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蒂花-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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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雷微微仰起头,抽了口气,“你这么容易相信人,难道不怕被骗?”
“只要对方是对我好的人,那么他就算骗我,也定是有他的理由,谎言不一定都是丑恶的。人世本来复杂炎凉,若对至亲至爱的人都无法信任,那么人生又有何意趣?”拂阳不徐不缓道。
惊雷有些惊讶地望着他,半晌道:“拂阳,从前人人都说你笨,这其中也曾包括大哥。原来是大哥看不清罢了。说起来大哥不如你。”
灵堂里又安静下来,不知过了多久,拂阳听见惊雷叹了口气,“那就将行刑日期推迟两个月罢。”说完似乎气力消耗殆尽,缓缓坐了下来。
拂阳想起大哥一夜之间失去了母亲与儿子,自然痛苦是自己的双倍。望着他明显消瘦的面颊,以及满面的胡子渣,心中一阵恻然,有许多问题几乎要脱口问出。但是想起停云的嘱咐,还是硬生生咽下。
三日后母亲下了葬,从坟场回来后停云拂阳便偷偷收拾了行李,趁着夜色与黎仙一起悄悄离开了风府,踏上了去万池山寻找幻情花的旅途。黎仙听说万池山在古长国北部的雪山上,地处雪族积聚之地,算算一个来回大约需要四十天,如果一切顺利,应该来得及赶回来救墨言。
这日傍晚到了一间客栈打尖住店,三人到了桌子边坐下,店小二便开始给他们点菜。
拂阳望着闷闷不乐的停云,便朝店小二道:“请来壶菊花茶,外加三个桂花酥。”又看看黎仙,接着朝小二道:“再来壶太极翠螺罢,不要用太滚的水冲泡。”
小二送来了茶点,黎仙喜滋滋地喝起太极翠螺,见停云没有喝茶,也没有吃点心,便伸手拿过一块桂花酥,“既然你不爱吃我就勉为其难啦,不要浪费的好。”便把桂花酥塞进自己口中。
停云站起身,朝黎仙静静道:“我不饿,你爱吃就全吃了罢,就连茶也可以帮我喝光。我有些累,先回房了,你们俩请慢用。”说完便独自离开回了房间。
进了房间闷闷坐了一阵,便脱了衣服上床躺下。刚一躺下便听见敲门声,只得下床开了门,不出意料,门外站的果然是拂阳。他的手上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一些食物。
“有事么?”停云心里有气,语气自然也不会太友善。
拂阳见他态度冷淡,有些尴尬地望着地面,“我……可以进去一下么?有事要和你谈。”
停云不发一言地转身进了屋,拂阳跟进来关上了房门。他把托盘放在桌子上,嘱咐道:“饿的时候记得吃。”
一回头见停云站在桌子边冷冷看着自己,而身上仅着一件单衣,连忙道:“晚上凉,快去床上焐着罢。”
停云挑挑修眉,“到底有什么事?”
拂阳抬头看着他,面色有些愁苦,“到底我哪里做错了?最近你好像总是回避着我。”
停云一甩袖子,反过身往床沿上一坐,“笑话!难道我该对你热情,每天都粘着你不成?”
拂阳霍然起身,“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知道你有事瞒我,我们是亲兄弟,到底有什么事不能摊开来说清楚的?”
停云嗤笑一声,“真是奇怪!亲兄弟又如何?大哥也是我们的亲兄弟,你还不是有事瞒着他?”
“你……”拂阳心口一窒,有些痛楚地望着他,“你明明了解的,我们之间……并非仅仅是兄弟。”拂阳鼓足勇气说了出来。
停云身子往后一仰,靠在床头的枕头上,嘴角勾出一丝讥诮之色,“不仅仅是兄弟,那你倒说说看还有可能是什么关系?”
拂阳上前几步走到床边,突然俯身抱住停云,将嘴唇贴在他的耳垂上闷声道:“我是笨嘴笨舌,所以从不曾明言——可是我以为你懂的。”
停云冷笑一声,用力想将他推开,谁知却被对方抱的紧紧的,自己在他怀中丝毫动弹不得。索性放弃了挣扎,抬眼望着他,“你说我有事瞒你,那你又何尝不是有事瞒我?”
