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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3389-黑雀群-第3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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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是,要做成这几件事情,没有个几千万的资金准备,就别想启动。


第五部分该系统一颗“耀眼的新星”

    几千万呐!钱从哪来?赵光说,找银行啊。    
    但银行为什么要贷给你这么些钱?你比谁多长了个脑袋呢,还是多长了条腿?赵光说,我也没比别人多长个脑袋,也没多长条腿,但我比他们多长了个心眼儿。这事儿,首先得看你这项目过不过硬;项目不过硬,不上档次,当然一切免谈。这一点,你头脑一定得清醒,银行不是慈善救济总会,更不是你家私人小金库,可以随意开支。但经验告诉我们,并不是所有过得硬的项目都能如愿以偿拿到想拿的那点贷款,这还得看你关系过不过硬;其次,你项目再好,没有人替你说话,或者说的只是坏话,这不就跟当年的王昭君一样了?自身条件再好,长得再出色,只怨君王无缘识得真面目,只能远嫁塞外自哀嗟。再有,还得看你在游戏规则允许的范围之内,玩这把‘关系牌’的本事过不过硬。“关系”不是天上掉下来的,是长期经营的结果。你去问问当下中国的那些企业家。他们有多少精力放在经营“企业”上,又有多少精力是放在经营“关系”上的?多数人都会极痛苦地回答你,三七开,或四六开。而这所谓的“三七开”“四六开”中,大头是放在经营关系上的,只有小头才放在了经营企业上。假如有人咬咬牙跟你说他是五五开,甚至说是倒四六开三七开,这话一多半是假话。有了这三过硬,别说几千万,就是几个亿,也能从银行金库里置换得出来。这并非没有先例。当然,“在游戏规则许可的范围内”,这句话说起来好说,但做起来就实在太难了……也可以说是太难太难太难了……因为在实际操作过程中,它的界限实在是非常非常的“模糊”,而且是非常非常非常非常的“模糊”。一不留神,后患无穷啊……赵光的这一番“肺腑之言”再次把韩起科说傻了。一时间,甚至都让他真假难辨了。过了好大一会儿,他才讷讷地问:“那你……那你在上头到底是有人,还是没人?”    
    赵光淡淡一笑道:“当然有啊。”    
    韩起科忙问:“谁?”    
    赵光笑道:“这人你也认识。”    
    韩起科追问:“到底是谁嘛?”    
    赵光答道:“宋振和。”    
    韩起科一愣:“宋振和?当年哈拉努里的那个宋镇长?”    
    宋振和早就不当这个“镇长”了。哈拉努里撤镇改市之前,他就离开了哈拉努里,调到县和地区去工作了;干了一段县委副书记,又当了一段地委组织部长,都觉得不怎么得劲儿。这个干大事的家伙一直没忘了他心中那个“开发冈古拉”的大计划。    
    他还是那样一种人,宁可在下一级组织当一把手,也不愿在上一级机关当重要的副手或幕僚。也就是俗话说的,宁为鸡头,不当凤尾,因为他很清楚,在中国这个体制下,尤其在基层,真正管用的,只有一个人,那就是一把手。只有一把手的那张嘴那支笔才能发生真正的实际效用。当时,他是县地两级领导班子中,主张哈拉努里撤镇改市最积极的人。他觉得,哈拉努里撤镇改市,能使它拥有更大的行政权力,去实施冈古拉的开发。为此,他出了不少的力,因而也得罪了一些人。(县和地区,尤其是县里的一些人并不愿意让哈拉努里撤镇改市升格儿。因为哈拉努里升格后,它将直接归地区行署领导,县里就管不了它了。而且看趋势,它还有可能成为一个计划单列市,直接归省管辖。这样,将来连地区行署的那帮人也得不到它的好处了。所以,即便在地区领导班子中,力主哈拉努里撤镇改市的同志,也不是太多。)哈拉努里撤镇改市成功,宋振和由于得罪了那么多的顶头上司,他的处境免不了“每况愈下”,自觉在这儿,政治上已无多大的发展空间,再不能勉强留在这儿了,就奋力去上边走动了一下,索性请求改行。    
