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58-快走!慢回-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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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呢?”当格拉尔问。
“所以,我在想,警察和生活在这种喧嚣中的其他人,是否也会这般风化。软的部分消失了,只剩下啃不动的、没有感觉的、坚硬的东西。说到底,是在衰退了。”
“你是说,你会不会像这种石灰质的下巴一样?”
“是的。如果我没有当警察会怎么样。”
当格拉尔想了一会儿这个问题。
“至于你这块岩石,我认为风化得不正常。这么说吧,在你身上,硬的东西是软的,软的东西是硬的。当然,结果与此无关。”
“这有什么不同?”
“一切都不同。留下来的那个软的部分,是一个颠倒的世界。”
当格拉尔考虑了一会儿自己的情况,把一沓纸塞到一份延期的案卷中,然后又问:“如果有块岩石完全是由软石灰质构成的,那又会怎么样?他会成为警察吗?”
“他最后会变成像弹子一样小,然后完全消失。”
“这使人信心倍增嘛!”
“但我不相信自然界有这么自由的岩石,而且是警察。”
“要有信心嘛。”当格拉尔说。
那个年轻女人在警队门前犹豫不决。因为门上挂着的那块亮晶晶的牌子上写的是“警察局刑警队”,而不是“派出所”。这地方只有这么一个警察机构,而且房子又旧又黑,玻璃很脏。四个工人正在装窗子,他们把一块乱七八糟的木架塞到石头中,用来装窗栅。玛丽丝最后想,派出所,刑警队,不都是警察吗?他们比马路那边的人近。她向门口走去,然后又停了下来。保尔事先告诉过她,所有的警察都不会理睬她的。但她带着孩子们,不得安宁。进去有什么用?五分钟?有时间说完话并且得到帮助吗?
“所有的警察都不会理睬你的,我可怜的玛丽丝。如果你愿意这样,那你就进去好了。”
有个人从大门里出来,经过她面前,然后又走回来。她绞着手袋的带子。
“有什么事吗?”他问。
这是一个棕发的小个子男人,衣着非常随便,甚至头发都没有梳,黑色上衣的袖子挽着。这肯定是一个跟她一样不知如何开口的人,不过他已经讲完了。
“里面的那些人态度好吗?”玛丽丝问。
那个棕发的家伙耸耸肩。
“那要看是哪个人。”
“他们听你说吗?”玛丽丝又详细问。
“这要看你跟他们讲些什么。”
“我的侄儿认为他们不会理睬我的。”
那个人侧着脑袋,警觉地看着她:
“你有什么事?”
“关于我住的那屋子,昨晚的事。我是为孩子们担心。如果哪个疯子晚上进来,或发生别的事,那该怎么办?谁敢说他不会回来呢?”
玛丽丝咬着嘴唇,额头有点红。
那个男人轻轻地指着那栋油腻腻的房子,对她说:“这是刑警队,你知道,是负责凶杀案的。如果有人被杀,那就来找他们。”
玛丽丝惊慌地“哦”了一声。
“去马路那边的派出所吧。中午更安静一些,他们会抽时间听你说的。”
“哦,不了,”玛丽丝摇摇头,说,“我下午两点还得上班呢!迟到了老板可不客气。这里的警察不能通知那边的警察吗?我的意思是说,警察不都一样吗?”
“不完全一样。”那人答道,“出什么事了?入室盗窃?”
“不是。”
“强奸?”
“不是。”
“那就说出来嘛,说出来不更好吗?别人可以帮你。”
“那当然。”玛丽丝有点惊慌。
那人靠在汽车的车盖上,耐心地等待玛丽丝缓过神来。
“那是一幅黑色的图案。”她解释道,“或者说有13图案,大楼的每个门上都有。吓死我了。你知道,就我一人带着孩子们住。”
“图案?”