(十四)
拂阳稍稍松开了他,隔着一尺的距离看着他的脸,表情越来越严肃,最后一字一顿道:“我发誓不会瞒你任何事,永远也不会,否则叫我受千蛇万虫噬咬之刑。”突然感觉两根冰凉的手指贴在了自己的唇瓣上,见停云水眸静静望着自己。
停云缩回手指,叹了口气,“两人的感情若真是无间,又何须发誓?记得从前你从来不会这么做。现在突然发誓,是不是你自己心里也虚了?”
拂阳有些呆住,嘴唇微微一动,却没发出半点声音。
停云将他推远了些,叹了口气,“拂阳,你变了。从前你虽然没有记性,却能清楚记得每一件与我有关的事。现在你变聪明了,却反而记的不如从前清楚。是不是这意味着我于你而言已经不象从前那般重要了呢?”
见拂阳的眼神有些迷惑,停云晒笑一声,“比如说,你明明知道我喜欢甜,不放冰糖的菊花茶是从来不喝的……”
拂阳面上突然变了颜色,“这……”想要辩解却又无从辩解,额上渐渐渗出了细汗。
停云坐起身来,认认真真地望着他,“其实三年来你应该也怀疑过黎仙不是你要找的人才对罢。虽然你记性不好,却一点儿也不笨,我不信三年你从未有过怀疑。”
“是,我怀疑过。”拂阳毫不犹豫地接过他的话,“虽然我不记得李先生朋友的名字,不过记得那是三个字。可是第一次看见黎仙时我就觉得说不出的喜欢,好似已经认识他很久似的,正好他武功医术都很好,所以我就不想再深究下去。”
见停云面色变得惨白,拂阳握住他的手,接着道:“这是那种喜欢与对你的喜欢是不同的。我喜欢黎仙只是因为觉得他的容貌似曾相识,所以才产生了难以言明的依恋与信赖。他于我亦师亦友亦兄,然而我却决不会想要去亲吻他搂抱他。”
不会亲吻他?停云冷笑一声,自己亲眼所见还能有假?
“你觉得黎仙似曾相识?”不知为何此时突然想起无数次在梦里的血池里看见过的那张与黎仙毫无二致的面容,心里觉得阴冷阴冷的。
“是啊!好像曾在梦里看过千万眼一般。我甚至可以随时随地在纸上描摹出那张面容。”
停云心烦地甩开他的手,这句话刺得他心头又疼又酸。这几年来他偷偷读了些闲书,开始明白了什么叫做青梅竹马,什么叫做一见钟情。如果说自己于拂阳是青梅竹马,那么拂阳与黎仙又究竟是不是一见钟情呢?听拂阳描述的他当日内心的感受,倒似与书上说得一模一样。
他清楚地感觉到拂阳回来后变了许多。以前他对自己很是迁就依赖,而今他对自己迁就依然,那依赖反而转移到黎仙身上。虽然他不确定黎仙于拂阳到底是什么人,心上却如同插了一根刺,生生刺得难受。
也许这根刺总是要拔掉的,望着拂阳,一字字道:“你说你不喜欢他,那你为何亲他?”
“什么?”拂阳吃惊地看着他,“你……何出此言?”
“到底是有还是没有?”既然摊开来说了,就索性说个清楚,也免得在心里来来回回琢磨了那么多天。
“没有!我从没有亲过他!”拂阳竭力申辩着。
“骗人!”停云伸手使劲一推,愤怒地盯着他,“你明明……我亲眼看见的还能有假。”
“不可能!”拂阳死活不肯承认,一把拖起停云,“你若不信我们可以去找师父对质。”
“找我对什么质啊?”门口响起一个懒洋洋的声音,随后房门被人推开,一身红衣的黎仙笑嘻嘻走了进来。
“乖徒儿,师父一人吃饭好孤单啊!”
拂阳咬咬牙,走到黎仙身边道:“师父,停云他……他对我们有些误会。我想求师父帮拂阳解释一下。”
“啧啧”几声,黎仙走到床边,“风停云,到底你误会了什么?害得我徒儿急成这样。”
停云坐在床上冷静地看着他,“不是误会,我亲眼所见还能有假?”