    省组织部一位熟人建议他去金融系统试试。那个熟人告诉他,随着改革的深入,金融战线会显得越来越重要。中央已经几次下文件,要求各级组织部门严把金融干部关。但他当时确确实实犹豫了好长一段时间才下决心改行搞金融。后来的事情,却应了那句老话:“树挪死,人挪活”,也证实了省组织部的那位同志提示是“英明”的。他下大决心,去了省银行系统。不惜降格从一个信贷科副科长干起,埋头数年,迅速崛起,三十八岁那年,被任命为省某一个商业银行主管业务的副行长,是当时全省金融系统最年轻的一位副厅级干部,成了该系统一颗“耀眼的新星”。正式调离哈拉努里镇之前,他曾找小哈谈过一次话。他说:“我要走了。你怎么办?”小哈说:“你走你的,跟我有什么关系?”他说:“别这么说话么。    
    ”她说:“赶紧把自己老婆带走。别的不用你操心。”他犹豫了一下,说:“如果你不想在哈拉努里呆下去了,就给我打电话。我会尽力帮你的。”她说:“好吧。你就等着我的电话吧。”但从那以后,她再也没有给他打过电话,也再没去找过他。两人再也没有单独见过面。宋振和这个人,还是有一定的个人魅力的。他走以后,镇机关的不少干部,尤其是那些年轻干部,都觉得心里挺空的。小哈为此也暗自流过几回泪。甚至有人说,自从宋镇长走了以后,她就再也没有穿过那件粉底小花对襟棉袄了。这话说得有些不靠谱。因为,从宋振和走了以后,小哈不仅连那件粉底小花对襟棉袄没再穿过,连所有的浅色衣服——春夏秋冬各季的,只要是浅色的,她都一概地收作压箱物了。个中原因,据说跟宋振和的离去根本不搭界。协理员大叔曾悄悄拽着她袖子,凑近了劝过她:“你咋底了咧?把自己打扮得跟个老虔婆似底。有这必要吗?”她反问:“我咋底啦?”大叔指指她穿的那身深色衣服,说:“你才多大点儿?胡话拌汤咧,为一个‘潘冬子’就这么苦自己!”她说:“什么‘潘冬子’狗冬子的,我为谁呀?我就是觉得自己老了。没别的原因。”您瞧,她说她老了。而那年,她才二十八周岁整。


第五部分“冈古拉再繁荣”的大计划

    赵光告诉韩起科,宋副行长上任时间不长,很想做几件跟广大员工切身利益有关的事,在系统里树树自己的威信。这时候如果能帮宋副行长一把,从他手里贷一点钱,应该是不成问题的。    
    “那他也不可能一下贷给我们几千万啊。”韩起科说。    
    “干吗非得一下就贷几千万啊?能一下贷恁些,当然好;贷不了恁些,也不一定非得一口就吃出个大胖子来嘛。”赵光笑道。    
    “我们能帮宋行长什么忙?”    
    “我跟宋副行长接触过几次,把他请到我那个办事处好好地聊过。他对我这个‘冈古拉再度繁荣计划’非常感兴趣,还跟我谈了许多他年轻时的设想。在聊天中,他突然说到,银行系统有几幢家属宿舍楼旧得不行了。一直想翻修。可老也顾不过来。如果我们能免费替他把这活儿干了……”    
    “他说免费了?”    
    “他当然不会开这个口。我们也不该让他开这个口啊。这点眼力见儿都没有,咱们还在场面上混个什么劲儿呢?得主动替他想到这一点。顺便,再替他们把几位行长副行长的家好好装修一下。”    
    “这是宋副行长的意思,还是你的意思?”    
    “我说起科,你是真糊涂,还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那……整个干下来,我们得往里搭多少钱?”    
    “四五百万吧。也许还得稍稍地超一点儿。”    
    “你手头有那么些钱吗?”    
