片的一大堆后脑勺中渐渐远去,一时间说不清自己心里是个什么滋味。
他只知道自己因那只白玉小鹿而混乱的心绪又因这次九年后意外的重逢更混乱了。
“你怎么在这里?”
萧嫣然的声音在身边响起,将他从混乱的思绪中拉了出来。“我不是让你在茶楼等着我吗?”
岳乘风抬手搔了搔额头,有些恍惚地笑了笑,道:“碰上了一个老朋友。”
萧嫣然道:“就是刚才跟你说话的那个人?”
岳乘风道:“是的。我们有九年没见面了。”
萧嫣然讶然道:“九年?他怎么这么快就走了?”
岳乘风苦笑道:“他说还有急事办……谁知道……我们回去吧。”
《烟雨杀》第一部分第三章 邂逅(一)
一时间,冷平湖有点不知所措。 这种事,以前还从未发生过。
常理显然也很吃惊。他那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几乎没有一天展开过的眉头现在锁得更紧,脸上的皱纹也更深,深深地纠结成一团,看上去就像是一只陈年的老核桃。
岳乘风怔怔地盯着窗外,神情恍惚。
他的左手在书案上慢慢地摸索着,突然剧烈地抖动起来,五指曲张,终于捏成拳。
在冷平湖的印象里,岳乘风是个谨慎、机警、敏锐而又精力充沛的人。
即便是刚刚从睡梦中被叫醒、即便是在醉酒后,他也能在瞬间恢复常态,在瞬间就抓住所面临的问题的核心要害。
冷平湖很清楚今天自己带来的消息对徽帮、对徽帮这次的行动有多重要。
他相信,岳乘风更清楚。
因为这次行动的成败,不仅关系着徽帮的前途,更关系着岳乘风个人的威信。
说得极端一点,一旦这次行动失败,岳乘风除了自己从那张只坐了十八个月的帮主宝座上离开之外,没有任何其他选择。
──他为什么走神呢?
常理不让他去打扰岳乘风。但常理自己的目光里,却流露出了再明显不过的担忧。
──他在担忧什么呢?
冷平湖悄悄叹了口气,他忽然发现自己现在的处境很有些可笑。
这间屋子里有三个人,一个神思恍惚,一个忧心忡忡,只有他清醒白醒,直愣愣地站在那里,既不知道神思恍惚的人为什么神思恍惚,也不明白忧心忡忡的人为什么担忧。
灰蒙蒙的天,灰蒙蒙的雨。
灰蒙蒙的,悄无声息的河水。
细雨如织。碧草如丝。
雨丝笼罩着丛林里的灌木,丛林中、草地上,野花怒放。
小鹿在其间。
活泼、伶俐、刚健婀娜的小鹿。美丽、优雅、迷人的小鹿。
……
清丽的月华。
桨声悠悠。
散开的涟漪搅碎月影,静谧的湖面上,一条洒满碎银的小道……铺开、收拢、再铺开……
炽热的火光。殷红的血。
湖水,冰冷、黑暗、幽深……
如流星般亮丽,如流星般夺目,又如流星般转瞬即逝……烟花蓬然而起,炸开、升腾、熄灭,只剩下暗红的火星,冷冰冰的湖水。
冷冰冰的、黑暗的深渊。
吞噬一切的黑暗……
岳乘风颤抖着,用力闭上了双眼。
睁开眼,他便怔住。
他看见了两个人。一个站在他面前,姿势僵直可笑。另一个坐在一旁,正直愣愣地、奇怪地盯着他看。
穿窗而入,斜照在书案上的阳光告诉他,他走神了。
他清楚地记得,冷平湖和常理刚进门时,阳光还照在窗边的那张躺椅上。
这说明他走神的时间至少有两炷香时分。岳乘风抬起手,慢慢在前额上抹过,像是借此驱散仍迴旋在脑海中的那些残破的碎片。嘴角浮起一丝仍有些恍惚,但更多是负疚的笑意,指了指常理身边的一张椅子,微笑道:“坐,冷兄,请坐。”
冷平湖恭声道:“谢姑爷。”
岳乘风的笑容微微一僵,消失了。
不待冷平湖在椅子上坐稳,他便开口道:“你刚才说到哪儿了?”
冷平湖道:“自去年底,严三省开始在福建动手,已经挤垮了天目派在严平府的一个竹器行,一个粮米行,在建安的两个绸缎庄。”
岳乘风道:“崇安、浦城的两个分舵呢?”
冷平湖道:“已经撤走了。”
岳乘风点点头,道:“江西那边怎么样?”
冷平湖道:“广信府的楼外楼已被连沧海派人盘了下来。”
岳乘风道:“有没有冲突?”
冷平湖道:“有一次。连沧海与谢松年照了一次面,我们折损了四名弟兄,谢松年手下死伤十余人。谢松年本人败在连沧海手下,受了点轻伤。”
岳乘风微微一笑,道:“干得好!”
他转向常理,道:“常老,广信府的楼外楼是不是天目派在江西最后的据点?”
常理道:“是。”
岳乘风笑道:“这么说,从现在起,宗万流已不可能从福建、江西两地捞到一两银子了?”
常理道:“以常理推之,应该如此。”
岳乘风满意地吁了口气,道:“现在,就看桑木根在江苏干得如何了。”
冷平湖道:“属下今天上午刚接到那边传回的消息。”
岳乘风不觉欠了欠身,往前凑了凑,道:“怎么说?”
冷平湖道:“天目派的人已撤离松江府。”
岳乘风轻轻拍了拍桌子,道:“好!”