“噢,不。是个4字,数字4,黑色的4字,大大的,写法有些古老。我在想,这是不是同一回事。也许警察知道,也许警察会知道,也许不知道。保尔说,‘如果你想他们不理睬你,那你就去吧!’”
那人站直身子,抓住她的一只胳膊。
“来吧,”他对她说,“我们会把这些都记录下来。没什么可怕的了。”
“可是,”玛丽丝,“找个警察来不是更好吗?”
那人看着她,有点惊奇。
“我就是警察。”他回答说,“让…巴蒂斯特•;亚当斯贝格探长。”
“啊,”玛丽丝不知所措,“请原谅。”
“你没做错什么。你把我当成什么了?”
“我不敢说。”
亚当斯贝格把她拉到刑警队里面。
巴黎的人们亚当斯贝格(1)
“要帮忙吗,探长?”一个警察经过,问。他眼圈黑黑的,正准备去吃中饭。
亚当斯贝格看了那个想给他帮忙的警察一眼,轻轻地把那个年轻女人推进他的办公室。调到刑警队来的警察他还没有认全,他想不起这个警察叫什么名字。警察们还不觉得这是个问题,他们常常停下来参加别人的谈话,有时是想讽刺别人,有时是真心想帮忙。亚当斯贝格还没有考虑过这一点,他不大在乎。
“我是诺埃尔警长,”那个警察问,“要帮忙吗?”
“一个精神紧张的年轻妇女,没什么。她那栋楼里有人恶作剧,或者是涂鸦。她需要一点援助。”
“这里不是社会援助机构。”诺埃尔有些粗鲁地穿上外套。
“为什么不呢,警长……”
“我叫诺埃尔。”那人补充说。
“诺埃尔。”亚当斯贝格重复道,试图记住他的面孔。
他的脑袋方方正正的,皮肤很白,头发是金色的,剪成板寸,耳朵很大,和圣诞老人一样。疲惫,傲慢,掩饰不住的粗鲁,诺埃尔。耳朵,粗鲁:诺埃尔。
“以后再说吧,诺埃尔。”亚当斯贝格说,“她很着急。”
“如果这位女士需要,我愿意帮忙,”又一个警察插话说,亚当斯贝格也不认识他。他双手按着腰带,说,“我有工具。”
亚当斯贝格慢慢地转过身来。
“我叫法夫尔。”他自我介绍说。
“法夫尔,”亚当斯贝格用平静的声音说,“你会发现一些奇怪的东西。在这里,女人不是身上有个洞的圆鼓鼓的东西。如果这种说法让你感到吃惊,我劝你接着往下听。你会在下面看到大腿和脚,上面呢,有一个身躯和一个脑袋。好好想想吧,法夫尔,如果你有什么问题的话。”
亚当斯贝格走向办公室,试图记住那个警员的面孔。他的脸颊很饱满,鼻子很大,眉毛很浓,傻乎乎的脑袋。鼻子,眉毛,女人:法夫尔。
亚当斯贝格靠在办公室的墙上,面对那个颤颤巍巍坐在椅子上的女人,说,“把情况跟我讲讲。你有孩子,独自带着孩子们生活。你住在哪里?”
亚当斯贝格把玛丽丝的回答记在本子上,姓名、地址等,以便安慰她。
“这些4字用油漆写在门上,是这样吗?一夜之间?”
“是的。昨天早上发现所有的门上都有。4写得这么大。”她把双手分开60厘米的样子,比划着。
“没有落款?没有留名?”
“噢,有。下面有三个字母,比上面的字小一些。CTL。不,是CLT。”
亚当斯贝格记了下来:CLT。
“也是黑的吗?”
“也是黑的。”
“没别的了?墙面上什么都没有?楼梯间呢?”
“就门上有。黑色的。”
“这个4字;是否有点走样?像是姓名的第一个字母的缩写?”