背对着拂阳,黎仙朝停云狡黠地眨眨眼睛,“眼睛见到的不一定是真相,难道连这点你也想不明白?”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我吃饱啦,还是早点回去睡罢。”便施施然出了房门。
屋子里又沉默下来,拂阳悔恨地站在那里,明明刚才说出来对个质就可以消除误会,可是却怎么也说不出口,毕竟对方是自己的师父。难道要这么说:“师父,请告诉停云徒儿从没有亲过你。”想想就让他恶寒不已。
叹了口气,侧过身朝停云道:“停云,不管你看到了什么,真相是我从没有亲吻过师父。你信也好,不信也罢,我也只能说这么多了。你……早点歇息罢。”说完便闷闷地走了出去,又反手掩上了房门。
停云在床上呆呆坐了一阵,难道那夜正是我的幻觉?他反反复复回忆着。最后他仰头倒下,伸展了四肢,“算了,过去的事就让他过去罢。不管真相如何,拂阳终会是我的。难道十三年会敌不过三年?”这样想着,心里渐渐释然了。
穿好衣服走到拂阳房门口敲敲门,半晌没有听见回音,正觉得纳闷,门却突然开了,站在门口的却是黎仙。
“拂阳呢?”一边问着黎仙一边通过旁边的间隙朝房间里瞅着。
黎仙耸耸肩,“他在里面睡熟了,你想要把他叫醒么?”
停云仔仔细细打量着黎仙,见他的嘴唇红艳艳的,泛着迷离的光泽,心头一紧,那根刺似乎扎得更深了。
想了想,朝黎仙笑笑,“我进去看看他罢。”便擦着黎仙进了门。
拂阳躺在床上睡得正熟,停云见他衣衫还算整齐,就是嘴唇似乎有点肿。皱皱眉头,回头朝黎仙道:“你刚才在里面做什么?”
黎仙看看床上的拂阳,又朝停云呵呵一笑,“你不是已经知道了吗?”见停云神色一沉,不等他回答,便走出了房门。
停云闷闷地过去关上房门,走到床边坐下。手指在拂阳嘴唇上擦了擦,便俯身将自己的唇瓣覆上。
(十五)
这时听见紧闭的窗外一声轻笑,“难道你想与我间接亲吻?想这样就直说嘛,我会免费送香吻的。”说出这样厚颜无耻的话的不是黎仙还能有谁?
停云“哼”了一声,“一个大男人还送什么‘香吻’,真是不怕让人笑掉大牙。”
窗外的黎仙打了个哈欠,“你不要算啦!反正有人要就行。”说完哈哈一笑,窗外的脚步声便渐渐远了。
停云气得捶了一下床板,又狠狠给了床上的人一拳,“快给我起来!真是没用,学了武功连自己都保护不了。”又使劲摇着他的身体。
拂阳迷迷糊糊睁开眼睛,见是停云,便揉着眼睛问道:“这么快天就亮了么?”
“什么天亮?天才刚黑不久。”伸手推推拂阳,示意他将身体挪进去一点。“晚上我就睡在这里了。”这样那个黎仙就不能趁虚而入了罢。
拂阳大喜,连忙移出一大块地方给他,“你不生我气了么?”
停云嗤笑一声,“我是生你气——是气你太笨,对人连半点防备之心都没有。”
拂阳呵呵笑了起来,伸手抱住停云,“原来是这样啊!我本来还怕自己变得太聪明你就不喜欢了呢。”
“喔?我说过喜欢你了吗?”停云撇撇嘴角。
“那……”拂阳想了想,“反正我是喜欢你的。”
停云嗤了一声,“谁要你喜欢了?”