    “想办法呗。实在没辙了,最后还可以用他们给我们的那笔贷款充嘛。羊毛还是可以从羊身上铰回来的嘛。”    
    “但是,这家属楼工程,总也得有一笔启动资金才开得了工。别的不说,总得先进一批材料,才开得了工。这得用现金吧?”    
    “有些可以挂账。有些,当然得付现……”    
    “付现的这部分,从哪儿出?”    
    “我手头有一笔钱,原本是给你们分公司属下那帮合同工、民工结算上个年度的工资的。大约有一二百万吧。暂时借用一下。”    
    “这……恐怕不合适吧?”    
    “那你说,什么叫合适?怎么才叫合适?你给我说一个合适的方案。”    
    “……”韩起科一下被赵光逼倒了,眨巴眨巴眼睛,完全答不上来。然后赵光告诉韩起科,近阶段,他和张建国的工作重点就是稳定这部分合同工和民工的情绪。不要让他们因为“推迟结算工资”而产生不轨行动。这是关系到全局成败输赢的一着“胜负手”:只要能摁住这部分合同工民工,让他们能安心不闹事,他们就能动用这批工资款去买回急需的第一批建筑材料。有了这批建筑材料就能启动“银行家属楼的修复工程”。启动了这个“银行家属楼的修复工程”就有望贷到那一大笔款子。贷到了这一大笔款,才能启动整个“冈古拉再繁荣”的大计划。赵光一气儿说到这儿,才长长地吸了口气,收住话头。“到那时候,才能让天下人都不敢小瞧咱们这个‘黑雀群’。咱们站在谁跟前,才会都不矮人三分……才会不矮人三分呐……”他苦笑着摇了摇头,重重地拍了拍韩起科。    
    韩起科当时被说服了吗?似乎被说服了,似乎又没被说服。“重新繁荣”的说法是动人的。    
    但未来过程中的艰难复杂,(这还仅限于赵光向他描述的这一些。还有赵光没描述到的,一时半会儿还描述不到的、想象不到的那许多“艰难复杂”呢?)却又使他不敢轻易地表示附会。十年来的遭遇,甚至于包括最近跟“薛姐”之间的这场离合,都告诉他,生活中有很多复杂因素是隐在自己直觉感官所不能闻见的另一些层面上的。即便是“亲眼所见”,“亲耳所闻”,“亲身所经历”,也不一定表示此见此闻此经历就绝对显现了事情的“真相”。吃罢中午饭,赵光想继续留他在办事处里午休,还想留他到晚上,陪几位建材批发商“蒸蒸桑拿”,他都婉拒了。忽然间,他有了一种坐不下来的感觉。一种烦躁感。一种不踏实感。一种忐忑的不安……他甚至迟疑地探问自己:我能把哈拉努里分公司这活儿干好吗?走出办事处的院门,走出很远了,他还回过头来打量办事处这新油漆成棕黑色的大门和大门前新坐上的两个石礅。他忽然觉出,这上半部浑圆的石礅上用浮雕的方式刻上了一些图案,非狮非虎,非龙非鱼,第一眼看它,心里就在捉摸这些图案,可当时还真没捉摸出个名堂来。这会儿再想,这石礅上刻着的该不会是“黑雀”吧?可能的……但赵光为什么要把“黑雀”刻在他办事处门前的石礅上呢?赵光的机灵,他是早知道了的。但从没想到,这小子居然还能有如此这般感应时局和勾画驾驭时局的能力。赵光大概还比自己小一两岁吧?也可能是同岁,但十年过去了,他现在却要比自己成熟老到多了。不,应该说比自己有活力得多,有朝气得多。站在他面前,自己显然就显得老旧了,过气了,怆然有种拉不开步子的“衰老”感……韩起科那天正是带着这种“忐忑不安”和“沧桑自惭”的感觉,回到哈拉努里,来找我这个从前的“顾校长”、“顾老师”,“询问明天”的。我无意间一句“不必盲从”也“不要盲从”,进一步惊动了他心中那一块已然被触动中的“痛处”,从这块“蛮荒处女地”上惊飞了一只惊颤中的“信天翁”。“我会盲从?说我韩起科盲从过高场长,这话还靠谱。说我现在又在盲从赵光,这从何说起?我韩起科难道历来就是个盲从的人?”回公司去的路上,他驾驶着那辆公司提供给他使用的破四档桑塔纳,连闯两个红灯,都没觉察。(好在哈拉努里市内的绝大多数路口,都只设灯而没布置交警。)然后他又漫无目的地将车开到了郊外,等再回到公司时,天已傍黑。