“哦,对。我可以写给你看,我的手并不笨。”
亚当斯贝格递给她一个本子,玛丽丝写了一个大大的4字,印刷体,笔画饱满,中间的十字又粗又大,像一个马尔他皱叶剪秋罗。竖线上还有两条短短的横线。
“就是这样。”玛丽丝说。
“你写反了。”亚当斯贝格看着本子,轻声地说。
“因为它本来就是反的。它是反的,脚很大,竖线上有两条短短的线。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吗?这是盗窃的记号吗?CLT是什么东西?”
“盗贼在门上作标记会十分小心的。你害怕了?”
“阿里巴巴的故事,我信。凶手在所有的门上都写上一个大大的十字。”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在那个故事中,只有一个记号。阿里巴巴的太太在别的门上也作了记号,想误导他。”
“你说得对。”玛丽丝恢复了平静。
“那是涂鸦,”亚当斯贝格说着,把她送到门口,“也许是街边的孩子们画的。”
“我在街区里从来没有看到过这样的4字,”玛丽丝低声说,“我从来没有在大楼的门上看到过涂鸦。涂鸦是为了让大家都看见,是吗?”
“不一定。把你的门洗干净。别再想它了。”
玛丽丝离开后,亚当斯贝格把那几张纸从本子上撕下来,揉成一团,扔到废纸篓里,然后重新站起来,靠在墙上,在想如何给法夫尔那样的家伙洗脑。太不严肃了,形式上的瑕疵,非常深,很容易被忽略。只希望警队里的人大家都能和睦相处,队里还有四个女警呢!
巴黎的人们亚当斯贝格(2)
每当沉思的时候,亚当斯贝格很快就会像死了一样,茫然得如同打盹。几分钟后,他突然轻轻地惊跳起来,在抽屉里寻找写着27个队员的名字的花名册。除了当格拉尔,他想记住所有队员的名字,他低声地背诵着。然后,他在空白处写着:耳朵,粗鲁:诺埃尔;鼻子,眉毛,女人:法夫尔。
他出去喝咖啡。由于遇到了玛丽丝,他没能及时去喝。警队里的咖啡机和自动售货机还没交货,大家争抢着三张椅子和纸张,电工们在给电脑的蓄电池安装插座,窗栅已经安装好了。没有窗栅,也就没有罪犯。工程完成后才能关押杀人犯。不如到外面去幻想,到人行道上去救助精神快要崩溃的年轻女人。也可以想想卡米尔,他已经有两个多月没有看见她了。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她应该是明天回来,或者是后天。他忘了日期。
五
星期二早晨,若斯弄咖啡渣时就谨慎多了,可以说小心翼翼。他昨晚没睡好,显然是因为没租到那个房间。那个房间一直在他眼前跳动着,却怎么也抓不住。
他笨拙地在桌边坐好,面对着他的咖啡碗、面包和香肠,满怀敌意地打量着他所住的这15个平方米。墙是裂的,床垫放在地上,厕所在楼道里。当然,他每月挣9000法郎,可以找一个好点的地方住,但这些钱差不多有一半要寄到吉尔维克去,寄给他母亲。如果母亲挨冻,做儿子的又怎么能感到温暖呢?生活就是这样,就是这么简单,也这么复杂。若斯知道那个文化人的房租并不高,因为那是别人的屋子,是偷偷地出租的。而且,必须承认,德康布雷不是那种为了巴黎的40平方米就要剥人一层皮的剥削者。丽丝贝特甚至是免费居住的,只是帮他跑跑腿,做做饭,打扫打扫公共浴室,其他都由德康布雷负责,比如说吸尘、清洗公用的桌布、支起早餐桌子。应该承认,那个文化人虽然70岁了,但并不吝啬力气。