“啊?”拂阳终于沮丧了,闷闷不乐地放开停云自己在床上躺好闭上眼睛。过了片刻突觉脸上湿湿的,睁开眼睛看见停云正笑嘻嘻的看着自己,一边伸着红红的小舌舔着自己的脸。
拂阳身体突然一阵发热,一把抓住停云的手臂将他拉向自己。头脑中闪过三年前的那个游戏,于是心里就更加焦躁了。见停云没有反对的意思,便吻向了他的嘴唇。
经过三年的分离,两人都觉得有些羞涩。身体也较三年前有了改观,从过去的青涩化为修长柔韧。从前做这些的时候还懵懵懂懂,如今却均是明白了,却都没有去点破。
迷乱间不知是谁吹灭了蜡烛,拉扯间两人衣衫早已褪下,清冷的月光下两具无瑕的身躯纠缠于床榻。
热情一旦引发,便成燎原之势。急切地亲吻爱抚着对方,呼吸越来越急促,身体变得滚烫不已。两人一起喘息翻腾着,床板被压得“吱吱”作响。
动作还是从前的动作,却不似从前那样觉得满足,目光焦躁地胶着在一起,额上均是渗出了细汗。交缠着拼命摩挲,房间里呻吟声此起彼伏。窗外的猫儿“瞄呜”了一声,便再无声息。
记忆深处有一些碎片渐渐重组,仿佛是江南桃花盛开的季节,空气中弥漫着的是芬芳旖旎,暧昧缠绵,和风中少女的歌声若有若无……
凭着本能急切地探寻着彼此的身体,两具身体终于真正连接在了一起,于是同时满足地叹息了一声,仿佛来尘世走一遭就是为了这一瞬。
紧紧抓住拂阳的肩,虽然身体上有些痛苦,停云心中更多的却是甜蜜满足。原本打算好要压倒对方的,也知道对方决不会拒绝,却不知道为何临时放弃了。或许是因为从小每一件事都是他迁就自己,所以自己也愿意做出些让步。其实只要能好好在一起,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而且自己扳回一城的机会多的是,这一次还是先顺着他罢。
将对方的身体拉近,让心儿紧紧贴在一起,一起搏动着,一声声地,混杂着粗重的喘息,时断时续的呻吟,在这寂静的夜里格外的清晰。
窗外传来一声轻叹,随即一条人影飘然而过,只是房里沉湎于情潮的两人都没有留意到。
行了约有二十日,终于到了万池山下。远远望去,这一带群山连绵,多数山头均覆盖着皑皑白雪。站在山下,只觉寒气袭人。三人穿了棉衣,却依然冻得发抖。黎仙最夸张,穿的象只球一样,却还是连脸都冻青了。
“仙人掌最耐暑,要是这里不是雪山而是火焰山该有多好?”停云见他冻的拼命搓手跺脚,忍不住出言讥讽。
黎仙侧头看看他,一开口正要反唇相讥,却突然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眼泪鼻涕横流,样子惨不忍睹。
他窘迫地忙用手帕擦着,嘴里气得骂骂咧咧。这时一件狐裘披风扔到了自己身上,循着方向望去,却见停云面带讥诮地看着自己,“反正等下爬山我背着也累,还不如给你穿着,省的喷嚏连天吵死人。”
黎仙虽然知道他是好意,却还是朝他翻了个白眼,手上却没有停下,三下五除二便把披风披在了自己身上。
三人在雪里吃力的走着,留下几行深深浅浅的脚印。走了几个时辰后没有武功的停云渐渐体力不支,却因为怕黎仙笑话,犹自苦苦撑着。
拂阳过去提议背他,停云虽然心动,可是看着黎仙似笑非笑的神情,便毅然拒绝了。想想自己堂堂男子汉大丈夫,怎么可以随便让人给看扁了去。
这样又蹒跚走了两个时辰,终于连脚都挪不动了。拂阳又过来提议,黎仙也还是一副看好戏的表情,这次停云却朝黎仙眨眨眼睛,然后毫不犹豫地趴在了拂阳的背上。男子汉大丈夫能屈能伸,又何必与只仙人掌斗一时之义气?
从拂阳的背上偷偷看黎仙,见他面色好像有些难看,也不知是冻的还是累的抑或是气的,不由暗暗好笑。
天很快黑了,山风呼啸着卷起地上的积雪,吹到半空中疯狂飞舞着,好似正在下雪一般。雪榛子擦在面上,有些生疼的,原来雪中已经夹了冰。远处的群山已经朦胧了,只隐约看出四周都是黑黑的影子,有些庞大有些瘦小,看在眼里阴恻恻的。
这时黎仙突然将手指放在唇边“嘘”了一声,另外两人立即噤了声。全神贯注倾听着,山风中传来隐隐约约的哀哭声,有女子,有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