冷平湖道:“但他们并没有撤回去,而是将松江府所有的人力财力都转到苏州去了。”
岳乘风重重地坐了回去,脸色渐渐阴沉下来。
常理道:“天目派在苏州素有根基。看样子,宗万流不会轻易放弃。”
冷平湖道:“的确如此。桑木根已得到消息,说宗万流手下最得力的沈天羽和郑怀英二人正兼程赶往苏州。”
岳乘风的眉头立即皱紧了。
冷平湖道:“属下以为……”
岳乘风道:“你想去苏州?”
冷平湖道:“沈、郑二人联袂出马,桑木根只怕会独力难支,属下在这边又走不开,姑爷看能不能让少爷过去?”
岳乘风道:“萧帜?不行,这里也离不了他。”
他顿了顿,沉声道:“这里的人不能动,其他地方也不能动!”
冷平湖怔了怔,急道:“那桑……”
常理打断他的话,慢悠悠地道:“不用急,小桑肯定撑得住。宗万流也绝不可能有在苏州与我们一决胜负的打算。”
冷平湖道:“为什么?”
常理道:“宗万流的根基在这里。果真要决战,他也只会选择这里。毕竟,在这里他是坐山虎,而我们是行山虎。虽然他这次派出了沈天羽和郑怀英,但以常理推之,他的精锐仍然大半留在总舵。”
冷平湖道:“苏州那边,我们总不能坐视不管吧?”
常理淡淡地道:“根本用不着管。你尽快通知小桑,只在生意上与他们周旋,避免和他们硬对硬地干。苏州是繁华之地,官府对这种地方的治安素来极为重视。宗万流在苏州不管有多宽的路子,也不能不顾及官府。再说,小桑每年塞进官府去的十来万银子是干什么用的?!”
冷平湖道:“只怕他们狗急跳墙,……”
常理摆了摆手,不让他说下去。仍慢条斯理地道:“那就要看你怎么做了。”
冷平湖一怔,恍然道:“属下明白了。”
常理点点头,道:“明白了就好。只要你在这边进展顺利,宗万流发现自己的心腹之地已被侵占,铁定会将所有得力人手全都压到这里来嘛!”
他慢慢捻着颌下稀疏的、花白的胡须,顿了顿,方接道:“这是姑爷此次行动计划的关键所在……姑爷,我说的对不对?”
岳乘风的眉心抖动了一下,淡淡地道:“不错。”
常理飞快地瞟了他一眼,转向冷平湖,道:“你这边的进展又如何呢?”
冷平湖道:“还是很不顺利。北关七个大码头中虽然有三个被我们控制,但运河上往来船只的押运生意,仍然被诚信镖局牢牢抓在手里。毛竹和生丝的价钱倒是压下来了,我们的价钱比这里还要低一成,但我们的损失也很大。”
岳乘风回过脸来:“有多大?”
冷平湖道:“去年一年加上年初这几个月,我们在江西、福建和江苏,总共损失了一百四十七万九千六百五十二两。”
岳乘风道:“你心疼了?”
冷平湖默然。
《烟雨杀》第一部分第三章 邂逅(二)
岳乘风道:“你算没算过天目派这一年多来有多大的损失?”
冷平湖低声道:“杀人一万,自伤九千。这样的事,老帮主在时……”
常理瞪了他一眼,冷冷地道:“小冷!”
岳乘风一笑,道:“没关系,冷兄说的是实话,也很有道理。只是有一件事我想冷兄不该忘记,老帮主死后第二个月,冷兄擅自决定强攻天目派总舵,结果如何?”
冷平湖站起身,垂首道:“属下败了。”
岳乘风道:“你是败了,而且败得很惨。徽帮弟兄死伤百余人,却连独松关也没攻破。冷兄,你失败的原因是什么?是徽帮弟兄的武功不如天目派吗?”
冷平湖道:“不是。是地形。我们根本不熟悉那里的地形,被他们埋伏突袭,打了个措手不及。”
岳乘风道:“所以我才要设法将宗万流逼出来。只有能逼得他会全力反扑,我们才有机会替老帮主报仇!”
他咬了咬牙,沉声道:“别说才一百多万两,只要能逼出宗万流,就算把徽帮全部家底都送掉,也值!”
冷平湖道:“是。”
岳乘风轻轻吁了口气,道:“官府那边有什么新的进展吗?”
冷平湖道:“该招呼的都招呼到了,总共二十万两,只有一份被拒收。”
岳乘风道:“谁?”
冷平湖道:“掌管巡捕的同知、兼领杭州府总捕头的安正。”
岳乘风皱眉道:“又是他。”
冷平湖道:“这次是属下亲自送过去的,却连他的面也没见到。”
岳乘风冷笑道:“真是难得。看来,这杭州府还真有个清官。”
常理慢悠悠地道:“说起来,他算是我们的大同乡。”
岳乘风讶然道:“他也是徽州人?”
常理道:“不是徽州,是宁国府。他老家就在千秋关下的云梯镇。”
岳乘风沉吟道:“既然是大同乡,是不是可以由此套套近乎呢?”
冷平湖道:“可能性不大。”
岳乘风道:“是吗?”
冷平湖道:“属下近来一直多方打听这位安总捕头的情况。据说,他是个古板、固执、不通情理的人,素来寡言少语,手段却极狠,不论是什么人,只要犯在他手上,从来绝不容情。”
岳乘风低声道:“是吗?”
他微微一摇头,伸手搔了搔额头,又微微点了点头,道:“这个人交给我。”
冷平湖道:“是。”
岳乘风道:“没别的事了,你下去吧。”
冷平湖弓身道:“是。属下告退。”
常理慢悠悠地捻着胡须,慢吞吞地道:“姑爷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岳乘风怔了怔,讶然道:“常老何出此言?”
不待常理答话,他微微一笑,接着道:“不用说,当然也是‘以常理推之’才有此一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