若斯慢慢地吃着泡在牛奶里的面包,一边悄悄地听着收音机,怕落下他每天早上都要记录的海洋天气预报。住在那个文化人家里有很多好处,一方面,那里离蒙帕纳斯火车站只有几步之遥;另一方面,那里空间大,有暖气,有床,有橡木地板,有地毯,虽然地毯的边已经磨损。刚搬进来时,丽丝贝特好几天都光着脚在温暖的地毯上走,她觉得很舒服。当然,那里还管晚饭;若斯以前只知道到酒吧里喝得醉醺醺的,只会开牡蛎吃滨螺,所以现在只能天天晚上吃罐头。最后,那里还有睡在隔壁房间里的丽丝贝特。不,他决不会碰丽丝贝特的,决不会把自己粗糙的手放在比他小25岁的丽丝贝特身上的。还必须向德康布雷说清楚,他一直很尊重她。丽丝贝特跟他讲过一个很可怕的故事,她第一天晚上躺在地毯上的故事。可那个贵族,眉头都没有动一动。要向他致敬!这就是人们所说的风度。那个贵族有这个风度,若斯也有。不需要说明理由。勒盖恩家族中,也许有些粗人,但决不会出强盗。
弱点就在这里。德康布雷把他当作粗人,永远不肯把房子租给他。别梦想了。别再梦想丽丝贝特,也别再梦想晚餐和暖气了。
一小时后,他把箱子里的广告倒出来时,又想起了这事。他马上抓起那个乳白色的大信封,伸进食指,一下就把信封弄开了。30个法郎。价格主动提高了。他扫了一眼文字,懒得把它读完。那个疯子又开始唠唠叨叨,用难以理解的东西来烦他了。然后,他机械地把可念和不可念的广告分开。在第二堆里,有这么一些广告:“德康布雷是个鸡奸者,他自己制造花边小布巾。”和昨天一样,但意思不同。那家伙缺乏创造力,人们很快就会转过身去置之不理的。若斯正想把这个广告放到不可念的那边去时,他的手停住了,比昨天犹豫得久了一些。把房间租给我,否则我就把它广而告之。敲诈勒索,一点没错。
8点28分,若斯已经准备就绪。大家都各就各位了,就像一个已经演出了两千多场的舞蹈:德康布雷站在门口,低头看书;丽丝贝特在他右边的人群中,贝尔丹在他左边,站在海盗小饭店红白相间的条纹窗帘后面;达马斯站在他后面,靠在达马斯的店里的玻璃门上,离德康布雷4号房间的女房客不远,那个房客可以说就藏在一棵树后。最后是那些熟悉的看热闹的人,他们像斗牛爱好者一样,围成了一圈。大家好像都已成习惯,找回昨天所站的位置。
若斯开始宣读广告了:
“一,寻找做面包的配方,里面不要有果酱;二,隐藏丑事,关门有什么用?上帝在上,在判决你和你的婊子;三,埃莱娜,你为什么不来?请原谅我对你做过的一切。署名:贝尔纳;四,在广场上玩滚球游戏输了6个球;五,卖ZR7750,1999年出产;8500公斤,红色,有报警装置,防风配件,保护罩,3000法郎。”
人群中有人无知地举起一只手来,表示自己对这则广告感兴趣。若斯不得不停下来。
“呆会儿到‘“海盗”’再说。”若斯有点粗鲁地说。
那个人很快就红着脸把手臂放下了。
“六,”若斯接着宣读,“我并没有在肉中;七,寻找比萨车,能全部敞开的那种,有重型卡车行驶证,炉子能烤6个比萨;八,敲鼓的年轻人,下次再这样我就要报警了。九……”
德康布雷急于听到学究的那个广告,其他广告就听得不是那么专心。丽丝贝特记下有人要卖普罗旺斯的草本植物。终于到了播海洋气象的时候,德康布雷准备好了,抓住手心的铅笔头。
“……七到八级逐渐减弱到五到六级,下午西部地区回到三到五级。海浪很高,大雨或暴雨减弱。”
若斯读到了第16条广告,德康布雷听到第一个字就知道了。
“后来,我意识到