第五部分一直在寻找着一个心灵依靠

    院子里,静悄悄的,人都下班走了,除了那两只看门的大狗,就再没有别的喘气的活物了。他熄了火,拔了车钥匙,坐在“破桑”里,半天也没动弹。还是那个“盲从”的问题在困扰着他。一路反思过来,他恍然觉悟到,自以为一向非常自信和独立的自己,多少年来,在潜意识中,其实一直在寻找着一个心灵依靠。自己从来没有真正把自己完全托付给“自己”过。比如,先前的高福海。在一监时,有谁?哦,那个沙哑嗓门的分区监狱长。自己的心情也是随着他脸色的变化而在变化着。一早要看到这位分区监狱长的脸色平静些,自己一上午的心绪也就会平静些,到下午要看到他对自己不理不睬了,就会坐立不安地很难受地自行揣摸猜测半天……后来便是那个胖胖的“薛姐”。对于“薛姐”,他真的始终怀有一种深切的感激之情。他从来没有想过她漂亮不漂亮,更没想过两人在一起合适不合适。总之,她出现了,向他伸出手来了,一个女孩的手,一只女人的手,慢慢地向他敞开那么珍贵的一幅“油画”,一种娇嗔,他一直不愿意相信她为什么要走向他。他像一个流浪儿拾到一张百万元的可兑换支票,人们还告诉他,这确实是你应该得的。一直到最后,他恳求她跟他结婚。现在又站到了赵光的身后……还有古墓里那一对古尸给我的震撼和向往 ……黑杨林外黑雀群。黑雀群和母狼群……说完了这些,就等于说完了“韩起科”。“韩起科”还有啥?他惊悚地追问自己。没有了。似乎没有了。我一直在依托着别人、别物。我嘴里一直在说着别人的话,我手里一直在做着别人的事。当我嘴里说不出别人的话的时候,手里做不成别人的事的时候,我会恐慌,我会无所适从,我会感到这一天特别漫长,这一天的太阳也格外昏暗无光……我能说自己其实是一直在看着别人的脸色过日子?甚至已经发展到了这样的地步,看不到别人脸色,别人不愿给我脸色看的时候,我也都会因此而心慌,因此而无所适从,因此而感到这一天特别的漫长,这一天的太阳格外地昏暗无光?世界上真正有过这么一个叫“韩起科”的活物吗?他站着,只是因为他有权这么独立地站着。是吗?是吗? …………在这种心情中,他坚持着,带领工程队去把省银行的那几幢家属楼翻修一新,也替省行几位领导的家重新装修完毕,至于贷款的事,他再没去问过。赵光也没再主动跟他谈过这档子事。然后,他居然大病了一场。可以说是自出生以来,头一回生病。连在监狱里服刑时都没病过。这时他却病了。韩起科生病了——这在认识他、知道他的人中间,简直成了一个奇闻。人们——不管是熟人,还是不太熟的人,都来看望他,到后来,一些陌生人也探头探脑地到分公司的院子里来打听他的消息。人们感到无比地诧异,一个从小“生喝狼奶、生吃牛羊肉”,十冬腊月都不用穿棉袄,双拳能打一群硬汉,一把火敢烧“半个”冈古拉的“狗屁孩子”,居然也会生病?此病不仅把“薛姐”惊动了,从省城赶来看他,连那个四川小丫头听说了,也提着两斤水果,从哈拉努里郊外一家游乐场赶来看他。小丫头后来挺失落,不依不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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